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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白玉霜忙道:“王爺的胸怀在天下蒼生,我是一向欽佩的,因此我以江湖在野之身,本來已經不理官這的事了,但是對王爺的召喚,卻不敢不遵”
  壽親王笑道:“白仙子,‘召喚’二字不敢當,正因為我們是老朋友了,才請你幫這個忙,最重要的是這些工作都是屬于机密的,圣上雖具仁心,卻不能敞開來明說要保護那些反清的遺臣故老,因此才重托仙子.而且這些人中,我也只信得過仙子!”
  杜九娘忽然冒出了第一個問題:“老伯,朝廷既然具有此等仁心,就是公諸朝堂,也是一种仁德,更可以得天下人心之歸向,為什么又要悄悄地做呢!”
  她不大開口,但是問出來的話,卻相當心細,壽親王笑道:“杜女俠問得好,但此舉卻有三不可,第一,叛逆之言行,不得公然見之于市井,這是任何一個朝廷所必須維持的尊嚴。第二,此事若公之朝廷,明令推行,反而會被人誤解為故示恩惠以攏絡民心,反而失去意義了。第三,對白泰官或是那些有野心的人而言,這又是一個机會,藉廷令之庇護,公然聚眾倡言導亂。”
  杜云青道:“這的确是不能公然行之的!”
  壽親王道:杜賢侄,徐賢侄,我說出這個秘密,并不是替今上宣揚仁德,而借你們的口播揚此事,我真有此心,就應該找那些大門派去做了,二位賢侄的技藝雖精,但在江湖上卻并不是說得起話的!”
  杜云青笑道:“豈僅說不起話,而且話到了我的口中,只怕也會起反作用呢!”
  壽親王正色道:“所以我今天對各位說這些話,只是表示朝廷用心無私,更不要怀疑是在利用各位!”
  芙蓉道:“阿瑪,您這樣一說,反倒見外了!”
  壽親王道:“不!丫頭,話必須講清楚,使每個人的心里都沒有一絲疑問,這樣才是推誠相与之道,你原先說話,听起來似乎是央求大家為朝廷除去心腹之患,所以我才要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
  芙蓉道:“大可不必,云青,徐大哥与杜大姊是何等人物,假如只是有利于朝廷,他們不會答應,而他們既然答應了,足見他們對這件事情已有深切的了解!”
  壽親王想想笑道:“不錯!這倒是我多嘴了,這是上了年紀人的通病,一件很簡單的事都要言之再三,唯恐別人不明白似的。”
  徐明忙道:“老伯說那里話,老伯一點都不咦叨,今天听了老伯的剖示,小侄才真正的明白了!”
  芙蓉道:“這么說徐兄以前還不太明白!”
  徐明道:“的确有點不太明白。”
  “那您怎么就貿然答應了下來呢?”
  徐明一笑道:“那是沖了你蓉姑娘。”
  芙蓉不禁一怔道:“沖了我?”
  徐明道:“是的;你以當朝和頤格格之貴,一流宗主之尊,無論是官家也好,江湖好,都是站在頂尖了,可是你對杜爺卻十分敬重,以身相許,可見得杜爺在你心中的份量,你絕不會為富貴尊榮而出賣杜爺.因此也不會利用他,這就已經夠了。”
  杜九娘笑道:“我也是這种想法,蓉姑娘才貌智慧技藝,都是當世之最,她能對杜爺鐘情,這份情就很難得,因此我相信你不會用虛情假意去籠絡他。”
  芙蓉笑道:“你們不會怀疑這是一种手段,像本朝之初,洪承疇故事之重演。”
  說完她一伸舌頭,瞧瞧父親.壽親王歎了口气道:“蓉儿,你就是這個毛病不好,說話太無顧忌、像剛才那句,如果讓人听見了又是一番大麻煩。”
  芙蓉道:“我不在乎,當著皇上我也照說不誤,我認為謀國之初,籠絡人心的手段,本來無可厚非,大家都知道,朝廷刻意掩飾,倒成了見不得人的事了。”
  壽親王歎道:“但太后改嫁,究竟不是光采的事。”
  芙蓉道:“阿瑪,您也有這种想法就不應該,假如那時太宗皇太极還活著,那才會有點不光采,但太宗已死,太后年事尚輕,而本族民間极少嫣婦守節之舉,為什么太后就不能改嫁,既然不能改嫁,為什么到后來她再改嫁攝政王多爾哀,卻又錄記在內冊上。”
  壽親王歎了口气道:“你這孩子!叫我怎么說。”
  芙蓉道:“沒什么不能說的,大家之謹言此事,無非是為了面子,我倒是替那位老祖宗叫屈,西施始從夫差,吳亡后重歸范家大夫,沒人譏她不貞,因為她是完成了她的使命,事吳為乃是國,事范為己,公私兩全,那位老祖宗早先就是七王爺多爾哀的愛侶,后為太宗皇太极所納,拘于國禮七王爺沒有爭皇位,又事洪承疇,才能使本朝一路東進,最后歸七王爺是她真正的選擇,但也虧了她,才保住皇室正統,否則多爾大權在握、世祖年幼,多爾衷不見得就會以報政王為滿足的,也是為了她,多爾哀才為酬答紅顏,盡臣事以終,否則天下雖不易姓,但當政的就未必是這一支了,多爾哀那一支一直抑不得中,也是為了這原故,后世子孫,為了面子,卻把那位老祖宗的貢獻与成就一筆抹殺,才是大大的不該。”
  壽王爺苦笑道:“蓉儿,你跟我抬這些杠沒關系,但是你极力為這件事辯駁.不怕徐賢侄怀疑你別有用心嗎”
  芙蓉笑道:“我不怕,我對謀國的手段不好置評,但是我本身是最反對這些的,我雖然為那位老祖宗叫屈,但是我自己決不會接受那种安排,何況云青也不是洪承疇。”
  杜云青微笑道:“當然不是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身左右天下的命運。
  芙蓉笑道“云青,你別歪纏.我不是就事功來比的,我是以人格來作比的,你不同于洪承略,因為你不是那种為婦人而易志的人。”
  杜九娘笑道:“而且蓉姑娘也不是那种由人擺布的人,所以你跟杜爺才配得起來。”
  壽親王卻輕歎一聲道:“蓉儿的這張嘴沒遮攔,從心之所欲,想到那儿就說到那儿,這個毛病在北京可是致禍之源、讓人听見了往里面一報。”
  芙蓉道:“爹,您也大膽小了我在北京也自小長大,說話一直是這樣子,甚至于在圣上面前,我也照說不誤,難道又給您把惹麻煩了?
