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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約過了有一個時辰光景,沙克浚的禁宮侍衛統領金克走來,拱手肅容道:“國君在寢宮正廳請諸位一敘!”
  司馬瑜連忙問道:“他請我們去干什么?”
  金克低頭道:“各位去了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眾人沉思片刻,終于跟在他身后向前宮走去,穿過一層層的殿宇,走過許多奇形怪狀的布置。只有柳云亭一個人是心怀怔忡,東張西望。
  司馬瑜微笑道:“柳兄不必擔心,沙克浚絕不會在途上又設下什么埋伏!”
  柳云亭深怀戒意道:“這里的情形兄弟略有所知,步步都是陷阱……”
  司馬瑜大笑道:“我們那樣待他,沙克浚若是再要動什么歪心思的話,他簡直就不是個人了!”
  金克這時也道:“諸位盡管放心,國君已將一切机關埋伏撤除了!”
  走了一陣,終于來到正殿,司馬瑜已經來過一次,對這里還有點印象,可是他踏進殿門后,不禁略感一怔。
  因為殿中此刻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分成了三四下。
  沙克浚獨据中央,左邊是他的侍衛与許多為他收羅的江湖武師!右邊的方天華、李一定、無憂、東海三魔等人,而且笑臉方朔公遜述也地其中。
  另一邊卻是密勒神僧華子明、山岱、冷如冰与靳春紅。
  見到他們進來,大家俱是一陣騷動,各各流露出不同的表沙克浚這時已披上外衣,腰懸長劍,神態非常庄嚴,一擺手在:“我說他們都安然無恙,你們不相信,現在該沒有話說了吧!
  方天華連忙叫道:“小子,你還不快過來,差點沒把大家急死了!”
  司馬瑜与柳云亭連同馬凌二女,走過去与他們會合,大家連忙吱吱喳喳地詢問他們的經過情形。
  司馬瑜還來不及回答,沙克浚已經走到中間朗聲道:“各位有話請等一下再說,現在我要宣布一些重要的事!”
  眾人果然靜了下來,沙克浚點手對沙克昌道:“克昌!你過來!”
  沙克昌毫不猶豫地向他走去,華子明急忙道:“克……幼主…您要小心……”
  “沙克昌望他一眼,腳下卻一直不停,走到沙克浚身前數步處停下,沙克浚嗆然一聲,拔出腰間長劍,毫光照眼……
  由于沙克浚這突然的舉動,使得華子明与山岱等大是吃惊,“二人連忙也拔出長劍,挺身過去,竟欲護衛沙克昌!
  “沙克浚目綻神光,厲聲大喝道:“滾回去,這等場合那有你們插足的余地!
  他畢竟尚有帝王之威,這一聲大喝居然使得那兩人懾然止步,巡餕不前,沙克浚的聲音略為平和一點,冷冷笑道:“你們可是怕我傷他?”
  華子明与山岱口中不說,神情上卻很明顯地承認了,沙克浚受回目光,改注在沙克昌身上,以奇异的口吻道:“克昌!你呢?”
  沙克昌目中神光不滅,朗然敞聲道:“我知道你确有仇我殺我之心,卻不在此時此刻!”
  沙克浚又以异聲道:“你怎么曉得?”
  沙克昌仍以朗聲道:“我不曉得,也說不出理由,這只是我內心的一种直覺……”
  沙克浚突然發出一陣響澈云霄的大笑,那笑聲中充滿了得意興奮与愉悅之情,大家都被他特异的態度弄糊涂了,只有沙克昌仍是不動聲色地凜然插立沙克浚笑了片刻,才以朗朗的金石之聲道:“克昌!听你剛才的那句話,我确信你是沙家的后裔后疑……”
  沙克昌怫然不悅地道:“這是什么話?”
  沙克浚擺擺手道:“你別生气,這是一句很重要的話,你的面貌長得很像我叔叔,可是面貌并不是一項很好的證明條件,我們沙家人世代為君,統治毒龍國凡數百年,并不是靠著面貌,我之說你是沙家人,完全是因為你具有沙家人的气質!”
  沙克昌想了一下問道:“什么气質?”
  沙克浚大笑道:“一种帝王的气質,我很難用言詞表達出來,你剛才所表現的,就是這种气質,臨危而不亂,知人若照,雍容天生,這一份气質也是天然而生的,那兩個老頭子盡管將你撫育成人,可是在對這份气質的感應上,卻遠不如我片刻的交接來得深刻。”
  華子明与山岱垂頭不語,只有沙克昌平靜地問道:“你說這番話的用意何在?”
