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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杜云青的劍在一個极為巧妙的情況下揮出去,芙蓉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道:“杜爺,若非你提醒,這一招就很難有人能躲得并了。”
  杜云青道:“我的寒月劍式一共有三式殺手,剛才那一式是常用的,其余兩式還沒机會使用過,你只要注意看就會發現其中奧妙的,現在你可以反擊了。”
  芙蓉果然開始反擊了,她的攻勢很凌厲,几乎每一式都是在詭奇莫測的情況下出手,幸虧杜云青已能夠洞悉先机,每在她殺机初現時,就已知動向,—一都化解了,交手到甘多招后,芙蓉倒仰著側跳而出,只感到胸前一原。
  低頭一看,在乳溝處有著一個分許深的小孔,不禁駭然道:“杜爺,你這一式好厲害。”
  杜云青歎道:“這是我寒月劍式中的第二招,原來你可以閃過的,可是你忘了我的囑咐,竟然橫劍來招架,所以才慢了一步。”
  芙蓉訕然道:“我沒有忘,只是我的判斷不夠,也可以說對你的了解不夠,我沒想到你出劍如此快速。”
  杜云青道:“我的劍式并不精奇,就是在一個快字,殺手若出,絕不能招架,只要把捏住這個原則,你就穩可以擊敗我了。”
  芙蓉有點慚愧地道:“杜爺,面對你這种心胸,實在太慚愧了,你已經把你秘技完全公開出來,我還藏私留下兩手。”杜云青笑笑道;我知道,那不是你放意藏私,而是那些劍式是你自己獨創的,不載于五龍武芨之內,即使施展出來,對我也沒多大用處。”
  “你怎么知道的?”
  杜云青笑道:“這練劍的時間少,研究劍法的時間多,我本身的寒月劍式一共只有三手,我只以兩年的時間就練熟了,以后的時間,我只是在揣摩名家劍式的精奧,看看在什么時机下,能運用我的劍式攻虛而已。你施展了甘四手劍式,都是能前呼后應的,如果你還留了兩手,那一定是劍式以外自創的新招。”
  芙蓉低頭道:“是的,我從玉龍寺學來的那些招式,已全部抖露出來,從我們交手的情形來看,玉龍寺中甘四個護法弟子,是絕對無法胜過你的,不過我師父的能力如何,我也不知道。”
  杜云青道:“我想也差不多了,現在我要把一些重點記下來,至于你自創的劍式,我們回頭再研究。”
  剛才所交手的劍式都畫了下來,芙蓉則在一旁拿起干布,擦擦自己身上的汗,倒了兩杯茶,放下了劍,走到桌子前,遞了一杯給杜云青。
  杜云青稱謝接過,他已經把甘四式劍法全畫了下來,芙蓉詫然道:“杜爺,你居然能全記下來了?”杜云青道:“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不過也是因為這种比划的方式特殊,劍勢的變化動向已經知道了,記憶就容易多了。”
  兩個人一面喝著茶,一面互相講解,研究劍招的變化,忽然兩個似乎都有一种异樣的感覺。
  兩個人默然相對片刻,還是杜云青道:“芙蓉,我們到底不是圣人。”
  芙蓉的臉更紅了,但她也勇敢地道:“是的,我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就免不了這种感覺。”
  “以前你有過這种感覺嗎?”
  “有過,我已經甘六歲了,一個廿六歲的女孩子,要說沒有這种感覺,那是欺人之談,不過從來沒有這么強烈過而已。”
  杜云青一歎道:“我也是的,以前我都還能克制得了,今天不知怎么,居然突如其來。”
  芙蓉想想道:“那或許是我們都太自信了,在一開始就壓制住了,相處得很自然,就放松了戒備。”
  “芙蓉,我很抱歉。”
  芙蓉笑笑道,“沒什么可抱歉的,我們本來就是平凡的人,何況我在來之前,心里也有了准備。不管將來能否相守在一起。在這种情形下聚過之后,我也不可能再去嫁人了,不如听其自然吧!”
  杜云青伸手抱住了她,兩個火熱的身子,兩顆早已相屬的心,眼前彼此之間,又沒有任何的阻礙,原始的兩性之間的吸引力把他們緊緊地吸在一起了。
  雙方都在激情的刺激下,是很容易達成那种自然的協調。
  地上舖著地毯,四壁的光那么亮,偏又安置著几面大銅鏡,因此這种种的一切,都有助于他們的熱情。
  一輪又一輪的高潮,終于都過去了,但他們仍然滿足地相擁在一起。
  最后,杜云青才道:“該死的徐胖子.他給我們准備的那壺茶里一定有問題。”
  芙蓉閉著眼睛,彎長而柔卷的睫毛交列成一弧很优美的曲線,嗯了一聲道:“是的,他泡的是茉莉香片,我喝慣了這种茶,總覺得那种香气有點特別,這個胖子,可惡得該殺,他居然下了這么重的份量,使我像個淫婦似的,幸虧還有落紅為證,否則你不知道要怎么想我呢!”
  杜云青吻著她的胸膛道:“我還會怎么想,我只希望你能了解,這絕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即使你想占有我,也不會用這個方法,你也早已明白,只要你開口,我會毫無考慮地獻出∼切的.不需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杜云青倒是怔住了,芙蓉的情意使他很感動,但在內心卻有著更深的愧疚;“芙蓉,我不過是個江湖人。”
  芙蓉笑了,笑得很甜、很美:‘我知道,云青,我是一流宗主,還會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嗎?第一次見面,我贈你珠花玉鐲時,倒的确沒看出你是誰,但已感覺到你气質的不凡,第二次地教場一逢,我知道你是笑面追魂時,早已把一個心深注在你身上了。”
  杜云青感激地吻了她一下,芙蓉笑笑又道:“初次相逢,我心里有一個影子,一個气宇不凡的書生,但是我沒有問你的姓名,也沒有想到你是個江湖人,而我的工作与事業是寄在江湖上的,我的心里記著笑面追魂杜云青的名字,想著你會是怎么一個人。”
  ‘杜云青這三個字對你這么有吸引力嗎?”
