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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對敵過招,不會有任何一個不緊盯著對方的反應、動作,包括一眨眼,一晃肩,而李朋他也沒看見郭怀出手,天地良心,真沒看見。
  由于全身脫力,無法轉動,甚至連提气都不能,李朋這一下摔得不輕,半天站不起來。
  歐陽雪杏眼瞪得更圓,檀口張得更大,再一次的想惊叫,卻仍然叫不出聲來,哪怕是极輕微的一聲。李朋又何嘗不是這樣,他簡直不敢相信,像是做了一場夢。
  所以總不敢相信,有三分是不相信這個姓郭的有這种身手,另七分則是不相信,明知道他來自“天津船幫”,在這塊地面上,居然還有人敢跟他動手。
  這時候,郭怀說了話:“李九爺,群義沒打算賴債,但是就沖你這重手法的一掌,從現在起,‘天津船幫’別想再從群義拿到一文錢,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不要緊,帶話回去,三天以后,郭怀到天津去,找你們做得了主的,當面做個了斷,現在,你可以走了。”
  李朋支撐著慢慢站起來,望著眼前這個郭怀,羞怒之火跟上沖的殺机交織,腰里有一條鋼絲軟鞭,褲腿里也藏著一把匕首,可是他就是沒力气去動它們,呈現眼前的只有一條路,咬牙忍住,走。
  他沒吭聲,轉身外行,還好,雖然舉步艱難,但到底勉強還可以走。
  望著李朋已經到了門口的背影,二姑娘歐陽雪這時候倏然走過了神。
  也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帶著醉人的香風,從后院方向掠到。
  是大姑娘歐陽霜,她剛巧看見了李朋即將拐出大門的背影,一怔:“听見笑聲,我就猜是他,果真是他,他怎么走了?”
  歐陽雪帶著震惊,急急忙忙的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听之余,歐陽霜臉色連變,等到歐陽雪把話說完,她霍地轉望郭怀,聲色俱厲,望之怕人:“郭怀,你好,你真好,誰叫你多管閒事,你說!”
  郭怀似乎在意料之中,平靜泰然,不慌不忙的道:“大姑娘,承蒙錄用,我既已是群義的人,就該——”歐陽霜怒笑:“你既已是群義的人,你把你自己當成了群義鏢局的什么人?你不過是個雜工,連做個趟子手都還不配,你憑什么管?”
  歐陽雪沒想到乃姐話說得那么重,急道:“姐姐——”
  歐陽霜怒叫道:“我的事你少管。群義鏢局還輪不到你當家。”
  歐陽雪臉色一變,低下了頭,居然沒再吭一聲。
  郭怀仍是那么平靜:“大姑娘,難道我管錯了?”
  歐陽霜冰冷的怒聲道:“你本來就管錯了,要是能這樣,我歐陽家也不會咬著牙忍到如今了。”“大姑娘難道想不到,丟鏢嫖,賠鏢,到頭來債主是‘天津船幫’,這分明是設計好的一著毒計。”“用你告訴我?‘天津船幫’找上門來的頭一天我就明白了,可是已經遲了,你知道不知道,已經遲了?”“大姑娘既然明白,難道就甘心受他們欺詐勒索?”
  “不受又怎么樣,河北、山東兩省,受他們欺詐勒索的又何止我群義鏢局一家,連朝廷都讓他們三分。”“那么,這每月十兩黃金的利錢,大姑娘是怎么個籌法?三年期到,還不了千兩黃金,又該怎么辦厂“那是我歐陽家的事,用不著你管。”
  “大姑娘,你或許堅強,或許有擔當,但,某些事,對某些人,忍,不是辦法,咬牙強撐,也只有越陷越深,到最后仍過不了那一關。”
  “你以為你現在伸了這把手,我歐陽家就能過得了這一關?你只是害了我歐陽家,毀了我群義鏢局,你知道嗎?”郭怀要說話。
  突然,歐陽霜變得虛弱异常,不但說話有气無力,而且充滿了悲痛、凄涼:“自從有了威遠,京里這么多家鏢局,一家一家的關門歇了業,不怪,威遠韓振天有七個好儿子,一個神仙似的干閨女,一幫皇族權貴,可是我歐陽家就是不甘示這個弱,認這個輸,我咬牙撐,就是流盡最后一滴血,賠上一條命,我也要撐,可是怎么也沒想到,我的苦心全毀在你這個剛進群義還不到半天的人手里,這是命,是運,也是數,或許你是好意,我宁愿當你是一番好意,不怪你了.怪你又有什么用呢?你走吧!馬上走,馬上离開群義鏢局,我不想再看到你——”
  二姑娘猛抬頭,一臉惊容,盡管口齒啟動,但卻沒說出話來。
  郭怀還是那么平靜,他望著眼前這位不讓須眉,甚至愧煞須眉的大姑娘歐陽霜,兩眼之中流露著几許贊佩,几許怜惜,道:“大姑娘的用心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能走——”
  歐陽霜臉色一冷道:“你怎么說?”