  沙克浚笑了一下道:“一山難容二虎,一國難容二君,我要跟你把這件事解決一下,現在你仔細听著我的話,不要打岔,也不要違背我的吩咐!”
  沙克昌還來不及作何表示,沙克浚已一整神色,庄嚴地道:“奉天承運,毒龍國第十代國君沙克浚上達于天,下稟沙氏門中列祖列宗,自即時起,將國君之位,傳与義弟沙克昌繼敘利亞,人神共鑒……”
  沙克浚凜然又喝道:“克昌!傳國大典,豈同儿戲,你還不跪下!”
  沙克昌頓了一頓才跪了下來,沙克浚伸出劍,平按在他的頭頂上,朗聲又道:“授爾寶器,賜爾權柄,書國之民,率土之濱,唯爾是尊,尚种上承天心,下承祖命,毋墮家聲,毋負國民!
  沙克昌站了起來,沙克波交出手中的長劍道:“這是王者之劍,權掌生死,那邊綢包中是傳國玉璽,一起都交給你了,好好地利用它們,多做一點好事!”
  沙克昌接過長劍,另一邊的金克也將綢布交過來,沙克浚這才微微一笑道:“現在你是國君了,是否要我跪拜參見?”
  沙克昌頓了上頓才道:“不!大哥!你的地位是超然的沙克浚笑笑道:“這是什么話,習俗可移,禮不可廢,我死了沒法子,活著就該拜你一次,否則何以見帝位之尊榮!”
  說著拜了下去,金克,華子明,山岱,一個個都跪了下去,泥首于地,口呼万歲。
  沙克昌頓了一頓才道:“請大家起來!”
  沙克浚第一個站了起來,臉上含著欣慰的笑意,沙克昌不覺感動地道:“大哥!你今后作何打算?”
  沙克浚笑笑道:“國事交待清楚了,我想把私事再交代一下,陛下可容我再講几句話。”
  沙克昌肅容道:“大哥請!”
  沙克浚笑笑對華子明道:“你沒想到我會這么做吧?”
  華子明的臉上表情很复雜,竟然無話可說,沙克浚又笑道:你撫育著先王遺孤。藏在家中早認你自己的孫儿,以為可以瞞得過我嗎?”
  華子明垂頭不語,沙克浚又大笑道:“你一直不敢將克昌的身份公開,是怕我會傷害他,這個念頭可是大錯特錯,老實講,當年我要殺他,真是易如反掌,你知道我為什么不那做?”
  華子明被他的威嚴气度所懾,納納地道:“老臣不知道……”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我想你也不會知道,因為你只有朝臣之才而無天子之量,我現在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克昌的存在對我的确是一种威脅,然而他畢竟是皇室宗裔,是沙家的血脈,我若有了儿子,就一定不會容他活在世上,我一天沒有后人,他的地位就十分安全,別說你要保護他,我也會保護他的……”
  華子明一臉疑色,沙克浚大笑道:“看你好像還不太明白,我只有再說得詳細一點了,盡管我与克昌私人間有著血海深仇,我絕對不會先殺他的,因為我不能讓皇位落人异姓之手,現在你懂了嗎?”
  華子明滿臉通紅,低聲道:“老臣懂了!老臣自愧不才,無法窺視君上之心……”
  沙克浚用手一擺道:“別弄錯了,現在我已不是君主,你不用那樣稱呼我,我還要讓你明白一件事,那曾令你很得意,我雖不殺克昌,可是也不想這么早就把大位交給他,那完全是被你逼得如此的……”
  華子明愕然道:“老臣不明白……”
  沙克浚冷笑一聲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在陵寢中安排了許多事,鼓動全國人民來反對我,甚至于還想利用外人來對付我,置我于絕地,這些事你以為我會不知道?”
  華子明愧咎地道:“老臣事非得已……”
  沙克浚冷笑道:“你別說得好听了,你那樣做法實在不高明,我早就知道國人對我不滿意,所以才培養了數千死士,遍布于寢宮之中,大家真要認真拚起來,吃虧倒不一定是我,可是我不能那么做!我身為國君,對全國人民就有責任,我不能殺盡他們來做個光棍儿皇帝,所以我才宣布退位!不過我對你也有一句忠告,希望你以后少用這种手段……”
  接著又回頭對沙克昌道:“陛下,我對你也有一句忠告!”
