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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譚意哥取笑道:“娘現在可擔心了。”
  丁婉卿道:“我才不擔心呢,是你該擔心,因為這是你的東西。”
  “我的東西,這是你的聘禮呀。”
  丁婉卿道:“是的,不過我將來只做個平平實實的家庭主婦,用不到這些東西,我准備給你做嫁妝。”
  譚意哥嚇了一跳道:“娘,你別開玩笑。”
  “我怎么會跟你開玩笑,當著周三哥三嫂,我也不能開這种玩笑呀。”
  “這個……我不能要。”
  “為什么不能要?玉朗被你赶著去應試了,可見你將來是打算做命婦的,正用得著這些東西。”
  譚意哥道:“我叫玉朗去赴考,只是要他學以致用,爭個正經出身,可沒打算做什么命婦。”
  丁婉卿道:“你既然以終身相托,又要他去取功名,就得作那個打算和准備。”
  譚意哥道:“娘;你也得問問楊大先生的意見,雖說這是給你的聘禮,但是要你帶去的。”
  窮九先生笑道:“不必問我,東西既不是我的,我也無權處理,不過要我表示意見的話,我也万分贊成,將來到了湘潭,我們最多還是開米糧號,的确要不著這些東西,何況婉卿原是准備照顧你一輩子的,被我搶了去,應該補償你一下的。”
  譚意哥笑道:“這點東西就換了我娘去了,我也不干,這我還是不要。”
  丁婉卿一笑道:“隨便你,反正我是送給你了,你不要可以再送給別人,或是把它們賣了。”
  周大嬸歎道:“這么名貴的珠寶,連我這老婆子看著都未免心動,你們卻推來推去的不肯要,莫非你們一個個都有毛病不成,你們不要就送給我。”
  周三忙道:“老太婆,你要來干啼?還能戴著不成?”
  周大嬸道:“我戴不著,有人戴得著。”
  周三道:“誰?我們無儿無女,連個親一點的子侄都沒有,還有誰能用?”
  周大嬸笑道:“我留著看看有那家的標致小媳婦,娶來給你做小老婆呀,否則像你這么又老又窮又丑的老頭子,沒有這些珠寶,誰肯嫁給你!”
  說得大家又是一陣哄笑,也在笑聲中,決定了這次惊天動地的鋤奸行動。
  第二天一清早,濁世翩翩的伊戈公子就騎了匹大青驢子上了路,在他后面的老仆人則挑著擔子,須眉花白,緊緊地跟著,一直折向了城外的妙貞觀。
  才到山下,那隨后的老仆人伊安就嘀嘀咕咕地道:“少爺!你說要訪友,莫非你的朋友就住在山上!”
  伊戈只嗯了一聲,伊安又道:“這山上除了和尚就是廟,沒有別的住家,你的朋友怎么會住在上面呢?”
  伊戈不耐煩地道:“你只管跟著走就是了,問這么多干嘛?”
  伊安道:“少爺;不是老奴多口嚕嗦,而是此刻不同,咱們身邊帶著重要的東西,要是出半點差錯。”
  伊戈慍然地道:“不過是那么一點珍珠玉器罷了,有什么了不起,丟了就丟了。”
  伊安道:“少爺,這可不簡單,是到吳家去下的聘禮,吳家的老大人是做過大官,見過世面的,為了怕東西拿出去太寒傖,老夫人把她自己陪嫁過來壓箱底的寶貝都給拿了出來,臨時還再三吩咐,要老奴小心妥為保管,你想老奴怎么不經心呢,何況這四色聘禮,也的确是珍貴,單是那一雙珠鳳,价值已是上万兩銀子了,若有個失閃,若奴怎么擔待得了。”
  伊戈慍然道:“丟了我自己擔待,關你個屁事,你少嚕蘇就行了。再說東西放在你的挑子里,在這青天白日之下,好好的怎會丟呢。”
  伊安不說話了,漸漸已近山道,有一段全是夾壁,看來無法隱身藏人,前面的伊戈放低了聲音,道:“周大叔,您在山下說那些話,莫非已有所見。”
  后面的伊安笑道:“這班兔崽子果然是夠小心的、老遠的山下樹林子里居然布下了暗哨,一動一靜都立刻通報上面知道,我們昨天商量好的那番話,果然有了效,看來他們是被打動了。”
  伊戈正是喬裝的譚意哥,她上次來時,以伊戈為名,這次自然不能更改,伊安則是周三改扮的。
  周三以他江湖人特有的警覺,已經發現了林中藏有人跡,偷偷摸摸地在注視著他們,所以才說出了那誘敵的話,這是預先安排的計划步驟。
  伊戈問道:“他們用什么方法把消息傳到上面去呢,這儿沒有一條路呀。”
  周三手指高飛入空中的一點灰影道:“那不是他們的信鴿嗎?這批家伙行事如此隱密,的确是心怀不軌了。”
  伊戈卻道:“他們防備如此周密,回頭周大嬸跟楊大先生他們會不會露了形跡呢。”
  周三笑道:“不會的,他們也是老江湖了。”
  他見譚意哥仍有不放心的樣子,笑道:“姑娘不必擔心,窮酸的耳目最靈敏,連我都能發現了,自然瞞不過他的,還有我那個婆娘,身手也在我之上,所以你大可放心,他們吃不了虧的,倒是你要特別小心,今天最危險的是你。”
  走出了夾壁,看見兩邊又是林木蒼密,伊戈就不再說話了,只有伊安在嘟噥著道:“公子,咱們到底是去看誰呀,這么久還沒到?”
  “你別煩,遲早總會到的。”
  “可是現在天已過午,今天怎么來得及赶回城呢?”
  “赶不上就留一夜,我本來也不打算回去。”
  “那怎么行,老奴已經跟人家約好了見面的。”
  “你又擅作主張,跟誰約了見面?”
  “那是老夫人的意思,她也不放心那四色聘禮,价值實在太高,叫老奴到鏢局去投保,讓他們派人保著一起上路,老奴已經跟長沙三湘鏢局的總鏢頭談好,他答應派兩名鏢頭,護送我們進京的。今晚在鏢局里簽合約,這是看在老爺生前的面子,人家說,若是今天不去書約,他們就不承保了,因為他們的業務太忙,勻不出人來。”
  “不保就不保,我也不稀罕,弄兩個人跟在后面,一路上都不自在。再說咱們一肩兩挑上路,人家以為只是普通的考生,不會太注意,要是帶兩個保鏢的,反而明告訴人,咱們帶著值錢的東西,會引來麻煩了,這种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不做也罷。”
  伊安歎了口气:“少爺,也只好這么說了。”
  兩個人終于來到了妙貞觀前,伊安道:“少爺,原來你的朋友是住在道觀里啊,唉!怎么這觀里都是些女冠子呢?”
  伊戈沉下臉道:“伊安,你能不能不說話?”
  伊安總算是老實下來了,兩人才上台階,觀中的道婆已經迎了出來,嘻著嘴笑道:“伊公子,你可來了,妙師可盼了好久了,她吩咐過,你一來就請上攬翠閣去,她就在那儿候著您呢。”
  伊戈笑道:“她知道我今天來的嗎?”
  婆子道:“您還說呢,您去的時候,不是說第二天來的嗎,害得妙師父早也盼,晚也盼。每天都在等候著您,好不容易今天才盼到了。”
  伊戈笑著上了前面大殿,循例拈香拜過了呂祖,然后一逕向后面而去,他這次是輕車熟路,用不著人帶路了,而婆子要派人引他去時,他他搖搖手道:“不必了,我知道地方,給她一個意外的惊奇好了。”
  婆子朝他笑笑,就讓他們主仆二人單獨上了小徑,走离大殿,伊安已經低聲咀咒道:”這些天殺的婆娘,這那里還像是道觀,那婆子簡直是他娘的勾欄院里老鴇子的嘴臉腔調。”
  伊戈一笑道:“婆子太俗,妙真本人卻不俗,且頗多可取之處。”
  伊安撇撇嘴道:“那當然,九轉煉狐的道行,自然比剛成气候的心妖精高深得多,否則也害不了人了,就憑先前那婆子的嘴臉德性,能把人引來嗎?”
  伊戈笑了笑,伊安又道:“意姑娘,剛才山下一定把我們的談話傳了上來,所以上面也布好了陷阱在等著你,回頭你說話時,也把圈套張大一點,讓他們當天現原形,也叫他們死而無怨。”
  伊戈點點頭道:“我省得,您老放心好了,倒是您自家要小心,回頭一定是擺布您,免得您討厭礙事,您可別真的著了道儿了。”
  伊安哈哈一笑道:“這個你放一百廿個心,老頭子一生在江上行船,大風大浪的不知經過多少,難道還會在陰溝里翻船不成?”
  伊戈道:“這可難說,小心駛得万年船,行前周大嬸還再三關照我,叫我提醒著您一聲。”
  伊安哼了一聲道:“這個婆子,越來越嘮叨了,居然連我都信不過了。”
  伊戈一笑道:“大嬸說您自己當然是沒問題,可是您要照顧我這個手無寸鐵的人。可就增加不少麻煩。”
  伊安這才道:“這倒是的,意姑娘,回頭你可別跟我离太遠,讓我照顧不看你。”
  伊戈笑道:“我知道,我也會想辦法的。”
  說著已經慢慢走近了竹徑,談話就不便再繼續了,兩個人不作聲,來到竹樓,但見那個叫水月的小道姑,正在樓下掃竹葉,看見他們,忙丟了掃帚迎上來,伊戈壓低了聲音道:”水月,你好,妙師呢?”
  水月用手指指上面道:“在等著您呢!”
  看看伊安,失望地道:“那位張公子沒來?”
  伊戈一笑道:“走了,已經上京去了。”
  “啊!走了,這么快,他不是說要再來的嗎?”
  伊戈道:“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不過他說了,考期一過,立刻就回來。對了,我也要赶了去,你要是有什么体己話,或是什么書緘,我可以幫你帶去。”
  水月微帶幽怨地道:“我們還有什么話呢,他到了京師,還會記得我們這种人。”
  伊戈笑道:“那可冤枉他了,他一直還對你念念不忘,不但叫我問候你,而且還托我帶了一朵珠花來送給你,放在我的行李里,回頭拿給你。”
  水月這才有了點笑容道:“只要他有這份心就夠了,我倒不在乎他的什么東西”這時樓上已經響起了一個嬌慵的聲音道:“水月,你在跟誰說話呀?”
