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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宮大先生


  三月初一,大多數長安城民一早就聚在西門外,看著有生以來首次見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景物!那是一輛金框銀的馬車,車廂寬六尺、高八尺、長九尺,由四匹純白色天山汗血馬拉著,掌鞭的是名高大健壯的昆侖奴。兩邊車門旁,各站著兩名昆侖奴,人人腰系彎刀。四柄彎刀刀鞘上鑲的寶石,就已經遠比有些人一輩子所能賺到的錢,還有价值!而他們只不過是別人的奴仆而已!由此一端,車主的豪闊可想而知。
  車窗帘幕低垂,無法看見車內的景象。車身似乎沉重非常,走在長安的石板路上,格登、格登地猛響!經過鐘樓時,癩痢頭小三子眼尖,發現車上掉下來一枚閃閃發亮的東西,他馬上撿起來,藏在身上。回家后拿出來看,這玩意看起來像是一枚鉚釘,只是沉重非常,又閃閃發亮,不像是鐵作的。小三子把這東西拿到九成齋檢驗,掌柜的告訴他,那是白金作的,成色之純,為他畢生僅見!淨重一兩,現值白銀十五兩!小三子听了這話,不由愣在當地!
  “天爺!連鉚釘都是白金作的!”這段耳語,立刻在長安城內傳開了!
  有許多江湖人物也圍在路旁觀看,有些識貨的人,還不斷發出一些忿忿不平之聲。例如胜遠鏢局的總鏢頭吳胜遠就說道:“什么東西嘛!竟然用万中選一的汗血馬拉車,這不是存心欺負畜牲嘛。”吳胜遠是愛馬之人,他為這些馬深感不值。
  馬車進入玉成軒后,四名護衛立刻跳下馬車,手執彎刀,圍站在馬車四方,冷冷地看著眾人,仿佛四頭隨時要擇人而噬的黑豹。掌鞭的昆侖奴停下馬車后,將一組腳凳在車門下方擺好,才把沉重的車門打開。這時,玉成軒外,那些從西門一直跟過來的群眾,人人爭先恐后地想擠到玉成軒的大門口,好瞧瞧車里坐的,究竟是何等人物?有許多武林人物,干脆站在玉成軒的圍牆上,玉成軒的伙計和武師,見了這种景象,卻也不敢驅散這些人,因為,有好几位著名的獨腳巨盜,也站在牆頭!這些人正交頭接耳,不知是在商量何事?
  馬車上當先走下兩名波斯女郎,一色波斯裝束,臉上薄掩輕紗,更增神之感。兩女扶下一名金發女子。那一身杭綢裁剪成的春裝,如輕云一般,搭在她那美好的身軀上;一雙碧目,眼波流動,浩邈如大海,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入這潭深淵;顧盼之間,臉帶微笑,這笑容,只曾在夢里見過,仿佛是夢中女神,活生生地降臨,又像是流水的精靈,在眾人面前現身!
  此時是三月份,早春的寒气仍盛,此女下車后,似乎顯得有點儿嬌弱不胜之態,眾人一見,怜惜之意不由大增!那女子又輕柔地撥弄自己的一頭金發,姿態之美,看得眾人眼珠子差點儿落一地。
  慣常行走西北一帶,橫行不法的胡匪旋風百騎,總頭領万虎,站在牆上,早已瞪得口水流了一地!万虎的軍師邱雷,站在万虎身邊,雙眼也瞪得如銅鈴般大,不過,他看的不是美人,而是美人頸下挂的那串珍珠項!
  邱雷是識貨的人,他知道天然珍珠,色澤和粒度都參差不齊,若要制造這串色澤上乘,粒度大又均一的珠,勢必要在數十万顆珍珠內,精挑細選,才作得出來!這串珠的价值,可想而知!由此可見,這輛馬車內,裝著不知有多少的財富!
  邱雷暗自在心中,評估著自己手下的實力,和玉成軒過往的江湖名聲!
  接著,馬車上又走出一名看似三十來歲的青年,白淨臉龐,嘴上蓄著兩撇胡須,眉梢眼角略帶風霜之色,行走間,帶著一股威嚴,更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這人臉上也帶著笑,雖然如此,圍觀的一百八十多名男人中,至少有一百五十多人想宰了他!因為他們的夢中女神,一看到這人,立刻笑得有如一朵夏日盛開的玫瑰,燦爛极了!兩人更手挽著手,親密地走進屋內!
  万虎差一點就要沖下去,想要當場宰了這小子,幸好邱雷攔住了他。邱雷說道:“大哥,這玉成軒,以往從沒听說有什么高手坐鎮,咱們赶快將所有弟兄調上來,今晚來個人財兩得,以免被別人捷足先登!”万虎一听,正合己意,兩人立刻回去找人,策划安排今夜之事!
  圍觀人群,似乎有不少人也抱著這种想法,可以看到這些人,三五成群,鬼鬼祟祟地不知商量些什么?
  當天未時,長安城內主要的通衢大道,都貼了一張由玉成軒和至美齋聯名發出的告示;告示內容是說,有一名西域大珠寶商宮秋,帶著數百件异域珍寶,明日起一連三天,假借玉成軒長安分號,舉行一場奇寶賽珍大會,以寶會友,順便進行交易!若有任何不明真假的珍寶,宮秋愿意幫忙定!