  郭怀道:“大姑娘,事是我惹起來的,理應由我一肩承當,好歹我要辦出個結果來。”
  歐陽霜嬌靨上泛起了冷笑,掠過抽搐:“后果已經明擺在眼前了,你還要什么結果?你要是好意,我不愿意連累你,你要是歹意,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也應該知足了,難道非留在這儿看我群義鏢局被夷為平地,歐陽家一家三口出盡丑,丟盡臉,然后血濺尸橫不成?”
  郭怀道:“大姑娘,請放心,不至于那樣,就算至于出丑丟臉,血濺尸橫的是郭怀一個人,保證——”歐陽霜悲慘笑道:“你用不著再說什么了,為歐陽家的事,讓你賠上一條命,我也于心不忍,何況,就算你賠上一條命,我歐陽家仍過不了這一關。”
  郭怀道:“大姑娘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還是不能走,方命之處,只有請大姑娘諒者。”
  歐陽霜臉色又一寒:“郭怀,你——”
  郭怀道:“大姑娘,禍已經惹了,現在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天津船幫’的勢力要真是那么龐大,手段真那么可怕,我就是离開群義,也是逃不出他們的掌握,既然大姑娘也認為橫豎過不了這一關,為什么不讓我試試,也許,不但能就此做個了斷,甚至可以重振群義聲威,直追威遠鏢局。”
  歐陽霜冷笑搖頭,就待說話。
  郭怀又道:“大姑娘既有當初之忍,甚至不惜流盡最后一滴血,那么任何一線希望都不該放過,大姑娘不讓須眉,甚至愧煞須眉,更不該連這試一試的勇气都沒有。”
  歐陽雪猶豫著叫了聲:“姐姐——”
  她雖然沒說什么,沒多說一個字,但是這一聲所包含的,誰都懂,誰都明白,也已經很夠了。歐陽霜轉眼望乃妹,目光在二姑娘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又望郭怀,一句話沒話,頭一低,轉身往后去了。美好的身影透著悲凄,步履之間,也顯得那么沉重——郭怀、歐陽雪兩個人望著那漸去漸遠的身影,都沒動,也沒說話。
  倏地,二姑娘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閃身追了過去。
  郭怀站在那儿仍沒動,臉上的神色,永遠是那么平靜。
  二姑娘歐陽雪在后院門追上了歐陽霜,這地方,被客廳擋住,看不見前院,至少看不見郭怀站立的地方,當然,郭怀也看不見這個地方。
  歐陽雪追上歐陽霜便道:“姐姐,你怎么忘了?”
  就這么一段路工夫,歐陽霜已經變得相當平靜,停下來,淡然道:“什么?”
  歐陽雪道:“我剛才說的時候,你沒在意听啊?他有一身好功夫。”
  歐陽霜淡淡的道:“我听見了,當然,要不然李朋不會敗在他手下,可是那也只不過是敗了李朋而已。”“不,你沒看見,我剛才也沒來得及細說,他身手好得不得了,李朋只出了一招,我都沒看見他出手,李朋就摔了出去。’”
  歐陽雪帶著惊喜,話說得激動。
  哪知歐陽霜仍是那么平靜,平靜得就像一泓連波紋都不起的池水,她看了看歐陽雪:“怎么樣?”“我是說可以讓他試試,說不定他能——”
  “我不是讓他試了么?”
  歐陽雪還待再說。
  歐陽霜突然說了這么。句:“小雪,自從鏢局陷入困境,爹臥病之后,我覺得你還小,我也是個做姐姐的,所以對外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沒讓你分擔,現在看來,我錯了,我應該讓你知道,出了咱們鏢局大門,外面是個什么樣的世界。”二姑娘她听得一怔。
  就在這一怔神的當儿,大姑娘轉身進了后院門儿,踏著青石小徑,直往后去,連頭也沒有回。歐陽雪她還站在那儿發怔——三頓飯,本來是歐陽家三個人一塊儿吃的,老鏢頭臥病在床,得人喂,一向由大姑娘歐陽霜親手服侍,等老鏢頭吃過之后,姐妹倆才吃。
  如今,鏢局里多了一個郭怀,但是今儿個這頓午飯.只有郭怀跟二姑娘歐陽雪一塊儿吃。
  大姑娘歐陽霜人在后頭,根本沒出來,也就是說,她沒吃飯,當然,老鏢頭她還是照樣服侍。這頓飯,吃得很沉悶。
  二姑娘一直沒說話,也像有著重重心事似的。
  直到快吃完了,她才突然開了口:“你是不是真有把握?”
  郭怀還沒說話,歐陽雪接著又說道:“我見過你的身手,也認為你武功很好,可是我很少到外頭去,對外頭高手的武功,雖然听說過不少,卻從沒親眼見過,你對付‘天津船幫’他們——”
  郭怀道:“二姑娘突然問起這——”
  “我告訴大姑娘說你的武功很好,是想讓她放心,可是她好像不信,還說我沒見過世面沒經歷過事。”郭怀一笑道:“那么我這么說,我只是試試,也愿意盡心盡力,不管結果如何,我能擔保不牽連老鏢頭跟兩位!”娘。”
  “那怎么可能,大姑娘說得對,就算是你賠上了一條命,我們一家三口也絕過不了這一關的。”“應該不至于。”
  “我要你說實話。”
  “二姑娘,以眼下的情形來說,听實話不如看實情。”
  歐陽雪忙凝目道:“這么說,你是——”
  郭怀有意避開話題道:“二姑娘,吃過午飯,我能不能見見大姑娘?”