  水月忙道:“妙師,是伊公子,您終日思盼等候的伊公子來了。”
  “鬼東西,伊公子來了還不快請他上來,在底下閒磨什么牙,通知廚下,把素菜准備好。”
  水月伸伸舌頭,用手一指樓上道:“公子快請吧。”
  伊戈笑了笑道:“水月,還有我這老人家也要麻煩你招呼一下,他別無所好,給他一壺酒就行了。”
  伊安忙道:“不!不!老夫人交代過,叫我在路上不准喝酒的,說貪杯誤事。”
  伊戈道:“你放心好了,在這种地方喝醉了也沒關系,是我准你喝的。”
  伊安道:“少爺,您知道的,別說是喝酒了,就是用飯時,我也是無肉不下飯的,在這個姑子廟里……”
  伊戈怒道:“你胡說些什么,給你酒喝還挑剔!”
  水月卻笑道:“沒關系,老人家放心好了,我們是道觀,不像寺廟那樣,絕對忌葷腥的,尤其本觀供奉的是呂仙祖師,他老人家游戲凡塵,隨緣小往,偶而也動動小葷的,所以本觀雖沒有大葷。但風雞、鹿脯、乾魚、腊鴨等乾脯還是有的,尤其是本觀后山的松雞,又香又嫩,風乾后一蒸就透,一絲不沾牙……”
  伊安笑道:“真的嗎?好姑娘,那得好好嘗嘗,好姑娘,麻煩你給我弄上一點。”
  伊戈笑著上樓,伊安幫著把東西搬上了樓,但見妙真迎在樓口,云髻高堆如黛,身著鵝黃道袍,卻是輕綢所制,輕靈飄逸,丰神如仙。
  這個女人确實是懂得打扮自己,伊安似乎看呆了,伊戈道:“把東西放下,你就到下面去吧。”
  所謂東西,無非是一口箱子,看樣子份量很重,上來時壓得樓梯吱吱直響。
  他放下了東西,就被伊戈赶了下去,妙真笑道:“伊公子,怎么隔了几天才來,害我天天的等,你看這樓上,天天都為你准備著。”
  伊戈歎了口气:“妙師,我何嘗不想來,可是一回到城里,就接到家母手書,赶我走路。”
  “走路!上那儿去?”
  “到京師去,而且還派了個老討厭來押我上路。”
  妙真道:“干嘛要這么急呢,秋試之期還早,這儿离京師雖不近,卻都是康庄官道,就算是下雨地阻不了行程,這种大熱天赶路多辛苦,等初秋天气好一點再上路,有個十來天也就到了,只要不誤考期就行了。”
  伊戈道:“這次晉京,求取功名倒不算什么,家母知道我志性淡泊,再說我又是孤枝獨苗,家計也還過得去,并不須要我游宦千里以贍家。”
  妙真道:“可不是嗎,就算進士及第,弄個千里之外的老虎知縣干著,還不如在家鄉當你的舉人少爺舒服,不指望著做官發財,是不必受這個罪,假使你一定要做官,而自己也出得起的話,想想辦法,由拔貢的路上,照樣能混上一頂烏紗,換個大老爺做做的。”
  可見她對于吏情之熟,交游之廣,連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門路,她都不厭其詳地告訴了伊戈,以表示她對伊戈的關切与喜悅,這倒使得伊戈有點不忍心算計她了,但是想到已經跟大家配合好了,而且此女害人之多,陷人之深,則又不得不狠起心腸了。
  因此她笑道:“妙師,多謝你的指點,不過我這次卻是非進京不可,因為家母有一家遠房親戚,在東居戶部侍郎,他有三個女儿,長次俱嫁,最小的一個今歲才滿十六歲……”
  妙真哦了一聲道:“好啊,二八佳人,豈蔻年華,原來你進京是去相親的。”
  伊戈道:“那位表舅我是認識,他對我十分滿意,所以人家一說,他立刻就同意。”
  妙真道:“如此佳婿,豈有不滿意的。”
  伊戈道:“可是我連那個女孩子妍媸黑白都不知道,卻貿然前去下聘,心里實在感到扭。”
  妙真想了一下笑道:“令親在京師身居高位,他的女儿倒不會是個丑八怪。”
  伊戈道:“老子做官大小,跟女儿的美丑何關?”
  妙真一笑道:“這其實的關系很微妙,既居高官,其行止家世當受人之注意,所以他家中若有個特別丑的女儿,早已傳開來了。”
  伊戈笑道:“這個倒是沒听人說過,但是想來也不會是天姿國色,風華絕代,如妙師之万一者,否則也應該騰傳開來了。”
  妙真道:“伊公子怎么拿我這苦命人開玩笑了。”
  伊戈正經地道:“是真的,我一接到家母的信后,心里浮起你的影子,我不求別的,只希望能夠有你一成的模樣,就心滿意足了,所以我在此去之前,特地彎了來看看你。”
  妙真似乎頗為感動地道:“承君錯愛,妾身倍感榮幸,今生能得相識,也算是緣份,且盡今日之歡,留寄他日之思,公子能停几天呢?”
  伊戈道:“最多可停一天,明天就要走了。”
  “什么,只停一天,你看看你上次說要來讀書,我立刻就把這座竹樓給你清理了出來,整天地盼著你,而你只能停一天。”
  伊戈看看室中,倒是真為他准備整理妥就了。
  因此充滿了歉意道:“實在對不起,妙師,就這一天,也是我偷勻出來的,因為伊安這奴才,跑到三湘鏢局去,請了兩個鏢師同行,原說好是今天走的。”
  妙真的眉頭一皺道:“還要請什么鏢師。”
  伊戈道:“還不是為了這個鬼盒子,里面有兩樣是傳家之物,家母不放心,一定要請保鏢的,而三湘鏢局的局主,跟先父又頗有關系……”
  妙真不經心地道:“傳家之寶,應該珍藏在家中,干嗎要叫你隨身帶著呢?”
  伊戈道:“家母因為老舅在京師做官,場面大,親友多,怕拿尋常物品去下聘太寒酸,所以才叫我把几樣傳家之物帶了去,擺出來也像個樣子。”
  妙真道,“是什么東西,可以讓我見識一下嗎?”
  伊戈道:“當然可以,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光澤好一點,手工巧一點,沒什么了不起。“
  說著把那盒子送了過去,妙真接過打開了,室中頓時珠光寶气輝映,把她的眼都看直了。
  伸手抓起一樣細賞后,又換上第二樣,卻又舍不得放下第一樣,一臉都是貪色。
  伊戈心中暗歎。
  到底是女賊,一看見珍寶,先前那付嫻淑飄逸出塵的丰采全都不見了,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條餓狼用爪子攫著几塊肥肉,這時候誰去碰它一下,都會引得她來拼命的。
  一直到她欣賞夠了,才戀戀不舍地放下來,歎了一口气才道:“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了,這輩子我也沒見過如此精美珍奇的珠寶。”
  “妙師過謙了,你見多試廣,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再說,像你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怎么會對那些世俗之物感到興趣。”
  妙真有點訕然,因此只有笑笑道:“伊公子,你可說錯了,一個女人,總是對珠寶有著特殊的興趣的,不管她是怎么樣的女人也不例外,我也是個女人。”
  她輕歎了口气:“我當然也見過一些好東西,可沒有一下子見到這么多,而且那也是人家穿戴在身上,遠遠地看一下而已,從沒有這樣拿在手里看的,要是能戴一下,那該多好,即使是戴一天,也算不虛此生了。”。
  伊戈笑道:“我接到這盒子時,心里也在想,這些東西若是戴在你的頭上不知是怎么一付情形,既然你有興趣,倒不妨試戴一下。”
  妙真惊奇地道:“我……可以嗎?”
  伊戈道:“有什么不可以,在明天早上我走之前,你盡管戴著好了,只可惜現在我不能做主,否則我就送給你了,珠寶翠玉,原是要戴在美人的頭上,挂在美人的身上,才能益增其光輝,像你這樣的美人才配戴此物。”
  妙真高興得連忙到鏡前,先把那一雙珠鳳插在兩邊的鬢角上,又在后面插上那支玉釵,手上戴上玉鐲,頸間挂上玉鏈,一時珠光寶气,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卻使她那些鵝黃的道袍失去的飄洒的韻味了!她自己也感到了這种不和諧,有意的脫下道袍,里面只有一件薄絲的內衣,隱約之間,襯托著她迷人的胴体,但是伊戈卻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只是以惋惜的眼光看著她,使她倒有點不知所措。
  她自信在這一身打扮下,任何男人都難以抗拒的,但是這個痴男卻以一片惋惜的眼光看過來,他惋惜什么,是惋惜自己的手腕太拙劣嗎?伊戈的心里确實是這個想法,
  她并沒有把自己當作一個女人,完全是以一個男人的心理來看這個女人,
  只不過他所表現的是一個超脫的男人。所以她只輕輕地歎口气,打開了箱子,取出了一件雀金織錦袍,那是以孔雀的尾翎織入絲中織成的一件外袍,閃著烏金的金輝,自然十分的名貴。
  伊戈道:“披上這個吧,紅花還得要綠葉扶襯,我也真希望這件衣服是我的,那樣我就可以送給你了,只可惜這也是家母給我帶到京師的聘禮之一,只能借給你穿一會儿。”
  妙真的眼中發著光,女人對華麗的新裝的誘惑是很難拒絕的,她搶過了織錦袍子,披在身上,對著鏡子照了一照,這下子才十分滿意,那滿身的珠光寶气才能夠相互配合,連帶也使她變得雍容華貴了。
  她貪婪的眼睛望著那口箱子,道:“你這簡直就像是傳說中沈万山的聚寶盒了,還有些什么寶貝?”
  伊戈笑道:“沒有了,箱子里裝了一些金葉子,那是要在京師去置備其他的聘禮的。”
  “看樣子很不輕,大約總有几十兩吧?”
  伊戈笑道:“五十兩一包,足足十包。”
  “什么,五百兩黃金,我的少爺,你帶這么多金子上路干嘛?”
  伊戈道:“購買花紅彩緞,雞豬面魚酒果等去下聘呀,這些東西總不能從這儿帶了去,只有到那儿臨時采購了,家母說要辦得像個樣子。”
  “那也不必要這么多的金子呀!”
  伊戈道:“怎么不要,照規定要四百名挑夫,兩百名挑盒的,每一架都得裝滿,這雖是不值什么錢,可是京師地方,米珠薪桂,錢少了恐怕辦不來。”
  妙真听了只有咋舌,她忽然有了慚愧的感覺,因為對方的豪華是她所難以企及的,也是難以想像的,她只有以羡慕的語气道:“你的那位未婚夫人真好福气!”