  眾人看了這張告示,不由議論紛紛。有些人手上擁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心想:若是能夠賣給宮秋,帶到西域,那可真是了無痕跡!
  于是眾人都在盼望大會的到來。
  當天晚上,玉成軒宴請陝西道的布政司、按察司、都司等三司【注】大人,以及長安知府、總兵等。
  注:明代地方官制,布政司負責行政事務,按察司負責司法監察,都指揮使司(簡稱都司)負責軍事。三衙門合稱“三司”。
  剛一入席,宮秋就送給每人一盒禮物,這些官大爺們偷偷地打開盒子一看,里面不是鑽石戒指,就是寶石項等重禮,不由心內大喜,一席飯,吃得賓主盡歡!
  席散后,宮秋帶著他的妻子云姬在門口送客,只听宮秋說道:“明日之事,還請各位大人派人協助維持秩序!”眾官老爺拿人手短,何況這又不是違法犯記的事情,豈有不答應之理?都司更慨然允諾,將派遣軍士千人,防守玉成軒,保護大會安全!有几位大人還說,自己家中藏有一些珠寶古玩,要請宮秋幫忙定,宮秋自是滿口答應!
  眾賓客散了以后,云姬對宮秋說道:“少秋,你的忙,還真不好幫,不但要把頭發染成金色,還得在眼里戴上膠模。到了開封,若是讓我爹娘瞧見我這副模樣,看你要如何才能交代得過去?”
  宮秋笑道:“云儿,你就不要再埋怨了,最好還是休息一下!今晚,恐怕還有一場大熱鬧等著我們!”云姬接道:“都是你這么招搖,才惹來這些事!”
  宮秋再度笑道:“我如果不這么招搖,敵人怎么肯把贓物賣給我呢?不過今夜之事,依我看,大半卻是因你而起!你難道沒瞧見,早上你下馬車時,旁邊那些人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在后頭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云姬白了宮秋一眼,不再言語,自顧回房安歇去了。
  宮秋也只能雙手一攤,對身旁那頭白猿說道:“老白,唯女子与小人難養也,孔夫子的話,确有几分真理!”
  原來這宮秋和云姬兩人,乃是南宮少秋和楊云儿所假扮。他們在三天前赶到蘭州,和馬車會合,再一起向長安而來!
         ※        ※         ※
            長安一片月,万戶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這是李白筆下的長安秋月夜,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盈塞長安城千門万戶的,卻是戰亂流离的苦痛与哀思!
  今夜是朔日,不但無月,連星星都不甚明亮。看這風色、光景,正是不法之徒干夜活儿的好日子!二更天不到,玉成軒外已經聚集了許多夜行人,人人一式黑色勁裝,以黑巾蒙面。這些人圍成一個圓陣,正在听取頭儿的指示。
  只听他們頭儿說道:“等三更一到,大伙就殺進去,盡量少出聲!記得,可不要傷到美人,否則,提頭來見我!”听這聲音,正是旋風百騎的頭領万虎。看來,万虎為了云姬,把他所有人手全都調上來了。這時他可沒想到,這輛馬車,能從西域平安走到長安,又豈是好惹的呢?
  旋風百騎在四名隊長率領下,分別從玉成軒東西南北四面跳牆而入!玉成軒這時早已燈火全熄,顯然所有人全都進入夢鄉,連守衛都不曾派得。在万虎想來,這种情形,還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嗎?
  旋風百騎确實遵守万虎的規定,連半點聲息都未發出,万虎和邱雷站在外面听得,都認為自己手下實在不錯,辦事干淨俐落!又等了片刻,還未見隊長回報,兩人不由心中起疑,邱雷畢竟細心,遂對万虎說道:“老大,照道理,不論如何,各隊隊長也該回報,卻還不見動靜,該不是屋里有埋伏,作好了圈套,把他們全都陷進去!”
  万虎卻說道:“咱們手下儿郎,在道上向以敢拚,不怕死出名!要想在片刻內無聲無息地吃下他們,量這小小的玉成軒還作不到,咱們不如站上牆頭看看,也許他們已經得手也說不定!”
  于是万虎一聲招呼,和邱雷以及万虎的四大護衛一起跳上牆頭,六人往屋里看,不禁全都暗道奇怪!原來,這玉成軒仍然黑暗如昔,剛才投入的一百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万虎依然色心不死,只見他一打手勢,當先跳入屋內。六人站定后,突听得背后傳來一陣冷冷的話語說道:“六位真是好雅興,夜游游到這里來了,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万虎等人回身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在黑暗中,他們只看到四雙凜凜有神的眼睛,和一張開闔不停,露出一口白牙的大嘴!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早上看到的那四名昆侖奴!只因昆侖奴膚色甚黑,又穿了一身黑衣,面容身形隱在夜色中,只看得到兩只眼睛和一口白牙,倒是把他們嚇了一跳!
  万虎對自己身手甚有自信,怎瞧得起這些護衛?于是万虎說道:“你不夠資格跟我說話,去把你主人叫出來?”帶頭的昆侖奴說道:“要見我家少爺不難,只要你能過了我弟兄四人這關!”