  “你要見她干什么?”
  “有件事,我要請示一下。”
  “什么事?”
  “恐怕二姑娘做不了主。”
  “我可以給你轉達。”
  “見見大姑娘都不行嗎?”
  “這時候恐怕她不愿見你。”
  “也好。”郭怀點點頭:“有家海威堂,今儿開張——”
  “你怎么知道?”
  “海威堂開張,已經震動遠近了,誰不知道。”
  “你提這,是——”
  “咱們群義鏢局是不是該有個人去賀一賀?”
  “該是該,可是人家沒給咱們帖子,根本就是瞧不起咱們群義——”
  “瞧得起,瞧不起,在別人,可是怎么樣能讓別人瞧得起,卻在自己,英雄也有落魄的時候,怎么能以成敗論定?群義雖然沒落,雖然陷入困境,但卻并不比誰低下——”
  “話是不錯,可是人家沒給下帖子。”
  “為什么非要他們下帖子?官不打送禮的,我不信海威堂這么不通情理,咱們去個人給他賀一賀,他們會把咱們的人屏諸門外?”
  “可是為什么非要去個人給他祝賀呢?”
  “二姑娘,那為要人知道,群義鏢局仍在,群義鏢局有人,別看群義處在困境里,照樣挺直了腰,昂首闊步,周旋在京城地面上。”
  歐陽雪突然放下碗站了起來:“我這就踉大姐說一聲去。”
  話落,她飛也似的走了。
  郭怀臉上浮現了輕微的笑意。
  歐陽雪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郭怀只不過剛來回踱了一趟,她就帶著香風跑了進來,跑得是快,可是臉上并沒有什么喜意:“大姑娘說隨你了.誰叫群義鏢局用了你這么個人。”
  話,當然不是好話,連涉世不深的二姑娘都懂。
  郭怀他又怎么會不懂?他沒在意,微一笑道:“既然大姑娘這么說,那么對‘天津船幫’的事,跟這件事,全由我一個人辦了。”

  海威堂坐落的地儿,可不是普通地儿。
  坐落在“正陽門”外大街,緊挨著“正陽門”外。
  臨街五大間,畫棟雕梁,美輪美奐,气派异常。
  但,怪的是只五大間店面,別的什么都沒有。
  不,有,那是正中的一間門頭上挂著一塊匾,黑底金字,筆力千鈞:“海威堂”。
  誰也不知道,海威堂是個什么樣的字號,干什么的,真的,誰也不知道。
  如今,華燈初上。
  “正陽門”外大街的這一段清了街,站街的居然是九門提督轄下的步軍,還有“查緝”“巡捕”兩個營的便服好手。這,一方面固然因為海威堂大有來頭,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今晚各方的賀客來頭更大。
  海威堂前,燈火通明,光同白晝。
  海威堂前,車水馬龍,冠蓋云集。
  臨街五大間之前,一式長几,上舖紅錦,不是收禮處,一條長長的鑲邊彩緞,供賓客簽名致賀。海威堂的帖子上,言明不收禮,但是匾額題字例外。
  如今,“正陽門”外大街的這一段,車馬都停滿了,鑲過彩緞上的簽名,也已經超過了大半。這表示,來自各地各階層的賀客,皇族親資,王公大員,武林豪雄,富商巨賈,豪門巨紳……到得已差不多了。站街的步軍,“查緝”、“巡捕”兩營的便服好手,奉有令諭,只有持有海威堂請帖的才可以放進來,否則一律擋駕,有人鬧事,拘捕嚴辦。
  前者可以,后者多余,憑這場面,這樣的威勢,哪個不開眼的敢鬧事。
  站街的步軍,“查緝”、“巡捕”兩個營的便服好手,北從“正陽門”,南到“東西珠市口”,兩頭一攔,街兩邊也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禁衛森嚴,滴水難透,按說,這樣的禁衛,沒有請帖的,就算他長了翅膀也飛不進來。而,就是有那么一個,他沒請帖,沒長翅膀,就這么進來了。
  沒人知道他是怎么進來的,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這一段里大搖大擺地走上了。
  其實,難就難在進來,只要進來了,誰都會以為他是有請帖的。
  這個人,正是郭怀。
  按理,郭怀今儿晚上該好好修飾一番,可是他沒有,仍是那身行頭。
  這年頭雖不是衣帽年,可是人敬有錢儿的,狗咬提籃儿的,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好在,郭怀他人品气度不同于一般人,同樣一件衣裳,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別人身上不一樣,行頭雖然差了點儿,可是那美中不足的一點,全讓他那不凡的人品气度掩蓋了,誰也不會再留意他那身行頭。他,飄逸瀟洒的走到那排長几前,一擄袖子,提筆濡墨,六個字,“群義鏢局郭怀”,一揮而就。六個字,寫來輕松,可是那一筆字,從他簽名處往前看,除了三個字“胡鳳樓”不相上下之外,其他的,就連几個有名的大儒都比不上,別的人就更不必說了。