  沙克昌肅容道:“小弟恭聆教諭!”
  沙克浚手指華子明道:“你身掌國事,最好少听他的話!”
  沙克昌沉吟不語,沙克浚又嚴厲地道:“這是很重要的一句話,身為權臣,理應与國分优,像他那樣以全國數十万生民的性命來作為工具的人,實在不夠資格作為廟堂之選!”
  沙克昌栗然色變道:“大哥說得是!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得知消息后,冒死進宮,目的就是想消除戰端以免生靈涂炭……”
  沙克浚點頭輕歎道:“這就是了,你會做個好皇帝的,我衷心你成功!”
  沙克昌恭身道:“小弟定不負大哥之托!”
  沙克浚默然片刻才道:“對于我殺死先王之事,你准備如何處理?”
  沙克昌想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神色道:“算了!小弟不想再追究了!”
  沙克浚略感意外道:“你怎么肯放過我呢?”
  沙克昌慘然道:“第一,我們沙家不能再自相殘殺了,第二,當年之事,先君的确有對不起大哥的地方,我既不能數罪先君于地下,自然也不能降罪大哥于此刻!
  華子明不禁失聲道:“陛下!親仇不報何以為人子!”
  沙克昌痛苦地道:“為人子我責無旁貸,為人君則必須講究公平,我現在是人君……”
  華子明暗然無語,沙克浚則感動地道:“陛下!你的确是個好皇帝,毒龍國昌大有日矣!”
  大殿中一時變得很靜,僅有鼻息聲清晰可聞!
  沙克浚想了片刻又道:“陛下要何以處我?”
  沙克昌很快地道:“听任大哥之意,大哥若是肯留在國內‘我必終身以奉事大哥,富貴与大哥共之,不過小弟認為大哥是不會留下的!”
  沙克浚惆悵地一歎道:“不錯!梁園雖好,總非久居之地,我在此稱君獨尊,自不能再在此稱臣,這里的天下都交給你了!”
  沙克昌也惆悵地道:“大哥要到那儿去?”
  沙克浚苦笑一聲道:“我還有一件私事待了,假若幸而不死,則海角天涯,何處不可以容身……”
  沙克昌連忙問道:“大哥還有什么事,小弟能效勞嗎?”
  沙克浚搖頭道:“你幫不了忙,而且也不能幫忙,無論生死,我都請你置身事外!”
  沙克昌默然片刻道:“既是如此,大哥請自便吧!小弟還要到寢宮那邊去一下,那儿群情激動,耽誤久了恐怕會鬧出事來!”
  說著朝沙克浚一拱手,便待起身,沙克浚卻用手一攔道:“陛下請留此為我作個見證,陸裙那邊由華子明去解釋就夠了,這里還有許多事需要交待的,尤其是這寢宮之中,各种机關埋伏,假如不了解清楚,日后難免危險……”
  沙克昌卻微微一笑道:“小弟可以留下,寢宮中的机關埋伏,則無須去知道了……”
  沙克浚一愕道:“難道陛下都知道了?”
  沙克昌搖頭道:“不!這些布置全出自大哥胸中邱壑,小弟何由得知,只是小弟用不到這些!”
  沙克浚更奇道:“難道陛下不想住在此地?”
  沙克昌又是搖頭道:“也不是!小弟准備放一把火,將此宮燒毀,然后重新建造宮殿,只設門禁以維持皇室之体制,机關利器全用不到了!”
  沙克波失色動容道:“那太危險了……”
  沙克昌坦然道:“小弟行事与大哥略有出人,小弟當國之后,一切舉措均以此心為准,國人若是認為我舉措不當!可以直接來指責我!只要理由充分,任何一人都可以提劍來殺我……”
  沙克浚長歎一聲道:“陛下心昭明月,微臣無話可說!”
  華子明与山岱也動容地道:“陛下!老臣等去了!”
  沙克昌點點頭道:“好的!請二位將當年之事,一絲不隱地昭告國人,同時也請他們自決一下,若是他們認為我不配作國君,我隨時都可以讓賢!”