  “是的,別忘了一流宗對江湖中的知名人物,都有著詳細的資料,從資料中我知道笑面追魂是一個技藝絕頂、孤傲冷僻的青年奇俠,奇特的新月劍,奇特的殺人手法,在笑容中把人領向死亡,對于那些被殺的人,一流宗也有記錄的,我發現那些人都有著足以取死的原因,雖然有几處風還是素負俠名的白道人物,但是你沒有殺錯過∼個人,這樣地,我就為你所吸引了。”
  “你根本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必知道,因為我是以正義為秤來衡量那些死在新月劍下的人,也用這個標准來衡量你的行為,就足夠使我尊敬了,尤其破坏死者的人格与聲譽,更不計較本身的毀譽,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俠者胸怀。”
  “芙蓉,你說得我臉紅了。”
  滿足的噓了口气,對杜云青用輕吻加在她身上的愛撫,使她有一种新奇而震粟的快感,因此她不敢動,唯恐一動就惊止了杜云青的行動,惊醒了這种近乎夢境的愉悅;“云青,你才第一次臉紅,我卻為你臉紅不知多少次了,夜中無眠,我常自己問自己,假如我要選擇一個男人,那會是誰呢?我的嘴里立刻會跳出你的名字,我竟愛上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想著想著臉就紅了,這很可笑嗎?”
  “我不知道,我很少有這种經驗,不過我從不會笑一個認真地愛的人,因為愛是很神圣的,正如我受過你的饋贈后,也不知道你是誰,更沒期望有再見你的一天,但我卻驅不開你的影子,那還不能算是愛,只是一种思慕,可是我認為這很神圣庄嚴,沒有一點可笑。”
  芙蓉突然張開了雙臂,緊緊地擁住了他:‘云青,我好快樂,好高興,兩個影子居然會為∼個影子,因此,我對那位胖爺十分感激,我要好好地謝他。”
  杜云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兩個影子合為一個,另一個影子是誰?”
  “一個是觀前賣卜的書生,不知是什么緣故,見到了你,我竟有一股莫名的沖動.你的气質對我似乎有無限的吸引力,所以我才莫名其妙地送了你那兩樣手飾,我有個直覺你不會變賣那兩樣東西的,所以我不時叫人四出打听,在每一家當舖、珠寶古玩店里去找那兩樣首飾,有一天有個家人拿了支玉鐲回來,看上去真像,難過得几乎要哭出來,等我拿近仔細一看,才發現并不是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居然花了万兩銀子,把那只玉鐲買了下來,然后又用個釘錘把它給敲碎了,你看我有多傻。”
  杜云青一笑道:“幸虧我沒有拿去賣了。”
  芙蓉也笑道:“想來實在很傻,我送你這兩樣東西,原是為幫你改善一下生活,好好地去求上進,博個出身的,但我又私心希望你不會那么俗气果真拿去買了,有時想想這种矛盾心情,我自己也感到好笑。”
  杜云奇在她的怀抱中心激烈地跳動著:“一年多了,你怎么不去看看我是否還在賣卜呢?”
  “我自己沒去看,可是三天兩頭,我總會叫人去看看的,知道你依然故我,還是那樣潦倒,我真是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你沒讓我失望,你把那兩樣東西珍藏了起來,依然守著清貧,難過的是你仍然在那里,沒有振作起來。因此我也不敢去看你了。”
  “你怕我見了你會纏你?”
  芙蓉不好意思道:“這是有一點,你既然宁可守貧而不肯變賣那兩樣東西,那只有兩种可能:一种是因人而愛物,不忍相舍。那樣我如見了你,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豈不是害了你:第二种可能是你生性孤介,當時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沒來得及退還給我,如果見了我的面,硬要還給我,那會使我很難過。”
  “這又有什么難過的呢?”
  芙蓉笑了一下道:“我是個女孩子,而且自信還不丑,在私心之下,我希望是第一個原因,你很珍重我這份情意,假如是第二個原因,固然能使我對你尊敬,但是我會很失望的。”
  杜云青道:“那我可做了件殺風景的事了,我居然在第二次見面時.退還給你。”
  芙蓉笑道:“我沒失望,你別忘了我心中還有第二個影子,那就是對笑面追魂新月劍客杜云青的私心傾仰,前者卻是感情的沖動,本來是兩回子事,哪知竟巧妙地合在一個人身上,你不知道我當時心里多高興,根本就沒考慮到其他,立刻就來找你。”
  杜云青慢慢地從激動中冷靜了下來,歎了口气道:‘芙蓉,現在有個問題,我們將來怎么了結呢?”
  芙蓉道:“沒什么難的,我跟你走。”
  “你走得了嗎?”
  “走得了的,我既然出任了一流宗主,就表示我已身人江湖,必將在江湖中求歸宿的。”
  杜云青歎了口气道:“朝廷肯放你走嗎?”
  芙蓉笑道:“當然肯,這是早就說好了的,我已經盡了八年的力,比預定的期限已多干了一年,皇上說過,我干到甘五歲為止,或是我嫁人為止,現在我不但過了甘五歲,而且我也准備嫁人了,他沒理由再留住我。”
  她的臉色充滿了信心与微笑,倒是杜云青歎了口气,搖了搖頭:“芙蓉.事情真能這么順利嗎?”
  芙蓉不禁一征:‘云青,你這是什么意思?”
  杜云青默然片刻才道:“芙蓉,首先我必須聲明的是我心里只有一個女人。”
  “是我嗎?”
