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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杜云青暗佩邊城的處事老練仔細,他只阻了對方一會儿,然后把自己的人從暗處冒出來,讓車上的人迅速參加進這堆,因此誰也不會想到車上已經沒人了。
  徐明因為換了衣服,而且邊城選來的這些人,個個是身軀粗壯,胖呼呼的,而徐明卻通住了气,使他那彌勒佛似的身材瘦了一個圈下去,不知誰又給他弄了一頂翎帽戴上了,誰都認不出他就是東便門外的徐胖子了。
  而杜九娘更方便,這儿就在八大胡同的香巢附近她在這儿出現,更是很自然的事,難怪邊城要他駕了車子在附近繞,原來是這個主意与安排。
  看看那些漢子,杜云青道:“邊兄,謝謝你,春姑娘為了兄弟而受累,我一點儿都不知道,全仗你招呼了。”
  邊城一笑道:“那算什么,而且也不用謝找,要謝就謝這些哥儿好了,他們跟我在一個府里,春姑娘也多虧他們照料著。”
  杜九娘連忙道:“可不是嗎,打從那一天后,公人接連上門,連一些老客人都絕足不來了,怕沾上麻煩,要不是几位爺們幫忙,沒事儿帶我出去接見堂外會,我那個門戶就撐不下去了。”
  杜云青忙作了個揖道:“承情!承情!各位如果沒有什么事儿,兄弟借著姑娘的地方擺上一桌,謝謝各位的幫忙。”
  一個漢子道:“那里!剛才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杜爺,該我們向杜爺陪罪。”
  接著另一個漢子道:“是啊杜爺.您別客气了,剛才在個朋友家里為他慶生,我們雖然叫了春姑娘的條,但是出堂差的姑娘們太多,主人再大方也不會給得太多,而且賭起錢來,頭錢全叫主人落去了,贏了還好,輸了可不變,所以咱們約了几個朋友,上春姑娘那儿再玩儿去,而且萊也吃了,杜爺要是肯賞光,就算是給面子了。”
  杜九娘笑道:“杜爺,今儿就讓姚爺跟裘爺作東吧,您改天再回請,最好是多請几位老爺們來,給我那儿熱鬧熱鬧,也好讓我撐個面子,這些日子我盡是給人家跨刀幫襯,好久都沒做主人。”
  杜云青道:“行!行!今天我先叨扰,明天開始,我在你那儿擺上半個月的席,把京師附近的鏢行朋友全部請來,好好給你熱鬧一下,,
  邊城笑道:“這倒是件了不起的盛舉,杜兄擺半個月的走馬席,也不為過,你上關外保了兩趟紅鏢,著實賺了百余万,不過是拔九牛之一毛,半個月下來,我們再輪流作東回請你,至少要有一個月忙的,這可是花國盛事,咱們也給八大胡同添一段佳話。”
  杜九娘高興得几乎快跳了起來道:“那就快走吧,杜爺,您車上的兩位老爺子是不是也一塊儿去?”
  一個漢子道:“當然一塊去,對了,杜爺,還沒有給我們介紹呢!要勞動您這位大總鏢頭親自駕車,必然是江湖上年高德劭的前輩英雄,我們也得瞻仰,瞻仰!唉!人呢,怎么一眨眼不見了?”
  他做得還真像,不但四處找了一遍,而且還掀一車帘,車子里當然是空的。
  杜云青暗佩他們表演得精絕,把徐明与杜九娘說成了兩個老頭儿,而且就這么神龍不見首尾地失蹤了,一定能使那些監視者深信不疑,而且煞費猜疑,捉摸那個人的身份。
  以杜云青如此慎重,再加上壽親王府的隆重其事,這兩個神秘訪客一定是相當夠身份的江湖宿耆,因此說成兩個老頭儿,簡直是天衣無縫……
  杜云青為了使更逼真起來,乃對邊城道:“邊兄!這几位全是你在王府中的同僚?”
  邊城道:“姚裘二位是的,其他是別處府中,不過你可以放心,他們都是我多年的弟兄。”
  杜云青知道這些人大概都是邊城的心腹,安排了多年,現在才亮出來,准備接管芙蓉的班底与工作。
  于是一笑道:“那就好,既是自己人,就請各位幫忙,那兩位前輩可能不愿意見人,才悄悄地走了,各位也當沒見過他們好了。”
  那姓姚的漢子叫姚東風,辦事很磨練,連忙笑道:“杜爺,您這么說,大家自然明白,春姑娘,你也記住,咱們在這儿看見的是一輛空車,什么人都沒有。”
  杜九娘道:“不是有兩位老爺子嗎?”