  山岱低頭虔敬地道:“以陛下仁心慈怀,必可得國人一致擁戴……”說著他跟在華子明身后走了。
  沙克浚回頭把眼睛望著司馬瑜,司馬瑜不待招呼,自動起立過:“沙克浚,你所謂未了之事,大概是指著跟我的一場搏斗,本來我很看不起你,可是方才你的那番表現,足證你還像個人物,我很欽佩你!”
  沙克浚冷笑一聲道:“我不要你欽佩,欽佩也解決不了問題,你我終需一搏!”
  司馬瑜皺著眉頭道:“搏斗能解決問題嗎?”
  沙克浚怒聲道:“小子!你少說廢話,我讓出王位給舍弟,是因為他的确比我好,再說我們原是一家人,至于在那兩個女子前面,我的确不服气,尤其是冷如冰,我非得到她不可!”
  “剛說你几句好話,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感情之事,更不能勉強,王位還可以用巧取豪奪的手段得到,一個人的感情,則……”
  沙克浚哼了一聲道:“胡說!你有著什么好處可以令得她們傾心相愛!”
  司馬瑜怔了一怔道:“這我可無法回答,我只知道她們不喜歡你,你就不可強迫她們……”
  沙克浚由腰下又抽出一支長劍道:“空言無益,我們還是在劍下見真章吧!動手的時候你不必客气,因為這是一場生死之爭!”
  司馬瑜略加遲疑道:“我們非拼命不可嗎?”
  沙克浚怒道:“當然!我現在心無旁念,除了殺你之外,我再也沒有有其他可做的事了!”
  司馬瑜一面抽劍一面道:“殺了我也沒有用,她們也不會對你多增一分好感!”
  沙克浚厲目一瞪道:“小子!你別太神气,老實告訴你一句話問,我連江山都放棄了,那里還會在乎那一點私人的感情,可是這殺你之舉,卻是出乎冷姑娘的要求!“司馬瑜聞言不禁一愕,滿怀不信地道:“你胡說!冷姐姐怎會如此……”
  沙克浚冷笑道:“冷姑娘就在那儿,你為什么不去問問她!”
  司馬瑜轉臉向冷如冰,但見她臉上漠然全無表情,不禁微怔道:“冷姐姐!真是這樣嗎?”
  冷如冰微一點頭道:“不錯!”
  司馬瑜几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片刻才叫起來道:“這怎么可能呢……對了!她一定是受了那番僧的邪術所惑,神志不清……”
  沙克浚怒聲道:“小子!你別信口胡言,我現在已經失勢了,密勒和尚再也不听我的指揮,他早已把對她們所施的心靈禁制解除了……”
  司馬瑜把臉又轉向密勒神僧,意在詢問真偽,冷如冰已在座上站了起來朗聲道:“瑜弟弟!別再多問了,我的确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提出那項請求的!”
  司馬瑜整個地呆了,怔怔地道:“冷姐姐!我可以知道是為了什么嗎?”
  冷如冰默然片刻,才輕輕一歎道:“瑜弟弟!原諒我這么做!
  這是為了大家好,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男人,很少有女子能對你不動心的,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已經騙取了多少女孩的感情了司馬瑜惶恐地道:“冷姐姐!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
  冷如冰打斷他的話頭道:“騙取兩個字,我也許用得不妥當,可是你令許多女孩子傾心卻是事實,你只有一個人,能令那么多的人全都滿足嗎?”
  司馬瑜沉思片刻才朗聲道:“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冷如冰掀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很深,因此這個請求只有我來提出!”
  司馬瑜以懂非懂,一言不發,冷如冰苦笑一下又道:“假如要跟那些女孩子爭的話,我有著必胜的把握,因為我們認識最久,定情最早,可是我的胜利,卻必須建在人家的失敗上,為了我一個人,你必須拒絕許多人的愛,令許多人傷透了心!”
  方天華忍不住插口道:“冷姑娘!殺死他之后,就沒有人傷心了嗎?”
  冷如冰慘然一笑道:“自然她們也會傷心的,不過傷心的程度不同,瑜弟弟不死,她們的傷心中還含著失意与怨憤,在那种怨气刺激下,不知又會鬧出什么事來,他死了,大家的傷心心中只有著怀念,天下就太平多了!”
  方天華呆了一呆又道:“冷姑娘又將何以自處呢?”
