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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若塵然道:“且慢”。
  海瑩瑩回頭問:“什么事?”
  柳若塵上前几步,輕聲道:“小姐,咱們雖是不怕被人認出,卻也不宜太招搖,免得過早暴露身份,到時候礙手礙腳。”
  海瑩瑩道:“柳總管的意思是…”
  柳若塵笑道:“咱們不妨暫且改換一下模樣。”
  海瑩瑩眼珠一轉,格格一笑道:“這個容易。”她揮手從袖中摸出一物,背轉頭去,雙手在臉上抹了几抹,然后回過頭來,笑吟吟道:“你們看,怎么樣?”
  眾人都是眼前一花,原來海瑩瑩已是完全變了模樣。但見她鼻子高了一些,嘴唇寬了一些,眼睛細長了一些,原先的那張嬌滴滴的瓜子臉早已換成一顆俏生生的圓臉蛋。
  柳若塵贊道:“九歸童子的‘新顏面紗’果是不同凡響。”
  方枕寒心中一動,暗道:九歸童子乃是天下第一巧手,他的新顏面紗則是以火焰山中千年火蚕的蚕絲精工巧織而成,當世只不過僅有五、六副,卻不知這位瑩瑩小姐那里得來一副。
  海瑩瑩俏眼望向方枕寒,笑道:“袁公子。你看我是剛才漂亮還是現在漂亮?”
  方枕寒臉上一熱,干咳几聲,脫口道:“牡丹、杜鵑,各擅胜場,難說!”
  海瑩瑩听他稱贊,將自己的容貌比作牡丹杜鵑,不禁又喜又羞,臉上一紅,忙將頭轉了開去。
  方枕寒心中也是暖暖的,卻又暗自贊道,這新顏面紗不愧是天下易容极品,連配戴之人臉上的膚色變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當真是不可思議。他又想,師父曾對自己說過,新顏面紗雖是巧妙無比,但仍是有跡可尋,那就是与皮膚粘連之處的黑痣。他定晴瞧向海瑩瑩那半轉的臉龐,果然在左邊耳后根不顯眼處隱隱看見一顆黑痣。只是他選先并未預先看過,此刻也難分辨是真是假。
  海瑩瑩感到方枕寒仍在盯著自己看,卻又不敢回過頭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一張臉更是羞得通紅。
  柳若塵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暗罵道:“這臭小子當真不知天高地厚,難道是癩哈蟆想吃天鵝肉不成?”他當即哈哈一笑,道:“小姐,你有新顏面紗,卻叫我們如何是好?”
  海瑩瑩見有人給自己台階下,忙道:“柳總管,你的易容術雖是比不上這新顏面紗,卻也算是江湖中此道的高手,怎么還不赶快顯一下身手?”柳若塵道:“嗯,柳某的易容術好在也說得過去,只是在這里卻是不太方便。這里附近有家布庄,是咱們國公府在秣陵鎮的產業,咱們不妨先去那里走一趟,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海瑩瑩道:“好啊,我早就听說在秣陵鎮上有不少咱們府上的產業,一直想去瞧瞧,老七,你在前面帶路,咱們這就去。”
  她說的老七正是那個回來報訊的灰衣人,只見他應了聲“是。”當即轉身向前走去。
  柳若塵忙道:“小姐,不妨暫且取下這新顏面紗,免得一會儿被人看出破綻。”
  海瑩瑩雙眼一眨,隨即會意,她伸手在臉上弄了几下,已將新顏面紗取在手中,收入袖中,笑道:“多虧柳總管提醒,我這模樣自然是要跟大伙儿同時改換才對。”
  方枕寒偷眼一瞧,卻見海瑩瑩右耳后根的那顆黑痣已是不見,暗自忖道,“師父所言果然不錯。”
  海瑩瑩邊走邊問:“柳總管,咱們那個布庄叫什么名來著?”
  柳若塵道:“恩大祥布庄。”
  海瑩瑩格格一笑,道:“好名字。”
  老七忽然回身問:“柳總管,咱們是走正門還是走后門?”