  不過,郭怀自己并沒有往前看,并沒有發現胡鳳樓那三個字。
  同樣的,管接待的几個年輕小伙子,正忙著接待,誰也沒留意他那一筆字。
  只有一個人看見了,這個人,是在郭怀進去之后,從里頭出來看看外頭情形的,這個人是通記錢庄的伙計諸明。也沒看見郭怀,他看見那行群義鏢局郭怀那六個字,猛一怔,撥頭轉身又進去了,腳下比出來的時候快得多。郭怀雜在賓客里往里走,過這一排五大間店面,赫然是座大宅院,一座正廳之后還有后院,后院林木森森,深不知有几許,如今眼看這前院里,已經是站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錦衣華服、鬢影欽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客們,陣陣的醉人香風之中,夾帶著鶯聲燕語,跟一聲聲銀鈴似的笑聲。
  不用看,誰都知道,這些女客來自內城的各大府邸,不是夫人、命婦,就是格格、小姐了。唯有她們,才這么放得開,唯有她們,才喜歡出這個風頭,也唯有她們,總愛藉這場合暗地里爭奇斗艷,比這比那。
  沒有一個大府邸出來的內眷,不愛這調調儿。
  郭怀正這儿看,繞過正廳后頭,往后院方向快步出來兩個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后。
  前頭的,是通記錢庄的總管祁英,后頭的,正是通記錢庄剛才那個伙計諸明。
  他倆一眼就瞧見了郭怀。
  當然,鶴立雞群哪能看不見?兩個人搶步奔了上來。
  郭怀沖他倆微微的搖了搖頭。
  祁英跟諸明當然也看見了,雙雙一怔,立即收勢停步.祁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帶著諸明又折了回去。
  接待賓客正忙的時候,這种情形常見,誰也不會留意,何況他們倆是奔向一個從沒人見過的年輕人。真沒人留意?不,有一個,其實這一個也只是正好目光碰上了,引她留意的不是這件事儿,而是郭怀這個人。郭怀先聞進了一陣香气,緊接著,一個嬌滴滴、脆生生的話聲從身后傳入耳中:“哎!你認識他們?”郭怀回身著,風擺楊柳似的,手里還捏條紗手絹儿,走過來一個杏眼桃腮的旗裝姑娘,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緊盯著郭怀著。
  郭怀道:“姑娘是指——”
  那旗裝姑娘道:“你不認識我,我是‘康親王府’的三格格。”
  郭怀微一怔,當即欠了欠身:“格格原諒,我剛到京里來不久。”
  “那就難怪了!”那位三格格道:“我說嘛!京里哪有人不認識我的,我指的是剛才那一老一少呀!”“剛才那一老一少?”郭怀裝糊涂:“格格明示,哪一老一少?”
  “咦?你沒看見啊!就是通記錢庄那個老頭儿總管跟小伙子伙計呀!”
  郭怀“呃”了一聲道:“我沒看見,也不認識。”
  “那就奇怪了!”三格格道:“他們明明是沖著你跑過來的,你要是不認識他們,他們干嗎沖著你跑過來?”“沖著我跑過來?”郭怀煞有介事的左右看看:“人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跑了一半儿,他們突然又折回后院去了。”
  郭怀笑了:“這就是了,要是我認識他們,或者是他們認識我,他們怎么會跑了一半,突然又折回去了呢?”那位三格格微微呆了一呆:“這我就不知道了。”
  郭怀道:“許是他們另有別的事,要不就是格格看錯了。”
  “不!”那位三格格,她還挺固執:“我不會看錯,他們明明是沖著你跑過來的。”
  郭怀道:“那么,他們又有什么理由又折回去呢?”
  這,這位三格格說不上來了,她眉鋒微皺,含嗔地道:“哎喲!不管他了,我跟你較這個真儿干什么,真是,你說你剛來京不久?”
  “是的。”
  “那么,你是哪儿的?”
  “格格是說——”
  “我問你是京里哪一城、哪一家的?”
  “呢!我是群義鏢局的。”
  “群義鏢局?”
  “就是大橋口上那一家。”
  這位三格格似乎知道了,點頭剛一聲:“呃——”
  那邊傳來了一個尖尖的話聲:“到處找你,你怎么在這儿呀?”
  隨著這句話,過來個細皮白肉,大姑娘似的公子哥儿,長袍馬褂儿,一身行頭十分鮮明耀眼。三格格道:“我站這儿半天了,你眼大無神瞧不見怪誰?”
  公子哥儿沒在意三格格的話,在意了她身邊的這個人,兩眼緊盯著郭怀,道:“這個人是誰?”他可是真懂禮。
  三格格似乎司空見慣,不以為怪,道:“他叫郭怀,是群義鏢局的,就是天橋口儿上那一家。”“呃!”公子哥儿笑了,一臉輕視之色:“就是那家大鏢局呀?”
