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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岳老石冷冷一笑,道:“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人在江湖,也只有頂尖儿的第一流高手才能干出轟轟烈烈的大事。”
  岳小玉雖然心中大不以為然,但一時間卻也想不出什么話來加以反駁,也就只好點了點頭,道:“也許如此。”
  “什么也許如此?根本就是如此!”岳老石哼了一聲,道:“你可知道,這屋子從前的主人是誰?”
  岳小玉道:“是個屠夫。”
  岳老石搖搖頭,道:“不,這屋子從前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屠夫,我以前只是隨便亂說而已。”
  岳小玉“哦”了一聲,忖道:“老子騙儿子,那是稀松平常之极的事,我自然不會怪你來著。”但心里卻又很想知道其中真相。
  只听見岳老石歎了口气,又道:“這屋子的主人,其實是一個武林高手,但他在江湖上完全沒有半點名气。”
  岳小玉奇道:“既是高手,又怎會是藉藉無名之輩?”
  岳老石道:“你說這句話就已經錯得厲害之极,在江湖之上,有不少高人异士,都是生性淡泊,視富貴功名如浮云的,他們既不愿意揚名于天下,自然也就不為一般武林中人所認識了。”
  岳小玉道:“但你一定是認識他的,對嗎?”
  岳老石道:“當然認識,而且已認識了很久,那情況就像是你和胖寶寶一樣。”
  岳小玉道:“那么說,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岳老石緩緩地點一點頭,說道:“是的,咱們可以隨時都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對方的手上,而且從來沒有半點遲疑過。”
  岳小玉問道:“那位高手,年紀有多大?”
  岳老石道:“比我大一點點,所以你該稱呼他伯伯。”
  “伯伯?”
  “是的,是慕容伯伯。”
  “慕容伯伯!他原來姓慕容!”岳小玉眸子里閃動著光芒,道:“我听人說,武林中有四大姓族,其中以慕容和南宮兩大世家人材最為鼎盛。”
  岳老石道:“從前的确如此,但近十年來,安徽的容氏世家和公孫世家也是人材輩出,他們的聲勢已絕不在前兩者之下。”
  岳小玉道:“那么,以前住在這里的慕容伯伯,是不是屬于慕容世家的人?”
  岳老石頷首說道:“不錯,他本來的确是慕容世家的一份子,但慕容世家的人都不肯承認他姓慕容。”
  岳小玉道:“為什么?”
  岳老石道:“他是個私生子。”
  岳小玉年紀還小,對于“私生子”這個名詞還不怎么了解,但岳老石也沒有再詳細地闡析下去,又自接道:“但這位慕容伯伯的性格十分堅忍,雖然在很惡劣的環境下長大,但依然學會了一身惊人的武功。”
  岳小玉道:“他練的不是慕容世家的武功?”
  岳老石搖搖頭,道:“不,他很有骨气,除了姓慕容這件事改不得之外,他連慕容世家最基本的劍法也不屑去學。”
  岳小玉奇道:“那么,他又怎能成為一位武林高手?”
  “是苦練!”岳老石道:“他不練慕容世家的武功,卻去練鷹鶴門的“天鷹爪”和“靈鶴劍”。”
  岳小玉道:“如此說來,慕容伯伯應該是鷹鶴門的人了?”
  岳老石搖搖頭,道:“那又不然,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拜師。”
  岳小玉一怔,道:“既不拜師,又怎能練成鷹鶴門的絕藝?”
  岳老石道:“偷窺掌門練武,然后自行潛心苦練。”
  岳小玉一懍,道:“這可以嗎?”
  岳老石道:“不管可以不可以,他終于成功了。”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常听人說,偷練人家的武功,是大大的忌諱,難道慕容伯伯不知道這一點嗎?”
  岳老石說道:“他怎會不知道,但當時他夠膽色、夠勇气,什么事情都干了再說。”
  岳小玉道:“爹既是他的好朋友,何以不勸阻勸阻?”
  岳老石冷冷一笑,道:“我為什么要勸阻?難道私生子就不能練武?”
  岳小玉吸了口气,注視看父親道:“你也是個練家子嗎?“岳老石的臉忽然變得完全沒有半點表情,道:“你說對了,我本來也是個江湖人。”
  岳小玉的神情卻興奮起來,連聲音也變得很是激動,道:“但你為什么一直都不對我說?為什么一直都不教我武功?”
  岳老石神態冷冷地道:“你為什么要練武?”、岳小玉大聲道:“問得妙极了,孩儿也想問問父親,當年你又為什么會練成了一身的武功?”
  岳老石寒著臉,道:“那是因為我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岳小玉道:“有人逼你非練武功不可嗎?”
  岳老石道:“不錯,那是你的祖父,還有祖母。”
  岳小玉道:“他們的決定沒有錯。”
  岳老石道:“但卻也使你爹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錯事。”
  岳小玉道:“你殺了人?”
  岳老石搖搖頭,說道:“在江湖上,殺人并不是錯事,只有殺錯了人才不可原諒。”
  岳小玉沉默著,岳老石接著又說道:“你爹最愚蠢的一件錯事,就是帶著慕容伯伯去盜寶。”
  岳小玉吃了一惊,忖道:“原來我的老子也曾經干過這种事,真是父子同科,彼此分屬行家是也。”
  他心中雖然吃了一惊,但嘴里卻說得輕松自在,道:“江湖中盜寶之事,無日無之,那也不能算是什么大不了的錯事。”
  岳老石道:“盜寶之事,雖然無日無之,但凡事總有大小之分,輕重之別。”
  岳小玉說道:“你們是去什么地方盜寶了。
  “飲血峰。”
  “什么?飲血峰?”