  柳若塵笑道:“自然是后門。”
  一行人跟著老七,穿街過巷,向前走去。
  過了好些時候,從恩大祥布庄的正門走出一行十二人來,正是已經易容換裝面目全非的海瑩瑩、柳若塵、方枕寒等人。
  此時的海瑩瑩,不僅臉上戴了新顏面紗,身上還換了一身淡綠衣衫,仍是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樣。
  柳若塵卻是滿臉病容,身材佝僂,穿著一套藍衣,看去像是一個忠厚的老管家。
  方枕寒、蔡回春、郭盛夏和老七等七名原先身穿灰衣的快刀手,則是一色青布長衫,臉上也做了易容,扮作普通家人的樣子。
  方枕寒心中暗覺好笑,暗道:不想自己一日之內臉上竟然連續做了兩層易容。真是假上加假。好在這兩層易容不至于相互混雜,要不然,說不定要把戲拆穿。他又想,柳若塵的易容術已是十分高明,但比起師父采薇道人的獨門易容術卻是相差甚遠,而九歸童子的新顏面紗則又更是略胜一籌,這正恰如俗話所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老七与另三名快刀手在前引路,海瑩瑩、柳若塵走在中間,方枕寒、蔡回春、郭盛夏等六人隨后跟著,眾人穿過一個集市,經過一家錢庄、一間米舖和一間藥舖,再轉過一個路口,遠遠地便看見了聚仙樓。
  這聚仙樓是方園數十里內最大的一家客店,遠近馳名,据說只有金陵城內的鴻星樓才能与之媲美。方枕寒抬頭望去,但見雕梁畫棟、紅柱碧瓦,果然是富麗堂皇、气派非凡,不禁暗暗喝了一聲采。
  不多久,眾人已是來到聚仙樓前,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進得門來,卻見大廳內數十張桌子,已是坐滿了喝早茶吃早點的客人,說笑聲、吆喝聲此起彼落、響成一片,生意极是興旺。
  在前引路的老七等人,一個拐彎,領著一行人上了左側的樓梯。這樓梯卻是通向環繞著大廳的二樓包廂。
  眾人跟著老七徑直來到西首的一間包廂前,掀起低垂的珠帘,魚貫而入。
  包廂內正坐著一灰衣人,他乍見有陌生人進來,騰地站起,冷哼一聲,右手按向腰側的刀柄。
  老七連忙打了一個手勢,低聲道:“六哥,是我們。”
  那灰衣人正是老六,也是鄭國公府十大快刀手之一,他雙目掃視,隨即醒悟,當即施禮道:“小姐,總管,請恕屬下不識之罪。”
  海瑩瑩一擺手,笑道:“何罪之有,你又怎知我們會易容換裝,不知者不罪。”
  老六忙道:“多謝小姐。”
  柳若塵也呵呵笑道:“當真是個好地方,居高臨下,一覽無余。”
  蔡回春、郭盛夏等人紛紛過來与老六打招呼,老六听聲辨音,倒也一一都認了出來,他轉眼又望向方枕寒。
  方枕寒嘿嘿一笑,拱手道:“仁兄、辛苦了。”
  老六眉頭一皺還禮道:“哪里,哪里。”他思來想去,卻怎么也想不出此人是府中哪一位舊識所扮。
  海瑩瑩格格一笑,道:“老六,這位是我的朋友,袁思暖袁公子。”
  老六心中雖惊奇,卻是向著方枕寒連連拱手,道:“原來是袁公子,久仰,久仰。”
  方枕寒連忙還禮,道:“不敢,不敢。”心中卻想,我這袁公子才沒當了多少時候,你卻哪來的久仰,當真是有趣的緊。
  這包廂內甚是寬敞,擺著四張小方桌和十几張紅木椅子,桌上端放著不少茶果點心。當下海瑩瑩在中間那張桌子后盈盈坐下,轉頭吩咐眾人落坐。柳若塵道了聲謝,側身坐在海瑩瑩左邊。
  方枕寒掉了几句書袋,客套一番,自然是拗不過海瑩瑩的連請帶嗔,隨即坐在海瑩瑩右邊。蔡回春、郭盛夏和那八名快刀手則堅不肯坐,垂手站在海瑩瑩等三人身后。
  這包廂內的桌椅乃是擺在靠近正面的珠帘之處,海瑩瑩、柳若塵和方枕寒坐在那里,隔著珠帘向外望去,大廳內的情況恰好是盡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
  大廳內東側前方,搭著一個戲台,台上正有一對父女在拉著二胡,唱著江南小曲。曲子宛轉悠揚,甚是動听,不時引起台下客人的高聲喝彩。
  方枕寒暗暗一數,大廳內少說也有三十來副座頭,而在那里喝茶、吃早點、听小曲的客人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他目光徽一掃視,很快就看出了蹊蹺。
  在大廳南側靠近戲台之處,有六張桌子,每張圍坐了七、八人,這些人看去似既無心喝茶,也沒興趣听小曲。方枕寒一看便知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其中更有四、五個太陽穴凸起,目射精光,定是一流高手。這六張桌子隱隱之中形成一個圈,剛好將一張桌圍在中間。那張桌子卻只坐了一老一少兩個人。
  那老者面朝方枕寒這邊,看去面容清懼、高鼻深眼,身材甚是高大。他身后斜背著一個包袱,里面似是什么長形的事物。方枕寒暗道:“此人目光內斂,神色淡定,至少也有四十年以上的內家功力,不知是哪位江湖上的前輩。”
  那老者的身旁則是一個少女,但見她一身素服,側身坐在另一張長凳上,正在低頭津津有味地品嘗著茶點,方枕寒心中暗奇,怎的這個少女看去甚是眼熟?