  杜云青搖搖頭道:“不是。——
  芙蓉的臉色微微的變了∼變,但隨即洒脫地道:“沒關系,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原該有很多的女人愛上,只要你往后在心里面也為我留一個空位就行了。”
  杜云青的眼中掀起了一陣激動;“芙蓉。你不在乎?”
  芙蓉笑了一笑道:“你一定要問,我當然是在乎的,可是我自幼生長王侯之家。”
  “正因為你生長在王侯之家,我才感到奇怪,你應該是滿心高傲,不肯屈居人下的。”
  “那就錯了,你看到了我們的外表,其實生長在王候之家的人,最難有個人的尊敬,因為我們必須學會謙卑,在我之上有太后,有皇上、有阿瑪(滿人對父親的稱呼),有祖宗的家法与傳統,這重重的壓迫使我們自幼就得學習謙卑恭順,逆來順受,對一些不情顧的事勉強接受,像我十歲時,被送到長白山習藝,回來后擔任這种工作,我滿心不愿意,但必須接受,因此,對自己的將來与命運,我比較能忍受打擊,也更能理智地安排我自己,我不是你第一個愛上的女人,這使我感到有點悵惆,但也不是什么無法忍受的事,因為我們相逢原已太遲。”
  杜云青怜惜地吻吻她:“你要知道她是誰吧?”
  “我不希望知道,不過你要告訴我,我會听著,如果有我能盡力的地方,我會盡一切的去做到,把那個女子找來,促成你們在一起。”
  “芙蓉,你的胸襟寬大得使人惊奇。”
  芙蓉溫柔地一笑:“我為官家做了這些年的密探首領,對人事的看法較為平和了,要爭取一件人人都想要的東西,最笨的方法就是打擊別的競爭而獨占,縱使能夠成功,也是暫時的,因為失敗者不肯甘心,一定還會來爭奪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与几個有力者共享,這樣一來,在更多的競爭者之間,才能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化阻力為助力,陳望安死后,一流宗主輪到我,就是因為我能忍別人,不去打擊別人。”
  ‘可是別人卻在打擊你。”
  ‘那是他們的愚蠢,斗倒了我,大權不會落在他們手中的,真正握有大權的是皇上,而皇上絕不會信任一個野心的人來掌大權的,所以我才認為屠長虹太傻,福康安也太傻,他會把自己的大好前程斷送掉的。”
  杜云青笑笑道:“福康安倒不是想打擊你,他是為了爭取你的好感,要把我赶走。”
  芙蓉笑了一笑道:‘看起來如此,但你不夠了解他,他的确是想爭取我,但不是感情的原因,而且為了手中掌握的權勢,他是個野心很重的人.因為他是皇上的親骨肉,這造成了他特殊的地位,也害了他。
  因為這种緣故,他妄想著能有身登大寶的一日,但是他沒有看清一件事,皇上對他很鐘愛,但不會為他而破坏了祖宗的傳統,而把一個私生子繼大統的.假如皇上沒有子嗣,這倒還可能,偏偏皇上是個很有福气的人,十几個王子阿哥都是親生,已經注定了十五阿哥弘歷為太子了,不會輪到他的,好了,那些話不談了,云青,說出你愛上的女子是誰,只要她還活,沒有嫁人,我一定能把她給找來的。”
  杜云青輕歎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她是個很美麗,很善良的女孩子,在我窮途潦倒的時候,送了我一朵珠花,一只翡翠玉鐲。”
  芙蓉的臉紅了,用手捶著他的胸膛:“你好坏。”
  杜云青握住她的手:“芙蓉,是真的,我宁愿你還是兩年前送我玉鐲的那個女孩子,也不愿意你現在的身份,在我心目中,那是一個完美与良善的化身。”
  芙蓉道:“難道我變了個人嗎?”
  “是的,至少你比我們初會時复雜多了,那時你穿了一身朴素的布衣,气質是那么的高貴,性情是那么善良,人又是那么美,心地又是那么仁和,我明知道那一個女郎是多么的可愛,愛得愿意拿生命去換取她。但會晤是不會有結果的,卻仍不免在心里深刻下一個倩影,寄以遙遠的思念,可是你今天這么近地在我身邊了,我倒反而調悵,夢想与真實之間,就差了那么一點韻味,我想你會了解我這种心情的。”
  芙蓉滿足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我了解,但是我跟你的感受不同,我覺得現在更美,云青,在你去保鏢的那段日子,我常夢見你,醒來知是夢,我感到分外的孤獨,不像現在更美,閉上眼睛,我感覺到你,睜開眼睛看到你。”
  一股熱血又從杜云青的胸間涌起,他感到怀中的這個女人.是多么的狂熱。
  “云青,我們繼續沒談完的話,你還有啥顧慮?”
  “我是說你嫁人的問題,你要知道,雖然我們認識得最早,結合得也最早,但是中間這段距离拉得太長了一點,我已經訂下了兩房妻室。”
  “我知道,幸虧是兩房,問題簡單得多了,她們能夠容第二個人.就不會在乎第三個人了。”
  杜云青道:“她們不會有問題的,因為她們知道我是在什么情形之下答應她們的,困難的是名份。”
  芙蓉笑道:“她們之間定了正庶嗎?”
  “沒有,說好了不分正庶的。”
  “那就是了,我并不想壓她們下去,更不爭那些虛名,要緊的是在一起而彼此相愛。”
  “可是你的家里允許你如此嗎?”
  “別管我的家,若論家世,我們根本就不能在一起,既然我拋開了那一切就沒有什么好計較了。”
  “你拋得開嗎?”