  壽親王道:“目前還沒有,因為你老子正在當紅的時候,還能罩得住,不過花無百日好.失意的鳳凰不如雞,那時就有得好受了,所以我把她遣到江湖上去,才是真正保全地的方法。”
  轉顧白玉霜道:“玉霜,你是過來人,應該明白的。”
  白玉霜神色蒼涼地道:“是的,我明白,我如果不急流涌退,活不到今天,因為這個圈子是斗得最烈的地方每往上跨一步,都是捏著別人的脖子硬捧上去的,退出來后,如果不是有著這個寒星門;我也不會這么太平順利。”
  芙蓉卻笑道:“爹,白姑,听你二位這一說、倒像是我為了托庇求命才出去的,把我的決心完全抹殺了。”
  壽親王笑道:“丫頭,我說句話你別生气,你的決心与認識雖然也有點份量,但只是十之一二罷了,最主要的是你得托庇于笑面追魂杜賢侄,別人敢惹你們,再者也是有這個老頭子替你留下來做抵押了。”
  說得大家都笑了。
  一笑,气氛就輕松,在輕松的气氛下,再進行深入談到主題也顯得輕松了,最后只是在白東岳与玉龍寺者之間,那一邊先著手的問題,如何取決。徐明是希望先把白東岳解決,因為他已經知道了他的師長甘風池,很快就會來到的。
  壽親王道:“徐賢侄,照你的說法固然也好,但白東岳的行動多少還可以控制一二,你們挑了玉龍寺,他不會知道信息,知道了也不會太緊張,因為他不知道這是圣上的意思,但先挑了白東岳這邊,玉龍寺會立刻提高警覺,因為一流宗是玉龍寺在暗中支持的,目前侍衛營人力,我与白東岳各執其半,江湖的力量,則在他手中,若是先動了他,玉龍寺知道情況不對勁,天下將從此多事了。”
  他說的是正理,徐明不再堅持了,接著就是計划如何出發進行的問題,這個壽親王和白玉霜沒有意思,听任他們決定。
  徐明道:“我与九娘可以照蓉姑娘的想法,先去找個底子,至于杜爺,則最好找一支重鏢保了去。”
  “安東那邊有什么重鏢呢?”
  芙蓉道:“有,高麗朝鮮國王崩蛆,新王年幼,王叔攝政而奪政之意,太后拜密章入朝請派員族冊以鎮朝廷,擬派大學士劉餛往撫,他跟阿瑪的私交很好,讓他請云青護送去。”
  壽親王道:“那倒沒問題,不過劉兵部是特使欽差,那有私人雇護衛的道理。”
  芙蓉道:“朝廷必然有一些贈送的賞賜交給他帶去,而且听說朝鮮也有一對四百年的老山人參.預備進呈給太后老祖宗增壽之用,因為三年前有貢品被劫盜的事,安將軍不敢收下來,奏請宣撫專使帶回來,這兩個理由,足夠劉大人聘請保鏢了。”
  “這應該是由侍衛營派人護送的呀。”
  芙蓉道:“三年前那一技成年人參就是由侍衛營護送,結果出了問題,好在那次是順邸六叔負責,記他一過了事,這次有理由不讓他插手,侍衛營里,選几個咱們的人,由女儿帶著,然后再聘請天馬鏢局護送不就行了,連女儿都是師出有名了。”
  白玉霜笑道:“這個理由太好了,云青剛保了趟重鏢回來,天馬鏢局的牌子叫得正響,劉尚書找他護鏢,也是個好藉口。”
  徐明笑道:“這個理由好,而且說句良心話,如果沒有天馬這塊招牌抗著,那兩支人參也難以安全送到。”
  芙蓉眨眨眼笑道:“徐大哥,上次是你下的手,難怪天衣地縫,連貢品的封條都沒揭,東西卻調了包,害得吉林將軍掉了腦袋。”
  徐明道:“他砍頭并不冤枉,找劫他這一筆完全是激于義憤,人參是一個采參客發現的,他為了邀功訪賞,竟然誣良為盜,殺了人家大小八口。”
  白玉霜道:“是有這回事,小徒邊城那時已在順親王府當差,略知內情,這是六王爺指使做的。”
  壽親王一歎道:“長白是本朝發源之地,采參也多半滿族子弟,可見這些人對自己的同抱一樣的迫害欺凌,并不是專事壓迫漢人的。”
  徐明道:“小侄打這個不平,也是立場無私,并不是專為漢家老百姓申冤屈的。”
  壽親王道:“賢侄,這兩支人參可千万動不得,今上事親至孝,凡是進貢給太后的貢品出了岔子,一定會很震怒而嚴加追究,而劉尚書立朝耿耿,連和坤也怕他三分。”
  徐明江:“老伯放心,小侄不是是非黑白不分,唯利是圖之輩,只要來源清白,小侄不會插手的。”
  杜云青忽然道:“這位劉大人跟和中堂是作對的?”