  海瑩瑩一雙妙目也正凝神注視著樓下,站在她身后的老六則欠身低聲說著,不時伸出手來指指點點,正是稟報樓下那几張桌子的情況。
  方枕寒忖道:“看來,今日如此眾多的江湖和官面上的人物都是沖著那一老一少而來,卻不知那老少二人是什么來頭?”
  忽地樓下那少女抬起頭來,無意中臉朝方枕寒這邊望了一眼,又轉回頭去。
  方枕寒頓時心頭大震,怎么是她?她還活著?!慕容宛儿!
  慕容宛儿正是已故金陵知府慕容英的掌上獨女。方枕寒曾与慕容英有忘年之交,當然識得這位總是喊著自己“枕寒哥哥”的慕容宛儿。
  方枕寒念頭電轉,暗道:“今日之事,果真与慕容知府一案有關,真是老天有眼!讓方某今日不枉此行。那老者卻又是誰?”
  方枕寒將目光轉向那戲台上的父女二人,裝出一副欣賞小曲的樣子,暗中卻留神傾听老六与海瑩瑩、柳若塵三人的說話聲。他暗想:“原來這六張桌子都是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的人,而且居然連盟主、幫主都在其中。這三個幫派的主要勢力都是在金陵一帶,難道慕容知府的被害与他們有關?”
  便听海瑩瑩問道:“快意堂的人來了沒有?”
  老六答道:“這么大的油水,快意堂的人怎能不來?自然是沒到時候,擺一擺架子罷了。”
  海瑩瑩道:“哦?”
  柳若塵道:“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再厲害也只不過是金陵一帶地方上的幫派,而快意堂雖則在金陵城中只有一個分舵,卻是當今天下第三大幫。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即便如此,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總是要忌憚快意堂三分。所以,每次有什么大的油水,他們總要分給快意堂一瓢。”
  海瑩瑩道:“你是說,今日之事,快意堂只要到時候靜做壁上觀,坐等分贓就是了?”
  柳若塵笑道:“正是此意。”
  方枕寒听著,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一人,暗道:“她也是快意堂的人,不知到時候會不會來?”想著想著,他不禁想起藏在怀中的那塊散發著縷縷幽香的攝魂帕。
  海瑩瑩又問,“老七不是說茅山寨的人也來了嗎?”
  老六忙伸指道:“茅山寨只是來了三個探子,小姐請看,就在那邊。”
  方枕寒端起茶杯,若無其事地喝了口茶,目光漫不經心地一瞥之間,果然看見大廳中間与紫金盟等人相隔三副座頭的一張桌子邊坐著三個漢子,正在一面說笑,一面吃喝,目光卻不時掃向慕容宛儿和那老者這邊。
  海瑩瑩冷哼一聲,又道:“那件東西不知道在哪儿?”
  老六低聲道:“我看那老頭身后背著的八成就是。”
  方枕寒暗想,那老者身上背的包袱里十有八九是某种兵器,難道這么多人如此興師動眾,就是為了它?他心頭猛地一動:“難道那竟是伏羲寶劍?!”
  海瑩瑩忽然轉臉瞧向方枕寒,笑道:“袁公子,怎么樣?這里挺熱鬧吧?”
  方枕寒搖晃了一下頭,一本正經道:“如此動听的小曲,市井之人卻不懂欣賞,真是可惜之至。”
  海瑩瑩目光向戲台掃了一眼,哼了一聲,酸溜溜地道:“你不是瞧上了台上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吧?”