  說完,四人各自從怀中撤出一把彎刀,向万虎等人行去。万虎又豈是吃齋念佛之人,見狀,早已命四大護衛圍上,八人立刻戰成一團。
  一開始,攻守雙方你來我往,勢均力敵,殺得甚為熱鬧;時間一久,場上的情形卻大不相同。這四名昆侖奴,似乎練有一种奇特的步法,他們四人三轉兩轉,就把四大護衛分成兩邊,卻不是平等的兩邊:只見場上有兩名昆侖奴敵住三人,他們以极為嚴密的守勢,牽制住這三人,讓他們無法過去支援另一名同伴;落單的那名護衛卻被另兩名昆侖奴殺得毫無招架之力,隨時都可能被砍翻在地!
  万虎見此情形,向邱雷一使眼色,邱雷立刻加入戰團。邱雷加入后,四名昆侖奴將原來已經成形的陣式解開,又重新使出那套步法,雖有邱雷加入,四人依然游刃有余!過了一會儿,情形再度重演。不!應該說更為惊人!
  這回僅只一名昆侖奴,就擋住万虎的四大護衛,只見他手中彎刀越使越快,在万虎等人看來,似乎已經變成一圈圈有形無質的光輪,万虎見此威勢,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另一方面,邱雷在三人圍攻下,早已左支右絀,身上鮮血淋漓,幸好這些昆侖奴出手,十分謹慎,總是先求自保,再求傷敵,邱雷拚命出招,還能暫時撐上一陣子!
  此時,屋內燈火突然點亮,宮秋和王應祥一同從屋內走出。宮秋見了場面上的情形,似乎十分滿意,他對四名昆侖奴說道:“四位哈赤兄,不必殺人,把他們打倒就行了!”四人一起應聲答是,根本就沒把万虎等人放在眼里。
  万虎見到宮秋,卻沒看到美人,自然十分不痛快,于是大聲喝問道:“小子,你把我手下儿郎弄到哪里去了?”宮秋沒說話,王應祥卻笑道:“你這毛賊,竟敢來玉成軒打主意,看樣子是活得不耐煩了!老夫已經十來年不曾動手了,今日就陪你這小輩玩上兩手!”
  王應祥從長袍底下撤出一把長劍,向万虎走去。万虎心中就如同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在他看來,王應祥淵亭岳峙、神凝气足,實是不可輕視的對手!沒想到一個面團團有富翁像的人,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兩人正要動手前,宮秋突然高聲叫道:“各位站在牆外的朋友,歡迎你們站上牆頭看這一場。不過,誰要是跳入牆內,可別怪我不客气!”語畢,牆上果然出現二、三十道身影,都是今夜想打玉成軒主意的人!
  早先他們眼見旋風百騎搶先進入玉成軒,于是都不忙著動手,打算先看看旋風百騎的情形再說。沒想到素以敢拚敢殺聞名的胡匪,今夜卻全軍覆沒在此,眾人不由心下猶疑,不知到底是該撤退,抑或該進去看個究竟?現在既然有主人的招呼,不看看,實在心有未甘,何況又無危險,于是這些人紛紛站上牆頭,往屋內瞧去。
  此時,邱雷五人早已被打倒在地。邱雷最慘,全身上下開了無數紅口子,就像一名血人一樣!其他四人卻沒受傷。他們看見,連邱雷都不是對手,自己四人又憑什么掙扎呢?干脆放緩了攻勢,讓昆侖奴點倒自己,免得多受活罪!
  場上另一邊,万虎手執大砍刀,和王應祥對面而立!万虎知道今天已經討不了好,就算能殺得一人也好,忙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運聚全身功力。在旁人眼里看來,這万虎好像已經幻化成一頭狼!
  万虎小時,只是個幫人放牛赶羊的窮小子。無意中得到一部蒙古人留下的蒼狼刀法,這可是成吉思汗當年橫掃天下的法寶之一。万虎在無人指點下,自己照本宣科,竟能練成這一身武藝,實在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王應祥眼見万虎所使的,似乎是蒙古人的蒼狼刀法,不敢大意,將自己一身功力,運聚劍上,准備使出蒼狼刀法的克星落月劍法!
  南宮世家當初幫助徐大元帥對抗元兵,曾多次与這蒼狼刀法對陣。一開始,死傷甚為慘重,幸好在南宮門士群策群力下,終于研究出對抗的方法,再轉化演練成落月劍法。王應祥身為南宮門士,對這蒼狼刀法自不陌生。
  万虎低吼一聲,使出第一招狼奔。只見他右手大刀,模擬成狼四腳奔馳之態,忽前忽后地砍向王應祥!王應祥不避不讓,長劍一抖,斜斜刺向万虎手肘。万虎一見,自己只要再往前進攻,手肘勢必會被王應祥一劍刺穿,倒好像是自己故意湊上去的,不得不硬是停下身形,連退三步,惊疑不定地望向王應祥!
  站在牆上的人們更是吃惊!這万虎,一手刀法詭异難辨,自出道以來,不知砍翻了多少對手,如今卻被玉成軒王大掌柜一招逼退,無半點招架之力,眾人這才知道,以往實是小覷了玉成軒的實力!
  万虎猛吸一口气,使出狼突。右手刀,左手鞘,一齊胡飛亂舞,眾人只看見一片刀光,滾滾不停地卷向王應祥!王應祥站在原地,以簡御繁,長劍突伸,直刺万虎面門,對襲來刀光全不理會!