  冷如冰苦笑一下道:“也許我會追隨他于地下,也許會找個深山古洞終生不履人世,因為我們的感情太深了,至于其他人,她們也許能慢慢地忘了他,另外追求新的感情……”
  方天華默然無語退下。
  司馬瑜則陷人深思,片刻之后,他突然作了個決定,朗聲道:“冷姐姐!我尊重你的決定,也不必找人來殺我了,我……”
  冷如冰神色一整道:“你想自殺是不是?”
  司馬瑜苦笑道:“我一死能省卻許多麻煩……”
  冷如冰卻正色道:“瑜弟弟!你在我心中,在其他人心,都是個的偶像,因此我希望你死得轟轟烈烈,多給我們一點怀念的資料,沙克浚是個很強的對手,你還是打點精神來應付戰斗吧!”
  司馬瑜仍然不動,冷如冰只得又乘聲道:“瑜弟弟!你是個奇男人,死得也要像個男子漢,假若你只是為了我而死,豈不是害我成了眾矢之的……”
  司馬瑜臉上流露出一片解脫的神采,點點頭朗然道:“好!冷姐姐!我听你的話!”
  一說著他挺劍走向沙克浚道:“我們可以開始了!”
  沙克浚卻陡地將劍一擲歎道:“滾吧!小子!沙某稱雄一世,為想不到今日會受一個女子的愚弄!”冷如冰急忙道:“沙克浚!是你自己發誓要殺他的,怎么說是我愚弄你呢?”
  沙克浚怒叫道:“不錯!我的确是想殺他,可是我不想成為你的工具,更不想在我的劍下,造成他的赫赫英名!”
  說完大踏步回身走去,走到門口,他才回頭對司馬瑜叫道:“小子!我們的事情并沒有完,只要你回到中原,沙某總會找到你的!”
  然后他的身形在殿門中消失了,冷如冰飛快過來,撿起沙克浚的長劍。
  司馬瑜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才怏怏輕歎道:“求生固不易,求死尤艱難,冷姐姐……”
  冷如冰已飛似地扑了過來,投進他的怀中,撫著他的頸項,大眼睛中淚珠盈然,口里卻興奮地叫道:“瑜弟弟!我們總算又闖過一關了……”
  司馬瑜莫明其妙地道:“冷姐姐!你說什么?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如冰張大了口,過度的激動下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倒是方天華突然爆出一陣哈哈大笑,過來對冷如冰一揖道:“冷姑娘!方某一生中好逞心机,自詡計謀無變,可是見了你,也不得不甘拜下風了……”
  冷如冰從司馬瑜的怀中掙扎出來,臉紅紅地想說什么,方天華一擺手道:“別說了!那魔頭可能還沒有走遠!
  冷如冰禁然住口,方天華又回頭對沙克昌道:“恭喜陛下榮登大寶,但愿貴國今后國運昌隆,傳柞千世!”
  沙克昌還了一禮道:“謝謝先生,此次得力諸君良多,我正不知該如何言謝……”
  方天華笑道:“陛下太客气了,我們不過是适逢其會而已,陛下若是肯幫忙的話,求賜一舟,送我們回中原,就感謝不盡了!”
  沙克昌連忙道:“這絕對沒有問題,諸位是否能在此盤桓數日……”
  方天華笑道:“不用了,陛下新登大寶,一定有許多事要辦,而我們歸心似箭,也不想多耽擱,日后有暇,再來進謁陛下吧!”
  輕帆運影,海天一色。
  當毒龍島的峰頂在水平線下消失時,冷如冰才吁出一口气道:“終于离開那個鬼地方了,回想起過去那一年的歲月,簡直就像是一場惡夢!”
  這時大家都聚在甲板上,听完冷如冰的話后,每個人都有類似的感覺,他們在毒龍島雖然呆得不那么久,可是惊險數厲,也都是如夢初醒……
  方天華卻微微一笑道:“冷姑娘!你雖然替這小子擋過一劫,可也給他留下了無窮后患,那魔頭臨走時所講的話,你是听見的……
  冷如冰說道:“以后的事,只好以后再說了,反正眼前我們可以圓個平安!”
  司馬瑜這才想起來道:“冷姐姐,你跟方前輩打的什么啞謎?”
  方天華微笑道:“傻小子!冷姑娘以她的無邊智慧,替你擋過了一場殺身之禍,你還不赶快好好地謝謝她!”
  司馬瑜不解道:“我有什么殺身之禍?”