  伊戈似乎不感興趣地道:“我只希望她穿上這身衣服,有你一半的好看……”
  妙真拋了一個媚眼道:“我……真的很好看嗎?”
  伊戈道:“這還用我說嗎?不信你穿了去,給其他人看看,誰都會以為你是神仙下凡的。”
  妙真道:“我……能把它穿戴去給人看了嗎?”
  “當然可以了,我說過了,在明天我走之前,你可以一直穿戴著它們,只可惜我此刻無權作主,否則我就送給了你,我覺得只有你才配穿戴這些。”
  “那不太好吧,要是給你的親戚朋友看見了,以后對你會不太方便。”
  伊戈笑道:“我在長沙的親友不多,他們沒一個知道我上這儿來,又有誰會看見呢!”
  “你不是還請了鏢師嗎?”
  伊戈道:“他們還沒接上頭呢,我事先連伊安都沒說明,只告訴他在行前要看個朋友,就把他一腳帶到這儿來了,在長沙的親友則以為我已經上了路。”
  妙真道:“為什么你要這么神秘呢?”
  伊戈道:“我總不能說要到這儿來吧?我那些親戚都很道學,說了他們就不會放我來了。”
  妙真的眼中又閃了异采道:“伊公子,真難為你還記得我,那我就穿戴了去轉一轉,給觀里的人看看,照說我們修行的人,不應有這些舉動的,可是那些蠢貨們從來也沒見過這些珍奇之物,讓她們開了眼界也好。”
  伊戈笑道:“你去吧,妙師游戲人間,原當不拘形跡,脫俗瀟洒,無拘無束,寶相千万,真要古佛青燈,豈不白白地辜負了你這大好丰采。”
  妙真笑道:“伊公子真會說話,回頭我一定要好好陪你喝兩盅,盡此夕之歡。”
  伊戈輕輕一歎道:“我也是一樣,本來我想來跟你聚上几天的,那知道家母給我在京師訂了親,這一去京師,很可能就會被表舅留著,在京里逼著我讀書赴考,如果一第不中,他們一定留著我下第再考,再聚首就不知何年何月了,所以我也想以此夕之聚,留异日無限之思。”
  妙真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明日一去,你不會再來?”
  伊戈道:“妙師,我這個人不慣作虛語,我雖然很想再見你,但是我也知道此去身不由己,重晤的可能很少,因此讓我們成為一對好朋友吧。”
  妙真喃喃地念了兩句好朋友,裊裊婷婷地下樓去了,她這邊剛走,周三已悄悄地摸了上來道:“少爺,你可真會逗人,這一來賊道姑想不上當也不行,你怎么想起弄那么件衣服放在箱子里的?”
  伊戈輕輕一歎道:“我是故意帶著考驗她一下的,假如她能克制那些物欲而不為所動,證明她這個人還有點可取之處,我說什么也會求各位留她一命的,現在看來,她已是不可救藥了,唉,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周三道:“現在她一定是帶著那些珠寶,去向兩個老賊商議著如何下手了?”
  “你怎么知道的。”
  周三道:“是那個小丫頭水月說的,這小妮子對玉朗倒是一往深情,還以為你真是玉朗的表弟,唯恐你吃了虧,把底子一五一十都私下告訴了我,叫我去多找几個人來,鎮懾住他們,使他們不敢下手。”
  伊戈一笑道:“這小鬼倒是個有心人,你怎么應付的,可別叫她走了風聲。”
  周三笑道:“我知道,我叫她放心,說是我另外還約了几個保鏢的,一會儿就會來接我們,而且還答應帶她一起走,所以她這回見到門口去望風去了。”
  “你沒告訴她實話吧!”
  周三道:“沒有,我怕嚇著了她泄露了底子,只叫她在前頭留意著,等窮酸他們來了,就帶進來。”
  伊戈笑道:“九先生可不像個鏢師的樣子。”
  周三道:“你以為鏢客該是什么樣子的?”
  伊戈道:“我經常見到的,戴著遮陽笠,騎著大馬,雄赳赳的樣子,好神气。”
  周三笑道:“那是走明鏢,保著的一定是些不太值錢的東西,或者是走著通衢大道,他們才擺出譜來,如果真是像你這樣請鏢師保著上京去,多半是走暗鏢,那時他們化裝成長隨的樣子跟在后面,連兵器都不敢叫人看見,那里還神气得出來。”
  “干嗎要這個樣子呢?”
  “為了要避人耳目呀,他們帶著值錢的紅貨,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綠林人士眼紅呢,只想能夠不起眼,悄悄地混過去,滅少些麻煩。”
  “那樣子有效嗎?”
  周三笑道:“這就難說了,有時自然是叫他們給混過去,有時卻因為消息外泄,被人給綴上了,少不得要經過一場苦斗,連性命帶貨物都丟了。”
  伊戈道:“真可怕,這碗飯可不好吃。”
  周三笑道:“少爺,你別一個勁儿的同情鏢客,也該勻點同情給做強盜的,他們給鏢客砍了的時候也多得很,而且還得多擔一層被官府捉去的風險,也是整天把頭拾在手里過日子。”
  伊戈道:“那可活該,這一點都不值得同情,因為他們是自己不好去找死,想不勞而獲,強取豪奪,還敢殺人越貨,罪無可赦。”
  周三笑道:“如果取的是不義之財呢?”
  伊戈這才想到周三他們都是闖江湖,混黑道的,笑笑道:“周大叔,當然像你們這樣劫富濟貧,行俠仗義的俠客又當別論,但無論如何,總不是正業。”
  周三輕歎道:“是的,盡管我們問心無愧,但是在動手的時候,多少總難免會累及無辜,例如我們打听清楚了,那一個官員貪贓枉法,魚肉百姓,搜刮得大批的民脂民膏,我們決心動手了,一動手就難免傷人,結果那貪官固然遭了報應,可是他的家丁仆人以及隨行押送的公人卻跟著而丟了性命,不是太冤枉了?”
  “難得您老人家清楚。”
  周三笑道:“我老人家并不糊涂,所以后來我們做案子,專門黑吃黑,在綠林道的頭上下手,他們的財物是搶來的,而且這些人也絕非什么善良之輩,殺之也不為過,就像是這所道觀里的賊徒一樣!”
  伊戈輕歎一聲道:“那個妙真,怎么樣看起來都不像個為非作歹的人,卻想不到會干謀財害命的勾當。”
  周三道:“他們是黃巾餘孽,那是一批非常邪惡的人,還不止是謀財害命,殺人越貨而已,他們還有許多傷天害理,令人發指的罪行,听了都令人難以相信,所以要是江湖上的人,只听見了黃巾賊三個字,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一致引為公敵。”
  “他們還做了些什么坏事呢?”
  周三道:“太多了,像為了逞獸欲,亂事奸淫,還有男子巧扮成女妝,混入閨閣,坏人名節。”
  伊戈道:“這個我也听說過了,可是我覺得奇怪不解,他們能夠扮成女子,混入大家閨閣,可見她們的品貌、談吐都是很過得去的,如果僅為解決男女私欲,他們就憑這些本錢,騙一些無知的婦女也并不困難,何必要冒著生命之危險去喬裝改扮。”
  周三道:“不裝成女子,進入人家閨房不易,而他們的目的卻不是在坏人貞節,那只是他們的手段,真正的目的卻在于勒索財物。他們坏了那些女孩子的貞節后,先是誘騙那些女孩子將首飾及私蓄的財物交給了他們,等騙得差不多了,再向她們的父母勒索巨金,那些人為了顏面,只有忍痛咬牙,听其宰割。”
  伊戈恨道:“這种行為太可恨了!”
  周三道:“是的,這些匪徒們吃人不吐骨頭,所以才不容于官府,而且他們又會些邪術,欺壓哄騙無知的愚民,受其害者,不計其數,實在鬧得很厲害了,使官府也有了知覺,嚴令捉拿,他們才稍稍斂跡,歇上一陣又死灰复燃了,不過他們大都在一些僻遠的鄉縣活動,這一股匪徒,居然敢在大城市活動,卻也太膽大了!”
  伊戈道:“看來我也無法為妙貞請求了,不過她似乎不是首腦。”
  周三道:“我問明白了,首腦是一對老妖怪,男的是個老道士,叫什么白龍真人,躲在后山的洞府里修真,輕易不見外人,只是在暗中作怪。女的就是那個胡道婆,在前殿司客,暗中主持著觀中的一切。”
  “那么妙真呢?”
  “妙真是他們的大弟子,對外是妙真觀的主持人,實際上也能作一半的主,但重要的事,還得听兩個老的!”
  “那水月知道得這么多嗎?”
  周三笑道:“這小鬼是兩個老妖怪的小徒弟,暗中派在這儿,是為了監視妙真的,要不是被玉朗迷昏了頭而倒戈相向,我們還很難知道這么多秘密呢!”
  伊戈道:“對這個小丫頭如何處置呢?”
  周三搓著手道:“這個就要看你們了,她說玉朗答應過救地出去的,但究竟有沒有那回子事儿,我也不知道,不能亂給她拿主意。”
  他頓了一頓道:“譚姑娘,你說好了。如果無法安排她,就乘這個机會把她一刀殺了。“
  “那怎么行,豈不是食言背信了!”
  周三道:“這也沒辦法,反正地出身賊窩,多少也害過些人,不是個好東西,殺之并不為過。”
  伊戈道:“話不能這么說,她總是有向上之心,才冒險自拔污泥,我們不能如此對待她。”
  周三道:“可是留下她也是麻煩,若是無法滿足地,而又給她知曉內情,日后報复起來,很是討厭的,黃巾賊党的餘孽不止是這一處,万一她跟別的同党又連絡上了,我們老倆口是不在乎,你們可就糟了。”
  伊戈知道周三是在存心擠逼自己,乃笑口:“大叔,你不必跟我動心机,我不是一個量窄的人,更不是個容不下人的醋娘子,別說玉朗答應過她什么,就是沒那些,我們也不能坐視她再去流浪,只是我現在自己還沒有個准著落,不能答應她什么,只能說我若有什么,斷然不會少了她的就是。”
  周三吁了口气道:“這就行了,我老頭子當時為了從她口中多挖點秘密,也曾許過她將來幫她的忙,可是沒取得你的同意,一定會落我那老婆子埋怨死了,你這一點頭,我總算是了樁心事。”
  伊戈笑道:“原來你已經先答應了人家了。”
  周三苦笑道:“我也是沒辦法,那小鬼年紀雖然不大,卻鬼得很,一定要敲著實了才肯開口,而我又在老婆子面前拍胸膛答應下來,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伊戈道:“要是我不點頭答應呢?”