  姚東風道:“春姑娘,那是你眼睛看花了。”
  杜九娘裝作恍然地道:“是,是,我看花了。”
  姚東風笑道:“春姑娘,你也是場面上的人,以后不管是誰,你都要記住沒看見人。”
  裝作也夠了,巷口那兩條人影已縮了回來,他們大概急著想繞過巷子,去追蹤兩個老頭儿去了,大家也就不必虛套,于是杜九娘上了車子,連徐明、杜云青、邊城等人也都上了丰.大家連擁帶鬧,就這么來到了杜九娘的香閨。
  姚東風辦事很周到,的确是叫了菜在這儿,几個大師父又在院子里架好了鍋灶,刀砧篤篤在忙著。
  下了車子,那個叫小蘭的丫頭迎了上來道:“姑娘,屋里有兩位公爺在等著,我說您出堂差去了,他們不信。”
  姚東風立刻沉下臉道:“豈有此理,這又是那個衙門里來的不長眼的東西。”
  小蘭道:“他們不肯說,直追問姑娘出那家的堂差。”
  姚東風看看邊城。邊城道:“老裘,你跟老姚過去看看,不管是那個衙門里的,揪出來狠狠的給我揍上一頓。”
  姚東風一笑道:“百平,揪人的事歸我,揍人的事歸你,你就拿出點精神,擺平他們吧。”
  杜九娘听得神色激動道:“姚爺,您等一等,還是讓我先去問問,可別在我這儿鬧事.”
  姚東風道:“春姑娘,沒你的事儿,這不知是那來的大膽東西,想來訛詐你,你放心,一切有我們擔待著。”
  說著話的當儿,屋子里出來了兩個年輕的官人,都穿了一身官服,態度十分据傲,卻看來很眼生。右邊的一個個儿較高的道:一誰是春花老九?”
  杜九娘道:“奴家就是。”
  那漢子道:“好,我們哥儿倆是順天府班房的,奉府台大人諭示,傳你去問話,咱們這就走吧。”
  姚東風卻閃身上前道:“慢著,順天府的人,我們都很熟,怎么沒瞧見過二位呢?”
  那漢子道:“尊駕是……”
  姚東風冷笑道:“別問我是誰,反正總管得了你們就是,剛才我的話你們听見了沒有?”
  那漢子道:“听見,閣下,對不起.我們身穿了官衣,這總假不了,因此不必回答你的話。”
  姚東風道:“敢不回答,連韓介休都沒這個膽子,听你說話就知道你們有問題,在北京城里,順天府算是什么,那個門儿不就看你們.順天府的班房能像你們這么沖的?趁早把身份給我抖科明白。”
  漢子冷笑道:“尊駕要問我們的身份,就得先讓我們看看你的,看看是否管得著我們?”
  “憑什么,就憑你們這兩塊料?”
  “不錯,我們雖然廟門小,可是正正經經的班房捕役,身上穿了號衣,就憑這個也夠了。”
  “夠個屁,到沽衣攤上去,什么衣服買不到。”
  “什么?連號衣也能賣的?我們要查。”
  “查什么?連這個都不曉得,就不配吃這碗飯,不過你們可能是剛來的,還不明白規矩,也不認得人,爺們就自己介紹了,我姓姚,是禮親王府的教師。”
  漢子冷笑道:“原來只是一名王府教師,閣下管的事情太多了,教武藝才是閣下的本份。”
  姚東風眉頭一皺道:“你真是在順天府當差的?”