  壽親王道:“是的,老和入了軍机,气焰万丈,劉尚書卻掌兵部,也入了軍机,在閣下已經跟他抗陷,才沒給他大權一把抓。”
  杜云育道:“在這种情形下,賢侄,不是你提起我還想不到,看來就是不為了別的事,我們也得保護劉尚書安全,不叫他出漏子。”
  白玉霜道:“假如和坤會遣人算計劉尚書,這一趟倒是麻煩了,他們的人跟著前去,對玉龍寺的行動,豈不是節外生枝,平添出許多麻煩來。”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徐明一拍桌子道:“有了,這件事變得對咱們有利,和坤如果要遣人搗蛋,一定是用人府中的人,那是白泰官的妻子白泰貞在負責的,咱們干脆把他們引到一條線上去,驅虎吞狼,兩下儿一起解決。”
  壽親王臉色也是一震道:“辦法是不錯,但是只怕白泰官不敢惹玉龍寺。”
  “他知道玉龍寺的底細嗎?”
  “應該是不會知道的,不過玉龍寺出來的人有几個在福康安的手下,那就很難說了,就算還沒告訴他,但是知道白泰官要動玉龍寺時,也會提出警告。”
  徐明用手在他的腫臉頰上一個勁儿的搓捏,芙蓉道:“徐大哥,你把臉上的油擠出來了也沒用。”
  杜九娘笑道:“那是他的習慣,別人在動腦袋的時候喜歡摸胡子,他的臉皮太厚,胡子被油脂蒙住了,所以只好隔著油膚摸胡子。”
  徐明笑道:“九娘,你別找岔,胖子的腦子一向很靈,只是經常不用,叫油脂堵住了靈竅。這一搓動,把肥油給推開了,靈竅就通了。”
  又推了一陣,芙蓉笑笑道:“有門儿沒有?”
  徐明道:“快有了,現在還差一個節儿,老伯,小侄只想知道一個問題,玉龍寺出來的人,究竟是屬于玉龍寺的,還是屬于朝廷的。”
  壽親王道:“這個問題可把我給問住了,他們是從朝廷指定八旗子弟里選了出去的,應該是屬于朝廷的,可是他們又自相成党,倚仗玉龍寺為靠山,自然也是忠于玉龍寺的。”
  徐明道:“老伯,究競是由朝廷派人遴選,還是由玉龍寺自己挑選的呢?”
  “以前是由朝廷派人去的,但是因為派去的人不太合乎他們的要求,才改由他們自己挑了,選好的入備份名冊,秘交大內,轉到我這儿存檔。”
  徐明道:“老伯,可否讓小侄看一下?”
  壽親王略略沉吟,芙蓉道:“阿瑪,這有什么為難的,難道您還信不過徐大哥。”
  壽親王道:“倒不是信不過徐賢侄,而是因為這份名冊屬于朝廷的最高机密,連你我都沒讓你看過,這是我的職守,我難道也是信不過你嗎?”
  徐明道:“老伯,小侄不是要您有虧職守,只是事情有緩急通權,小侄先說明理由,您斟酌一下,再決定是否要拿出來,我听姑娘說過,玉龍寺的主持白龍道人是當年火夢少林,夜襲武當的主謀。”
  壽親王笑道:“主謀的是黑努儿。早就死了,白龍道人原名思特布蘭,是黑努儿的弟子,跟圣祖同年,現在已經一百多歲了,當年他只是參与而已。”
  杜云青道。“是啊!少林嵩山本院被毀已經一百余年了.他要是當年主謀,怕不有兩百來歲了,那就成了人妖了。”
  芙蓉道:“不過他确已武功通神.我是七年前見到他的,朱顏黑發,絲毫不見老態。”
  徐明道:“不過他遠隱長白,為的是怕少林門人尋仇,總也是事實。”
  壽親王道:“早些年是的,近三十年來,他的武功已經超凡入化,只為了朝廷要他在那儿,倒不是為了怕誰。”
  徐明道:“一流宗為了擴展實力,曾經擄了一批各門派的年青弟子訓練成為殺手,不知可是送往該處。”
  壽親王道:“那有這回事,擄來的人根本就靠不住,白龍也不會要這种人的。”
  芙蓉道:“一流宗從事擄人之事,徐大哥是听誰說的?”
  徐明道:“各大門派有几個弟子失蹤,我是知道的,至于一流宗擄劫訓練,則是玄真老道士說的。”
  壽親王道:“玄真子,他就是玉龍寺的人。”
  芙蓉道:“他是玉龍寺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壽親王道:“你去的時候,他已經出來了,因為他的身份需要保密,所以我沒告訴誰,為玉龍寺遴選人門的就是他,很得白龍信任,他是白龍的大弟子。”
  芙蓉變色道:“阿瑪!他真正的身份您可知道?”
  “知道,他曾經偽裝投入雪山門下,刺探得很多的机密,結果才能夠把日月同盟弄垮。”
  芙蓉道:“可是把呂四娘掩護進宮,刺殺了雍正先帝的也是他,這個您知道嗎?”
  壽親王瞼色一變道:“我不知道,你听誰說的?”