  周三庄容道:“那我只有宰了她,也不能給你們留下一個禍患。”
  伊戈道:“未必見得她就會害我們呀。”
  周三道:“是的,但是我卻不能冒險,要是她的嘴不穩,不說別的,單把你們跟我湘江漁隱、海馬周三有來往,對你們也是個大麻煩。”
  伊戈道:“你的名气這么大!”
  周三道:“在江湖上,四君子的名號固然響,但是最有名的卻是我周老三。”
  伊戈道:“玉朗的師兄胡天廣也很出名呀!”
  周三道:“不錯,可是他游蹤無定,猶如神龍不見首尾,尤其是最近這几年,由著張玉朗做替身了,更弄得人扑朔迷离,弄不清他的真實身份,有人在五百里外剛見過他,卻又傳聞他在另一個地方做下了大案子,所以誰也弄不清他的真實身份,只有我;多少年來,一直在湘江上活動,成了條地頭蛇,無論是江湖朋友以及做公人心中,都認定了字號,所以只要有人知道跟我來往,總免不了麻煩就是。”
  “水月也知道您的身份嗎?”
  周三道:“自然是知道的,若是不抬出我的匪號,她還不相信我們能夠對付得了那些惡徒,也不肯吐實了。”
  伊戈尋思片刻才道:“看來此間事了之后,我就得把她帶在身邊了,免得她到處亂說去。”
  周三道:“是的,所以我老頭子如若得不到你同意,就只有下狠心了。”
  伊戈輕歎道:“我本人倒不怎么樣,因為,我認識的人都可以保證我的作為,像及老博士以及我的師長陸象翁老先生等,也都信得過我的,我擔心的是娘,她好不容易有了個歸宿,卻不能再受牽累的。”
  周三道:“窮酸不是個怕事的人。”
  伊戈道:“這我知道,不過他若繼續在江湖流浪,自然不在乎,他要定居下來,就不能不有顧忌了。”
  周三道:“他說要成家,我跟老婆子就想到了,雖說認識他的人不多,但是總不能說完全沒有,我們只有盡到朋友的責任,盡量去照顧就是了。”
  伊戈等的也是這句話,笑笑道:“周大叔,我知道您也不會坐視的,官面上的事,我已經托人設法了,如果還有江湖上的恩怨糾紛,就少不了要您二位大力幫忙了。”
  周三一怔道:“官面上的事你托了誰?”
  伊戈道:“李大成,新補的長沙府的副班頭。”
  “他知道我們今天要有所行動?”
  伊戈道:“是的,不過他不會插手進來的,只是等事后他再來善后,因為這么大的事情,總要官面上出頭來清理的,他曉得了始末,也可以酌情處理。”
  周三道:“那可是大功一件?”
  伊戈道:“反正您各位也不想居功,何不作成他呢?”
  周三道:“讓他坐收其功倒沒什么,只是我怕六扇門里的人未必講信用,連你也坑了進去。”
  伊戈道:“這個人倒不會,我認識玉朗,他是知道的,他對胡天廣就十分欽佩,而且他進長沙府衙,也是我推荐說項的。”
  周三道:“既是你認識的人,自然就不必去顧忌了,何況,我說句話,也不怕他們作怪,木府的那些公人的身手我清楚,也奈何不了我們,真要得罪了我們,小心他自己的腦袋搬家,我住的君子灣很多人都知道,就是沒人敢上那儿撒野去。”
  伊戈道:“周大叔,看您說到那儿去了,李大成對您跟周大嬸的俠名,佩服得不得了,怎么敢冒犯您呢。只是希望您能体諒他一下,別在城里給他過不去,一定要找誰的麻煩,事先知會他一下,由他來給您把風。”
  周三笑道:“做公的給強盜來把風,這不是笑話!”
  伊戈道:“不是笑話,他真是這么說,他說你看中的人,必然是有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您如果知會了他,他就可以去照應著,等你教訓過對方之后,他也可以去用話扣住對方,叫對方不敢再張揚。”
  周三道:“說來說去,你無非是叫我別給地方上添麻煩就是了,我也實在是干膩了,辦完了這件事,我們也准備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伊戈卻道:“李大成卻不這么希望,他說自己的力量太小,有您的威名鎮壓著,多少巨奸大惡還有個懼怕,您如真的退出江湖。宵小們起而得逞,就無法無天了,就以妙貞觀的事來說吧,在官面上是根本不能辦,就算證据齊全,辦起來也是障礙重重,最多是叫他們遷地為良,首惡元凶,仍然是逍遙法外,只有仗著您這一批俠義之士,才能除暴安良。”
  一番話捧得周三十分受用,笑道:“官府中人也講這种話倒是難得,這個人還可以交交。”
  伊戈道:“他是很想能拜會想老人家的,以便多所請益,只是我沒答應。”
  周三剛要說話,忽地神情一肅道:“有人來了。”
  他立刻動手裝著整理箱子,卻見水月气呼呼地跑了上來,急聲道:“老爺子,快到下面去,老妖怪來了。”
  周三道:“那一個老妖怪?”
  “胡道婆跟著妙真來了。”
  “她跑來干什么,是不是事机泄露了?”
  水月道:“看來倒不像,因為她們只是兩個人,并沒有另外邀幫手,大概只是來看看光景,您快下去……”
  周三道:“已經來不及了,這會儿下去,正好撞個正著,反而容易起疑,你沉著一點。“
  說完又較為拉大聲音道:“少爺!您到底什么時候回去?早上出門您就說上路,我還約好了人,連前一站的棧房都訂下了,要是不去……”
  伊戈也會意地道:“不去就不去,最多多付一天店錢罷了,那又能值几個!”
  周三道:“錢是小事,可是鏢局子里說好了,不見我去,一定會派人去找,听說咱們上了路,那怎么好,沙師父還以為我們是跟他開玩笑呢。”
  伊戈道:“沙云峰不會怎么樣的,我本來倒是想走的,你這么一催我偏要耽擱一天,明儿再動身了。”
  “這……這是為什么?”
  伊戈說道:“你約好了人,卻不告訴我一聲,凡事自己就作主了,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周三慌急地道:“少爺,這話叫老奴可受不了,老奴是一片忠心耿耿,因為,受了老夫人的托付才……”
  伊戈更為淡然地道:“你別抬出老夫人來壓我,老夫人只是叫你跟出來侍候我,可不是要你來管我的,在家的時候,老夫人自己也沒怎么管我,沒想到一出來我倒要處處听你的了。”
  周三更是惶急,不知如何是好,門帘一掀,卻見妙真進來了,道:“伊公子怎么了,跟誰生气來著。”
  說完又轉頭罵著水月道:“水月,我叫你在這儿好好侍候的,一定是你躲懶沒盡責,惹得公子生气。”
  水月這時受了責罵,忙道:“妙師父,這不關弟子的事。”
  妙真一瞪眼道:“怎么不關你的事,還不快把老人家請下樓去,好生侍候著。”
  水月低頭稱是,妙真笑道:“老人家,伊公子是本觀的貴賓!你放心,他在這儿受不了委屈的,因為他精通玄机,本觀的几位法師都想听听他說法,才強留他耽擱一天,老人家請放心好了。”
  周三結結巴巴地道:“我不是不放心,而是……”
  妙真笑道:“老人家別為難了,你也是難得來的,請嘗嘗本觀自釀珍藏的百花露,那可是在別處吃不到的,水月,去把百花露開上兩瓶來,你小心侍候著老人家,要是惹得他再生气,我就唯你是問。”
  水月可怜兮兮地道:“老爺子,您可听見了,就當是可怜小道吧,我侍候下樓喝酒去!您喜歡熱鬧,我多叫几個師姊妹來陪您。”
  妙真笑道:“可不是,本觀的妮子們有几個頗能喝兩盅,水月你就請老人家到前廳里去,那儿地方寬敞一點,大家喝著熱鬧……”
  不讓周三開口,她又接著道:“您若擔心城里有事,就吩咐觀里的火工遣人去梢個口信,說公子明儿一早進城,叫他們等一天就成了。”
  伊戈道:“這樣好,我寫個便條……”
  妙真忙上前研墨舖紙,伊戈隨手寫了几個字,無非是說自己因故耽誤一天,明晨再上路。
  寫完交給妙真道:“派個人送到城里三湘鏢局去,只不過我要找個穩妥點的人,別說我們在這儿,伊安,拿五兩銀子,給人買酒。”
  妙真笑道:“這是干什么呀,為您伊公子辦點事,還敢討賞錢不成!”
  伊戈道:“辛苦他們一趟,這是應該的。”
  妙真道:“那就等明天一道賞吧,這會別耽誤事了,胡婆子把菜端上來。”
  胡道婆提了個大食盒,就在樓下等著,听見了招呼立刻上來,把蓋子揭開,將里面的精美菜肴,一樣樣的搬了出來,居然是有葷有素。
  伊戈道:“這里還有葷菜!”
  妙真笑道:“道觀不比尼庵,是點葷不進,而且也經常有人以雞鴨三牲來上供,倒是不太忌,只是不開大葷就是了,因為公子明天要走,觀里的几個師姊妹,要來舉行一場華衣胜會。”
  伊戈道:“什么是華衣胜會?”
  妙真笑道:“那是我們觀里師姊妹的一項私下游戲,原是在冬日閒暇時自己消遣的,那天各人都脫去道裝,改作俗家打扮,把各人最好的衣裳,穿著起來,公評等第,同時也置酒聯歡。”
  伊戈笑道:“你們倒是真會玩。”
  妙真拋了個媚眼道:“我們雖已出家,卻沒忘自己是女儿身,一年一度,借机會打扮自己一下,聊以慰情,恐怕公子會笑我們塵心未盡了。”
  伊戈笑道:“那里!那里,這是人之本性,何況各位修的是神仙之業,原是無拘無束,從心之所欲。”
  妙真笑道:“公子果真是飽學之士,与一般俗人見解不同,今天因為公子借我這件衣服,穿了去給她們看了,她們都自歎不如,要為公子賀一下。”
  伊戈道:“我有什么好賀的?”