  “拋得開,阿瑪會同意的,而且會一力促成。他老人家是個開明的好父親,對干把我拖進這個圈子,已經万分地歉疚,巴不得我早一日离開。皇上也許會留一留。可是我一定要走.他沒辦法,只是我不能留在北京了。這倒不是別的,而是北京城里認識我的人大多,除非我躲在家里深居簡出,可是你不肯到我家去的,若是要我也到天馬鏢局去當鏢的話,那對朝廷是太難堪了。”
  杜云青笑道:“听你說來,似乎你那邊是沒問題了。”
  芙蓉嫣然道;‘是的,云青,我不是那种不知進退。自尋煩惱的人,假如我們之間有阻力的話,我一定會約束自己,以免陷得太深……唉,听你的口气,似乎你那邊還有問題?”
  杜云青點點頭道:“是的,一個小問題。那就是我的責任、一個跟你沖突的責任。”
  芙蓉道;‘’怎么沖突呢?”
  杜云青道:“你是一流宗主,而我到北京城來的目的,就是要攪散你的一流宗,這不是沖突嗎?”芙蓉道:‘記得找上次在徐胖子的酒棚中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我也同樣的反對這個方法和組織,更看透了用這种方法去對付江湖人是弊多于利,我也說過,只要你不參加義師,不從事反對大清朝的行列,我絕不与你作對。”
  “我不是義師中人,但一流宗如果是代表朝廷的話,我一定站在敵對的立場。”
  芙蓉想了一下道:‘只要我离開了,∼流宗也就差不多垮了,舊日的几個領導者都差不多死了。”
  目前只死了陳望安与屠長虹兩人,還有一個白東岳。”
  “皇上對他并不信任,不會讓他掌重權的。”
  社云青歎了一口气道:“芙蓉,恐怕官家對你的信任不大倒是真的,否則不會不讓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假如官家要有一流宗來消滅江湖人,白東岳才是他真正要重用的人。”
  芙蓉一怔道:““他是誰?”
  杜云青道:“白泰官,當年的江南八俠之一。”
  芙蓉道:“那怎么可能呢白泰官早就死了。”
  “絕對不會錯,白泰官跟年羹堯是同門師兄弟,一個輔佐先帝雍正以成大業,一個卻加入日月盟,成為反清義師中的主力人物,表面上看起來.他們似乎是完全敵對的,但是實際上,他們之間有著很深的默契。”
  芙蓉道:“白泰官是死在陳望安劍下的!”
  杜云青道:“當年西山夜戰八俠去了六個,結果四死兩傷,傷重逃生的是甘鳳池与路民瞻,死的是周清、白泰官、張云如与賈仁父,這只是宮里放出來的消息,事實上并沒有誰能證實,遺体是收殮好后再交由一家寺院安頓,八俠的家人去領回時,已經過了很久了,無法開棺辨認,因此這個死訊很成問題!”
  芙蓉道:“可是殺死他們的陳望安卻沒有否認—…·”
  杜云青一歎道:“芙蓉!假如白泰官在那個時候已經跟官家有了連系,射日劍自然要為他守密的!”
  ‘白東岳的長相并不像白泰官呀!”
  ‘動過外科手術的!”
  “外科手術能把人整個地改變嗎?”
  杜云青一歎道:’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因為我既不認識白泰官,比沒有見過白東岳,只是根据我的判斷覺得很有可能。第一是名字,東岳為泰山,而五獄都是受禪封的神山,雖是受天子的拜祀,卻仍是神官而已,因此白東岳即為白泰官,大致還說得過去!
  “他既然易容使人認不出來,為什么又要取個名字,跟原來能相互影射呢?”
  杜云青笑道:“這就是人的一點微妙心理,明知浮生無足戀,卻偏要活下去,正如我賣卜時自號為青云子一樣,總希望還跟過去搭上那么一點牽連的!”
  “還有第二呢?”
  “第二點是我跟陳望安交過手,發現他的射日劍雖然精微,但要說能以一敵六,搏殺六名高手.似乎還不夠,尤其是他們當年還合作了一套六合劍陣,施展開來,陳望安絕躲不過,除非有人泄了底子,或是暗中幫他的忙……”
  “還有沒有呢?”
  杜云青道:“有的,這是白玉霜仙子告訴我,她跟你一樣,早年也是大內密探的領班,她說白東岳是八俠被殺之后再出現的,她對白東岳事前一無所聞,而后就突然冒出這個人來了,接替的是她的位置,承繼的也是他們的家世,但是跟她卻全無淵源,綜她多年的研究判斷,才有了這個發現,相信不會錯的!”
  芙蓉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打算如何應付?”
  杜云青道:“如果他干他的密探,我不會去管他,但如果他以當年在義師中關系,利用義師來邀功,為他去殺害那些心怀故國.卻無意扰清的江湖人,我就不容他了,心怀故國乃人情之常,這不是罪。”
  芙蓉輕歎一聲道:“云青,你不必說服我,我對密探的生涯深惡痛絕,并不下于當年的白仙子,所以我才決心离開,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你怕受牽連嗎7”
  芙蓉頓一頓才道:“云青,我告訴你一個最大的秘密,那就是皇上自己也反對這种密探制度!”
  杜云青不禁一怔道;‘什么?官家也不贊成?”
  芙蓉點點頭道:‘是的,他見到前明之敗亡,固然為皇帝之不振,但崇幀帝只是庸弱沒有魄力而已,并不是昏君,他之所以無法振作,就是因為受到了東西內三厂密探的控制与壓力,誅袁崇煥,逼反洪承疇,甚至于后來掣肘史可法、左良玉等人,使得將帥無以用命,自坏長城,誅殺忠良柱石,都是為了朝中權貴与密探勾結弄權之故,這批人固可成事也足敗事實足為誡。”
  ‘’那他為什么還要容忍呢?”