  原來万虎這招,全是虛招,敵人一旦被刀光迷惑,出手招架,后頭的殺招才會跟著使出,讓人防不胜防!万虎以往這百戰百胜的一招,今日用來全無是處,眼見王應祥劍式來得好快,万虎不得不回刀自救!沒想到王應祥這招也是虛招,長劍停在万虎面前,待万虎回刀招架之時,左手劍鞘卻突然刺出,點中万虎穴道。万虎吃力不住,立刻倒在地上!
  王應祥這招大違武學常理,高手對陣,焉有是理!除非王應祥真能完全掌握住万虎的一招一式,否則,以這种類似開玩笑的方式對陣,自己一條小命不曾丟掉,就已經是祖上有德,無比幸運了!更別提要用這种招式克敵制胜!
  旁觀眾人看了這場比斗,實在不知這王應祥一手劍法到底有多高明?玉成軒全國三十三處分號掌柜,是否都有王應祥這等身手?玉成軒的背后主人到底是誰?這些問題在這些人心中縈繞不去,有的人更想道:“難怪玉成軒開張數十年,從未出事。以后對這玉成軒,還是敬鬼神而遠之比較好!”
  王應祥打倒万虎后,對旁觀眾人說道:“今夜之事,到此為止。若各位有何指教,我王某人全接下來!若無指教,一刻之后,若還有任何非我玉成軒之人,在此處出現,老夫就要得罪了!”說完,和四名昆侖奴押著万虎六人,跟在宮秋身后進屋里去了。
  牆上眾人眼見一場好戲已散,才三五成群各自散去。眾人紛紛議論著王應祥的身手,和玉成軒的實力。
  万虎被押到地下室,才見到自己弟兄一個不差地,被關在一具具鐵籠中。細問之下,才知道這玉成軒院子里的石板路和草地,竟然都是一塊塊精心設計的翻板。當所有人都進入院子里時,翻板的机關一啟動,整個院子沒半點立足之處,眾人全都掉落下來,翻板卻又恢复成原來的樣子!
  隔天,長安城又再度發生一件令人吃惊之事!以往不可一世的旋風百騎,這會儿卻像羊一樣,被人用繩子穿綁著,在長安城里逛大街。眾人跟在后頭看著這群胡匪被人送進知府衙門,才知道原來他們昨夜想搶劫玉成軒,沒想到反而全都被拿下了!
  這下子,玉成軒的江湖地位立刻高升三級,往后眾人見到王應祥走在路上,立刻紛紛讓路,對他老恭敬非常!
         ※        ※         ※
  宮秋主辦的這場奇珍盛會十分成功,在長安城掀起一場不小的騷動。長安城內几乎所有名流士紳、達官貴人,全都參与了這場盛會。
  畢竟長安不比江南富饒之地,宮秋帶來的數百件珍品,只賣出了兩件。然而,這兩款珠寶,卻各賣到五十万兩的天价,創下長安城自明朝開國以來,珠寶買賣的最高价!買的人卻還直呼便宜!
  事實上,珠寶价格,一半是靠著珠寶成色、手工和造型,另一半卻是人為哄抬。宮秋這次帶來的成品,成色自然都是第一流的,手工又极精致,而且每一款的樣式都不相同,各具特色,顯然是經由高手特別設計,天下僅此一付的精品!若再加上宮秋這位傳奇人物的烘托,价格將會只漲不跌!現在的買价越高,將來的利潤反而越大,難怪買的人會說便宜了!
  宮秋自己也花了十几万兩,買了几件古玩。這几樣東西,當然都是難得的珍品,最奇怪的,卻是宮秋出的价格,總是恰如其分,讓賣方有利可圖,但又賺不到暴利!眾人這才知道,宮秋不但是大珠寶商,更是古玩的大行家!于是紛紛把家中珍藏的骨董、字畫,拿來請宮秋定、估价。
  宮秋果然沒讓眾人失望。三天下來,眾人發現,宮秋不但學問淵博,而且考證詳确,眼光精到!宮秋定器物,不論真假,總能提出有力的證据,使他人心服口服。一件器物,若是經宮秋定為真品,立刻身价大增!
  一開始,眾人大多稱呼宮秋宮大老板,有人稱他宮大爺,更有人為了套近乎而稱他宮兄,也不知道是誰先喊出“宮大先生”這個稱號。沒想到,這四個字就此成為眾人對宮秋的尊稱,也象征著神州大地珠寶古玩界,一塊響當當的招牌!
  王應祥也對宮秋說道:“少爺,老朽作了半輩子生意,從來沒想到生意也能這樣作,這次真是令老朽大開眼界!將來,只要能善用宮大先生這條路子,咱們玉成軒就會有作不完的買賣!”
  三天盛會過后,長安城民依然意猶未盡,許多遠道來的人,沒赶上盛會更是非常遺憾,于是眾人紛紛要求宮大先生延長會期!宮秋不曾答應延長會期,卻公布一件讓人更加興奮的事情。
  宮秋說道:“本人已經買下蘇州城內的獅子林,正在整建,當在四月份完成,屆時將舉行一場珠寶古玩拍賣會,歡迎各位共襄盛舉!”
  這消息立刻傳遍天下,數不清的珠寶商和豪富之家,全都赶往蘇州。一時之間,各大鏢局的生意突然好得不得了!已經來到長安的人,干脆跟著宮秋的馬車行動,在官道上形成一列長長的、奇特的隊伍,讓其他人為之側目!