  妙真道:“還不是那些妮子們借机會鬧一下,不過倒也有個道理,這華衣狀元魁首,她們是沒得爭的了,另外還有榜眼、探花二名,她們卻一個不肯輸一個,年年都有一場好爭,今年乾脆請公子做個評審。”
  伊戈笑道:“這個我那里行,肉眼凡胎,那里評得出优劣來。”
  妙真笑道:“公子別客气了,大家已經知道你是個雅士,也絕對相信你的眼光,每人獻一個菜,都是她們最精心的拿手之作,現在她們都在打扮呢,一會儿都要來了,咱們也准備一下吧。”
  水月已經把伊安帶著下去了,妙真吩咐胡婆子把外房的雜物搬開,在中間舖了一張紅毯,把酒菜都移在上面,順手也把伊戈的箱子搬到后面屋子里去了。
  這才是她的目的,來檢查一下那些金子的成色,看看箱子里是否還有其他的東西。
  可見她們是十分小心的,但伊戈也很放心,她的箱子里那一包的金子,都是貨真价實的。
  那是她跟丁婉卿母女二人几年的積蓄,也是后半世生活的倚仗,一古腦儿搬了出來。
  此外毫無可疑之物,伊戈自己文質彬彬,也不似有武功之狀,那是告訴他們可以放足一百二十個心下手。
  胡婆子安妥了房間酒菜,十分滿意地下去了,沒多久,果然來了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十分妖艷的女人,嘻笑著相伴入席。妙真一一為他介紹,穿黃的是妙月,著綠的是妙云,穿紅的是妙常。
  三人俱是妙字排行,也都是妙真的師妹,論姿色,俱不如妙真,論風情則有過之。
  那是因為妙真今天拿出了女主人的身份,不便跟客人們一起調笑,只好由得那三個人瘋去。
  伊戈卻嫩得很,經常被三個人逼得窘迫無比,乞怜地望著妙真,要她出來解圍。“妙真也很体貼,每當看到伊戈漲紅了臉,滿頭急汗的時候,總是輕聲呵止,阻止她的師妹們胡鬧。三四次之后,妙月笑道:“看來我們還是走吧,在這儿是多餘的,只會礙手礙腳。”
  伊戈忙道:“明天!明天我再好好地請三位一頓。”
  妙月一笑道:“你啊!還有明天?”
  伊戈似乎微微一怔,妙真沉下臉道:“妙月,你胡說些什么?”
  妙月為之一震道:“我是說伊公子明天就要走了,那有時間請我們,只是借個理由打發我們走而已。”
  伊戈道:“月師太多心了,小生怎敢慌言欺騙三位呢,小生雖是決定明日上路,但早晚之間,尚可斟酌,今日扰了各位的,明日少不得要還了各位的情才會走的。”
  妙云道:“那就說定了,明天若是賴皮了可不行。”
  三個人才瘋瘋癲癲地吵著走了,伊戈深深地吁了口气,妙真道:“我的三個師妹太吵了,使公子討厭吧。”
  伊戈道:“那里,那里,浮生夢短,為了几何,偶而放浪形駭一下,也是人生一樂,只可惜我的量太淺了,難胜酒力,無法陪她們盡性而已。”
  妙真一笑道:“伊公子,你還沒有陪我喝酒呢。”
  伊戈道:“是嗎,那可太對不起妙師了,來,來!我要陪你盡三觥!”
  他舉起了杯子,大口地喝了一杯,伸手拿壺,斟第二杯時,手已經不穩了。有一半斟在毯子上。
  妙真忙道:“伊公子,你醉了,少喝點吧。”
  伊戈道:“笑話,我沒醉,這點酒就醉倒我了?妙娘子,會須一飲三百杯!”
  這杯酒卻只喝了一半,人已歪倒在一邊,連杯子也洒了,妙真連推他兩下,他都沒理,搖得他急了,他只用手推開。喃喃地道:“別鬧,別鬧,我醉欲眠君且去。”
  妙真恨得牙痒痒地道:“想不到是這么一個銀樣蜡槍頭,几杯不到就爛醉如泥,白白地辜負了我一片心。”
  門帘一掀,那個討厭的胡婆子又進來了,旁邊還跟著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笑著道:”妙真,你對這小書呆子,還有一片心?”
  妙真的身子一震道:“二位師尊來了?”
  胡婆沉著臉道:“妙真。你說對他一片心是什么?”
  妙真忙道:“沒什么,弟子是說著玩的。”
  胡婆道:“說著玩的?一個人自言自語,你是跟誰在玩,有什么好玩的。”
  妙真道:“弟子是說看起來他還是一個未經人事的雛儿,弟子原想讓他在臨死之前,領略一下人生樂趣的,那知他竟一醉如泥。”
  胡婆這才笑道:“那怪他沒福气,不過,我們也算對得起他了,今天把好几起上門的豪客都擋駕回去,整個觀里都空了出來,專為侍候他一個人。”
  妙真不說話了,那男的卻道:“妙真,你別急,等我們把事情料理妥當了,還有足夠的時間,為師的不會叫你失望的,由本師傅你几手仙家妙法,豈不比這种小鬼頭有意思多了。“
  妙真神色一喜道:“是!多謝師尊。”
  胡婆笑道:“老鬼,你今天又想把老娘撇開了。”
  那男子道:“今天你去找別的丫頭陪你練一門大法吧,妙真立此大功,應該獎賞她一次的。”
  胡婆子笑問妙真道:“听見沒有,本數仙法。你已得十之七八,只要再立兩三次這樣的大功,你就可以把本事學全,出去自立門戶了。”
  妙真道:“多謝兩位師長恩典,弟子不想出去,還是在這儿侍候二位師長。”
  那男子笑笑道:“妙真,其實以你的成就,遠胜過你几個師叔,足夠出去另立門戶了,只不過近几年來,本教的活動較為受人注意,創立門戶不易,而且此地的基礎雖已穩固,你的師妹卻還不夠能力挑起大梁來,所以才委屈了你。”
  妙真道:“弟子若非師尊隨時在此教誨,也無法維持這片基業的。”
  那男子笑道:“這個你就別客气,我們只能在暗地里給你支持,卻不便出面,一切還要靠你的。而你做得很好,本教雖然有九大分壇,要以本地的規模最大,基礎最穩,教主對此地也十分滿意,所以沒有派人在此監督,我想不久之后,他一定會准許你出去自建第十分壇,那時你我的地位就平等了。”
  妙真道:“這個弟子不敢放肆。”
  那男子道:“這個不必客气,本教長幼之序,以地位而分原無定規,像本師以前也是由胡婆引進的,現在不是跟她平等了嗎?若是再行晉升,本師就在她之上了,你只要肯努力,也許會居我之上的一天。”
  胡婆子對此似乎頗有怨懣,冷笑一聲道:“老雷,會有這一天的,妙真的資質人品,在本教首屈一指,不出几年,就會超過你的。”
  那男子一笑道:“我可不在乎,而且我還很高与能青出于藍,使我們這一分壇走在最前面,不像你气量小,壓住后人不能出頭。”
  胡婆子慍然道:“老雷,說話憑良心,我若是气量窄,你是怎么爬起來的。”
  那姓雷的中年人道:“老婆子,荐引入門之情,我不會忘,但是說你提拔了我多少,而我可不承認,以你那种驕狂自大的性情,你絕不會肯把一個人提拔到跟你平行的,這是我自己入門時帶來的本錢。”
  胡婆子忍不住譏誚道:“你有個屁的本錢,你入門時雨手空空,根本就是個窮光蛋。”
  姓雷的中年人傲然一笑道:“可是我有人,有二十多個忠心追隨我的弟兄,這就是本錢,也就是這個本錢,使我能夠越爬越高,終于獨當一面。”
  胡婆子叫道:“這儿還輪不到你獨當一面。”
  姓雷的中年人臉色一沉道:“胡婆子你給我弄清楚一點,我是念著一番香火之情,才讓你在這儿分占半片天,卻并不是你真能高居半片天,本教的十二大法,我也已都學全了,并不定要你來傳授的,你要是安份點,我們還是兩頭大,否則的話……”
  胡婆子也怨聲道:“否則怎么樣,難道你還敢違反教中的禁規,殺了老娘不成!”
  姓雷的中年人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胡婆子冷笑道:“你當然殺得了,只可惜你不敢,你雖然有一身武功,而且本舵的暗卡全是你的心腹,但教規明明白白的規定,殺傷分壇主者,以叛教論處,那是殺無赦的死罪。“
  姓雷的中年人冷笑道:“我不能明目張膽的殺你,可是能叫你無緣無故的失蹤掉。”
  胡婆子怒吼道:“你也不敢,這觀中一半的弟子都是我一手訓練的,當我身受不測,立刻就會有人向總壇報告,你也一樣難逃制裁。”
  姓雷的中年人冷笑道,“以你刻薄寡恩的待人,你失蹤了,不知道大家多高興,還會有人為你去告密?”
  胡婆子道:“那你就試試看。”
  兩個人由拌嘴而成為爭吵,使得妙真等弟子在一邊十分為難,不知如何是好,妙真只有解勸道:“兩位師尊都不要爭了,目前這個問題就亟待解決……”
  說著指指伊戈,胡婆子道:“還有什么難以解決的,主仆老少兩個,每人給他一刀,照老規矩抬到后面山谷里往下一扔就是了。”
  妙真道:“可是他有封信給城里的三湘鏢局,雖然沒說在這儿,但還是等送信的人回來,看看鏢局中的人是否認得他,若是給人循著線索追下來就不妙了。”
  胡婆子笑道:“妙真,你真傻,老身已經決心算計他了,還會真替他送那封信去嗎?那封信我出門就撕了,我已經叫水月問得清清楚楚了,他們來的時候,沒一個人知道,偷偷地來的,偏又自己作死,把這么多的金子跟珠寶帶來,撈上這一筆,我們又可以好好逍遙一陣了,更可以解徼總壇一個大數目了。”
  姓雷的中年人道:“胡婆子,我們每年解徼總壇的錢,已經是最多的了,這一筆外快,我們犯不著錦上添花再徼上去了,何況我也已答應了妙真,那几樣珠寶跟這件衣服歸她,我們就不能据寶申報。”
  胡婆子雙目一瞪道:“不行!涓滴歸公!”
  姓雷的中年人冷笑道:“胡婆子,你別跟我來這一套,涓滴歸公?那么你屋子里床底下的兩箱金銀是從那儿來的,莫不成是你像老母雞下蛋一樣生下來的!”
  胡婆子神色一變道:“胡說,我那里有金銀?”
  姓雷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對了!的确沒有,我是信口胡說的,你是最廉洁的,連一兩私房錢也都沒有落下,妙真,你們都听見了。”
  胡婆子隔了一會儿才听出對方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急了道:“雷大鵬!你怎么知道我床下有金銀的?”