  芙蓉道:“你以為很容易就對付他們嗎?目前他們各依附著一個有力的權貴,使朝廷也不敢輕動他們,像白東岳被和坤抓住了,要動白東岳,無异逼老和造反,福康安原來抓住了屠長虹,情形也是一樣,不過福康安更厲害,那批人已由屠長虹的手中轉到由他直接控制了,所以福康安才會那樣跋扈驕傲,官家要我出來主持一流宗,無非是壓壓他們。”
  杜云青道:“你壓得住嗎?”
  芙蓉苦笑道:“我壓得住這些密探,卻壓不下他們的主子,朝廷有鎮壓他們的力量,卻要容忍他們一點,維持現狀,他們尚知敬畏,逼反了他們,朝廷固然有能力剿平他們,但也是很費力的事。”
  “官家對你何以如此信任呢?”
  “因為我阿瑪不但是他的親兄弟,而且也是個胸怀极為淡泊的人,我們手上沒有實權,沒有外援,造不成反的。”
  “其他的人呢?”
  “福康安手上有征西的大軍,和坤手上有几個總督或將軍為死党,牽一發則動全局。”
  “這些人會跟著和坤造反嗎?”
  “和坤是鑒儀衛出身,那就是侍衛營的前身,豈有不懂的,他拿住了那些人的把輛,卻又全力支持包庇他們,然后再吩咐他們犯些更大的錯誤,如川督國泰、江南巡撫陳輝祖等人,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夠殺十個頭的大罪,倒了和坤,他們就沒有活路,會不死心塌地巴結嗎?再如吉林將軍烏其明,連備戰的軍晌都被和坤調用了,他們如果不倚仗著和坤,早就腦袋搬家了。”
  “朝廷為什么要縱容他們呢?”
  芙蓉歎道:“云青,你不是宦海中人,不會懂的,和坤只是貪。卻沒有造反的膽子,放縱和坤,就像是養條看家狗,他能防外賊、”
  “你說的是福康安?”
  “可以算一個,是上早先提拔他,半為私心,半為公意,因為這個年輕人在滿族親貴里還算是個人才。但他掌權之后就跋扈起來了,除了對圣上尚知尊敬外,簡直沒人在他眼里,圣上也很痛心与后悔。”
  杜云青∼笑道:‘那也不算什么大錯,庸才不足成事,人才不甘居下,這是理所當然的,雍正先帝的年羹堯与岳种琪,都是為此而誅族的,我不管這些事,還是談切身的,破玉龍寺是最重要的.你真能陪我前去?”
  芙蓉道:“當然,我既然來練劍.自然是不再計較那些顧忌了,而且我對玉龍寺學藝是奉命前往的,說不上師徒關系,師父是因為我帶了旨意去,不敢不教我,也不會對我有師徒之情。
  杜云青不禁一怔道:“芙蓉。你的意思是要陪我一起去攻破玉龍寺?
  “是的,玉龍寺里有十二護法、四大侍婢,單是這十六個人就很難對付了、更別說我師父白龍上人的武功高深莫測,你能約到的人手有几個?”
  杜云青苦笑道:“還能有几個,我打算單人獨劍去,連紉珠跟小如我都不想要她們去。”
  芙蓉道:“你擺得下她們嗎?”
  杜云青道:“也許是擺不開,但是我會通知白仙子跟紀秋夫前輩一聲,讓他們出頭來攔下她們。”
  “攔得下嗎?”
  “實在攔不下也沒辦法,她們一定要跟著我這個落拓江湖漢去送死,我也只好認了”
  “她們的武功如何?”
  “還嫩,兩個人都沒殺人的經驗,雖然她們的底子不錯,劍法也是正宗,但沒殺過人,一個低于她們的人,也能夠胜過她們,因為她們的殺手施出時,都會遲疑一下,這一下遲疑,往往會送命的。”
  芙蓉點點頭道:“不錯,兩個人的武功如果差不多,就要靠經驗來取胜了。那你就該极力阻止她們去呀。”
  杜云青道:“所以我才要她們的家長出頭攔阻,假如沒有效,就是她們對我很認真了,我即使硬留下她們,也沒多大用處,我若死在長白,她們會找了去為我報仇拚命,同樣也不免一死,倒不如跟我一起去,我也能照顧一點。”
  “那我更不能放你一個人去了,她們只是有名無實,尚且有殉死的決心,我已是你的人,豈能眼看著你去冒險,而不聞不問。”
  杜云青道:“芙蓉,你去方便嗎?”
  芙蓉一笑道:“當然方便。皇上所以送我去學藝,就是要我把他們的劍法武功都摸清楚,將來好收拾他們。”
  “什么?官家也要收拾他們?”
  “是的.圣上私下跟我透露過,他也知道這些人實為禍亂之由,仗著武功,投身權貴而想左右朝廷。圣上對上一代雍正先帝為王子時,諸兄弟各引殺手為翼助的事十分耽憂,所以老早就把太子冊定了,現在圣上春秋尚富,他們還不敢蠢動,如果等他年紀老一點,恐怕有几個不安份的親貴就會動歪腦袋了,派我去練武就是觀察他們意向的,圣旨要他們傾囊相授,但他們還是藏了私,圣上知道這批人是不甘雌伏,能除掉他們最好。”
  “今天下午你為什么不說呢?
  芙蓉笑道:“云青.我要是說了出來,怕你會怀疑我別有用心.利用你們去替朝廷除心腹之患。”
  “你怎么會有這個想法呢?”
  芙蓉笑道:“事實上确是如此,不過不去除掉他們.朝廷會繼續利用他們來對付江湖人.逼使江湖人全力与一流宗拚命,一直到雙方傷盡元气,達到一石兩鳥的目的。”
  杜云青神色一呆道:“這么做有什么好處?”