  漢子傲然道:“那還假得了,閣下如果堅持不信,我們可以把腰牌給你看看,然后請你別阻礙辦差。”
  他撩起腰衣取出一塊嶄新的銅腰牌,倒果真是順天府班房的,腰牌上還寫了姓名。
  姚東風接過一看念道:“夏長天,巡檢司副捕頭,失敬,失敬,旁邊這位大概是正捕頭了。”
  那較矮的漢子沒有亮腰牌,但他倒是較為和气,拱拱手道:“不敢,兄弟余必中,剛到差不久,前任雷捕頭在兩個多月前無故失蹤,韓大人新任才補咱們哥儿倆;新來乍到,有些地方不免生疏,尚請各位多指教。”
  姚東風冷笑道:“好說,好說,這份差使不好當,韓老儿啟用兩個新手是他糊涂,可是二位接手后,不把行情摸摸清楚,可是二位的疏忽了。”
  夏長天嘴角一挑道:“順天府衙門不大,可是職掌京畿治安,韓大人交代過,京師王公大宅院很多,內城事我們管不著,不過這儿是外城,正是我們的職務范圍以內,任何人犯了事儿,我們都可以管,即使是王子阿哥犯過,我們也有權擒交宗人府。”
  姚東風微笑道:“說的是,大清律法很嚴,雖是王公親貴,都有專司約束監督,不過就這京畿一地,維持治安的衙門就是三處之多,九城提督府下有巡捕營,刑部大堂也有巡檢司班房,論衙門,順天府只是京兆尹,是排在最末的一個。”
  复長天道:“閣下,職掌所在,不論衙門大小。”
  姚東風一沉臉道:“娃夏的,我是在告訴你們的份量有多重,因為你現在連個頭緒都沒摸清楚,腰里別腰牌,竟當成是察風觀政的欽差大印,玉府的教師不管教式,每家王府至少都有十來名教師,教誰的武藝去,就是我們想教,而找不到人學呢。”
  “那你們干什么?”
  姚東風一笑道:“主要是維護王府的安全,附帶的任務就是專管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帳東西,別說你只是順天府下一個班頭,就是你們府尹大人在這儿,也得哈腰稱一聲下官,你倒跟我橫起來了。”
  他也亮了一塊腰牌,卻是金質的,那是乾清門行走,三品侍衛的腰牌,職司是副統領。
  這下子夏長天的臉上才變了色,因為順天府尹才四品的前程,比姚東風矮了一截。
  余必中連忙上前拱手道:“姚大人,卑職這個副手不懂事,開罪了您,望您多包涵。”
  姚東風笑笑道:“現在我不是多事了吧。”
  余必中道:“大人言重,大人言重。”
  姚東風冷冷地道:“他不懂事,你該懂事了,我已經亮了身份,你是怎么個說法的。”
  旁邊一個漢子喝道:“跪下,你連這個都不懂!”
  這兩個人顯然還有點猶豫,可是邊城見身邊的徐明低聲說了兩句話后,上前忽地一腳,踢在夏長天的腿彎上跟著伸手一按他的肩頭,硬把他給按得跪了下去。
  夏長天正待抗拒,余必中一看四周那些漢子在邊城動手后,都采取了圍毆的態度,連忙朝夏長天打了個眼色,跪在他旁邊,拉著他叩頭:“卑職叩見大人。”
  夏長天万分不情愿地叩了頭,姚東風這才冷冷地道:“說!你們來干什么的?”
  余必中道:“口大人,小的是來調查前任雷頭儿失蹤的事,因為在雷頭儿失蹤的那天,有人看見他坐了車子,來到了這儿,以后就沒見過人了。”
  杜九娘臉色微微一變!邊城即笑笑道:“你們的消息還真靈通,兩個多月前的事儿,今天才來問。”
  夏長天道:“我們是三天前才接差,今儿才查出來的。”
  邊城朝姚東風眨眨眼睛,姚東風會意問道:“你說有人看見,是誰?”
  余必中道:“回大人,是本府所屬的一個線民,卑職不便說出他的姓名來。”
  姚東風沉聲說道:“胡說,難道連我都不能問嗎?”
  余必中道:“大人一定要知道,可以到韓大人那儿去,与嫌犯當面對質時再加訊問,此時此地,卑職實在不便奉告,請大人原諒。”
  各府所司,對提供消息的線民有保密的權利,姚東風倒是不能硬逼他說出來了,于是笑笑問問:“你們所說的嫌犯是指春姑娘了?”
  夏長天憋了一肚子火道:“是的,据線民密報,這所屋子經常有不明身份的人秘密出入,顯見嫌疑重大。”
  杜九娘神色又是一動道:“二位老爺,這可是冤枉了,我是敞開門做買賣的,人來客往是常事,客人說他姓狗就是狗老爺,說姓貓就是貓大爺,我們還敢盤問客人的身家履歷不成?”