  宮秋沿著官道,先后在洛陽、開封、徐州、揚州、南京等地,各舉行一場一到三天的珠寶拍賣會,各地人士更加了解宮大先生的盛名無虛!于是,預計要到蘇州的人數,比先前的估計,更要多出好几倍!
  四月初七,蘇州城民引領翹盼下,宮大先生坐著那輛天下第一車,從剛改建好的閶門進了蘇州城。
  元代至正十一年,蘇州城垣改建,各城門高僅有七尺,沒想到宮大先生的馬車,高有八尺,進不了城。于是司馬寶暗中出錢,請蘇州知府下令改建城門,這輛馬車才不至于不得其門而入!馬車經由北大街,轉過報恩寺,在眾人注目下,堂皇地駛入獅子林。
  宮秋一下馬車,司馬寶和玉成軒蘇州分號掌柜郭子奇一齊上前迎接。郭子奇說道:“少爺,這里有二十多張拜帖,少爺要不要先看一下?”宮秋問道:“都是哪些人?”郭子奇回道:“有三司大人、府台、總兵、蘇州織造府、漕鹽轉運使,以及蘇州府各珠寶古玩商等!”
  宮秋說道:“那就麻煩郭老安排一下,今晚設宴,邀請所有官面上的人;明晚再邀請其他同業!順便派人請城南王炯立刻來見我!”
  郭子奇領命而去。宮秋和云姬則跟著司馬寶參觀這座剛建好的庭園,三人經過小曲橋,走到湖心亭,看到西面居然還有一座小瀑布,匹練飛霞气勢不凡,令人塵慮皆消,云姬不禁贊歎道:“真美!”宮秋也說道:“寶叔畢竟不凡,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件杰作!”司馬寶笑道:“少爺,你就別捧我了。若非大內阮安阮大人來此協助,憑我這塊料,絕對作不出這等房舍!”宮秋說道:“我早就听說阮安乃是一代營建高手,由此看來,确實不凡!”
  司馬寶引兩人到西北角的暗香疏影樓歇宿,司馬寶才說道:“少爺,咱們這回這樣大張旗鼓,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把文強小少爺救回?”宮秋對四名昆侖奴說道:“四位哈赤兄,麻煩你們把東西拿出來。”
  四人小心地搬出十几口箱子,宮秋把箱子打開,對司馬寶說道:“寶叔,你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無敵堡的?”
  司馬寶仔細檢查后,激動地說道:“這里面至少有五件确定是無敵堡之物!少爺,你是從哪里找來的?”宮秋說道:“寶叔,救文強之事,我本來只有六成把握!但這次一路南下,居然讓我買到十几件司馬家珍藏的骨董,背后追查起來,這些貨物都是由蘇州胜寶齋流出。看來,我們這次就算沒找到正主儿,也找到了他們一個重要的銷贓据點!救回文強之事,我現在有了九成把握!”
  司馬寶突然跪在地上,對宮秋說道:“少爺,老奴不知少爺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追尋司馬家的仇人,還以為少爺利用名目胡來,在主母那儿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老奴在此請罪,恭領少爺責罰!”
  宮秋扶起司馬寶后說道:“寶叔,你忠心為主,何罪之有?而且我事先并沒有把事情對你解釋清楚,我也有錯!”
  就在此時,郭子奇帶著一人進來說道:“少爺,城南王炯求見。另外今晚設宴之事全都安排好了!”
  宮秋和云姬一同接見王炯,王炯似乎早已得到消息,不以為怪,只拱手說道:“蘇州王炯,參見幫主以及楊姑娘!”宮秋說道:“王兄免禮!胜寶齋的底子查出來沒?”王炯說道:“据弟兄們明查暗訪后得知,胜寶齋乃是由退職的南京禮部尚書方子玉出資,由他一位遠親方進經營!方子玉是個大貪官,若非他把女儿嫁給漢王為妾,恐怕早就被抄家了!這方進專好收贓,在蘇州城名聲并不怎么好!”
  宮秋再問道:“這方進住在何處?”王炯說道:“前些年方子玉買下城南漁隱園,方進就住在那里。他本來是單身一人,前些日子來了兩個女人帶著個小孩,說是他的家眷。這一家就像隱士一樣,從不和他人來往,里里外外都是由一名叫做吳成的老蒼頭打理!”
  宮秋一听,事情似乎有個譜了,遂對王炯說道:“這几天請弟兄們辛苦點,盯著方進一家,一舉一動都不要放過!”王炯領命而出。
  當晚,宮秋在獅子林中的燕譽堂請客,宴請蘇州所有官面上的人物。宮大先生豪闊之名早已傳遍天下,宮秋送的禮,眾官老爺當然毫不客气地照單全收。對于宮秋請眾人幫忙,維護大會安全之事,自然也都滿口應承。
  隔天,獅子林再度設宴,請來蘇州城內所有珠寶古玩商。席中議定,這次大會由宮秋主辦,其他人列名協辦,自四月十一起,一連十天,會址就設在獅子林燕譽堂中。為了避免混亂,由所有珠寶商聯名發請帖,沒有請帖者,不得進入會場!所有交易,全都以拍賣方式,出价最高者得標。一些不愿割愛的珍品,也可以拿出來,在獅子林小方廳展示,讓眾人評。大會所有盈余,將提出一成,作為協辦人的酬勞。當下,由一名文書寫成條款,眾人在上頭簽名具結。
  告示貼出后,蘇州城民議論紛紛,討論的無非是有哪些人夠資格拿到請帖。各名門世家想盡辦法,也要拿到一張請帖,這可是身分地位的象征!