  芙蓉笑道:‘’什么好處,漢武帝不惜用官軍之力,盡誅天下游俠,為的又是什么?無非求江山永固而已,歷來朝廷變遷,江山易鼎,都是得自江湖游俠之力,絕世英武的唐太宗李世民,還不是靠著收取瓦崗諸友,才建立下大唐百年盛世。本朝之初,雖未得江湖人之正面相助,但若非江湖人出身的李自成禍亂中原,首先把朱明皇室攪散了,本朝又怎能如此容易入關定鼎。”
  杜云青道:“可是官家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實力也加以消滅呢?”
  芙蓉道:“謀國時,江湖人固然是最好的助力,定國后,江湖人就是最大的阻礙,因為他們恃藝而驕,目無法紀,全憑一己的好惡,行法外之法,動輒傷人,得手后飄然遠颮,蔑視帝室尊嚴,這是任何一個皇帝所不能容忍的,一個有魄力的皇帝是絕對不會容許江湖人這种行徑的。”
  杜云青道:“江湖人也不是亂殺人的。”
  芙蓉笑道:‘’我知道,江湖人有正有邪,有善也有惡,善者行快仗義而殺人,惡者則為凌人而殺人。”
  “可見江湖自有道義与制裁。”
  “這是你的想法,但是為人君者不能這樣想,一個人若是真犯了法,自有國法制裁,不能由江湖人來管的。”
  杜云青感到詞窮了。美蓉道:“云青,我知道你不是濫殺無辜之輩,死在你劍下的人,都一定有取死之道,因為我才愿意幫助你,跟你一起走。”
  哪你也會成個江湖人了。”
  “是的,我也准備做個江湖人。”
  “那不是与朝廷的意愿想違背了?”
  芙蓉笑道:“不會的,皇上并不是個糊涂人,他要消滅的是那些易為富貴利欲所役使的江湖人,對志行高洁胸怀淡泊的江湖人,還是很尊敬的,因此我要跟你走,他是不會反對的。”
  芙蓉又道:“皇上也明白,江湖人太多,殺之不盡,除之不絕,因此他只希望一些真正操守光明的江湖人,能遠處湖海,對那些貪官暴吏加以清除。天下實在太大了,朝廷能管制的地方,朝廷自會管,但是不能在京師管而冒帝王等嚴,在偏遠地方.耳目不及,官吏們朋比為奸時,他還希望俠士們能出之手鋤之。”
  杜云青開始陷入沉思。芙蓉卻推推他道:“云青,你還練不練劍,如果不練了,我就該回去了。”
  杜云青道:“不能練了,練劍必須要身体在极端平靜,体能在极佳的狀態時為之,現在我們都不行。”
  他們不再說話,兩個人都感到很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也不知道有多久,當杜云青醒來時,芙蓉已經穿好了衣服.正默默含情地看著地他,杜云青慌忙起來,也穿上衣服道:“你怎么不叫我?”
  芙蓉柔媚地一笑:“云青,即使我貴為格格,也仍然是個女人,而一個女人在新婚次夕,照例要起得很早,据說,很少有丈夫知道他的新婚妻子在第二天早上是什么時候起床的。我們的新婚之夕很特殊,這里簡直不像是一個洞房,因此唯有這一點才使我像個新娘子。”
  杜云青也笑了一笑:“徐胖子是個有心人,他畢竟還布置了一點洞房气息。”
  用手指指定角的一對紅燈,那里面點的是一對龍鳳花燭,然后才笑道:‘“我要他准備卅六盞馬燈,他只給我找了卅四盞來,然后塞上了這么一對燈,當時我還沒有注意,現在想來,他是早有預謀的。”
  芙蓉道:“不但早有預謀.而且簡直可恨,給你這個。”
  她紅著臉,遞出了一個小包,杜云青接在手中道;這是什么東西?”
  美蓉仍然紅著臉道:“死胖子壓在紅燭台下的。”
  杜云青打開一看,是一塊薄如婢翼的絲絹,上面印著几點殷紅,旁邊卻是一行絹細的小字,居然題著一首律詩:“無情劍底有情天,情露誰得情花艷,有情相對鴛鴦宿,無情各作孤石眠,若為桃花添顏色,貞血一點付君驗,桃花未必隨逝水,但有心比金石堅。”
  杜云青道:“這是什么意思?
  芙蓉道:“這是你們漢家的習俗,新婚次夕,新婦例將一方素絹染上落紅以明貞.而且要新郎在上面簽上名字,以證實其真!死胖子居然把我們料定了,所以在燭台下壓好了這個紙包。”
  “我怎么沒看見呢?
  “那一定是他在臨走時偷偷壓著的,而且他算准我一定會發現,只露了一個角在外面。”
  “為什么他知道你一定會發現呢?”
  “你自己不會去看看?”
  杜云青看過去,在燭台畔,有一口銅盆,笑笑道:“那是他給我們擦臉的,他說我們如果感到疲倦了,可以洗個熱水臉提提神,旁邊還給我們暖爐溫著一吊子熱水,這個胖子做事情很細心,我倒真想洗把臉、”
  說著要走過去,芙蓉急道:‘不能用,那水髒!”
  杜云青道:“你洗過了也沒關系,我們之間,還分什么彼此,難道我還會嫌你髒不成?”
  芙蓉急了攔住他道:“告訴你不能用就不能用。”
  杜云青見她如此焦急,想了一下才明白,笑道:‘芙蓉,你倒是赶得快,至少也得等我,擦把臉再移作別用,現在我這一身一臉都是汗膩膩的多難過。”
  芙蓉滿瞼通紅,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杜云青笑著展開那塊絲絹,又仔細地端著道:“你也是未能免俗,當真還印上這個,我還會不相信你嗎?我們這洞房非比尋常,可以一覽無遺,我早就看
  見了。”
  芙蓉仍是紅著臉道:“我不是給你看的,是給那個死胖子看的,讓他知道我們旗人家的女儿也有清白!”