  姓雷的中年人原來名叫做雷大鵬,他卻聳聳肩笑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有這回事,胡婆子,你放心好了,以后誰敢說你床下面有私房錢,我就第一個不饒他,這不是存心誣賴你嗎?”
  胡婆子冷笑道:“除了你之外。再沒有別人,你說,誰告訴你我的床下私藏有金銀的?“
  雷大鵬哈哈一笑,道:“沒人,我只是無意間听見的,還特地去看了一下,連地下都掘下兩尺多深,卻沒有看見有箱子。”
  胡婆子大為惶急地道:“什么,你掘下去看了,雷大鵬,要是我藏著的金子沒了,我可跟你拼老命。”
  雷大鵬笑道:“慢著,你剛才還一口推說自己沒有藏下私房,這會儿怎么又冒出來了?“
  胡婆子厲叫道:“你一定動過我床下的箱子了,好,臭賊,老娘跟你拼了。”
  她一面叫著,一面扑了過去,雷大鵬用手一檔,然后以极快的動作,在她的胸前一按。
  胡婆子一聲尖叫,兩眼翻白,手撫著胸口,慢慢地蹲了下來,原來她的胸前已經插著了一枝七首。
  她的眼中充滿了不信的神色道:“雷……大鵬,你好狠的心,你真敢殺我……”
  雷大鵬一笑道:“我可沒殺你,誰也沒有殺你,是你自己不見了,也許你是看中了那個小伙子,收拾細軟,跟人私奔了。因為藏在你床下土中的兩箱私蓄也不見了,這是個很合理的解釋。”
  胡婆子這才意識到他的陰謀,挺起了身子,指著雷大鵬道:“你……你好毒的心腸……“
  雷大鵬一笑道:“不敢!不敢!胡婆子,比起你來還是遜色多了,你這一生,不知道殺死了多少人命,所以你今天的下場并不為過……”
  胡婆子拼著最后的一點力气,嘶叫道:“你的下場一定也不會好到那儿,而且報應之期,就在眼前……”
  雷大鵬不讓她再罵下去,上前加了一腳,再踢在她的胸前,胡婆子立刻不動了。
  几個女的都相顧失色,雷大鵬拍拍手笑道:“別怕,少了這個虔婆,你們都可以輕松些,我知道你們大家都很煩她,本分壇今后只有本師一個人來統理,相信絕對要比夾上一個她愉快得多。”
  妙真這才接道:“師尊您已經做了,弟子們自然是加以掩飾的,只是它的床下員埋有兩箱子金銀嗎?”
  雷大鵬道:“假不了,我親自看過。”
  妙真道:“其實這也不算什么,那一個分壇都是如此的,誰也不會据實呈報,總要克扣一點下來的,不過您也真黑心,竟然一下子全給挖走了。”
  雷大鵬笑道:“我只是看了一下,可沒動她的,否則她早就找人拼命了,她在床下挖了個坑,藏著兩箱子私蓄,上面蓋了塊木板,每天都要掀起來看一下的,少了一塊她都知道。“
  “那她剛才為什么會找您拼命呢!”
  雷大鵬道:“她剛出去了兩天,還沒來得及去看看那兩口箱子,以為被我搬走了,還有不急的。而我早就瞧她不順眼了,借個机會除了她也好。”
  妙真道:“這下子可以放心去搬了?”
  雷大鵬道:“那兩箱東西你可沒份。”
  妙真微微一怔,雷大鵬笑道:“這四件珠玉首飾你想留下,我答應了,你三個師妹卻一點都沒好處,未免不公平,所以那兩口箱子就給她們分吧。”
  妙云妙月等一齊行禮,喜動顏色地道:“謝謝師尊。”
  妙真一笑道:“師尊自己呢,不留下一點嗎?”
  雷大鵬道:“我自己可以不要,可是我那些兄弟已經苦了很久,一個個都乾得很,最近很少發利市,難得有這次机會,這小子帶來的金葉子就給他們去分分吧。”
  妙月忙道:“對!對!應該如此,師尊的分配很公平。”
  雷大鵬哈哈一笑道:“你們跟我相處,也不是一朝一日了,知道我是怎樣一個人。”
  妙云道:“我知道,師尊最疼我們了。”
  雷大鵬微微一笑道:“別這么說,我跟你們一樣,都是半途入教的,只不過比你早了几年而已,大家都明白,白蓮教的那一套是站不久的。”
  妙貞道:“我們不是要招兵買馬,取有天下嗎?”
  雷大鵬一笑道:“他們是有這個准備,而且也在作這個准備,可是我見過總壇的那些牛鬼蛇神,連教主在內,一個個都不是人君之相,成不了大事的,真要等他們興兵造反時,跟在里面只有倒楣,所以找勸你們,趁著現在有机會撈足一點,到時候找個地方一躲,逍逍遙遙地過他一輩子,那才是正經。”
  妙貞道:“我們始終追隨師尊的!”
  雷大鵬一笑道:“跟著我准沒錯,我一定會替你們作個妥善安排的,不過你們也得加點勁,盡量多搜括一點油水,最近風聲漸露,好日子過不了兩年了。”
  妙貞惊道:“怎么,已經有人注意我們了?”
  雷大鵬道:“那倒還沒有,只不過總壇已經蠢然欲動,一旦事發,我們不想卷進去就得躲起來,所以都要准備得充份一點。”
  几個女的都點點頭,沒有先前那么輕松了,雷大鵬道:“快點行動吧,妙云她們到老虔婆床下起出箱子,抬到自己的屋子里分去,妙貞,你我兩人一人一個,把這兩個死人抬到后山去。”
  “那伊公子還沒死呢!”
  雷大鵬笑道:“到山谷扔下去,還有不死的!”
  妙貞不禁略有猶豫道:“一定要殺死他嗎?”
  雷大鵬抗聲道:“妙貞,你是怎么了,莫非還有點舍不得,你要留下他也行,那就得放棄那些珠寶。”
  妙貞歎了口气道:“好吧,我來背他去好了。”
  雷大鵬笑道:“這才是,妙貞,你別傻,看著這小子長得俊,說不定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吃的,以你這种風月場中的老手,不該犯這种錯誤的,想開點,還是珠寶實在。”
  妙貞道:“我知道,不過這伊戈的确是個可儿,人長得標致不說,而且還情真意濃,他是專程跑來看我的,如此對待他,未免有點于心不忍。”
  雷大鵬道:“入了這一行,少不得總要昧著點良心,就像我一樣,憑心而論,胡婆子對我還真不錯,但到了必要時,就該狠一下,快點把事儿辦了吧?我再傳你本教另一种仙法,而且沒了這老婆子咱們可以暢暢快快地演習一番,准保你樂得上天入地,手舞足蹈……”
  正說著,水月卻跑了上來,看見地板上兩個臥倒的人,似乎微微一怔:“這儿怎么了?“
  妙貞道:“水月!你跑來干甚?”
  水月道:“那個老頭儿躺下了,下一步該如何,弟子特地來請示一聲。”
  妙貞曰:“放在那儿,自會有人去料理,几時要你管過了?你這么亂闖進來,成什么規矩。”
  水月道:“是!妙師恕罪,弟子不知道仙長也在此地,胡姑婆怎么了?”
  雷大鵬道:“她喝醉了,水月,你來得正好,把屋子里地下收拾一下。”
  胡婆子一身是血,誰都看得出不是醉了,但是水月卻很乖巧地道:“她還吐了滿地的,弟子去提桶水來,沖洗一下才行!”
  雷大鵬笑道:“好個乖巧的小丫頭,你只要一直如此乖巧懂事,以后可有你的好處呢,以后要是有人問起老婆子的下落,你怎么說?”
  水明道:“我說不知道,沒見到她!”
  雷大鵬滿意地道:“不錯,就是這么回答,你快去吧,把事情辦得澈底一點,往后有你的好處呢?”
  說著把胡婆子背起道:“妙貞,快走吧!”
  妙貞上前也拉起了伊戈,忽又放下道:“慢著,師尊,我要換件衣服,這件衣服太珍貴了,要是弄糟塌了多可惜,還有我這些珠翠首飾,也得取下來。”
  雷大鵬道:“說得也是,這件衣服可不是穿著往后山跑的,那些首飾也是一樣,若是不小心掉了一件,那可損失慘重了,你快換吧?”
  妙貞也不避忌,當著雷大鵬的面就把衣服脫了,雷大鵬欣賞地道:“妙貞,你真不愧是個尤物,這一身皮膚細滑如脂,骨肉停勻,叫人看見了就生非非之想……連我這個過來人,看過了也難禁心跳?”
  妙貞一笑道:“弟子今后侍奉師尊的机會多了。”
  雷大鵬哈哈大笑道:“可不是,我宰了那老婆子,有一半也是為你呢。”
  妙貞道:“這叫弟子如何敢當呢?”
  雷大鵬道:“是真的,這老婆子可惡透了,自己年紀一大把了,卻又醋道的時候,逼不得已,其餘的時間,把你們都盯得死死的,一點都不放松,把我管得死死的?”
  妙貞斜著眼道:“這一點弟子倒有不同的看法,因為此地究竟是一所道院,而且是女冠院,師尊跟你手下的那批人,來得次數多了,未免惹人注意……”
  雷大鵬道:“那有什么關系,這儿又不是沒有男人前來。”
  妙貞道:“師尊,那不同,一般來的男賓是我們的財源,妥予接待是應該的,而且那些香客們來到這儿,多少還有個拘束,而你手下的那些人,跑了來卻把此地當成了自己的家了,胡師父才嚴令他們絕足的……”
  雷大鵬笑笑道:“妙貞,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老婆子不在了,這儿就以你為主了,你可以全權作主。連我在內,都受你的節制,沒有你的召喚,我們絕不進院門一步,這總行了吧!”
  妙貞道:“謝謝師尊,其實弟子也是為了大家好,除非我們不在乎那些財源,否則,總得收斂著點,你也知道那些香客們來此圖個什么,一則取個樂子,二則是清靜、格調高,你手下的那些弟兄,個個都是橫眉豎眼的,雜在一起,別人就不愿前來了。”
  雷大鵬道:“我懂,我懂,我不是要我的人擠過來,就是說,沒有了老婆子的管束,你們在有空的時候,可以多到我的”別有洞天“去多跑跑,這總不受拘束了。”
  妙貞佻撻地笑道:“那還用說,就是師尊不說,弟子們也會爭著去的,一則藉此拜受仙法傳授,二則多聆一點師尊的教誨,三則,弟子們學會了那些法術,也只有在師尊那儿,才有練習施展的机會。”
  兩個人一面笑著,一面下了樓,才走了沒几步,花叢中忽地飛出了一片寒影,罩向了雷大鵬。
  暗襲突然而來,雷大鵬技藝不凡也難以躲閃,而忙中總算把手中胡婆子的确体往上一迎。
  嚓的一聲,寒影先將胡婆子一掃兩截,跟著餘勁揮來,把雷大鵬的一條左臂斬落在地。
  雷大鵬跳開一邊,看清暗襲自己的是一個白發的老婦,手執一柄鋼刀,一面忍痛止血,一面喝問道:“兀那老婆子,你是什么人,為何要偷襲本師……”
  老婦笑道:“白發龍姑柳依娘!”