  白玉霜道:“我告訴她的,是云青告訴我的,云青說是他自己說的。”
  芙蓉道:“云青,我并不是故意要泄密,玄真子如果先是玉龍弟子,又投下雪山門下,這個人的身份就有問題,我覺得此人可疑,是因為他跟一流宗的關系很密切,經我暗中調查,發現陳望安、屠長虹以及白東岳都曾秘密到過玄真觀中跟他接触,他如果真的是義師中的人,不可能不告訴你,白東岳就是白泰官。”
  徐明道:“陳望安被殺后,他從杜爺口中問知是八俠傳人所為,就泄露了此事,曾要我去找他,我就覺得很奇怪,呂師姑与家師最為密切,如果真有這么一位傳人,她一定會告訴家師的,恐怕他的話是編出來的謊言。”
  壽親王道:“不是謊言,他投人雪山門下是事實,呂四娘受他的掩護人宮行刺千真万确,不過內情恐怕不會如此簡單,我的父親行九,在先王諸弟中,是最沒有野心的一個,地位超然,誰的忙都不幫,雍正先帝最敬重先父,他登基之后,也經常与先父商討國家大計,先父勸他解散血滴子,他也接受了,接著下一步就准備要整肅這些密探時,就發生了被刺的事,受刺后他沒有立刻身死,先父也在旁邊,他叫先父把呂四娘送走,力主寢息此事,以免引近天下大變,從善蒼生,呂四娘很感動,現在想起來這根本是個陰謀,呂四娘恐怕也受利用了。”
  几個人都是默默無言,徐明半天才道:小侄請看一下名冊,內中恐怕有九大門派失蹤的弟子,假如确是如此,內中恐怕又有陰謀。”
  “怎么樣的陰謀呢?”
  徐明道:“老道士不甘寂寞,利用各大門派不忘舊仇的心理,弄一批人送進玉龍寺,大概也是要藉此毀掉五龍寺,他才可以大權一把抓,成為最有勢力的一個人。”
  听徐明這樣一解釋,大家都為之默然,壽親王輕歎道:“圣上不把義師放在心上,是知道刻下所有的那些義師無异己名存實亡,只有一些可怜虫,跟在別人后面,以義民自許,卻不知道為首的那些人,十之八九,都在朝廷的网羅之中。”
  徐明肅然道:“家師所以要退出義師,就是看透了那些人的真面目,知道了事不可為,不過那些下面的人,倒的确是心存故國的義士。”
  壽親王道:“是的,圣上對這些人倒是十分愛惜;所以才沒有采取行動,否則憑那几万人,而且還分散各地,朝廷只要一紙密令,可以在一夕之間,把他們整個消滅掉,但此舉實在傷天和。”
  徐明道:“真要這么做了,后果也是難以想像的。”
  壽親王一笑道:“徐賢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認為這么一來,一定會引起一場天下巨變.激起更多的人來反抗朝廷,甚至于可以重光華夏。”
  徐明道:“有此可能,卻非我等所愿。”
  壽親王笑笑道:“徐賢侄,我要說句使你很不愿听的話,你認為的可能性非常渺小,因為你所接触的都是一些慷慨悲歌之士,卻沒有跟廣大的老百姓接近過,你所交往的都是些俠烈之士,他們重義而輕生死,所以你才會有這种想法,但是朝廷卻從整個民心以觀之,在千百人中,能為民族大義而輕生死者,不過一二人而已,其余大多數的人,都是朦朦朧朧,苟且偷生的庸碌之輩,他們第一個要求是活命,第二個要求溫飽安定,甚至根本不知大義為何物,你不能寄望于這些人的。”
  徐明剛要開口,壽親王又道:“徐賢侄,不要沖動,我們是平心靜气談問題.你听我說完理由,如果你還不同意,我可以虛心求教,我說過了,今天我不是以滿清的王公身分与各位相見,完全是以一個超然的立場來分析大局。”
  徐明這才不開口,壽親王歎了口气:“漢人十倍于滿,假如每個人都像在座的各位,則本朝絕無入關之日,正因為大多數的人都是混朦不敏之輩,本朝才能入鼎中原,經歷四帝,為時百余年而大局日定。”
  他說的是事實,徐明望了望杜云青,歎了口气,壽親王又遭:“世祖順治入鼎之初,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殺死的人有數十万,如果說暴行可以激起民變,則斯時尚未全亡,漢人應該有更好的机會可以把清人擊退,然而此二役之后,本朝大軍所至之處,勢如破竹,士無斗志,民有降意,可見民心之用非大義可依然;那么朝廷再殺五六万個義師,激起民變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明愧然低下了頭,壽親王又道:“再說民力之用,在明末之際.流寇李自成、張獻忠之流,僅僅是一些市井無賴与江湖亡命之徒,卻能聚嘯數十万眾,劫城掠地,形成了气候,其故安在,徐賢侄又想過了沒有?”
  徐明道:“朝政不修,奸佞當道。”
  壽親王搖頭道:“這只是肇始之因,最主要的還是天意為之,因為那時正值天降大災,江河泛濫,造成几十万人流离失所,有些地方卻又苦旱經年,赤地千里,再繼以蝗虫為害,寇民所食,朝廷卻沒有一個妥善的濟賬辦法,置于不聞不問,那些饑民爭食,朝廷卻視為暴民.這才逼得他們造反,既反之后,不思安撫,反而發兵征剿,天下安得不亂,明室安得不亡。”
  徐明沒有話說了,壽親王喝了口茶,潤了下嗓子,歎息著再道:“今上刻意修改,物阜而民安,而不斷在扰民的卻是那些義師,真要殺了他們,只有人心大快,你又怎么能寄望于天下的老百姓起而揚戈呢。”
  杜云青苦笑一聲道:“朝廷最大的德政是致意治河,專設河道以治其中.所以多年來,河清海晏。”
  壽親王庄容道:“這難道不對嗎?”