  一頓,向著郭怀一仰臉道:“哎!你們那家大鏢局還開著么?”
  郭怀淡然道:“承蒙關注,群義鏢局不僅開著,而且會永遠開下去。”
  “還撐得下去呀?”
  “恐怕不只還撐得下去,要不了多久,群義就會重振聲威,坐上北京城的頭一把交椅。”
  “好大的口气。”
  “何妨等著看!”
  公子哥儿臉上變了色:“你這是跟我說話?”
  郭怀淡然道:“跟我說話的是你,跟你說話的當然也就是我。”
  公子哥儿臉色大變,叫道:“好大膽——”
  只听三格格道:“你這是干什么?”
  公子哥儿道:“你听听他是怎么跟我說的?”
  三格格道:“我听見了,他這么說有什么不對?”
  “什么,這种態度跟我說話,你還能叫對?我是誰?他是誰?你怎么還護著他幫他說話呢?”“我誰也不護,誰有理我當然就向著誰了,我們在這儿說話說得好好的,偏偏你跑過來攪混。”“什么,你——”
  一個是動了气,一個是不留情,兩個人說話嗓門儿都大了點儿,前院里到處是人,誰听不見?立即都望了過來,有不少個還走過來。
  一個穿著相當气派的中年人賠著笑臉道:“貝子爺,怎么回事,你怎么在這儿跟三格格吵上了?”敢情是位貝子爺,難怪!
  那位貝子爺道:“不是跟她,是跟這小子——”
  接著他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后道:“你們說,他竟然敢用這种態度跟我說話,大膽不大膽,可惡不可惡!”那中年人瞟了郭怀一眼,笑道:“原來這位是群義鏢局的,貝子爺,您干嗎跟他一般見識?算了!全當可怜群義鏢局了。”
  周圍哄然一陣笑。
  有人道:“敢對貝子爺無禮,不能這么便宜,貝子爺,把他——”
  三格格突然說了話:“誰讓你們過來的,誰又讓你們多嘴的,他臉上又沒寫字,誰知道他是個貝子,人家說的沒什么不對,態度也沒什么不好,誰敢說人家錯?”
  誰不認識這位康親王府的三格格?誰不知道這位貝予爺對三格格是單相思,剃頭擔子一頭熱?真惹翻了這位三格格,那時貝子爺未必討得了好,是以,多嘴的馬上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那位貝子爺一見有人助威,原本气焰更高,如今讓三格格這盆涼水當頭潑得不由猛的一怔:“你——”三格格瞪圓了杏眼:“我什么,再惹我生气,看我往后還理你。”
  得,這句話比圣旨都靈,那位貝子爺馬上苦了臉:“你這是干什么喲?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外人——”一個人高聲嚷著,排開眾人走了過來,是諸明,他一見郭怀在里頭.一點聲息沒動,只望著那位貝子爺跟三格格一怔:“喲!敢情是您兩位在這儿,怎么回事儿?”
  那位貝子爺硬沒敢再說話。
  三格格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繃著一張臉把經過說了。
  靜靜听畢.諸明机靈的向郭怀看了眼,郭怀很輕微的點諸明看見了.立即轉向那位貝子爺:“貝子爺,您是我們的貴賓,我們不敢說您什么,不過凡是今儿個上海威堂來的,都跟您一樣,是我們的貴客,今儿個日子不對,無論如何.請您看在通記兩字上,高抬貴手,我們這儿先謝了!”他一欠身.走了。
  這番話.軟中帶硬.夠人受的.那位貝子爺也居然听了。
  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坐著有個能降他的三格格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通記來頭太大,就算是王公大員也要買這個再一則.諸明一頂帽子扣住了他,今儿個是什么日子.這儿是什么地方,只等惊動了所有的賓客,平輩也好,長輩也好,沒一個會說他是的,敢說都會派他不懂禮,不通人情世故的。
  更何況,還有個胳膊肘往外彎的三格格作證,人家話沒什么不對,態度也沒什么不好,不是又會落個習气太重,仗勢欺人么?
  真要說起來,這還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要為這么件事儿惹翻了三格格,那可是一輩子的恨事。周圍的人,自覺沒趣,誰也沒再吭一聲,都走開了。
  貝子爺他可沒走,他不敢,也舍不得。
  三格格既沒好臉色,也沒好气。“都是你攪混的,害我既生气還當眾出丑,還站在這儿干什么,難道不知足,不死心,還想攪混出點儿什么來?”
  貝子爺的臉更苦了:“我——”
  郭怀不愿讓他太難堪,微一欠身:“格格跟貝子爺聊聊吧!”
  話落,他就要走。
  “哎!郭怀,你別走!”
  三格格卻叫住了他。
  郭怀只好收勢停住道:“格格還有什么吩咐?”
  三格格道:“沒什么吩咐,只想讓你陪我聊聊。”
  郭怀知道,絕不能再待下去了,事實上他也不愿意再待下去了,道:“請貝子爺先陪陪您,我有點事儿,去去就來!”