  方枕寒赶緊正色道:“哪里,真是子虛烏有”。
  海瑩瑩抿嘴一笑,道:“我只不過隨便說一句,瞧你急的樣子。”
  方枕寒忙道:“這种玩笑可開不得,開不得。”
  海瑩瑩瞪眼瞧著方枕寒,隨即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忽听老六低聲道:“小姐,又來人了。”
  柳若法輕笑道:“果然是快意堂人。”
  樓下大門外,走進一行六人。為首的是一個年輕女子,穿著一身淡紫衣裙,但見她体態輕盈,臉若桃花,一雙美目顧盼之間帶著風情万种。她的身邊,正是那個曾在張八岭上扮成女儿攔截方枕寒官隊的妙齡少女。跟在這二人身后的則是一個灰衣老者、一個中年婦人和兩個黑衣漢子。
  柳若塵道:“听說,最近快意堂金陵分舵新來了一個舵主,是一個叫作上官琴的女子。”
  老六忙道:“那女子正是上官琴。她身邊的那個是隨身丫頭,身手也頗了得。”他又向著海瑩瑩說道:“那后面的灰衣老頭叫侯坤,是金陵分舵原來的舵主,現在是副舵主。那婦人也是副舵主,叫霍二娘。”
  方枕寒暗忖:“難道快意堂總舵竟是因為知道自己与上官琴的關系,才將她派來金陵分舵,希望自己到時對快意堂网開一面?慕容知府被害一案,万一快意堂也有份,到時真是不易對付。”
  轉眼間,上官琴等人已是走到距离紫金盟等幫眾不遠處,挑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眾人顯然也看見快意堂來人,其中几人与那灰衣老者侯坤互相交換了几下眼色,點頭示意。
  海瑩瑩忽道:“這上官琴定是十分了得,是個非凡的女子。”
  柳若塵奇道:“小姐何以有如此之說?”
  海瑩瑩沉吟道:“她年紀輕輕,就能統率一方幫眾,想必武功、見識都有超人之處。”
  柳若塵笑道:“小姐真是巾幗惜巾幗啊。”
  海瑩瑩柳眉一揚,道:“我就佩服這种有本事的奇女子。”她目光一瞥,卻見方枕寒也正看著上官琴,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正在此時,大廳內已發生了變化。
  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的那六張桌子上,分別有三個漢子從座位上騰地站起,各自大喝一聲,手中一揚,隨即三道白光射向大廳西側的一根頂梁大柱。
  “咚”的一聲響,三件兵刃同時插在那根大柱上方,齊刷刷地緊挨著排成一線。
  大廳內眾人抬頭瞧去,卻見那三件兵刃分別是一把長刀、一支長劍和一柄匕首,仍自在柱上顫動不已。
  那把長刀柄端系著一塊白布,布上畫著一只鋒牙利爪的斑斕猛虎。那支長劍上則是懸著一方黃布,上面用黑墨畫著一頭凌空展翅的雄鷹。那柄匕首看去雖小,但綁在其未端的紅布卻相比之下顯得大了很多,布面赫然是一尾金鱗銀翅的飛魚。
  大廳中登時一陣喧鬧,嘈雜聲中但听有人道:“那是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的標記,兄台還不快走?省得到時候刀槍不長眼睛,陪了性命。”
  一時間眾人紛紛站起,匆匆走避。至于那些不識標記的外來客商,望見那三個虎視耽耽、滿臉橫肉的大漢,卻也明白是江湖中人在尋釁生事,立即在桌上丟下付賬的銀兩,慌慌張張的向大門跑去,唯恐躲之不及。
  轉眼間,百來名客人已是走得所剩無几,除了那六張桌子上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的三十多人,大廳內只剩下三張桌子的客人。其中一張坐的正是慕容宛儿和她身邊那老者,另一張桌上,則是上官琴等快意堂的一干人,還有一張桌子上卻是那三個茅山寨的漢子。
  二層十數間包廂,此時也十室九空,只剩下海瑩瑩、柳若塵、方枕寒等人。
  大廳內沉寂了一陣,便又有三人緩緩從座位上站起,方枕寒剛才曾留意傾听老六与海瑩的對話,故而也立刻瞧出了那三人的身份來歷。
  那三人中,為首者四十來歲,身寬体胖,一身商賈的打扮,瞧去細皮嫩肉,滿面笑容,正是紫金盟的盟主歐陽舒,人稱“鐵指員外”;跟在歐陽舒后面的則是一個瘦小干巴的漢子,衣著光鮮考究,雙目炯炯有神,此人姓葉名敬軒,綽號“八斗裁縫”,卻是玄武幫的幫主;走在最后的那人則是秦淮幫的幫主“花夫子”喬孤蟬,但見他五十來歲,大鼻子,圓眼睛,頜下胡子稀稀落落,一身土黃色衣服,看去甚是蒼白憔悴,貌不惊人。