  杜云育道:“對;做得很對,一個能為老百姓設想的皇帝,就是好皇帝,所以小侄与徐兄今天來听老伯驅策,也就是為了這個。”
  壽親王道:“若說听我驅策,我就不敢勞駕了,因為這不是我的事,更不是今上的事,說准确一點,倒是為了漢家的一點民族大義,為了那几万家在險中,受人利用的義師,朝廷如果一定要一舉摧毀他們的信心,不必付之殺戳,只要把那些主事者的實情公布出來,也足夠使他們傷透了心,從此不再談复明之舉了。”
  芙蓉道:“阿瑪,皇上保全那些義民的用心何在呢?”
  壽親王道:“是真正的尊敬他們,說句很慚愧的活,漢家民族中人的思想,畢竟還是叫人尊敬的,本朝定鼎百余年,居然還有几万人不能忘衣冠的,本朝要是淪亡之后,連十個人都找不出來,忠孝節義,這才是真正的千秋立國之基,所以朝廷立意宣揚文治,注重教化,是想使天下真正歸于一家,無分夷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夷夏之分,只在一般人的心中有此界限,做皇帝的人,就不會這么分了,那些人實在是國之精華,誰也不愿意加以殺戮的。”
  徐明与杜云青都為之動容,徐明道:“老伯,為了這位万歲爺,也為了那些老百姓,我們把命賣上就是,不過今天這一聚,倒是談出另外一個問題了,那個玄真子。”
  壽親王道:“是的,此人倒是個真正隱伏的危險,不過目前不宜動他,因為他只能掌勢,卻不能掌權,背后一定還有個人在支持他,這個人當然一定是朝中親貴,把背后的人找出來,才是重要的事。”
  徐明道:“那我們還是維持原先前的謀划,從劉大學士的身上為引子,把事机引動。”
  壽親王笑道:“徐賢侄,你剛才所舉的驅虎吞狼,引動白泰官与玉龍寺內斗,不失為可行之策。”
  徐明道:小侄還是想看看玉龍寺的名冊,假如其中真有大門派的弟子,則可見玄真子有所圖,我們不妨把他在玉龍寺的力量也用上,然后再找真像告訴那些人,則連玄真子的問題也解決了。”
  壽親王沉吟片刻,終于打開了一個書櫥,取出一部史記,放在桌上道:“就在這里面,你把本紀各頁所注的第一字与有后二頁合起來是人名,世家各頁各注的首尾一字是籍地,列傳各頁眉注是家世,每頁一人,三頁合起來,才是一篇完整的檔案。”
  徐明道:“老伯倒是很小心呀,要是不加說明,誰也想不到這种方法的。”
  壽親王歎道:“就在這府里,不知道隱藏著多少耳目,千方百計,在動著念頭想挖出我的秘密,他們都知道朝廷有一批耳目遍布各處各地,從事著對各地縣府道撫,參將、總兵、鎮制、總督、標旗將帥的治績持守忠勤的考核,天下之治亂,全在這本子上,我又怎能不謹慎,因此只有這個特殊錄記的方法,這里是我讀書的地方,也是最引人注意的地方,那里是藏最高机密的地方。”
  他的手持著几個密封緊鎖的木柜,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又遭:“但也是最不机密的地方,里面的第宗經常被人偷窺過,卻沒有人會注意到部史記,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我喜歡讀史記,研究史記,經常親加批注,注完后就這么攤在桌上,居然沒有人來翻一下。”
  白玉霜歎道:“我們密探圈子里有兩句名言——最秘密的地方,往往是不安全的地方,最普通的事物中,往往蘊藏著最高的机密,王爺可謂深得個中三味了.”
  壽親王一笑道:“白仙子過獎,先四伯父,也就是先雍正皇帝是個真正雄才大略的英主,密探組織在他手里,也到了盡善盡美的境界,今上定儲時,他也指定了我接掌這個工作,我向他求取指示,他只給了我一封錦囊,說全部的精華俱在此中。等皇駕殯天后,我接任了侍衛統領兼長宗人府,打開錦囊里面卻是一則故事。”
  眾人都為之一楞,壽親王笑道:“當時我莫名其妙,靜坐斗室,苦思半月,把那則故事都能倒過來背了,終于悟出其中的奧妙。”
  芙蓉忙問道:“阿瑪,那是怎么說的?”
  壽親王一笑道:“我背給你听好了,郡有富戶,積財盈万,有十劇盜思劫之,富戶以為苦,乃聚宅旁地為堅庫,貯在其中,以十之一密局柜中,十之九易金化為磚,任意舖設地上,复造其庄眾百人而雇劇盜中藝最佳者為守庫入,群盜次第以入,皆為守庫之盜擊殺以保其資也,凡十年及九盜告盡,盜發局竊柜中藏儲多半而去,置地下金磚于不顧,雖亡其銀之半數,實無所損,盜豈恩也?不識金銀之貴賤,棄貴而取錢者乎?蓋終日踐踏其上,不信其為金也。”
  芙蓉道:“就是這么一段故事,您也要想半個月?”
  壽親王道:“你以為簡單,那你就說說看,這個故事里你想到了什么?”
  芙蓉道:“把財富集中在屋外庫中使盜賊知財富之所在,不致為劫財而傷人。以盜拒盜,是驅虎吞狼之策,重局銀銅而薄視金磚,使盜者取其所重棄而所輕,這三點原則,正是密探們的工作原則。”
  壽親王笑道:“就你聰明,這三點我當時也想到了。”
  芙蓉道:“那您沒想到的是什么?”
  壽親王道:“這正是考考你,關鍵在其中几句不重要的話,卻別有深意!”