  四月初十晚上,宮秋和郭子奇、司馬寶、云姬等人討論明日之事,郭子奇苦笑道:“少爺,你這番豪舉,可真苦了老朽。這几天,為了請帖的事,我几乎把蘇州城里的人,全都得罪光了!”
  宮秋笑道:“好啊!人多才熱鬧!辦這种盛會,要是來的人太少,面子上也不好看。帖子發出去,要請的人一個不少,連不要請的人都想擠過來,做生意做到這地步,才算真正有本事!”
  司馬寶說道:“少爺,既然我們已經找到胜寶齋這條線索,又何必花大筆銀子辦這檔子吃力不討好的事?若是引來盜賊,豈不是得不償失?”宮秋說道:“寶叔,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終。我平常總是听各位大叔說生意難做,所以這次我才想嘗試一下。花下的銀子,大會過后必然可以賺回來。至于胜寶齋的事,我還有一些疑點,等明日和方進照面后,才能确定!”
  宮秋又對云姬說道:“云儿,你表姊現在人在何處?若是明天這位狐娘大姊混進大會,突然放他几個勾魂屁,獅子林就成了死子林了!此事不可不防!”
  云姬笑道:“少秋,瞧你把人損的!表姊為人最是正直,從來也不會濫殺無辜。倒是我表妹你才真的要注意點儿,像這樣的盛會,若無別事,她是非來不可的,否則豈不是對不起她觀音盜之名?”
  四月十一,獅子林冠蓋云集,盛況空前。中原地區,所有叫得出字號的豪門巨富,全都齊聚一堂。宮秋自然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他帶著云姬周旋賓客間顯得十分得意,而眾人也以能和宮大先生交談為榮!
  宮秋在眾人間尋找方進,沒想到他并未出席,胜寶齋只來了一位大朝奉錢有亮,這一點可就十分耐人尋味!
  一早上,司馬寶一直盯著胜寶齋提出拍賣的貨物,卻沒有一件是無敵堡的東西,他不禁怀疑宮秋的消息是否正确?
  下午,宮秋把會場交給郭子奇,帶著云姬逛到獅子林外。獅子林外有一片廣場,在那里搭起了一座座棚子,用木板隔成許多小間,每間上頭挂著一塊木板,木板上貼著一張張紅條子,條子上都寫著諸如“宋代天青瓷瓶一對,作价一万兩”等等。
  云姬奇道:“這又是作什么?”宮秋笑道:“做買賣啊!這些江湖大爺,手上有東西想賣,但又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在外頭搭起棚子另設市集。在這儿,才有可能買到便宜貨!你瞧,這里可比獅子林內熱鬧多了,懂得門路的,全都往這里跑!”
  這里是珠寶買賣場,會來的,除了江湖好漢外,絕沒有窮人,多半是些衣冠楚楚的名媛富商。眾人看到宮秋竟然出現在這,引起一陣騷動。
  這儿的攤子也很妙,買的人根本看不到東西,只有一張張字條。若是有人對某樣東西有興趣,就撕下條子去看貨。合則成交,不合,也必須付十兩銀子手續費,給背后主事的人,條子再貼回原處。
  云姬看了,說道:“我若是拿一件值五百兩的東西,標价一千兩。東西自然賣不掉,不過,若是有十几個人去看貨,我豈不也能小賺一筆?”宮秋笑道:“沒這么容易!你沒發現這些字條都是統一制作的,貨色也都是由一群人統一估价,這些人為了自己的信譽,絕不會讓人占這种便宜。”
  云姬問道:“是哪些人在做這种生意呢?”宮秋說道:“有一些珠寶商和道上的爺們聯合承辦這种業務。他們消息靈通,哪里有珠寶盛會,他們就先一步赶到,布置會外會。這些人信用很好,估价很准,大概總比市价低個兩成,買下來絕不吃虧,很少會買到贗品!若是成交,他們抽取一成;不成,那十兩銀子就是他們的酬勞,也落不到貨主手上!”
  兩人走著走著,走到一名紫膛臉漢子的攤位前,云姬小聲說道:“這人名叫趙千,是個不入流的小毛賊!”
  宮秋看到一張條子上寫著:“唐代鞏窯青花龍紋鳳頭壺一對,作价一万兩。”于是對趙千說道:“敝人對古瓷特別愛好,假如是真品,我會買下來!”
  趙千說道:“宮大先生果然不凡,一來就挑中我這儿最好的古玩!東西經過几個行家定過,絕對沒問題。只是他們定价略高,一直難以脫手。若是閣下愿意買下,給他們的一千兩照付,我只要五千兩就可以了,咱們交個朋友!”宮秋說道:“行,我先去看看貨色再說!”
  宮秋拿了字條,和云姬一同進入一旁的帳蓬里,那儿有几個人在招呼著。云姬對珠寶古玩市場也略知一二,對宮秋說道:“少秋,你當真要買那對瓶子?”宮秋說道:“如果是我要的,當然會買下來!你身上有帶銀票嗎?”
  云姬有點不高興地說道:“銀票當然有,只是,我認為花一万兩買一對瓷瓶,太沒有价值了!”宮秋說道:“那是唐朝的瓷器,而且又只要六千兩!”