  當下歐陽舒眼光一瞥那邊桌上的茅山寨的三個漢子,冷笑一聲,轉身与葉敬軒、喬孤蟬走到慕容宛儿和那老者的桌前,拱了拱手,笑道:“陸大俠,慕容小阻,在下有禮了。”
  方枕寒听著,猛然想起一人,暗道:“原來是他,‘臥雪劍客’陸滄然。”這陸滄然是慕容英的同門師兄,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乃是“雪谷派”的一代奇人高手。
  只見陸滄然徽一抬頭,目光在歐陽舒等三人身上一掃而過,淡淡道:“原來是歐陽盟主、葉幫主和喬幫主,不必客气。”
  葉敬軒見陸滄然仍是坐著不動,并不起身還禮,不禁冷哼一聲。
  歐陽舒卻毫不在意,仍是笑著道:“原來陸大俠認識我們,這倒省卻在下一番自荐。”
  慕容宛儿一雙大眼對著歐陽舒等三人瞧來瞧去,轉臉問道:“師叔,他們是什么人?”
  陸滄然微微一笑,道:“哦,他們是來要賬的。”
  慕容宛儿奇道:“我們沒欠他們的錢,這又是要的什么賬?”
  陸滄然道:“這里是他們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的地頭,自然是要收買路線了。”
  歐陽舒哈哈一笑,道:“陸大俠真是受開玩笑,閣下大駕光臨,我們歡迎都來不及,還哪里敢收買路錢。”
  陸滄然道:“哦?素聞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厲害得緊,過往客商和市面上的店舖都須繳足例錢,才能做買賣,甚至据說連行路游人都要收買路錢,不想今日對陸某卻是网開一面,當真是榮幸之至。”
  葉敬軒听得心中不忿,冷冷道:“閣下又不是來做生意的,我們自然不會來收你的例錢,至于買路錢什么的,卻從無其事,卻不知閣下是在哪里誤听誤信?”
  陸滄然道:“哦,這么說是我搞錯了,听你之言,似乎陸某若是想在此地做上一筆兩筆生意,自然還是免不是要交上例錢的了。”
  葉敬軒冷哼一聲,閉口不答。
  歐陽舒忙笑道:“陸大俠誤會了,我等絕無此意。”
  陸滄然冷笑一聲,道:“既是如此,諸位如此興師動眾找上門來,卻是有何貴干?”
  歐陽舒笑呵道:“我等此次是專程前來請客的。”
  陸滄然道:“哦?”
  慕容宛儿瞪著眼睛,奇道:“你們是來請陸師叔,還有我?”
  歐陽舒笑道:“正是,我等正是要請陸大俠和慕容小姐前往金陵盤桓數日,做几天客人。”
  陸滄然微笑道:“在下和這位慕容小姐与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既無交情,又無瓜葛,這請客之事卻又是從何而起?”
  歐陽舒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緩緩道:“几天之前,金陵知府慕容大人一家不幸遇害,敝盟与玄武幫、秦淮幫驟聞噩耗,都是惊痛万分。當初慕容大人在世之時,對我等江湖幫派諸多關照,如今他被奸人所害,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大家矢志查出凶手,為慕容大人報仇。后來听說慕容小姐幸免与難,并与‘臥雪劍客’陸滄然陸大俠在一起,我等欣慰之余,不免又為陸大俠和慕容小姐的安危感到擔心。”
  樓上包廂內的海瑩瑩听著忍俊不住,輕笑道:“慕容英當初對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嚴厲彈壓,卻又哪來諸多關照,這歐陽舒當真是信口雌黃,一派胡言。”
  只听樓下陸滄然冷笑道:“歐陽盟主真是費心了。”
  歐陽舒笑道:“哪里,哪里,我等以為,陸大俠雖是神功超群,卻畢竟是孤身只影,万一謀害慕容大人的凶手人數眾多,到時候雙拳難敵四手,未免凶險。故此,我等專門覓得一安全處所,想請陸大俠与慕容小姐移尊就駕,由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各派高手護衛,可保兩位安然無恙。不知陸大俠意下如何?”