  杜云青忽然道:“第一,是雇盜之藝最佳者為守庫,這是說當你有很多敵人時。用敵人來保護你,會比你自己的人更盡心,這是盡其庄眾百人的意思,九盜誅而剩一盜,但只取藏金之半而去,是因為一個人只能拿走這么多,如果十盜僅在,縱然能保存藏金,而銀全失矣。如果十盜俱來,每人只得十分之一,而盜者以一搏殺另外九人,可得其五,這就是那個劇盜特別盡心地方了!”
  壽親王訝然道:“杜賢你真了不起,那故事重要之處,都用紅筆加圈,現在只有兩句你沒有說出來!”
  杜云青道:“我知道:那必定是凡十年及實一無所損兩句,我還在斟酌!”
  壽親王道:“不錯!凡十年這三個字還加了雙圈,那必然有兩個意義,就是這句話困了我半個月,結果我只得其中之—-——”
  杜云青道:“我明白了,盡置庄眾百人,歷十年之久.把這筆留下來的錢算了,也等于所失的銀數了,那個劇盜等于只取走了自己的工錢,所以才一無所損!”
  壽親王拍案道:“高明!高明,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凡十年這一句的雙圈,另外一個指示我一直沒想透!”
  徐明笑道:“老伯永遠不會想透的,這是我們當過盜賊的人才會明白,那是与下句為九盜皆盡有關連,這家伙想獨吞,一定要把競爭者消滅了再下手,否則他自己就會成為別人追殺的對象了,這也是他在富戶家中守庫十年的原因!”
  壽親王沉思片刻才點頭,道:“有道理,要打擊敵人、最好的辦法是多為他培植一個敵人,兩位賢侄的确了不起,先帝畢生研究心得,都在這篇短簡中,我費了半個月的時間,只想到十分之九,你們在片刻之間,全部都滲透了,佩服!佩服!”
  白玉霜笑道:“先帝那點經驗也是他當王子時,闖蕩江湖得來的,在這些老江湖客的面前,自然不算回事了!”
  壽親王道:“是!不錯,所以先帝有一句遺言,欲保万年江山,千万不可与江湖人作對,他早看透了其中利害!”
  美蓉笑道:“難怪您容忍我們家里充滿了各方的細作耳目而不加清除,原來是這層用意!”
  壽親王笑道:“這書櫥就是藏銀的柜子.我這史記是舖地的金磚,我這所書房就是金庫,我把十名劇盜都請來守庫,讓他們互相監視,我反而更安全,而今天我把這藏金之秘,也公諸二位賢侄之前,這正是我的誠意与信任。”
  芙蓉道:“阿瑪,您別說得這么大方,這代价不少,他們要為您殺得盜賊的!”
  壽親王正色道:“大盜不死,大亂不止,并不是為了我自己,這些劇盜不會以這儿的一些金銀就滿足的,他們在此地得手后,就會去搶別人了了用這些金銀圈住他們多年,現在快到套不牢的程度了,所以我才請求大家合力除奸!”
  徐明合上了那部書道:“我找到三個認識的人.兩個是少林門下,一個武當俗家弟子,也許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但這已經夠了,這證明玄真老道确實有問題,他把各幫派的人塞進玉龍寺,已有謀取玉龍寺之意,這著棋子可以加以利用。”
  芙蓉道:“徐大哥如何利用,你跟云青商量著辦,我只奉令行事,你們不必告訴我,更不必告訴家父。”
  徐明道:“這是為什么,找們既然是開城布公地談過了,大家就該相互信任。”
  芙蓉道:“不,徐大哥,家父不行動,自然不必与聞,我呢,倒是不便与聞,因為我也要避嫌。”
  徐明道:“蓉姑娘,這話怎么說呢?”
  芙蓉笑了一笑:“你別想得太多,我說的避嫌,是指的私嫌,將來采取行動時,小如与紉珠兩位妹子一定有份的,她們都是不善于用心計的人,因此你們在商決事情的時候,不會要她們參加的,對嗎?”
  徐明道:“那是因為她們對現下大局并不清楚,參加商討并不會有何建議,而知道太多,對她們反倒有害。”
  芙蓉道:“我也不愿意讓她們知道得更多,顯示我有別于人之外,而引起一些誤會。”
  杜九娘笑道:“蓉姑娘過慮了,那兩位妹子都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更不會不識大体。”
  芙蓉道:“九姊,有些事情看起來很小,影響卻很大,去年京師出了件大事,刑部傳郎孫佑庭以私受人情,曲護開脫被告而被彈劾罰俸二年降一級孫侍郎行事方正,素有嚴名,很受朝廷的重視,他接下來的這件案子也沒有什么重要牽連,雖然對被告略有偏袒,但有律法為据,連原告都服了,可是卻有人檢舉他受了人情,而檢舉他的卻是他的三如夫人。”
  杜九娘笑道:“這是什么緣故呢?”