  云姬說道:“依我看,一千兩都太貴!我爹常說,他最怕幫人銷骨董,識貨的人太少,實在難以脫手!”宮秋笑道:“你信不信,若真是我要找的東西,馬上就能以十倍的价格轉賣出去!你現在先墊錢,我保你有賺頭!”
  云姬說道:“你別哄我了!雖然我不懂骨董,但至少我還知道行情!別說十倍,你能以原价轉賣,就算不錯了!”宮秋只是笑一笑,把字條交給管事的人。
  那名朝奉看了看字條,又看看宮秋,露出詫异的眼光笑道:“宮大先生果然不同凡俗,請進!請進!”
  帳蓬里用布隔成許多單間,每間不過丈許見方,正中央放著一座小几,別無他物!几上著白綢,想是展示貨品用的。朝奉轉到別處,捧出一只木箱,打開箱子,里頭是一對青花瓷瓶。他將瓷瓶取出,放在案上,再點亮几支巨燭,照得那對瓷瓶映目生光。
  宮秋看了瓷瓶一眼,丟下十兩銀子轉身就走,那人連忙叫住宮秋,說道:“宮大先生為何不仔細看看就走了呢?”宮秋冷笑道:“不必了!這對瓷瓶,形大、胎厚、体重,色澤濃,而釉面又微帶黑斑,必然是用蘇泥麻青燒成的,這顯然是元代至正年間之物【注】,時价約一万二千兩,你們標价一万兩,并不太貴!只是,這并不是我要找的唐瓷。我听說你們一向眼光甚准,沒想到竟然會出此差錯!”
  注:蘇泥麻青指的是由印尼一帶進口的釉料,從元朝開始,大量使用于瓷器制作上。這段關于元瓷的說法,完全根据現代骨董專家的考證。
  那人听了立刻雙目泛光,說道:“宮大先生果然盛名無虛!實不相瞞,那對唐代瓷瓶,敝東家十分喜愛,玩賞時不慎摔落,其中一只已經略帶裂痕。我們怕來看的人不識貨,說我們騙他,引起糾紛,才以這對元瓷充數。若來人能認出元瓷來歷,才以真品出示,請閣下稍待片刻!”宮秋點頭說道:“這么說來,貴居停也可算是個有心人,就麻煩你把真品拿出來,讓我看看吧。”
  那人又搬出一口箱子,里頭是一對古舊的青花龍紋鳳頭瓷瓶,不過其中一口已經有了少許裂痕。宮秋拿了一口把玩良久,這才點頭說道:“這确實是唐朝鞏窯真品,年代夠久,但是算不上珍品,而且又是殘器!据我所知,同樣的東西至少還有十几對!若是完好如初,一万兩銀子确是不貴,只是現在就不值這价錢了!”
  那人說道:“閣下果然是大行家。敝東家因為自己不慎,將此款瓷瓶摔落,愿意將這對元瓷附贈買主,如此閣下就不會吃虧了!”宮秋笑道:“如此一來,我不但沒吃虧,反而占了一個大便宜!你們簡直就是在賠本做生意!我決定買下了!云儿,付錢吧。”
  云姬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一張一万兩的銀票,交給那人,那人接過銀票后,苦笑道:“吃虧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誰叫敝東家要把東西摔裂呢!這筆生意我們雖然賠本,但也還是心甘情愿的。”
  那人又再說道:“閣下實是一等一的行家,高明當前,在下實在想多請教一下,不知閣下是否愿意賜教一二?”
  宮秋說道:“骨董一門,沒人敢說自己是行家。賜教不敢,倒是大家交換一下意見、心得,還說得過去!”那人喜道:“如此甚好,請閣下隨在下而來。”
  宮秋和云姬,跟著那人進入他們儲藏貨物的帳蓬。帳蓬里放著一口口大大小小的木箱,箱子里裝著各式各樣的骨董器物,琳琅滿目,云姬看得眼都花了。宮秋仔細地看過一遍后,說道:“你們的定功夫很不錯哪!依我看,這里的標示,大致上都正确,只有這一款晉朝白瓷硯,有點問題!”那人說道:“請宮大先生指教!”
  宮秋說道:“隋、唐以前的瓷硯,造型都是立足,立足數有三足、四足或六足;隋、唐時,瓷硯造型則全改為圈足。隋、唐后,因石硯使用較為方便,瓷硯制作的數量就很稀少了。這款瓷硯,造型為立足,但足數竟然為八足,和器物制作的慣例不符!另外,標示上頭寫著,這瓷硯乃是出土之物,但是土色僅只附著在表面,不曾浸潤入釉底,与年代不符,顯然是這十年內才埋入土里的假骨董!”
  那人臉現欽色地說道:“宮大先生果然高明!實不相瞞,這款瓷硯乃是由敝東之內弟所定,貨主又是定者的朋友,我們早就覺得有問題,但因提不出有力的說法反駁,只好照他的看法標示。現在有了宮大先生的考語,我們就可以如實地駁斥他了!”那人將宮秋所買的瓷瓶重新裝好后,恭敬地送宮秋和云姬走出帳蓬,那人又說道:“敝人是城內寶泰居的朝奉,賤名孫得欣,閣下這几天若是有空,歡迎來敝號坐坐,敝東收藏甚丰,也許閣下會有興趣!”