  夏長天冷笑道:“到了府衙里,自然有你申訴的机會,只要你沒嫌疑,不會冤枉你,你要是有嫌疑,誰也包庇不了你。”
  姚東風微笑道:“這么說貴府是拿實了證据了。”
  夏長天道:“是的,卑職等已經握有充分證据,今天務必要把人帶走,請大人成全。”
  姚東風道:“事關人命,何況失蹤的還是一名司員,其中情節重大,大人擔待不起。
  裘百平忽地一掌砍在他的后頸上,勁力運得很足,夏長天淬不及防,往膠一扑.頸骨已斷,只伸了一下,就不動了。余必中見狀大惊,跳起來正往外竄,几個漢子已把他截住了,余必中一拔腰刀,姚東風卻喝道:“住手,余必中,現在我告訴你一句話,雷大胡子是我們做掉的、居然找上我了,現在把那個線民交出來。”
  余必中一怔道:“回大人,卑職不知道這儿是大人的新設机關,多有得罪。”
  姚東風冷笑道:“怎么?難道我還得向你報備不成,那還辦個屁的事,別說是你不配過問,連當今圣上,我也有權不讓知道,那塊金牌是欽賜便宜行事的,問問你的主子,有几個人有。”
  余必中只有恭身應道:“是,卑職無狀,大人恕罪。”
  姚東風道:“雷大胡子就是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才該死,你知道我剛才為什么要示意處置夏長天?”
  余必中臉現怖色,姚東風笑笑道:“你放心,我若是殺死你,不會分兩起動手了,我還要借這儿用下去,總得知會一個人,你既是正班,我心許了往后你給我照應著一點”
  余必中忙垂手道:“是,卑職遵諭。”
  “到現在為止,有几個人知道了?”
  余必中道:“沒有,就是卑職跟夏長天兩個人……不,還有那個線民。”
  姚東風笑笑道:“這就好,我只能讓一個人知道,以免再有泄漏時.便于追究責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卑職明白。”
  “把線民交出來,我立刻派人去收拾,往后再有人來鬼頭腦探視我,就唯你是問了。”
  余必中苦著瞼道:“這個卑職的責任太大了。”
  姚東風笑笑道:“前進是春姑娘的香閨,不禁人來往,后面的院子才是我們議事的地方,你多費點心,要是有人再對這儿感興趣.你通知我一聲,我自會料理,這儿會被你的線民盯上,可見我們也有疏忽之處,我也不會全責怪你的,可是如果在你身上泄了密,你就小心點了。”
  “卑職不敢,但求大人明察。”
  “行了,把線民交出來吧。”
  “卑職代大人去處置如何?”
  姚東風冷笑一聲道:“余必中,你是活膩了,還是想在我面前打馬虎眼,目前我對你還沒完全信任,這正是考驗你的時候,我要叫自己的人去,就是要問問清楚,你說的話是否靠得住。”
  “卑職絕不敢蒙蔽大人,只是那個線民……”
  “怎么,你怕他不承認?圣上這面金牌可不是隨便賜下的,到了我的手里,還怕他不開口?”
  “不,卑職是說那個線民很難纏,卑職不動聲色,一下子收拾了他才保万無一失,如果惊動了他……”
  姚東風冷笑道:“余必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來歷,老實說,今儿個就是等著你們的,我也知道你們屈身順天府是大才小用。也許有人許了你們更大的好處,但你是聰明人,該知道那個人斗不斗得過我這塊腰牌、”
  余必中道臉色真正地變了,拋下手中的腰刀,屈膝跪下道:“大人恩典.大人提拔。”
  姚東風一笑道:“算你見机,只要你肯盡心,我不會虧待你,日后准有你的好處。”
  余必中道:“卑職既蒙大人恩典,敢不悉心以報,可是要處置那個線民,還是卑職自己去妥當,他跟卑職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手底下頗不含糊。”
  姚東風一笑:“比夏長天如何?”
  余必中恭身道:“只強不弱,夏長天因為太毛躁,所以才被派為卑職的副手,而那個線民出藝比我們早。”
  姚東風笑笑道:“如果整不掉他,我們也不夠資格佩這塊腰牌了,余必中,把名字交出來,以外就沒你的事儿了,同行大可不必,因為以后我們還要你多多合作,不想讓你在自己人那邊失去了作用。”
  余必中急道:“姚大人,正因為卑職想以后為您多效力,所以才要求自己動手,如果您的人失了手,那家伙一定會知道是卑職泄的密,卑職以后就無能為力了。”
  邊城冷笑道:“余必中,你別以為你們的身份多保密,其實我們早知道了,叫您說出來.自有我們的道理,你要是一定不說,我們也不在乎,把你扭了往東便門外玄真觀一送,然后再找玄真子算帳,叫他把人交出來。”
  余必中臉色大變道:“您……怎么知道的?”