  方天華哼了一聲道:“真是糊涂虫!今天在毒龍島上,沙克波要找你拼命,憑你那點技業斗得過他嗎?不虧冷姑娘…”
  司馬瑜連忙道:“拼也許拚不過,可是冷姐姐的本意就是要他殺死我……。
  方天華一歎道:“冷姑娘!這小子還在做夢呢!你的苦心看來是一片白廢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他是個死心眼儿!這些歪心思自然不懂的!”
  司馬瑜大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姐姐!你說明白一點好不好?”
  冷如冰先一整神色,然后才輕歎道:“今天沙克浚找到我們那儿,告訴我說,他已經決心把王位讓出來,然后再問我是否愿意跟他……”
  司馬瑜快問道:“你怎么說?”
  冷如冰膘他一眼道:“你想我會怎么說?”
  司馬瑜知道冷如冰對自己情深如海,剛才那一問實在很不得体,只有垂頭不響,冷如冰歎了一口气道:“他听我明白后,神色很是陰沉,我知道他已下決心要將你殺死,所以我才先對他要求,要他殺死你!”
  司馬瑜怔然地道:“他如何表示?”
  冷如冰想想道:“他初聞之下,似乎不太相信,接著我又告訴他一篇理由,那篇理由當然不同于我們對面時所說的那些。”
  方天華笑笑道:“姑娘想出這兩篇不同的理由,定然煞費苦心,老夫倒想听一听?”
  冷如冰輕渭道:“其實我對他所說的理由倒很簡單,我知道他對我鐘情极深,他那人又是偏激成性,無法理喻,所以只告訴他道:“你對我必然不肯死心,我對司馬瑜的感情又無法轉移,因此我想到你一定不肯放過我們,与其如此,你倒不如成全我們,讓我們在泉下相聚吧!”他想了一下,也就答應了!”
  方天華嗯了一聲道:“除此之外,他也別無選擇!”
  司馬瑜想想道:“我還是不懂!”
  方天華微怒道:“小子!你看來聰明透頂,怎么還是那么糊涂,沙克浚那人技擊通神,他如下定決心要你的命,憑誰都攔不住,他要是發起橫來,我們全体加上去,也不是他的對手!”
  旁立的無憂輕哼一聲,表示不以為然,冷如冰已經知道她的意思,朝她一笑道:“仙姑!沙克波說起過你,認為你的功力足堪与他一匹,所以才對你作了更深一層戒備,你功力雖深,卻絕難逃過他的毒劍一擊。”
  說著在腰下抽出一柄長劍,遞了過去,正是她在地拾起的東西,無憂接過來審視片刻,不信地道:“這劍上雖曾淬毒,卻不見得有什么了不起!”
  冷如冰笑笑道:“這劍上淬練的毒汁十分怪异,必須要絕佳的內功,才能將毒气逼聚在劍尖上發出,傷人于無形,效用极著,我雖然沒見過,卻相信他絕不會說謊!”
  無憂把住劍柄,默默運勁,大概到了十成火候,才見微藍的劍上泛起一圈淡淡的烏青,不禁駭然道:“你說得不錯!這上面淬了九首烏精液,然而以我的功力,也只能將之凝聚現形而已,看來沙克浚的造詣尤在我之上!”
  眾人一起訝然變色,方天華也詫聲道:“方某對毒物研究有年,竟不知道這樣東西……”
  無憂輕歎道:“九首烏又名海鴉,一身九首,輕易不得見,世所謂九頭鳥,就是指它而言,据云它們在深海荒島絕岩上營巢,雌雄分居,雌鴉產卵之后,并不能孵化,任其暴遺于天光之下,遇有雄鴉經過,便在卵上排下一點精液,一顆鴉卵必須要有九層雄雞的精液,才可以感精成形,累時數載,方始脫殼而生,正因為產生如此艱難,所以此鴉不易滋生,几乎已經絕跡了,不知沙克浚是如何找得的!”
  方天華興奮地道:“仙姑博學多聞,方某又長一層見識了,那鴉精所具的毒性又是如何呢?”