  沒等三格格再說話,又一欠身,拔腿就走。
  “哎!郭怀——”
  身后傳來三格格的叫聲,他裝沒听見,頭也沒回,他腳下加快,轉眼之間已拐過了正廳。
  正廳后,就是通往后院的月亮門儿,東西兩邊,一邊一座,門邊縷花,牆上一幅琉璃瓦,映著后院通光的燈光,閃閃發亮。
  不管到哪儿,客人都分等級,后院是接待一等貴賓地方。
  雖說前院里也有貝勒、貝子、格格、夫人、命婦,還有豪門巨富,各路豪雄,可是比起后院的貴客,畢竟是差了此_后院的貴客,都是王公大員,大人物,不管論輩份,論爵位,論聲望,都比前院客人來得高。理當群義鏢局來的人,是無論如何不夠格進后院的,就算是歐陽老鏢頭來,也未必能被招待進后院。可是郭怀,他就大搖大擺進去了。
  后院,不但林木森森,而且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
  偌大一個庭院,看不見几個人,一等貴客不是被迎人大花廳,就是被請進了敞軒、水榭中去。偶爾在庭院里穿梭的,只有穿著干淨、長得体面的年輕小伙子。
  看衣著,誰都能一眼認出,那是通記錢庄的伙計們。
  郭怀進后院沒几步,只听——“哎!這位——”
  左邊長廊上跑過來一個小伙子,沒說話先賠上滿臉笑:“請問您是——”
  郭怀道:“群義鏢局的。”
  小伙子忙欠了身,也擺了手:“您多包涵,請前院坐!”
  郭怀道:“誰說的?”
  小伙子賠著笑.還待再說,一聲輕唱,又一個小伙子飛步而至,還是諸明。
  那小伙子道:“大哥,這位——”
  郭怀道:“我,群義鏢局郭怀,能到后院來坐坐么?”
  諸明自然明白,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大花廳里傳出一聲甜美輕呼:“郭怀?”
  一條剛健婀娜的紅影穿門掠了出來,緊接著是一聲輕喝:“丫頭!”
  而,喝聲甫落,紅影也射落眼前,香風拂面,嬌艷動人,一身紅衣更像一團火,正是威遠鏢局總鏢頭韓振天的小女儿,韓家的八姑娘韓如蘭。
  諸明微欠身:“韓姑娘。”
  韓如蘭竟沒顧得理諸明,一雙鳳目盯著郭怀道:“你就是郭怀?”
  郭怀永遠是那么平靜:“姑娘認得郭怀?”
  韓如蘭道:“我不認識,我是听說——”
  “丫頭!”跟先前一樣的輕喝傳過來。
  大花廳門口,出現了男女老少六個人。
  那六位,是宮弼、祁英、韓振天、韓克威、姑娘胡鳳樓,還有那位威武神勇的貝勒傅玉翎。韓如蘭轉過身就叫:“爹,郭怀在這儿,他就是——”
  韓振天沉喝道:”“丫頭,怎么這么無禮。”
  他叱責的是他的愛女,而一雙老眼卻打量上了郭怀。
  其實,看郭怀又何止是韓振天?玉貝勒也緊盯著,目光有點异樣,而令人心悸的,則是胡鳳樓的一雙目光。郭怀有意無意的避開了姑娘胡風樓的目光,遙遙拱手向玉貝勒抱了拳:“不知道玉貝勒虎駕在此,惊扰了!”傅玉翎沒答禮,他只談談說了聲:“好說!”
  郭怀轉眼望宮弼、祁英,“請問,哪位是海威堂主人?”
  宮弼走出畫廊拱手:“老朽通記宮弼,主持海威堂開張。”
  郭怀道:“原來是通記宮老當面,久仰,群義鏢局郭怀,不揣冒昧,前來致賀!”
  一句“群義鏢局郭怀”,听得韓振天、胡鳳樓、韓克威,還有韓如蘭都一怔。
  宮弼那里剛一聲:“致賀不敢當,歡迎光臨海威堂。”
  韓如蘭突然叫道:“什么?群義鏢局?你什么時候進了群義鏢局?”
  這句話太突然,但是誰都想知道郭怀怎么成了群義鏢鏢局的人,所以韓振天并未阻攔。
  郭怀收回目光望姑娘:“听姑娘的口气.似乎熟知郭怀?”
  韓如蘭道:“我倒不熟,可是听說你剛來京——”
  郭怀“呃”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我明白了.郭怀一介草民,竟蒙貝勒爺如此談論.至感榮寵。”玉貝勒想否認,可是他轉念一想,又忍住了,他宁可讓郭怀以為是他談論,而不是姑娘胡鳳樓。但,韓如蘭沒想那么多,也沒管那么多,馬上就挑明了:“不是貝勒爺,而是我的鳳樓姐。”郭怀微一怔,當然,這一怔是故作的,他听言詞,祁英把京里事說了個夠,如今姑娘胡風樓就站在那儿,美若天人般.他猜也猜得出來。
  韓如蘭挑得更明白,抬玉手往后一指:“那就是我鳳樓姐。”
  郭怀不得不眼望向胡鳳樓。
  姑娘胡鳳樓一雙令人心悸的目光還望著他,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郭怀也不得不道:“莫非就是郭怀路上所遇,馬車里的胡姑娘?”