  邊城冷冷地道:“你應該知道乾清門行走的金牌侍衛是干什么的,自然也會明白我們是怎么知道的,玉龍寺最近太不像話,居然未經報准,就私自派人前來京師活動,我們不打算撕破臉,暗中給他們一點警告就算,留下你這條線,能了解他們的動向,大家都好辦事,如果你一定要拿蹺,我們就干脆說明著嚴令申斥了。”
  由于邊城說出了玉龍寺三個字,余必中才知道這批人的真正身份与地位,大內密探由于頭緒太多,各自立系統范圍,相互爭權奪勢,已到近乎公開的程度,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對方真正的實力,每一個圈子,多少都有一點秘密,但是這些秘密。一點也瞞不過宮里的皇帝。
  玄真子不是最高的机密,因為他与一流宗里的人有連系,形跡早露。
  玉龍寺也算不得最高机密,因為里面出來的人很多,安插在每一個圈子里,一些首腦人物都知道玉龍寺這個地方与他的任務。
  但是知道玄真子与玉龍寺的關系,這就不簡單了,這也表示皇帝對各自為政的密探組織已經有了戒心,決心要整頓一番了,乾清門行走的金牌侍衛有好几個,每一個小圈子的正副頭儿都有這么一塊腰牌。
  但是姚東風亮的這一塊,卻要比別人的更具權威,因為他們掌握著只有皇帝才能知道的最高的机密,也就是說除了這塊金牌之外,一定還拿出更具權威性的東西,只是自己的地位不足以讓人家亮出來而已。
  各個小圈子斗來斗去不打緊,可是碰上這一個圈子,只有目認倒霉了,那是天九牌的大小統吃至尊寶。
  余必中很知趣,知道這是自己禍福生死的關頭,不能再作推延了,立刻跪下低聲道:“回大人,那是八大胡同賣茉莉花的花露子夫婦。”
  徐明微微一震道:“什么,會是這兩口子?”
  余必中顯然還不認得徐明,把他也當作了圍內人,因以笑著道:“是的,這位爺,就是這兩口子,他們五年前就出來了,以后就一直潛居在京師刺探動靜。”
  邊城是這一顆密探的統領,但是他在外人面前,還不想表明他的身份,所以讓姚東風出了頭。
  可是目前對全盤大勢了解最清楚的卻是徐明,因為他看過壽王那儿的名單,這份名單是玉龍寺抄存大內以為憑證的,用的自然是真姓名,日后論功行賞,封官賜爵,都將以此為本,所以徐明一見到余必中与夏長天這兩個名字,就有了印象,知道他們是玉龍寺出來的。
  而且照原錄,這兩個人并沒有派出來,否則壽親王就會添往一筆了,正因為如此,這件事才見得嚴重,連忙悄悄地告訴了邊城,而邊城對全局的了解,還比不上徐明,那一部史記只有徐明一個人看過。
  壽親王為了使徐明釋疑,坦然無隱地把最秘密的文件讓他過目,雖是為了聯絡,但也是想徐明把其中屬于各大門派的人指出來,好作為向皇帝作進一步的指控。
  徐明倒是很有分寸,他看過之后,心中了然,卻沒有對壽親王指出來,因為這份單上的人,在各大門派中,都是与掌門人或主要長老的淵源很密切,使得徐明深以為憂,因為這些人還都是在義師中被視為絕對可信可靠的人,卻沒想到是大內的密探。
  毋庸置疑,這些人是玄真子招羅來的,徐明不敢造次的原因是對玄真子的身份還在存疑。
  壽親王說玄真子是玉龍寺的駐京師聯絡人,這一點可以相信,但是玄真子又自認為呂四娘的師兄,大概也不會錯,因為那是他告訴杜云青的。
  徐明感到難以确定的是玄真子的真正立場,他真正效忠的是那一方,如果他是忠于朝廷,則推介這些人是為意圖大舉時,便于控制,對于義師的前途,徐明還是很關心的,這些人進入玉龍寺后,等于是被出賣了;如果玄真子忠于義師的,則這些人深入敵方,應屆大有可為,這一點沒有确定前,徐明不便指明那些人。
  直到他在這儿發現了夏長天与余必中,徐明心中才充滿了激憤,這等于是自己人在對付自己人了。
  此地杜九娘的香閨,也是徐明所設秘密聯絡的地方而經常出入地的人,大部分還是真正有志于复國的義民,余必中与夏長天應該是知道的,他們居然要利用找杜九娘麻煩的机會,把自己的同志—一拔掉;這就太可怕了。
  所以徐明把他們在玉龍寺的身份托出,邊城也立時采取了行動,擊斃了夏長天,迫使余必中懾于權勢。
  余必中再道出賣花的跛子,徐明就更痛心了,因為這兩口子在八大胡同五六年,人很老實,其實卻是很多复明秘密會社的聯絡人,杜九娘赶車的小余還是他的表弟,雖然由于不隸屬同一會社,小余沒有泄漏此地的內情,但他向徐明報告時,對這位表兄很推崇,沒想到這個家伙又是玉龍寺出身,而且把他的表弟兼同志的小余出賣給玉龍寺了,要不是今天赶巧了,偵知秘密,杜九娘就會被坑進去了。
  徐明心中很難過,表面上卻沒有表示,只是朝邊城耳語道:“邊兄,貴屬手底下如何?”