  陸滄然仰天一笑,道:“三位盟主、幫主不但親自來請,而且還帶來這么多人手,當真是非常看得起我們喲。”
  歐陽舒笑道:“陸大俠名動天下,慕容小姐又是貴為慕容大人的千金,在下与葉幫主、喬幫主親自來請,乃是理所當然之事,至于帶多几個兄弟,也是為了兩位的安全著想,還請陸大俠不要誤會。”
  樓上包廂內方枕寒暗笑道:“陸前輩劍法名震天下,你們三個當然是要聯起手來才有机會了。”
  陸滄然看了一眼歐陽舒身邊的葉敬軒和喬孤蟬,卻見一個臉帶冷笑、另一個則是神色木然,便淡淡道:“葉幫主和喬幫主看來不像是誠意請人的樣子。”
  歐陽舒笑道:“哪里,葉幫主和喬幫主与在下一樣,都是誠心相請陸大俠和慕容小姐,只是葉幫主平素生性耿直,不拘俗套,喬幫主也是向來不諳世故,少言寡語,得罪之處,還請陸大俠多多包涵。”
  葉敬軒干笑數聲,道:“歐陽兄說得不錯,在下是個粗人,還請陸大俠不要介意。”
  喬孤蟬喉中咳了几下,連聲道:“正是,正是。”
  陸滄然微微一笑,道:“照此看來,當真是盛情難卻,不過……”他故意拖長聲音,欲言又止。
  歐陽舒忙道:“陸大俠但說無妨。”
  陸滄然緩緩道:“不過,這大廳之中,似乎并不只有你們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他把目光移向那邊桌子上的上官琴等快意堂眾人,隨后又扭頭看了一眼身后那三個茅山寨的漢子。
  歐陽舒道:“陸大俠放心,這位快意堂的上官舵主,還有侯副舵主、霍副舵主都是我們的朋友。他們雖非東主,但若需要,也會出手相助。”
  上官琴嫣然一笑,道:“歐陽盟主說得不錯,我們今日一來是想親睹一下‘臥雪劍客’陸大俠的風采,二來則是看看能否幫上一點忙,還請陸大俠不要嫌我們礙手礙腳。”
  歐陽舒笑道:“上官舵主真是太客气了,快意堂自然是一番好意,陸大俠盡可放心。至于其他人嗎,卻是与今日之事毫不相干。”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那三個茅山寨的漢子。
  話音剛落,卻听大廳門外有人冷冷說道:“哼,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風大傷了舌頭。”
  歐陽舒臉色一變,冷眼瞧去,卻見門外緩緩走進一人,身后跟著八個黃衣大漢。
  這人三十來歲,一身藍衣,右手握著一枝竹杆,在地上一步一敲,左手則牽著一頭白犬,但見他抬頭之間,雙眼雖大卻毫無神采,原來竟是個瞎子。那白犬渾身長著細長的軟毛,瞧去甚是可愛。
  那三個茅山寨的漢子倏地站起。沖著這中年瞎子躬身行禮道:“見過二寨主。”
  陸滄然微微一笑,轉臉對慕容宛儿道:“宛儿,咱們接著喝茶。”
  歐陽舒干笑一聲,淡淡道:“原來是茅山寨的古二當家。”
  葉敬軒沉聲道:“古清彪,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古清彪冷笑道:“天下之大,古某愛上哪就去哪,難道有人害了慕容知府,就想划土占地,自立為王嗎?”
  葉敬軒怒道:“古清彪,你休要血口噴人?”
  古清彪陰陰一笑,道:“葉幫主,在下是否血口噴人,你心里最是清楚。”
  葉敬軒气往上沖,道:“你!”他雙手伸向腰間,就想動手。
  歐陽舒忙上前一步,擺手道:“葉幫主,休要動怒。”他轉身又沖古清彪拱一拱手,微笑道:“古二寨主,慕容大人為奸人所害,与紫金盟、玄武幫和秦淮幫确實毫不相干,還請古二寨主不要誤信謠言。另外,在下曾与茅山寨宋大寨主有約,划地為界,互不相侵,記得當時古二寨主也是在場。如今這秣陵鎮說來也屬紫金盟的地頭,古二寨主的手這次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一些吧。”
  古清彪淡淡一笑道:“歐陽盟主,生意上的事,古某自然要照宋大哥与你的約定來辦,只是古某今日來到此處,卻不是為了生意,而是請人。”
  歐陽舒冷冷道:“哦?”