  韓如蘭道:“對,就是她,我鳳樓姐。”
  郭怀道:“京外幸遇,沒想到在海威堂能再次瞻仰,姑娘既然就是馬車里的那位姑娘,當知道我來京只是為了謀職創業,听說群義鏢局短缺人手,為求暫時栖身糊口,于是就進了群義鏢局。”
  韓如蘭道:“如果你是為了謀職創業,投身那家鏢局,職是可以謀到,只恐怕你永遠創不了業。”韓振天現在阻攔了,沉聲道:“丫頭!”
  韓如蘭嬌嗔道:“爹,我說的是實話嘛!”
  韓振天道:“跟人家不過一面之識,說這話也不怕人家笑你交淺言深。”
  郭怀微一笑道:“不敢,多謝姑娘關注,休將得失計功過,莫以成敗論英雄,我倒以為只經營得法,稍假時日,群義鏢局不但能重振聲威,而且一定能凌駕同行。”
  這句話不輕。
  而且京城里的同行,眼下也只有威遠鏢局一家。
  韓振天、韓克威听得一怔,韓如蘭霍然轉過了身,連傅玉翎都為之雙眉一挑。
  諸明机伶,知道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他忙揚聲說道:“東家,這位郭爺,說是要來后院坐坐!”宮弼立即道:“歡迎,今天儿蒞臨海威堂的,都是貴客,請!”
  他這里剛揚手讓客。
  那里玉貝勒大聲道:“鳳樓,咱們上水榭看看去。”
  顯然,他是不愿,也不屑跟郭怀同席為客。
  韓振天道:“貝勒爺,咱們一塊儿走。”
  韓克威也道:“我也去。”
  老鏢頭父子不知道是不高興郭怀的剛才那句話,還是也犯了看不起人的毛病。
  姑娘韓如蘭沒說話。
  姑娘胡鳳樓說了話,卻是這么一句:“你們先去吧!我等一下再去。”
  這下,三個人去也不成,不去也不好,尤其是玉貝勒,他只是不愿与郭怀同席為客,可絕不愿跟風樓姑娘分開。這儿正窘,正尷尬,外頭奔進來了一個,是賈亮,他高聲稟報:“稟東家,几位阿哥們到了。”几位阿哥,不知道都是哪几位,但是,只要是阿哥,在這儿就該全一樣。
  宮弼忙道:“郭爺請稍坐坐!”
  他帶著祁英迎了出去。
  身為主人,該親迎貴客。
  而,玉貝勒、胡鳳樓、韓振天、韓克威、韓如蘭一家三口,既然知道了,當然也該出迎才是。都迎出去了,轉眼工夫就剩下諸明和郭怀。
  諸明抓住這机會,恭謹一躬身,要說話。
  郭怀施了個眼色,攔住了他道:“有沒有下帖子給‘天津船幫’?”
  諸明道:“下了,他們人還沒到。”
  郭怀道:“等他們人到了,盡快知會我一聲。”
  諸明恭應了一聲。
  郭怀又道:“弟兄們,抽調得出人手么?”
  “您有什么差遣,要多少弟兄?”
  “兩個就夠了,讓他們馬上赶到群義鏢局去,監視鏢局外的動靜,要是有‘天津船幫’的人去,群義所欠債務,由通記擔保償還,其他的事.一概找我郭怀本人。”
  諸明為之詫异,想問。
  郭怀道:“現在不要問,照我的話行事就是。”
  諸明沒敢問,恭應了一聲。
  郭怀道:“順便告訴宮老一聲,不要找我,待會儿酒席上見面,去吧!”
  恭應聲中,造明恭身一禮,轉身快步出去了。
  望著諸明行向前院,郭怀也轉身經由青石小徑行上長廊,拐個彎儿就不見了。
  郭怀剛不見,笑聲陣陣步履之聲雜亂,宮弼、祁英、韓振天、胡鳳樓、韓克威、韓如蘭還有那位威武神勇玉貝勒傅玉翎陪著一行人來到后院。
  這一行人共有七八個之多,年紀最大的不過卅上下,穿看都很气派講究,也都有一份華貴气度,顯然這就是當今皇上眾家阿哥們。
  眾家阿哥之中,最顯眼的要數走在前者,跟個頎長個子白淨臉走個并肩的四阿哥,雍郡王允禎,跟他左后方穿海青長袍,顧盼生威,英武逼人的一個了。
  這几位阿哥,不知道是不是一條路上一條心的,即使不是,盡管平日里明爭暗斗,在今天這個場合里,依然是笑語歡談,和睦异常。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后院,姑娘胡鳳樓、韓如蘭的兩雙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适才郭怀站立處。郭怀不見了。
  兩位姑娘不由微一怔,胡鳳樓很快就恢复了平靜,韓如蘭卻不由面泛詫异,目光四下找尋。這,終于落入玉貝勒眼里,他道:“姑娘,找誰呀?”