  邊城道:“這些人是我自己教的,可以過得去。”
  徐明道:“那恐怕還要兄弟跟杜爺去對付了,兄弟對那兩口子虛實較為清楚。”
  邊城道:“這兩個人我也見過,挽了花籃,常在八大胡同里轉,有時也往城外赶赶廟會,沒想到會是練家子。”
  徐明苦笑道:“你不會想到他們是在江南小有名气的跛俠孫仲達跟無回玉女莫蘭心吧?”
  邊城道:“是這兩個人,那怎么可能呢?”
  “絕對可能,我有個兄弟是他的表弟,因此他們的身份我很清楚。”
  “据我所知,這兩人曾是義師中的得力人員。”
  “現在也是的,難怪朝廷對義師不放在心上,因為大部份的人都已被牢牢控制了。”
  “徐兄,余必中說他們是玉龍寺出來的.”
  “不錯,小余說他表哥在十八歲离家,二十八歲開始混江湖,學了一身本事,帶了個老婆,創了一點名气,打進了義師后,落腳京師有五六年了。”
  “余必中說他姓沈。”
  “本來是姓沈,后來給孫家收養。”
  到底那一种身份才是真的呢?”
  “姓沈,玉龍寺的名單上有沈仲達這個人,我沒有想到那上面去,因為我一直把他當作孫仲達。”
  “女的呢,也在名單上?”
  “沒有,王龍寺的人不會全在名單上,白龍道人的嫡傳弟子都沒有在名單上,但是我相信她必是白龍道人的侍姬之一,暗中放出來的。”
  “假如是跛俠孫仲達,兄弟的人手制不了他們,他認識徐兄嗎?”
  “早先不認識的,后來從小金的口中,可能已經知道了,幸虧他不認識九娘,也不知道春花老九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了,就不會對此地留神了,我們也不會發現這兩個人的真正身份。”
  “剛才找用話一詐,知道他們是受玄真子的節制的,但是余必中与夏長天卻補了順天府的班缺,玄真子是無法把他們明暗安插的,可能還有其他的勢力。”
  邊城道:“我會問清楚的,余必中顯然為姚東風的那塊金牌動了心,打算投向我們這邊了,他會合作的,孫跛子那儿,就由徐兄与杜兄去辦吧,兄弟不派人去。”
  “謝謝你,我會問清楚的,如果是玉龍寺的……”
  “提了他們的腦袋來,讓余必中更為經心,如果他們是致力于義師,叫他們快走吧。”
  邊城誠懇地道:“朝廷的意思,已由壽王爺解釋明白了,我們要對付的只是興風作浪的利欲小人,對于真正有志節的烈士義民,朝廷要我們保護他們。”
  徐明扯扯扯云青,兩個人悄悄地走了。
  离開了春花老九的香閨,兩個人心情都說不出的沉重,良久后,徐明才道:“杜爺,你的看法如何?”