  宮秋只是淡淡地說道:“我這次回國,時間不多,恐怕沒有時間到你們那儿了。”說完,抱起木箱,和云姬一同走了。
  兩人离開后,云姬不悅地說道:“咱們花了一万兩銀子,買了兩對瓶子,還有一只是破的!隨便到大街上花個几十錢,買來的瓶子都比這好看!”
  的确,明朝制作瓷器的技術遠邁前代,明青花和釉里紅,更是古瓷中難得的佳构,在那時花個几十錢能買到的東西,确實要比花大把銀子買來的骨董來得美觀!
  宮秋卻笑道:“你別心痛錢,我保證你一本万利。待會儿咱們把那對破瓶子轉手,至少也能賣個十万兩!”
  云姬笑道:“你別作白日夢了,有誰會花十万兩買這對破瓶子?”宮秋笑道:“你瞧,這不是買主來了!”
  來的人卻是司馬寶。他穿了一身杭綢錦緞袍子,像是個大財主。見到宮秋他們,司馬寶立刻上前說道:“少爺,你們怎么出來了?這兩口箱子里又是什么?”
  宮秋笑道:“我們出來逛逛,看看有沒有什么便宜貨可買。你忙了一天,有沒有看到什么中意的東西?”司馬寶搖頭說道:“我在會場上看了一上午,連半件似曾相識的東西都沒有!”
  宮秋卻笑道:“我和云姬的運气倒不坏,剛才花了十万兩銀子,買了一對瓷瓶,寶叔如果看了中意的話,我們可以轉賣給你!”司馬寶奇道:“有什么樣的瓷器,可以值十万兩?”宮秋笑道:“寶叔看了就知道。”
  木箱打開后,司馬寶立刻雙目發亮,全身微微顫抖。司馬寶正想將瓷瓶拿出,宮秋卻說道:“寶叔,不必看了,确實是我大姊的陪嫁。其中一口的足圈,被大姊摔破,還是我用醉玉粉黏回去的。”
  當年南宮萍出嫁前夕,南宮云天將這對瓷瓶交給她,南宮萍沒接好,把其中一口摔在書桌上,足圈摔破了。當時南宮云天認為這是不祥之兆,一家人僵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還是南宮少秋打破僵局,用玉匠刻玉的黏劑,把足圈又黏回去!這舉動雖然十分天真,但卻讓南宮萍感動不已,從此對這古怪的弟弟,更是愛護有加!
  司馬寶急忙問道:“少爺,你是向誰買的?”宮秋說道:“寶叔,你鎮靜點,這可是咱們第一次和對方的人接触,若是不小心,線索說不定會再度斷掉!這東西是趙千賣的,我還要去找他要回四千兩,你跟咱們一起去,順便探探他的底!”
  三人往回走,到了趙千的攤位卻不見人影,問了隔壁的人才知道他去吃東西了。在這市集旁,早有人搭起帳蓬,賣各式餐點。這市集專做有錢人的生意,賣餐點的,价格也特別貴!一只烤鴨,平常只要几十錢,在這里卻要五兩,足足貴了百倍!但是吃的人還真不少,這趙千就是其中一位。
  趙千今天的生意似乎很不錯,十几張紅條子現在只剩兩張,也難怪他叫了一壺二十兩的酒,吃著五兩的烤鴨,仍然心情甚佳。宮秋故意過去跟他坐同一桌,趙千見到宮秋,問道:“宮大先生,那對瓷瓶你看了還滿意嗎?”
  宮秋說道:“東西是還不錯,确實是真品。只是价格實在貴了一點,不值這個數!”趙千說道:“我也認為他們估的价太高。若閣下真心想買,就照我們原先說的,我算你半价,連同他們一千兩的手續費,你只要出六千兩就行了”
  宮秋把手上的箱子打開,笑道:“我就是在等你這句話!趙老兄,你可要把四千兩退還給我!”
  趙千沒想到宮秋竟然真的買下那對瓷瓶,十分后悔剛剛說的話,但也無法反悔,趙千說道:“閣下,我現在身上沒帶這許多錢,你若是信得過我,明天我會找人送到獅子林;若是信不過我,閣下只好在這等到市集結束,跟我回家一趟!”
  司馬寶立刻說道:“少爺,少奶奶,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
  司馬寶的穿著根本不像是個下人,趙千听了他的言辭覺得十分奇怪,警覺心立刻提起。幸好云姬立刻說道:“寶叔,論年紀你是我們的長輩,現在又已經离開我們,自己在做買賣,怎么還是不改一下稱呼呢?”
  司馬寶知道自己露了破綻,立刻說道:“小的若非老爺提拔,怎么會有今天呢?小的不敢忘本!”這樣一解釋,趙千心中的疑問才算解開。
  宮秋對趙千說道:“趙老兄,我們這位老家人,現在可也是個大掌柜的。洛陽寶成號,就是寶大叔獨資經營的,你要是有什么好東西,不妨拿給寶叔看看,也許還能多做几筆生意。只是我這位寶大叔,十分精明,眼光也高,差一點的東西,你就不必拿出來費事了!我這次回國做生意,特別請這位老家人作伴,以免吃了暗虧都不知道!”然后又對司馬寶說道:“寶叔,這件事就麻煩你了!若是這位趙老兄還有什么好東西,你盡量買下來沒有關系,我信得過你的眼光!云姬的身子弱,我們就先回去了。”司馬寶說道:“少爺放心,該怎么做,小的理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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