  “他的二姨太与三姨太原是雙生姊妹,平時感情十分融洽,姊妹二人從小就約定將來同事一夫.孫佑庭納寵之時,雙美并歸,四年后,二夫人忽然有了喜訊,孫侍郎已年過半百,膝下猶虛,有了這個喜訊,自然是十分欣喜,連他的正室夫人也對二夫人特別愛護,相形之下,三夫人頓形冷落了,心生怨恨,才找了那些小把柄,檢舉他受了人情,孫侍郎在應于這件案子上,并無失職之處,但因為被告是他的同里故人之子,他的老朋友從家鄉寄了封信給他,請他略加照拂,同時附了兩壇家中自淹的臭咸蛋,因為孫待郎獨好此味,這也不算受賄,但被檢舉出來,總与他的官箴有虧。”
  杜云青道:“既是于法有据,就不能算是曲護,這种處分似乎是太嚴了。”
  芙蓉道:“沒人要罰他,是他自己請的,他請降的原因有二,治家無方,律已不嚴,而且對那位檢舉他的三夫人十分恭敬,那位三夫人含怒檢告之后,回到娘家去了,孫侍郎親自把她接回來,再三道歉,因此才被當作是一件大事,朝廷准了他請降的請求,卻對他的謙沖胸怀,大加褒揚,特別將此事收入良臣錄中以傳后世。”
  杜九娘笑道:“我那兩位妹子可不會這么小气去告你。”
  芙蓉正色道:“我知道她們不會,但是我覺得姊妹相處,一定要做到一個公字,才能無私無怨,親密無間。”
  “但她們不會如此公私不分的。”
  芙蓉輕笑了一聲:“九姊,公私兩字的定義很難定的,我們的行動中,只有家父說是為公,連白姑跟我,現在都脫离了這個圈子,算不得公了,因為我們都是以私人的立場去從事的,公是一种后天人為形成的職責,都沒有人強迫我們行俠仗義。”
  杜九娘道:“以俠者而言,俠行就是公。”
  芙蓉道:“俠行不拘巨細人人都有責任,就沒有誰該聞,誰不該聞的事了。”
  徐明見杜九娘還要說下去,乃笑笑道:“老九,蓉姑娘不愿參与商討是對的,因為將來采取行動的時候,不到最后關頭,她不能明著跟我們在一起,許多事她也不能參加的,因此她也無法給我們多少幫助。”
  杜九娘道:“但是有許多跟一流宗有關的事,一定要問她才知道。”
  壽親王道:“問她也沒用,她雖是一流宗主,只是挂個名而已,知道得并不多,各位不如找邊師父商量的好,他雖是一流宗的,跟各位又十分交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反而不會引人注意。”
  白玉霜道:“對,邊城在一流宗只是客居的地位,兩邊都不受拘束,他可以明著跟我們在一起,也可以私下跟王爺接触,我想請王爺授給他較多的實權,由他來負責兩邊的連系,倒是更為适合……”
  杜云青由于已知邊城已內定要接替今后的密探首領職務,知道壽親王已巧妙地為邊城的而已,遂也表示同意。
  主旨已定,細節上不必談,那是留杜云青与徐明去商擬的,所以大家開始聊些家常也真正地開始飲酒吃菜了。
  這几道菜是芙蓉自己親自下廚做的,而且准備了一個下午,內容十分精致,吃得每個人都很滿意。
  壽親王有點感慨地道:“我這個王爺別無所好,就是喜歡在美食上下點工夫,蓉儿是最能侍我的心.她親手弄几道菜,吃起來使我十分滿意,只是她太匆忙,沒有多少時間,也沒有多少閒情,不常吃得到,今天這一餐后,恐怕以后的机會更少了。”
  言下頗有傷感之意,芙蓉也低下了頭,徐明笑著道:“等事情完了之后,我想在江南奉家師天年,在西湖開門飯館,請蓉姑娘幫忙司廚一年,不侍候客人.專招呼我們自己的嘴,也得好享受一下,老伯如果能擺脫公務,不妨告假一年,上江南去聚聚。”
  壽親王道:“告個一年假,大概沒問題,我這一生沒离開京師,活得也沒意思,徐賢侄可千万別忘了這件事,我一定會來的。”
  徐明道:“我就怕蓉姑娘不肯賞臉,有老伯參加,她是非答應不可,怎么會忘得了呢?”
  經他這么一調劑,席間的气氛又輕松了,誰都知道,這是很難實現的奢望,在這一次行動之后,有几個人還能活著,誰都無法預料,但徐明的話,至少給了大家一個希望,只要有希望,心情就會開朗得多。
  杜云青道:“我們該告辭了”
  芙蓉也不挽留,只是道:“云青,我們給阿瑪磕個頭吧,因為我跟你們到關外去后,就不再回京師了!”
  她說得很平常,但語意中卻有著深濃的悲哀,壽親王卻很洒脫笑道:“先見個禮也好,杜賢侄,我把蓉儿交給你了.現在只算是個意思,等到了江南,我再現規矩矩受你們的磕頭!
  他也是強抑著傷感,杜云青無言起立,芙蓉站到他身邊,兩人對壽親王拜下去。”
  壽親王受了他們一禮,聲音有點埂咽,把他們拉了起來,笑笑道:“云青,假如以后見不到面,這就是我們最后一聚了,我雖然貴為親王,卻很慚愧沒什么東西陪嫁過去,金玉珠寶太俗,寶劍名刃倒是比較适合,但你的新月劍另成一格,送給你也沒用,何況我把這么好的一個女儿給你,也不必再陪什么東西了,你說是嗎?”
  杜云青倒是不知該說什么好,杜九娘忙笑道:“老爺子,您怎么說這种話呢?我們在江南不是還有一年歡聚嗎?”
  壽親王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我也盼著那一天早日來臨,但我也知道這一次的行動是多么的危險難矩,在臨別前,我只有一句忠告,難事在必行,但無須期之必成,不要太逞強,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人只要活著,總還可以想別的辦法的,沒有了命,才是什么都不能為了!”
  語畢又道:“白仙子.你跟我到外面去,咱們把那些討厭的人看著些,好讓他們离開。”
  他把白玉霜邀走了,屋中的四個人默然相對,再過一會儿,邊城的聲音在外面叫:“杜兄,車子來了!”
  芙蓉道:“云青,徐兄,我不送你們了,有事時,我會到九姊的香閨去找你們的,只有在那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還有!徐大哥,你在玄真觀外的小酒棚可不能再開了,那儿已經成為很多人注意的目標!