  葉敬軒大聲道:“古清彪,陸大俠和慕容小姐可是我們的客人,你休想插上一手。”
  古清彪微笑道:“葉幫主真是聰明人,不說就知道我們要請的是陸大俠和慕容小姐。”他轉臉仰頭面朝陸滄然和慕容宛儿的方向,拱手行禮道:“陸大俠,在下茅山寨古清彪,特奉敝寨大寨主宋天雄宋大哥之命,前來請陸大俠到茅山寨暫且一避,至于陸大俠和慕容小姐的安危,敝寨上下將全力相護,還請陸大俠不要推辭。”
  陸滄然抬起頭來,淡淡道:“金麒麟宋天雄、犬郎君古清彪的名頭,在下倒也曾听說過。”
  古清彪笑道:“浪得虛名,還請陸大俠不要見笑。”
  歐陽舒冷冷道:“古二寨主,陸大俠已經答應去金陵,你可是來遲一步。”
  古清彪淡淡道:“陸大俠何時答應過你們?歐陽盟主恐怕是搞錯了吧。”
  葉敬軒冷哼道:“宋天雄自己不敢來,就憑你這几個人,就想來請陸大俠?”
  古清彪悠悠道:“哦,宋大哥有要事不便前來,不過,我倒也特意請了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前來相助。”他頭一側,朗聲道:“有請郭班主和太史先生。”
  眾人向大門外望去,便見快步走進五個身著戲裝,面上畫著臉譜的人來,為首一人竟然扮成大戲“竇娥冤”中竇娥的模樣,其它四人也是扮成生、旦、淨、丑各不相同。那五個戲子差不多已走到古清彪身邊,才見大門口又慢吞吞走進一個人,這人背著青襄,跨著藥箱,分明是一個江湖郎中。
  那個扮成竇娥模樣的人向著陸滄然施施然作了個揖,陰陽怪气道:“奴家郭家班郭辰魚見過陸大俠、慕容小姐。”
  那江湖郎中也拱手道:“在下太史思,拜見陸大俠、慕容小姐。”
  樓上的海瑩瑩瞧著有趣,輕聲道:“嘿,真有意思,哪里又來了這几號人物?”
  柳若塵微笑道!“郭辰魚人稱‘鐵袖旦’,太史思的外號則叫‘針郎中’,此二人在江湖上也都算得是厲害腳色。”
  海瑩瑩道:“這下可越來越熱鬧了。”
  只見陸滄然晒然一笑,悠悠道:“陸某与這位慕容小姐何德何能,今天居然成為如此眾多武林朋友的座上客,當真是三生有幸。”
  葉敬軒冷眼瞧著郭辰魚和大史思,咬著牙道:“郭班主,太史先生,你們來得可正是時候啊。”
  郭辰魚陰陰一笑,拖著長音怪聲道:“葉幫主,我看是來得不是時候吧。是不是坏了你們的好事?”
  葉敬軒嘿的一聲,道:“不男不女的東西,你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
  郭辰魚“喲”的一聲,道:“葉幫主,好大的火气,奴家是不是有能耐,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歐陽舒緩步走到上官琴等快意堂眾人的桌前,拱手道:“上官舵主,今日之事,恐怕要請快意堂來說句公道話了。”
  上官琴仰頭望天,淡淡道:“看來,人家今天根本就沒把咱們快意堂放在眼里。”
  古清彪忙拱手道:“原來是上官舵主,這兩位想必一定是侯副舵主、霍副舵主了,請恕古某眼拙,罪過,罪過。”他轉臉又向郭辰魚和太史思二人打眼色示意。
  太史思拱手道:“上官舵主、侯副舵主、霍副舵主,請恕在下不識之罪。”
  郭辰魚邊作揖邊細聲細气地笑道:“上官舵主,二位副舵主,你們大人有大量,千万別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喲。”
  上官琴嘿嘿一笑,對身邊的侯坤道:“侯老爺子,看來人家好象還是挺買咱們的帳,卻不知咱們眼下要管他們的閒事,你說他們倒是愿意不愿意?”
  古清彪朗聲道:“上官舵主,茅山寨与快意堂素有交往,快意堂常州分舵江孟鴻江舵主更可以說得上是古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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