  來者是周大嬸,她報出了當年在江湖上的外號,倒嚇了雷大鵬一跳道:“在下与尊駕之間,素無仇隙……”
  周大嬸道:“黃巾餘孽,江湖敗類,人人見了都不會放過的,還要什么仇隙。”
  雷大鵬忍住了傷痛道:“柳女俠,你沒弄錯?”
  周大嬸道:“不會錯,老身是打听的清清楚楚,才來為民除害的,何況你們手中還有著害人的證据……”
  雷大鵬道:“那是觀中的一個道婆,因為不守清規……”
  他指的是胡婆子,周大嬸卻道:“另外還有一個呢,你徒弟手中的這個小伙子呢?”
  這時妙貞已經把伊戈放了下來,道:“這位伊公子因為醉了酒,我要送他到客舍中去休息,可沒殺他……”
  伊戈知道時机已經成熟,翻身坐起睜眼笑道:“妙師父,我在樓上可听得清清楚楚,你把我的東西都分配好了,還會送我去休息嗎?”
  妙貞看見伊戈醒來了,一點都沒有醉意,心知要糟,不禁悸然道:“伊公子,原來你的酒醉是假的。”
  伊戈微微一笑道:“不錯,不僅我的酒醉是假的,連我這伊公子都是假的。”
  妙貞顯然听不懂這句話,伊戈道:“話應該說明白,也好叫你死而無怨,我是早就听說你們這妙貞觀中藏污納垢,因而前來一探,才知道你們是太平道的餘孽,乃約了一些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共同前來鋤奸……”
  妙貞道:“你……你是听誰說的?”
  伊戈笑道:“那你就別管了,反正不會冤枉你,我們雖然听了密告,卻還要求證一番,所以才安排了這個圈套測試一下,果然證實了你們的罪行……”
  雷大鵬雖是疼得臉都白了,但他已經將斷臂外的流血止住,冷笑一聲道:“柳依娘,你也不是什么白道正經的人,充其量也是一名女盜而已,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你怎么撈過了界,吃到我們頭上來了!”
  周大嬸哈哈大笑道:“雷大鵬,你原本就是一個聲名狼藉的淫賊,我在十几年前,就想除去你,沒想到你居然銷聲匿跡,躲了起來,我以為你改過自新了,所以未加追索,那知道你是愈混愈下流,竟然又投入了太平道,自作孽不可活,今天可不能放過你了。”
  雷大鵬突然由腰間拔出一支短劍道:“柳依娘,本師難道還怕你不成,先前是沒注意,才中了你的暗算,不過本師一只手照樣侍候得了你。”
  周大嬸一笑道:“很好,老娘剛才一刀,本可活劈了你,但是明人不做暗事,老娘就是要你明白你致死之由,同時也看看你手底下有些什么憑仗。”
  她再度揮刀而進,雷大鵬用短劍擋開了,口中發出了尖銳的呼嘯,那是召集同党的記號。
  周大嬸笑道:“雷大鵬,你別妄想有人會來支援你,我們對此地的虛實早已清楚,謀定而后動,已經另外有人去對付你的狐群狗党了。”
  遠處傳來了同樣的呼嘯聲,雷大鵬臉色大變,因為他發出的是告急求援的暗號,而遠處居然也發出了同樣的暗號,可見那邊也在危急中。
  看樣子今夜是難以脫身了,想到這儿,將牙一咬揮動短劍,拼命上前,奮不顧身的沖向周大嬸。
  以武功而言,周大嬸是比他高的,但是在他這种拼命的打法下,倒是一時沒其奈何,只能僵持著。
  妙貞看情形不佳,拔腿想溜,雷大鵬道:“妙貞!對方已經把此地圍住了,你溜得掉嗎?”
  妙貞只得站住道:“弟子不是要溜,是去拿兵器來幫助師尊!”
  雷大鵬道:“跑回去來不及了,我的腰里還有一把短劍,只是我空不出來,你自己來拔了去。”
  他原是使用雙劍的,因為被周大嬸砍斷一臂,遂空出了一枝短劍沒有用了,僅剩的一臂要執劍對搏,所以才叫妙貞近身去拔劍。
  妙貞抽出了短劇,雷大鵬道:“你不必幫我忙,去把那小子抓住,用他作為人質,我們就可以脫身了。”
  這一手倒很厲害,周大嬸一听急急道:“你們敢。”
  伊戈本來是一派從容之狀;站在一邊,好像是身怀絕技一般。所以沒人想到去對付他。
  周大嬸這一情虛,反倒拆穿了把戲,雷大鵬笑道:“生死關頭,還有什么不敢的,妙貞,快去呀!”
  周大嬸奮力搶攻,要攔住妙貞,但雷大鵬也拼命地纏住她,以便妙貞脫身。
  妙貞一躍身,倒是脫了開來,而且朝伊戈奔去,但雷大鵬卻怒吼一聲:“好賤人,你居然敢暗算我。”
  妙貞雙手是空的,她從雷大鵬的腰帶上拔出的短劇,猛地一刺,又剌進了雷大鵬的腰眼中要害之處。
  雷大鵬雙腿一屈,再掙起來時,周大嬸一刀橫掃,把雷大鵬的首級砍得飛了起來。
  妙貞忙跪下道:“柳女俠,妾身雖在賊巢,卻是受了脅迫身非得已。”
  這個女的心思靈活,一看今天的局勢,知道難以善罷,很快地就作了個選擇,抽冷子一劍刺死了雷大鵬。
  她不動手幫忙,雷大鵬也難逃伏誅的命運,但是她動手,至少使得戰斗能更得快一點。
  因此這使得周大嬸頗為作難,對著這樣一個人,她實在無法舉刀砍下去。
  倒是伊戈在一旁道:“妙師父,我只是假裝醉酒,在一旁听得很清楚。”
  妙真忙道:“伊公子,那你也知道,我并不想殺死你,都是雷大鵬堅持要你的命的。”
  伊戈道:“是的,這一點我明白,可是到了最后,你為了要奪取我的東西,還是要我的命。”
  妙真道:“公子,我就是不答應殺你,雷大鵬他們仍是放不過你的,你也知道我并不能作主。”
  伊戈歎了口气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妙真可怜兮兮地道:“妾身情非得已……”
  伊戈道:“妙師父,你我之間沒有私怨,我并不要殺你,可是你作惡太多了。”
  妙真哀怨地道:“那是雷大鵬他們干的。”
  “你雖非首惡,卻也是從惡。”
  “妾身但求能寬貸一死,今后定當洗心革面,找一個深山古剎,虔禮三清。”
  伊戈道:“妙師父,如果你不是太平道的弟子,我會接受你的請求,但是你已經中了太平道的蠱毒,陷溺太深,不可能改過了,所以很抱歉,我無法放過你,不但是你,這所道觀中的人也都不能放過。”
  妙真歎了口气,道:“真想不到你的心腸這么狠,那我也不求你了,你把我們送到官中究辦好了。”
  伊戈一笑道:“你倒打好如意算盤,把你送到官中,你就可以不死了。”
  妙真道:“官府已有明令,黃巾餘孽。概以妖人視之,被擒獲了立殺無赦,妾身自知罪孽深重,愿受國法制裁,而且更希望能把黃巾賊的內情說出來,使世人免于受害。”
  周大嬸道:“那你就告訴我好了,老婆子可以邀集江湖朋友前去除害,比官府還澈底。“
  妙真道:“柳女俠,我相信你們的力量或許不遜于官府,但是太平道分布很廣,并不在一處,你們的人力有限,最多只能顧及一二處,打草惊蛇,別的人就得到風聲藏匿了起來,還是由官府統籌剿滅的好。”
  伊戈道:“妙師父,你心心念念想入官,無非是到了官中,你掌握了許多官眷以及大戶人家的婦女的把柄,想藉以作為要脅而免一死。”
  妙真神色微變,伊戈又道:“本來我們可以搜集你們的罪證,報請官府處理的,也就是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決心自己動手了,你的那一套行不通的……”
  妙真道:“伊公子,你是一定要我活不成了!”
  伊戈道:“是的,你若不死,受害人太多了,所以絕不容你活在世上!”
  妙真尖叫了一聲,身子突地急竄朝伊戈扑去,雙手掐向他的咽喉,這個動作太快了。
  周大嬸忙叫道:“寶寶,快躲……”
  但是已經遲了一步,妙真的十指掐住了伊戈的咽喉,周大嬸欲待過來,妙真叫道:“你要敢上前一步,我就活活的掐死他。”
  她的十指掐住了伊戈的咽喉,一臉凶色,倒把周大嬸給嚇住了,她并不是怕妙真掐死伊戈,以她的速度,足可在伊戈斷气前,砍下妙真的腦袋,因為掐死一個人是要點時間。
  周大嬸擔心的是妙真的指甲,又長又尖,如果用力的話,不難掐破伊戈的肌膚,深刺入喉,那樣的話,縱不掐死,伊戈也難以活命了。
  伊戈自己卻很從容道:“妙師父,你作惡多端,臨死還想找個墊底的。”
  妙真道:“你不讓我活,我也叫你活不成。”
  周大嬸忙道:“你,你放開她,我饒你一命就是。”
  妙真道:“沒有這么容易,現在我手上抓著人質,如果我放開了他,就沒有保障了。”
  周大嬸道:“你還想怎么樣?”
  妙真把伊戈推向后面道:“跟我走!”
  周大嬸提刀跟上道:“你想怎么樣?”