  無憂道:“此鴉專以各种毒物為糧,全身無一不毒,尤以雄鴉之精為最,不過那毒質含蓄力很強,非經巨力震燙,不易發出,所以才要有絕大的內功,方能使用……這也是我听家師偶然談起的,他有一次途經一所海島,正好遇上暴風雨,雷霆交作,乃躲在一所岸洞中避雨,結果一陣巨雷,將對面的岸壁震坍了下來,但見蛇虫飛竄,還沒有落地就全部死了,家師初以為是雷擊之故,可是想想又不通,那些蛇虫分明是雷響后才死的,為了好奇,才過去一看,結果發現那岸壁下是一個蛇穴。穴中俱是絕毒的蛇類,另外有一頭雄鴉,卻安然無恙地在一枚鴉卵上排精……”
  眾人听得十分有趣,司馬瑜忙問道:“鴉卵怎么會在蛇穴中呢?”
  無优道:“九首鳥以毒物為糧,毒蛇自是美味之一,雌鴉將卵產于毒蛇穴中,容易被雄鴉發現,至于那些毒蛇的死因,卻是由于雄鴉受到雷震之力,毒性散發,感染而死,据家師說那座岩峰廣圍十數丈,高約三四丈,可見要發揮這鴉精中的毒性,必須要像那落雪一般大的力量才怪!”
  司馬瑜駭然道:““沙克浚的內力能到那個程度嗎?”
  無憂點頭道:“由這劍上的毒性消損的情形看來,使用過不只一次,假若沒有別人的話,應該是他自己了!”
  司馬瑜想了一下道:“沙克浚既有雷霆之力,怎么會被島上四個老人刺傷呢!”
  方天華解答道:“力与技是兩回事,空具拔山之力,未必就能天下無敵,那四個老者所用的聯手陣法,剛好可以針對他武功上的漏洞,所以才僥幸成功,小子!你今天若是冒然應戰,恐怕早已橫尸此地了!”
  笑瞼方朔公遜述一笑道:“那倒不盡然,老偷儿在他宮中偷到一樣東西,照樣可以制住他!”
  方天華連忙道:“正是的!老偷儿!你說在他宮中發現一樣寶貝,可以使得司馬瑜戰胜他,因為你說得那么有把握,所以我才叫司馬瑜出頭向他挑戰,結果在校場上你卻遲遲不出,害得我擔了半天的心,要不是苦核師兄及時召喚出那具死尸,牽出那一場王位之爭……”
  公孫述笑嘻嘻地道:“那時老偷儿被囚在地道中無法脫身,東西到了手,走不出來又有什么法子呢,結果等老偷儿找到道路,你們都已經聚在寢宮了!”
  司馬瑜喔了一聲道:“原來公孫前輩只比我早到一步!”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公孫前輩不說我也知道是什么了。”
  公孫述一愕道:“你說是什么?”
  冷如冰一笑道:“你偷到的一定是專門化消人功力的軟煙籮!”
  公孫述大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冷如冰微笑道:“沙克浚對我的确不算錯,舉凡他所有的奇珍异寶,每一樣都搬出來給我過目,由您出來的位置,我知道正是軟煙籮的藏處!”
  公孫述翻著眼眼,說不出話來,冷如冰又笑道:“原來您是被囚在那間密室中,難怪沙克浚到處找不到您,那地方是個絕戶,假若不是他閉塞了一切机關埋伏,您只怕要在里面關一輩子了!”
  公孫述哼了一聲道:“他閉塞机關做什么?”
  司馬瑜也明白了,連忙道:“那是為了讓我与沙克昌安然通過走到寢殿上來的,沒想到适時也解了您的困!”
  公孫述臉上一紅道:“他布置得再嚴,到底還是讓我把東西偷到手!”
  冷如冰臉上一紅道:“沒有用!您偷到的是假貨!”
  公孫述急叫道:“胡說!老偷儿已經試過了,害得我在地道中軟癱了好几個時辰!”
  冷如冰笑笑道:“你聞的是安息散,樣子差不多,效用可差多了,真正的軟煙籮只有一小瓶,永遠在他貼身藏著……”
  公孫述气憤地在怀中掏出一個小瓶,擲在舟板上怒聲道:“這是老偷儿第一次叫人給耍活寶,下次再見到他,老偷儿非把他身上的雞零狗碎一下子全掏過來!”
  方天華笑著拾起王瓶,倒出一點水晶色粉末笑道:“老偷儿!
  你神秘了半天,原來只是這個玩意儿?”
  公孫述怒哼一聲道:“方老儿!你別說風涼話,連軟煙籮是什么東西我諒你都不知道!”