  杜云青苦笑道:“我覺得像是在田里的稻草人,整天揮著扇子在赶老鴉,自己并不想動,卻身不由已。”
  徐明歎道:“這個比喻妙极了,我們這兩個人,居然會替朝廷賣起命來,這是從何說起。”
  杜云青道:“可是大家都是在保護庄稼,硬著頭皮也得干下去,等把這害鳥都消滅了,稻草人也可以休息了。”
  繞過了几條巷子,來到一所孤零零的小屋邊,見屋子里還有燈光,徐明道:“我去打個頭陣吧,杜爺,你等動上手再出來,可別放過一人去。
  杜云青輕輕一飄,閃入黑暗中不見了,徐明卻一直走向了草屋,屋子四周都是花圃,插著半人來高的茉莉花。他的腳步很輕,可是距离屋子還有兩三丈的地方,里面似乎已經警覺了,燈光乍滅。徐明笑笑道:“買花儿的主顧上門儿了,可別把貴賓往外推。”
  茅屋呀的一聲推開,可能是對方已經在黑暗中把他給瞧清楚了,因此又點上了燈,而且有一個低沉的嗓子帶笑說道:“夜游神光顧到我們窮人家了,徐爺是在那儿又發了筆,來對我們概施義手。”
  徐明卻笑道:“不,兄弟是來交易的,我受了高明指點,知道這儿有著一筆好買賣。”
  說著踏進屋里,但見屋里堆著就摘的花朵,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正用細竹條子穿了花朵,另一個中年漢子卻將穿好的花朵編成花球。
  看見他進來,夫婦兩人都沒起立,而且也沒停止工作。孫仲達笑道:“徐爺,咱們雖是神交已久,卻一直沒會過面,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請坐,恕兄弟怠慢不起來了。”
  徐明在一張破竹椅上坐了下來,然后道:“二位很辛苦呀,這么晚還沒睡在赶工。”
  對面的莫蘭心笑道:“徐爺,我們這是苦生意,不連夜赶行嗎?簪花人但知花朵清芬,誰知种花人的辛苦。”
  徐明道:“二位立刻就會有一筆賞金可領了。”
  孫仲達哦了一聲。徐明又笑笑道:“孫兄可是不信?”
  莫蘭心道:“我們不像您徐爺,有家酒館。”
  徐明道:“嫂夫人不必扯那些了,徐某只是站在江湖上的同道情分,特地來告訴二位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是好是坏?”
  “好坏各半,今天杜云青跟邊城拉著我逛八大胡同,赶上了一場熟食,順天府新任了正副兩個班頭……”
  孫仲達一笑道:“徐爺.請長話短說,您是大忙,兄弟也沒空,不過兄弟相信必有重大事故才會光臨。”
  徐明道:“我們在八大胡同剛好碰見兩個新班頭抓人,抓的是春花老九。”
  孫仲達笑道:“那個婆娘身份神秘。”
  徐明道:神秘是不至于,她只是無意間幫了笑面追魂一個忙,杜云青一直感激在心,今天看見有人要抓她,我們可不能不問。”
  孫仲達与莫蘭心對看了一眼。莫蘭心淡然地道:“這位杜大俠雖然是目前京師的龍虎風道云人物,但畢竟只是個江湖人而已,他難道還能干涉官府的行事嗎?”
  徐明哈哈一笑道:“杜大俠剛從關外保了一筆鏢回來,有許多侍衛營的人都喪生在他劍下,大內供奉,侍衛營統領屠長虹都被地逼得不敢回京,他會在乎兩個差役!
  孫仲達道:“那不同,那些侍衛們是想截他的鏢,他為了護鏢有責,而且有和中堂撐腰,可以放手行事。可是在京師重地,對方地位雖微,卻是名正言順的地方公役,笑面追魂難道還敢追他的魂不成。”
  徐明笑道:“杜云青不方便,可是同行的邊城卻方便,他當場就宰了一個夏長天,拿下了余必中,追問究竟,余必中只是說奉了上命差遣,卻不能說出是誰,邊城一怒,架了他上壽親王府去了。”
  莫蘭心這才有點不安地道:“邊城架了他上壽親王府去?這是干嘛,邊城是禮王的人,該架上禮王府去才對。”
  徐明道:“他們的目的要問話,壽親王的女儿榮華格格是最吃得開的人,又是當今是上的侍衛与密探的最高統領,也是他們兩個人的好朋友,讓余必中說實話,自然是借重榮華格格的力量方便得多。”
  莫蘭心一笑道:“徐大俠跟榮華格格的交情也不錯呀。”
  徐明苦笑道:“可以勉強巴結上朋友二字,但是我在京師只是個小酒棚子掌柜的,交情歸交情,在我的酒棚里,我可以叫她一聲蓉姑娘,可是登堂入室,我還不夠資格,他兩個人到壽王府里作客又邀我再度前往,我也不便參加,因此我一腳上這儿來了。”
  孫仲達道:“徐大俠怎么不回家去歇歇呢?”
  他顯然已有逐客之意,徐明卻笑道:“胖子在東便門外擺酒棚子,發現二位經常在那儿賣花。”
  莫蘭心道:“我們是做買賣的,那儿有生意就往那儿去,這也沒什么。”
  徐明沉下臉道:“兩位再要這樣子,就不是拿我徐某當朋友了,玄真子那老牛鼻子是干什么的,大家都很清楚,胖子那儿擺酒棚,杜云青在那儿養病,都不是為了那儿有錢賺,而是為了那儿進進出出的朋友感興趣,別人不知道二位的身分,我胖子可不含糊。”
  莫蘭心道:“徐大俠,我們各為其主是互不沖突呀。”
  徐明道:“那你們不會不知道春花老九就是杜九娘,而雪地飛狐是我的助手。”
  莫蘭心訝然道:“是真的嗎?這位女俠可也是的,怎么會在那個地方干這种行當呢?”