  妙真道:“別上來,离開我五丈之外,如果你逼過來,我立刻就捏死這小兔蛋儿。”
  周大嬸投鼠忌器,卻又不敢逼近,只得道,“這里已經為我們的人所包圍,你逃不走的。”
  妙真不說話,抓著伊戈,慢慢地退回竹樓,伊戈道:“大嬸,別管我,殺了這妖女。”
  周大嬸惶急地道:“那怎么行,寶寶,老婆子保護不力,叫人把你給制住了,已經夠丟人了,要是你有了個失閃,他們不怨死我才怪。”
  妙真冷笑著,倒退著把伊戈押進竹樓門口道:“老婆子,你站在底下,不准上來。”
  周大嬸道:“你走不掉的,這是一棟孤樓,一面靠著山,你除非長了翅膀,才能飛出去。”
  妙真卻冷笑道:“你如果要這小伙子活命,就別上來,否則我就立刻殺了他。”
  她忽然离開了伊戈,搶入后面,伊戈剛要動,妙真的聲音在后面道:“別動,你認識這玩意?”
  門口伸出一具机弩,弩上已經扣好了箭矢,只要輕輕一扣,就能射出箭矢,伊戈不認識,飄身急上的周大嬸卻是認識的,急忙大叫道:“寶寶!不要動。”
  妙真的聲音在后間笑道:“畢竟還有人識貨的,老太婆你既然識得這玩意儿的厲害,就替我好好地看住那小伙子,要他別亂動而自尋死路。”
  周大嬸一面用手勢阻止伊戈的行動,一面道:“妙真,你出來吧,因為你只是從惡,只要你能革面洗心,從此到深山古寺去修行,老身就饒你一條活命。”
  后面在叮叮咚咚,好像是在整理東西,卻沒有回答,周大嬸慢慢地向前移動腳步,一直來到伊戈身邊,霍地一把拖開了他,急速橫刀胸前,准備擋弩箭。
  那知弩箭竟沒有發射,周大嬸握住了刀,又慢慢地向后屋移去,來到門口,一個滾身急進,倒把伊戈嚇了一跳叫道:“大嬸,小心!”
  可是周大嬸卻在里面叫了起來道:“咦!人呢?”
  伊戈也跟著到了后屋,卻見一屋凌亂,只有周大嬸一個人在屋子里,妙真卻不見了影子,不禁詫然地道:“人呢?人上那儿去了?”
  周大嬸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進來的時候,就不見人影了。”
  屋中只有一扇窗子,窗外卻是兩三丈高的山谷,伊戈探頭望了一望道:“會不會跳窗子走了?”
  周大嬸道:“應該不可能,這么高跳下去而不受傷,那得要很好的武功基礎,妙真還不像。”
  檢視一下屋中,伊戈帶來的箱子也在,只是里面的金葉子少了兩包,還有那四件珠寶首飾不見,周大嬸恨恨地道:“這妖女臨走還撈了一票。”
  伊戈道:“只不過是几件首飾而已,雖是借來的,但是楊大年已經送給了娘做賀儀了,娘又轉送給我,丟就丟了,又不必賠的。”
  周大嬸道:“雖然不必賠,卻是從我老婆子手中丟掉的,我可丟不起這個人,說什么也得把這個妖女找到,非追回失物不可。”
  她是真生气了,舉刀在屋中亂砍,一邊壁上挂著一幅大的立軸,是一位名士的手筆,晝著的是嫦娥奔月的故事,神采動人,周大嬸一刀砍上去,伊戈忙叫道:“大嬸!手下留情,別糟塌了一幅好晝。”
  周大嬸道:“現在不毀掉,回頭還是要放把火燒掉的,這儿的東西不能留下……”
  伊戈道:“這幅晝很傳神,是出自一位名家的手筆,毀了實在太可惜。”
  周大嬸頓了一頓才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好了,這次害你丟了四仵珍貴的首飾,只有用這個作抵了。”
  她把立軸由壁上取下來,卻看見壁上有上個方形的框,好像是一道門,不禁詫然道:”這儿有道暗門,難怪那妖女一眨眼就不現了。”
  伊戈也道:“后面是山壁,看來山中有地道,所以她才挾持我回到這儿來,便于逃走。“
  周大嬸冷笑道:“她逃不了的,今天我約了三湘地面的英雄豪杰,一起都來了,她妙真是個主要人物,誰見她都不會放過的,除非這條地道能通過山腹去,那要長達百餘里呢,一條地道能挖這么長嗎?”
  伊戈道:“您約了這么多人?”
  周大嬸道:“因為對方是太平道,勢力強大,我也不敢掉以輕心,只好破例找人合作了,還幸虧我約的人多,這儿的暗卡中居然有不少好手,人少了還制不住他們呢,我們把門打開來!”
  她在門上摸了半天,卻是無法打開,那是用机關控制的,最后脾气來了,舉刀一陣亂砍,倒是被她砍出了几道裂縫,周大嬸興起,乾脆舉起一只圓鼓形的石凳用力對門上砸去,轟的一聲,門被砸了個洞!
  再經一陣刀砍,經算清出一個可容人的洞了。她拿了一盞紗燈,伊戈道:“我來掌燈,跟您一塊儿去。”
  周大嬸:“那太危險了。”
  伊戈笑道:“跟您在一起,不會有危險,何況您手中又拿著刀,才不怕受到偷襲,要是掌了燈,就分不出手來自衛了,我掌著燈,您保護我,不是安全些嗎?”
  周大嬸想想道:“說得也是,可恨那老頭子,不知道死到那儿去了,現在還不來!”
  “周大叔一定是追殺其他的匪徒去了。”
  兩個人藉著微弱的燈光,慢慢地摸索前進,地道很深。走下有三十丈后,忽听得有潺潺的水聲,伊戈道:“這儿怎么會有流水聲的?”
  周大嬸道:“在山腹中的積水要流出去,日久成河,山上的泉水也是這樣來的,有的大山腹中,還有湖泊呢,不好,這儿如有暗流,一定還備有逃走用的小船,妙真若是乘船逃走,我們就追不上她了。”
  兩人加快了腳步,又進前了二十多丈,地道更為高深,橫在面前的果然是一條暗流。
  靠邊處果然有一條小船,妙真就在船上,周大嬸擺刀追過去喝道:“妖女,這下子你可逃不掉了吧!”
  妙真的手正伸出去解栓舟的繩子,動都不動,周大嬸小心翼翼地過去,又叫了一聲,妙真也不理會,等伊戈掌燈走近,只見她一身血污一支鐵矛穿胸而過,把她活活地釘在船上。
  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伊戈道:“她……死了,是誰殺死地的呢?”
  周大嬸詳細地看了一下才道:“鐵矛是從船頭上那個机關中射出來的,這條船上布有机關,恐怕妙真也不知道,她急于逃走,不明就里,触動机關,斷送了性命,可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從妙真手中取下了一個包袱,里面是兩包金葉子以及那几件首飾,歎了口气道:“人為財死,她至死也沒忘記這東西,可也沒能帶得走。”
  伊戈也長歎了一聲道:“大嬸,我們把船鑿沉掉,讓她的确体沉在水底下好不好?”
  “為什么,你還要給她一個葬身之地?”
  “大嬸,不管她如何作惡,到底是個很美麗的年輕女人,我總不忍心看她赤身露体,暴尸人前的。”
  妙真只是匆匆地披了一件外袍,此刻衣襟散亂,露出了大半的身体,在微弱的燈光下,看來仍是很動人,周大嬸也歎了口气,用刀子把船底鑿几個洞,然后砍斷了繩子,用手把小船推了出去。
  船一面隨流而去,一面下沉,很快就看不見了。周大嬸跟伊戈兩個人回身時,心情都很沉重,雖然他們的目的就是去追妙真,但私心中,他們竟像是追不上的好,至少,剛才那种情況是他們不希望發生的。
  鑽出地道,但見觀中已多虛火起,顯見得各處都已得手,周三与窮九先生正竄身過去,周三道:“老婆子,你們這儿還順利嗎?”
  周大嬸忍不住瞪起眼道:“虧你們還好意思問,你們難道不知道首腦人物都在這儿,居然交給我一個人了,你們都在那儿挺尸了。”
  周三忙道:“老婆子,你別生气,我們問了一下,知道為頭儿的是九頭梟雷大鵬,那個小毛賊你足可應付得了,而我們在別處的點子也很扎手……”
  周大嬸怒道:“不光是雷大鵬,還有一個胡道婆,是太平道的分壇主,另外還有妙真!“
  周三道:“那老婆子會點障眼邪術,卻不會武功,妙真也是一樣的,充其量也不過几手花拳繡腿而已,不足以為論的。”
  “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
  “我是听那個水月先說了,末后又抓到了另外三個妙字輩的妖女,聞知胡道婆被他們自行火并而死,我就更放心了,故而先幫著把別處清了再說。”
  周大嬸道:“到底怎樣呢?”
  周三笑道:“全解決了,一共三十七個人,十七個女的,二十名男匪,全部解決,無一漏网。”
  伊戈倒是一惊道:“有這么多!”
  窮九先生笑道:“是啊,我們也沒想到這儿窩藏著的匪人會有這么多,幸虧我們這次邀集的江湖豪杰也不少,謀定而動,分路包抄,才沒有跑掉一個。”
  伊戈忙問道:“那些人?怎么一個也沒見?”
  窮九先生道:“功成身退了,他們本為除害而來,大功告成,抽身而退,不居名,不居功,江湖本色。”
  周大嬸冷笑:“有些人是如此,但另外有几個,我相信他們是不敢居名吧,因為這儿是太平道的一個分壇,他們恐怕會激起太平道人的報复。”
  窮九先生道:“大嫂子,你這句話就有欠忠厚了,他們如是怕報复,很可以拒絕我們的邀請,推辭不來的,他們既然來了,就是考慮過利害……”
  周大嬸笑了笑道:“他們敢不來嗎。如果敢拒絕的話,以后就別想在江湖上再以俠義道的名義混了。”
  窮九先生歎了口气道:“大嫂,你對人心的看法為什么總是如此卑下呢?”
  周大嬸道:“我也沒一篙子打翻一船人,對有些人我仍是十分尊敬的,只不過對我那些欺世盜名之輩,感到十分討厭而已。”
  窮九先生笑笑道:“大嫂,第一次每個人都至少盡到了心了,他們冒險而來,功成而退,不留一絲痕跡,你總不能說他們有什么貪圖吧。”
  周大嬸也笑道:“他們是不敢不來,因為我們這几個惡名昭彰的邀到了他們頭上,如果不到的話以后的日子更難過了。”
  窮九先生道:“大嫂,你可真難侍候,要使你滿意太難了。”
  周大嬸笑道:“所以你別得罪我,開罪了我准會吵得你一輩子都不得安宁。”
  伊戈在旁也笑道:“這倒是不假,那個雷大鵬一見了周大嬸,气焰就弱了八分,拼命討好,可見大嬸在江湖行中的威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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