  韓如蘭毫不隱瞞的道:“郭怀呢?哪儿去了?”
  玉貝勒微微冷笑一下:“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儿連他站的地儿都沒有,還能不赶緊回避到別處去。’”一行人談談笑笑,誰也沒留意這兩位的對話,只有胡鳳樓听進了耳朵里,她嬌靨神色微寒,眉梢儿也微微揚了下,只是沒做聲。
  一行人進入大花廳落了座,玉貝勒仍是緊挨著胡鳳樓。
  雍郡王允禎瞟了他一眼道:“玉翎這護花使者可真是忠心耿耿啊!跟傅叔、傅嬸儿出來,也沒見你這樣過。’”那年歲看起來最大,顧長個子白淨胜的帶笑道:“老四,這你就不懂了,你當這年頭儿娶個媳婦儿容易呀,尤其像咱們鳳樓姑娘這樣如花似玉能耐大的,那是更難,不但前輩子得磕破腦袋燒高香,這輩子也得哈腰低頭矮半截呀!”這兩句,引得整花廳哈哈大笑。
  玉貝勒面色泛紅,有點窘,可是忍不住流露出內心的喜悅、得意洋洋。
  按說,這一對玉人,确實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令人羡煞、妒煞!
  只听姑娘胡鳳樓淡然笑道:“兩位別這么說了,好似我已是傅家的人了,往后誰還敢求啊!這不是斷我姻緣路么?”膚色稍嫌黝黑,濃眉大眼的一位,猛然拍了座椅:“行,姑娘,別擔心,只有你這一句,我頭一個到點應卯!”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玉貝勒也笑了,可笑得已經不再喜悅得意,而有點不自在了。
  四阿哥允禎瞟了玉貝勒一眼,道:“行了,咱們适可而止吧!別喜玉翎找個地縫站下去了。”暄几位,還知道見好就收,沒別的,都含糊這位玉貝勒,也都惹不起那神力威侯府。
  只听頎長個子白淨臉那位道:“怎么沒見老二,給他下帖子沒有?”
  宮弼道:“東宮不好進,托人給送進去的,二阿哥賞了一幅墨寶,派人給送來了。”
  這位,他稱二阿哥為老二,想必,他是大阿哥直郡王允緹。
  雍郡王允禎沒做聲。
  其他几位阿哥也沒說什么。
  膚色黝黑,濃眉大眼那位卻淡然冷笑說了話:“到底是東宮儲君,身份地位不同,是該端著點儿。”直郡王允緹。道:“老八,你可別冤枉老二,他是一人宮門深似海,哪像咱們几個自在逍遙。”老八,不用說,那位八阿哥,貝勒允撰。
  八阿哥,貝勒允撰冷笑聲中還待再說。
  姑娘胡鳳樓道:“諸位,此時此地,都是海威堂座上客,似乎不太适宜談論這事吧!”
  “得。”雍郡王笑道:“人家姑娘不愛听,下了芳諭了,咱們俯首听命吧!談別的,我來給你們各位引見一下——”他一指身邊英武逼人那位,道:“這位,我情如手足的莫逆交,年羹堯,年雙峰。”
  知道年羹堯的不少,在座每一位,沒有人不知道年羹堯是雍郡王的左右手,論智囊,雍郡王有位舅舅隆科多,論得力臂膀,就是這位號為年雙峰的年羹堯了。
  年羹堯這三個字,可以說是響澈京畿,但真正見過他的,卻少之又少。
  如今听雍郡王說身邊那位就是年羹堯,不由眾皆震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年羹堯站了起來,微微躬身為禮,從容鎮定.一如岳峙淵停,气勢就是不同,連姑娘胡鳳樓也不禁為之暗暗點頭。雍郡王帶了這么一個人來,顯然胜過十名,百名的好手護衛。
  直郡王允提,貝勒允撰等馬上就顯露出了不安。
  誰都明白,雍郡王他是抓住這机會有意示威。
  只听姑娘胡鳳樓道:“宮老,別說我失禮,是不是可以開席了。”
  一句話輕描淡寫,又把話題給扯開了。
  直郡王忙道:“對,快開席吧!我們就是沖著這一頓來大伙儿都笑了,這一笑,立即消除了那隱隱可覺的威脅。
  笑聲中,雍郡王看了胡鳳樓一眼:“咱們鳳樓姑娘真是個有心人,不是她提,我都忘了餓了,就為這一頓,晌午那一頓都沒吃。”
  雍郡王的好一句“有心人”。
  大伙儿又都笑了,宮弼站起來道:“各位多包涵,多擔待,有位客人遠從天津來,還沒到,只等他一到,馬上開雍郡王道:“天津來的?誰這么大的譜儿,這么多人得等他一個。”
  姑娘胡鳳樓道:“只怕是‘天津船幫’的那位幫主。”
  此言一出,眾家阿哥皆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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