  杜云青一怔道:“給他看,這是干什么,這种東西是我們私有的秘密,豈是為外人道也?”
  芙蓉道:“我不在乎,一定要給他瞧瞧,別讓他把我們旗人的女儿都瞧扁了,你看看他最后那句多可惡!”
  杜云育又看看那首七字律詩,念出示兩句:“桃花未必隨逝水,但有心比金石堅。這是什么意思?”
  芙蓉道:“驗貞之俗.只在漢家行之,我們旗人是沒有這一套的!”
  社云青道:“我們漢人家也不見得都与這一套,我就不知道,而且也不重視這一點。”
  芙蓉輕歎道:“旗家女儿,對貞操的觀念不如漢家那么看得重,男女禮防也沒那么嚴,沒出閣的女儿,跟別的年輕男人交往很尋常,父母也不禁止,因此沒有初夜驗貞之俗,因為婚前失貞的情形不少,驗了徒傷感情,再者旗家女儿經常從事騎射運動,就是守身如玉,也有很多貞血已破的情形,所以旗人女儿嫁到漢家的很少,尤其是已曾破貞女孩儿,絕不愿意去自尋其辱.有很多漢人以為這是朝廷輕視漢人,實在是想偏了!”
  杜云青道:“那是世俗之見”
  芙蓉冷笑道:“可是徐胖子最后這兩句詩,分明是怕我也是這個樣子,寫來勸你的,我非要給他看看不可”
  杜云青一笑道:“芙蓉!你嫁的是我,又不是他,向他賭這口气干什么,老實說,我還舍不得呢!驗貞是丈夫的權利,怎么能讓別的男人去看呢,我雖然不是醋壇子,但是我老婆這几滴桃花水,也不肯讓別人過目的!”
  說著從身邊取出芙蓉先前送給他的那個荷包,把絹帕小心翼翼地揩好了放過去,然后拍拍荷包笑道:“這是我杜氏門中傳家之寶,將來只宜傳諸子孫”
  芙蓉嬌媚地笑了.依偎在他胸前道:“云青,看不出徐明那個人,文才還不錯,那一首七律情詞并佳,我還有些地方不明白呢?”
  “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本夫子可以啟汝芳塞!”
  芙蓉道:“第三四兩句不知道出自何典?”
  杜云青念道:“有情相對鴛鴦宿,無情各作孤石眠,這是新典,問孔子也解答不出的!”
  “什么新典?”
  “那是從情露催得清花艷一語引申出來的,他在茶中弄了手腳,怕你找他算帳,特別為自己作申辯,意思說我們之間如果有情,那么情露發情花,而效鴛鴦宿,本是水到渠成之事,如果我們相對無情,則各如孤石,以我們的定力,應該能克制住自己,發生了什么事,怪不得他!”
  “這個混帳胖子,那天我也弄個女子,各灌他們兩壺錦帳春,剝光他們的衣服,把他們關在一起看看!”
  杜云青笑道:“那可使不得,至少有人會恨死你了!”
  “誰?他那付形相,還會有女的看上他不成?”
  “羅卜青菜,各有所愛,有人對他傾心得很呢!”
  芙蓉一撇嘴道:“我不相信。”
  杜云青笑道:“信不信由你,我絕不是憑空杜撰,确是有人對他矢志相隨,而且那個女子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美人,更是一位很可敬的俠女。
  芙蓉笑道:“你說的是雪地飛狐杜九娘?”
  杜云育道:“是的,雪地飛狐在江湖上何等聲望,可是遇見了徐明之后,居然肯屈志厚身,以春花老九的名字,張幟青樓,可見她對徐明是多傾心。”
  “她傾心徐明,干么又要干這個工作呢?”
  “因為這個工作易地掩護,又有公開活動,不虞被人發現,而能刺探很多机密?”
  “取不義之財的消息,八大胡同的艷窟中,固多尋芳之客,但是也多鑽營之途,說得實際上點,這條胡同還可以說是小軍机處、”
  這是怎么說呢?”
  “几個有名的姑娘,都是朝廷大員的外室,許多公事上解決不了問題,都可以在此地解決。某人有所要求,鑽研門路,只要打听到主司是誰,就先到他的相好處挂號,然后由那位姑娘出頭,把相關的部會人員邀齊,在絲竹聲里,一團和气的情形下,添斤減兩,皆大歡喜,所以別看在朝廷上爭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的事,來到此地都能順利解決了。”
  芙蓉拂然怒道:“這還像話,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杜云青一歎道:“芙蓉,假使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這個一流宗主就是白干了,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公開門路。”
  “皇上也知道嗎?”
  “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芙蓉想想道:“不,我認為不可能,皇上如果知道,怎么會允許他們這個樣子胡鬧的。”
  “這又不是什么軍國大計,最多是些人想活動著往高處爬,或者是候補的州縣司道想放個實缺.或是些有錢的商貿想弄個頂子,捐個品銜,大的被和坤一手把持了,輪不到他們,這些只是和坤吃剩下來,或是不屑一顧的,官家既然縱容和坤,又怎能過這些太認真。”
  “杜九娘刺探這些消息有什么用?”
  杜云育道:“到這儿來營求的,都是有兩文的,而且也都是心術不正之徒,為富不仁之輩,拔他們几根毛,以濟老拯孤,無傷于廉,再者也是取有余資不足。”
  芙蓉也笑了道:“該,這些家伙原該狠狠地敲他們一筆,徐胖子找到這條路子倒是個有心人。”
  杜云青道:“而且他也很公平,不光是在這邊抉取對象,和坤那儿,也照樣下手,光是由這些人身上動手腳比他以前夜盜千戶,黑吃黑,專從江湖強梁惡霸口邊剜肉要安全得多,所以他才定了根。”
  芙蓉道:“只是杜九娘太受委屈了,徐明簡直該死。”
  杜云青道:“這倒不能怪他,他也不是沒感情,可是他不能公開跟杜九娘在一起,因為那樣一來,九娘就不能混了。”
  芙蓉道:“可是總不能叫九娘去屈居別人的外室呀?”