  徐明冷笑道:“嫂子,你的做工可真絕,早知道二位是這份態度,我姓徐的就不必來這一趟了。”
  莫蘭心笑道:“徐大俠,到現在為止,你一直沒說您是為什么來的。”
  徐明道:“我是想問問二位,我姓徐的有那一點和兩位過不去,兩位才叫人去拆我的台,杜九娘是怎么一個人兩位應該清楚,連邊城都尊敬她而為她出頭,兩位居然叫人去拿她。”
  孫仲達与莫蘭心又是一動!孫仲達叫道:“徐兄,這是誤會,第一,我們不知道春花老九就是雪地飛狐杜女俠,第二,我們不知道杜女俠是你的助手,我那個表弟拿我們當外人,他對徐大俠的事十分保密,什么都不說。第三,我們沒有叫人去拿春花老九,余必中跟夏長天探問了我們一些話,他們是官府衙門,我們既然以賣花的身份在此掩護,就不能得罪他們,如果我們知道杜女俠是你的助手,一定會掩飾一二的,但我們并不知道,所以才有話直說了。”
  這家伙十分狡猾,他知道徐明找上門來必有所因,何況徐明一進門就說什么恭喜領賞金的話,然后才說出有人要拿春花老九的事,他知道再說不知情不可能的。因此他承認了提供消息的事,而且所作的消息合情合理,徐明再也無可挑剔了。
  徐明歎息一聲,作最后一次努力道:“孫兄,兄弟知道你是复社中堅,但卻不是在令表弟處知道的。”
  孫仲達哦了一聲道:“夜游神夜盜千戶,如神龍之不見首尾,年獲以百十万計,卻又沒有半文納入私囊,兄弟雖然不知道徐大使是那一條線上的,卻堅信必定為吾道中人。”
  徐明道:“這個胖子卻不敢高攀,家師昔年雖為貴盟中人,但后來已退出,所以兄弟是做些拯救老濟困的工作,卻無緣投身貴盟為大舉而效力。”
  孫仲達笑道:“都是一樣的,但不知尊師是那一位?”
  徐明道:“家師名列八俠之四。”
  孫仲達不禁動容道:“原來是江南甘大俠的門下高足。”
  莫蘭心也的聲道:“難怪昨天……”
  莫蘭心自知失言:“昨天發生了什么事?”
  莫蘭心知失言,頓了頓才道:“昨天有兩位老丈在杜女俠門口徘徊,卻被鷹爪咬上了,結果被請走了。”
  徐明一震道:“是那一衙門帶走的?”
  莫蘭心道:“我只認識其中一個是和相府的門下。”
  “那位老丈是誰?”
  “他們沒說,此老約摸有七八十歲年紀,身材頗為高大,黑臉膛,虎目濃眉,左手只有兩根手指。”
  徐明先聲道:“那一定是路五叔。”
  孫仲達道:“徐大俠說的是路民瞻路老前輩。”
  徐明道:“不錯,他一定是來找我的。”
  莫蘭心道:“當時我正在附近賣花,他們請走路老爺子時,還听見他連口大罵一個白老七的家伙。”
  徐明冷笑道:“不錯,他老人家罵的是侍衛營中到統領白東岳,真糟糕!他老人家怎么來了呢?”
  莫蘭心道:“當時我不知道是路老前輩,否則一定設法把他給救下來,這一進了和相府就麻煩了。”
  徐明把前因后果一想,已經了然了,路民瞻是听說了白東岳就是昔日的白泰官,憤极來找他算帳的,卻找不到門路,才想先找自己問問,但因為此老太莽撞,很多事都不敢讓他知道,前年上江南去時碰到他,也不敢告訴落腳處,但又不能不說,只好說居無定所,但五叔可以上八大胡同找春花相詢,您自報身份,她就會聯絡的。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春花老九是八大胡同的名女人,她的香閨是尋芳者公開走動的地方,容易找,也不會引人注意,想不到還是會出岔子。
  白東岳既是白泰官借尸還魂的化身,他對昔日的故人一定十分顧忌,而路民瞻的樣子最是好認,一到京師就會被盯上了,路民瞻一定在找春花老九時跌進去的,假如他真找到了杜九娘的附近才被捉,自己定無不知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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