  方天華一笑道:“我的确不知道,只听說南海有奇花,朝開夜合取花中粉末磨碎,合藥晒成粉末,与人對敵時可以暗藏于指甲之內,据上風時彈出,可以令敵方于不知不覺間吸人鼻孔,使對方功力消散,沉軟如綿……”
  公孫述哇哇怪叫道:“方老儿!你真了不起,什么事都瞞不住你!”
  方天華卻微微一笑道:“老偷儿!你也別泄气,我也只是听說有這么一回事而已,你真把軟煙籮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會認得……你是怎么知道毒龍島上有那种東西的?”
  公孫述哼了一聲道:“沙克浚的寢宮中,就种著那一盆花,老偷儿想他既然懂得种植,便一定知道它的用法,好容易才摸到地方,誰知……”
  冷如冰笑笑安慰他道:“公遜前輩!您不必難過,您能找到他的庫房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安息散是用軟煙籮的渣漳合成的,縱不如軟煙籮神效,也算得是一件稀世珍物了!”
  方天華將那五瓶鄭重地收了起來歎道:“沙克浚那個人實在可算是當世奇才,我們自以為有十成的把握對付他,結果卻全在他的算計之中,今天若非冷姑娘的几句話,我們恐怕全都要伏尸在毒龍島上了!”
  司馬瑜傻怔怔地道:“冷姐姐!我還是不懂,為什么你叫他殺我,他反而不殺了!”
  冷如冰一歎道:“他那人心高于天,气雄一世,只有在感情一途上,卻屢受挫折,我若求他放過你,他非殺你不可,只有把你的死,看作我們的解脫,他才會受激拂而退,尤其在听到我的那番話后,他認為你活著反而會使大家增加痛苦,自然而然地放棄殺你之念了!”
  司馬瑜不禁默然,眼睛接触到几個人的眼光,都含著一种特异的神色!
  馬惠芷的眼中有著惆悵与哀怨!
  靳春紅的目中有著失意与凄楚!
  凌絹的目光無法形容!
  無优則在茫然中帶著自卑的憂傷!
  即使是冷如冰,也收斂起笑容,目中流露出怨意!
  這是他能夠接触到的,在中原還有一個薛琪,她更是個任性的女廊,心眼儿小,气量又窄,用情卻又极痴,對于冷如冰,因為認識在先,還能勉強容忍,可是對于其余這些女孩子呢!她能容得下嗎?
  想著!想著!他不禁优愁起來了,仔細一想冷如冰的話,倒是大有道理,自己活著一天,她們永遠都不會安宁的,死了,大家都絕了念頭了……
  方天華冷眼旁觀,已經知道他想些什么,厲聲大叫道:“小子!你別轉什么糊涂念頭,你知道身上背著多少人的希望嗎?”
  司馬瑜垂首無語,心亂如麻,方天華又道:“一枝竹杖瞻風月,兩把空拳握古今,這才是大丈夫行逕,你有著這么好的机遇,千万別自暴自棄……”
  司馬瑜悠然一歎道:“一枝竹杖瞻風月,瞻起也要歇肩,兩把空拳握古今,握著還需放手,我……實在是累了……”
  短短的几句話,卻道出他無限的惆悵与迷茫,尤其是那句:“我實在是累了…”
  每個人對他的際遇都很清楚,每個人都了解他所說的累是什么?
  連長于言詞的方天華,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么……
  苦核將目一睜,突然喝道:“小子!我們背了一生的情愁孽債,也還在默默地忍受煎熬,你才多大年紀,居然敢說累了!”
  司馬瑜痛苦地道:“前輩指指示我一條明路嗎?”
  苦核搖頭道:“各人有各人的路,我無法告訴你該怎么走,但是你自己應該知道,万絲千縷總有頭,你應該自己去從亂絲中找到這根絲頭!”
  司馬瑜仍是茫然無所适從,苦核又道:“你看見我們所乘的這條船嗎,它在茫茫的大海中,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司馬瑜抬起頭來道:“那是有人駕駛它的原故!我心中之舟……”
  苦核哼了一聲道:“那么這船若是無人駕駛就將永遠飄流下去了?”
  司馬瑜搖頭道:“這自然不致于,茫茫大海總有涯,隨風所之,只要不被浪濤所吞,它總有一天會到達岸上的!”
  苦核微笑道:“這就對了,若是你自己也無法駕駛你的心舟,便不妨由著它自行飄流,總有一天也會靠岸的!”
  司馬瑜神色一動,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到一絲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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