  杜云青一笑道:“所謂外室,只是一個名目而已,那些老太爺們只是在這儿設個私人辦事房而已,可不敢把這儿當作小公館,因為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家里的一群餓狼都難以應付,那里還有余力可供報效的?”
  芙蓉紅臉一笑道:“云青,你也很不老實。”
  杜云青道:“我從來也沒說自己是個老實人。”
  芙蓉用手指輕敲了一下他的額角道:“你很坏,你裝的算命先生卻是一本正經,循規蹈矩的樣子。”
  杜云青道:“我也不是裝,那是我的本行,我除了舞拳弄劍之外,只會算命,不能仗武謀生,就只好測字卜卦糊口,而算命先生不老實行嗎?來光顧的都是些坤道貴客,求財、問子,或求終身,還有些涉及閨中隱私,對我這個算命先生,她們卻從不隱瞞,我必須要一本正經,才能取得她們的信任,否則不叫人砸了攤子才怪。”
  芙蓉笑道:“云青,如果不是深知你的為人,而且你練劍的方式也确實有些道理,我几乎會以為是你授意徐胖子偷弄的手腳。”
  杜云青也一笑道:“我是不知道溫柔滋味是如此美好,否則也不會等到今天,說不定早就偷偷上王府找你去了。”
  “你有這么大的膽子?”
  杜云青笑道:“一個江湖亡命之徒,還有什么不敢做的,別說是親王府,就皇宮大內,只要有我值得拚命的事,找照樣會去的。”
  “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芙蓉,以前我沒來,是為了不知道你對我個人的意思如何,杜云青雖然不是個老實人,但也不是一個采花淫盜,逞強施暴的事情不會做的,過了今天,我說不定真會在半夜里找你去。”
  芙蓉道:“別在半夜里來,那會引起誤會,壽親王府不是皇宮大內,但警備之嚴,卻有以過之。”
  “我要來,那些人未必擋得住。”
  “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你總不是上我家殺人去吧?”
  “那當然不是,可是誰要阻止我探家眷,我會殺人的。”
  “不害臊,誰是你的家眷了?
  “你。以前那些事,只有兩口子才能做的。”
  “那也不見得,你在八大胡同,花上几兩銀子,就能找到很多女人陪你做了。”
  “芙蓉,別那么輕賤你自己,你可不是八大胡同的女人。”
  芙蓉輕歎一聲,道:“可是我卻在八大胡同陪男人。”
  “那可不是任何男人,而是我社云青,你的漢子。”
  芙蓉笑道:“不管怎么說,今天下午你要來我家一趟,見見我父親。”
  杜云青微征道:“這……方便嗎?”
  “沒什么不方便的,我父親是個很開明的人,絕不會有點貴族親王的架子,而且我們的事也必須告訴他。”
  杜云青一怔道:“那怎么說得出口?”
  芙蓉白他一眼道:“云青,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杜云青急了道:“我不傻,也不想裝傻,可是要我把那些事情當面告訴令尊,我絕對沒勇气開口。”
  杜云青的話沒說完,芙蓉已紅著臉道:“誰要你去說這些了?”
  “不說這些說什么?難道就這么貿然的求親去?”
  “為什么不能,他是我的父親.你要娶我,總得求他同意去,總不能要我跟你私奔吧?”
  杜云青一歎道:“不是你私奔,就算我拐帶你都行,但是不能去求親,憑我這個江湖人,難道還能上門對他說,王爺,我來請求你允許將令媛下嫁,他會答應嗎?”
  “會的,我爹不是那种人。”
  杜云青道:“芙蓉,我知道令尊很開明,不會瞧不起我,但是我若去求親,准碰一鼻子灰。”
  “你對我父親了解多少?”
  “毫無了解。但是我對大清國律很了解,皇族下嫁平民那是違律的,何況還有漢滿不通婚的限制,令尊就是心里答應,口頭上也不能答應的,你可以脫离王府,跟我到江湖上流浪去,但是你父親卻不能這么做,他這個親王固然是無比尊榮的地位,但也是個不能擺脫的枷鎖。”
  芙蓉的臉色也暗了下來,歎道:“是的,我忘了這些顧慮了,爹是不能答應的,否則就無法對宗人府交代,看來我只有私奔了。”
  “連私奔都不行,你必須要令尊宣布你死亡,由宗人府勾掉你的名字,然后才能易名离開京師,才能擺脫掉宗人府的約束不牽累到令尊,所以我還是不去的好。”
  芙蓉想了一想才道:“不,你必須去,讓爹看看你,既然要成為他的女婿,至少得讓他知道你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親事不必提,我先找個机會告訴他老人家,大家心照不宜,你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來拜訪,這總可以吧?”
  杜云青歎了口气道:“那當然可以,而且見見面也是應該的,只是何必一定要在你家里呢?”
  芙蓉道:“禮不可廢,總不能要他老人家來看你吧?”
  “那當然不敢當,可是我們約了在外面見面不好嗎?談話也方便些。”芙蓉道:“要談話方便,只有我家,我們父女倆談話時,沒有人敢去打扰的,約出來就不行了,他必須要有一批護衛跟著,名為保護,實地卻是監視,親王的行動更不自己,還是你來的好,記住,下午一時准時來,而且,關于你要掃蕩玉龍寺的事,也得跟爹談一談。”杜云青沉思片刻才道:“好吧我下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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