  徐明道:“不去了,我在那儿,原是為偵察玄真老道士的底細,現在既然知道了,我還去干嗎?”
  杜云青卻道:“不!徐兄,你還是該去,因為你在那儿已經落腳多年,突然不去了,反而會惹人起疑,玄真子既然是玉龍寺出來的人,一定不能夠讓他生了疑,反而會糟了,我認為把你的身份透露給他,讓他保護你還更有效”
  “那不太好吧?”
  “沒什么不好,你是江南八俠甘四前輩的弟子,這個身份已經沒有保密的必要了。”
  徐明點了點頭道:“對!就照杜爺說的,蓉姑娘,老九那儿,你倒是少去為好,那個地方太惹眼了!
  芙蓉笑道:“我倒認為那個地方,至少身邊每個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不像我這儿,到處都是眼睛。”
  走過回橋,又是邊城駕著馬車在等著。
  徐明与杜九娘上了車,還是杜云青跨車轅,跟邊城坐在一起,放下帘子,就行動了。”仍是杜云青執轡,邊城一直把他們送出了內城后才道:“杜兄你要上那儿去,先告訴我,我好為你安排!”
  杜云青一怔道:“怎么?情況有這么嚴重?”
  邊城道:“是的,在王府里,我一共截殺了四個人,都是想潛近水檄,看看車里是什么人?”
  杜云青道:“我与徐兄交往又不止一大了,這也沒有什么需要瞞人的地方!”
  邊城道:“可是沒理由把他們帶進王府去,這是為了他們二位好、你還是換個時間再跟他們碰頭,才不會引人注意,如若讓人發現他們是跟你一起出人王府,這就引人直疑了,兄弟在王府預作安排也是為此。”
  “我也是個江湖入!為什么我能出入王府呢?”
  “大家認識你是笑面追魂,卻沒有人認識他們是夜游神与雪地飛狐,現在京師里很緊張,假如讓人知道出入王府的是他們二位,那些人不敢惹你.卻會找上他們,為了省麻煩起見,還是隱密一點的好!”
  杜云青想想道:“我得把九娘送回他的住所去!”
  邊城道:“那你得先把車子在附近繞一繞,等兄弟在那儿安排好了,現一點手法,你再上那儿去,好在杜女俠化名的春花老九娘跟你也是熟人,第一次你在長平店大鬧神龍鏢局,坐過她的車子,再送她去就不會引人起疑了!”
  杜云青點頭答應了,邊城下車先走了,杜云青慢慢駕了車子,在八大胡同附近兜了几個圈子,冷不妨在一條巷子里出來個挑賣元宵的老頭儿,杜云青連忙拉住馬,可是已來不及了,車子挂住了擔子,嘩啦一聲,將擔上碗盞、湯鍋以及元宵都打翻了,那老頭儿也掉了一跤,杜云青心中不忍,連忙下車把老頭儿扶了起來道:“老大爺,對不起,人摔著那儿吧!”
  老頭儿呵呵地叫,卻說不出話來,原來是個啞巴,這時巷子里又出來了十几個人,圍住了車子,有人叫道:“你這人太豈有此理了,黑天里赶了車子亂闖,這啞巴老頭無儿無女,就指著這付家當過日子,你一下給弄砸了,往后叫他怎么過日子!”
  然后又有人叫道:“這家伙一定是那個大宅子里的,仗著勢子欺負窮人,揍!揍他個免患子的!”
  叫著一哄而上,杜云青已經知道是存心找碴子的,一豎雙眉,正想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忽然巷口轉過了邊城,沉聲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連杜總頭都不認識了,還不快站開去。”
  那些漢子都站開了,邊城上前道:“杜兄這都是兄弟的人,快請那二位下車!”
  徐明与杜九娘忙下了車子,雜在人堆里。邊城掏了銀子,把那老頭儿打發走了,又喝令那些漢上前給杜云青陪罪。這時杜九娘已經有人告訴她怎么說了,上前笑道:“這位杜爺.還記得奴家嗎?”
  杜云青也裝著不認識地道:“不太記得了,大姊是……”
  杜九娘笑道:“您可真健忘,上次在長辛店,您跟人打架受了傷,還坐了我的車子。”
  邊城也道:“杜兄,這就是那位春花老九,是此地的紅姑娘,上次你不但坐她的車,而且還為了救她.殺了血手追魂戰老二。”
  杜云青一拱手道:“原來是春姑娘,上次可多謝你了。”
  杜九娘笑道:“杜爺客气了,那天誤碰誤撞的,不知道你是京師第一號英雄,更不知道您是第一號的闊總鏢頭,要不然就上門求您幫忙了。”
  杜云青微怔,道:“春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勞的?”
  杜九娘道:“說起來這也是杜爺抬舉的,自從上次牽進您跟人打架的那件案子里,我可是發了,三天兩頭,就有些衙門里的公爺上門來問話.要不靠邊爺照料,很可能就被抓到九門提督府的大牢里關起來了。”
  杜云青道:哪有這回事,那根本不關你的事。”
  “可不是嗎,可是那些公爺們可不講這些,他們几乎要把我當成殺害那個姓戰的凶手了,幸好那個姓戰的跟邊爺是一個王府里的.也多虧這些王府里的將爺們多方面照顧,才沒陪上吃官司。”
  杜云青只得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為你惹上這些麻煩,改天一定得好好補償你一下。”
  他已經明白杜九娘為什么要演這假戲了,因為巷口正有人在探頭探腦。邊城也輕聲地道:“繼續謅下去,我已經盯明了,后面只有兩個家伙跟著,剛才我設法讓人阻了他們一下,沒讓他們瞧見有人下車,最好把他們的注意力引開,把車上的人作個糊涂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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