  “你也知道有這么一個地方嗎?”岳老石的臉色立刻一沉。
  “我听人說過,那是一個很險峻的峰岭,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万丈深淵,變成粉身碎骨!”岳小玉臨急智生,故意這樣說。
  岳老石臉色陰暗不定,又望住了儿子良久,才慢慢地接著說下去,道:“在飲血峰,有一座魔宮,叫血花宮,這名字已很嚇人,但若沒有親自到過那里,根本就無法想像得到,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間地獄。”
  岳小玉道:“是不是有牛頭馬臉的陰差把守著?”
  岳老石搖搖頭,道:“宮內宮外,都沒有什么牛頭馬臉,也沒有什么勾魂使者,但只要進入了禁地范疇之內,任何人都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掉進了死亡陷阱。”說到后面一句話,他的面色已變得青慘慘的,仿佛又再重臨到血花宮魔域之內。
  岳小玉听到這里,心頭也是不禁為之“怦怦”亂跳。
  他有膽戰心惊的感覺,全然是為了郭冷魂和諸葛酒尊。
  他們即將要到血花宮了,而此行凶吉如何,卻是難以逆料。
  只听見岳老石又慢慢地接道:“那一次,咱們都把自己的本領估計得太高了,而且也顯然小覷了血花宮的防御力量,咱們以為只要小心行事,最少有机會可以接近碧血樓台的…”“碧血樓台又是什么所在?”
  “那是血花宮內禁地中的禁地,不要說是外人,就算是血花宮內的高手擅自闖入,也會死無全尸,格殺勿論。”
  “既然那地方這么危險,你們何以還是非去不可?”
  “咱們是為了要盜一本武學奇書!”
  “是一本怎樣的武學奇書?”
  “咱們始終沒有見識過,所以也很難想像得到,這本奇書究竟奇到了怎樣的程度。”
  “它叫什么名字?”
  “是倚馬……”岳老石才說出了這三個字,忽然臉色驟變,同時閃電般地推開窗子,身如箭矢般地向石屋外飛了出去。
  石屋外有人,總共是三個,但其中一個卻垂下了頭,襟前還染看一大灘鮮血。
  這人雖然垂下了頭,但岳老石還是一眼就已認出了他是誰。
  岳小玉也認得他,他是金老二,是金德寶的父親。
  岳小玉一看見金老二這副樣子,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馬上左顧右盼,看看金德寶是否也在附近。
  但金德寶不在,而他的老子金老二,卻給兩個穿著千金貂裘的中年漢子脅持在中間。
  天气并不怎么嚴寒,這兩個中年人是否在故意炫耀身上貂裘的价值?倘真如此?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但這時候,就算遇上了可笑的人,再可笑的事,岳小玉也已笑不出來,因為金老二受傷了,而且优勢看來十分嚴重。
  而脅持著金老二的兩個人,臉上都是深沉陰刻的樣子,岳小玉看見了就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更不舒服的人卻是岳老石,他的臉仿佛給一种無形的力量扭曲,甚至連呼吸都似已停頓。
  但實際上,沒有呼吸的人并不是岳老石,而是金老二。
  岳小玉也許還看不出,但岳老石是個老江湖,他早已看見在金老二的煙堠,最少穿了五個很深很深的血洞。
  那兩個穿著貂裘的人靜靜地瞧著岳老石,過了許久還是默不作聲。
  但默不作聲也是一种壓力,甚至會變成一种無形的殺气。岳小玉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兩個人,更從來沒有感受過這些可怕的壓力和殺气。
  但他畢竟還是初生之犢。
  左邊那人嘿嘿一笑,道:“在下花鷹,他是花鶴。”
  花鷹說出這八個字的時候,眼睛并不是盯著岳小玉,而是盯著岳老石。
  岳老石干笑看,這笑聲听來有五分憤怒,也有五分勉強。說道:“你們終于找上門來了。”
  花鷹冷笑道:“你已躲了二十年!”
  岳老石搖搖頭,道:“不是二十年,是三十年,在慕客青煙還活著的時候,我就已經住在這里。”
  花鶴道:“這里很不錯,最适合你這种飛天大盜隱匿。”
  岳小玉眉頭一皺,暗道:“這倒希奇也矣,原來自己的老子居然是個什么飛天大盜,豈不是連鐵老鼠仁兄也要稱呼他一聲前輩嗎?”
  ,只听見岳老石呵呵地笑了笑,才道:“鷹鶴門近年來最杰出的高手,听說就是你們花氏昆仲了?”
  花鷹冷冷道:“不敢!”他嘴里說得謙遜,但神情卻是顯得甚為傲慢。
  岳老石道:“兩位此行,未知有何見教?”
  花鷹道:“咱們是奉了先師遺命,要追討回本門所失去的武功!”
  岳老石冷哼一聲,道:“慕容兄昔年不錯曾經偷練過貴門派的武功,但他潛修苦練十五年初生之犢不畏虎,而且他的膽子本來就很大。
  所以,最先開口的人就是他,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傷害金二伯?”
  后,已把貴門派的天鷹爪及靈鶴劍去蕪存菁,另外又在爪功上加了五招,劍法上添了七式,然后再重編兩本武功秘笈,交還給鷹鶴神君周老掌門。”
  花鶴冷冷一笑,道:“簡直是一塌糊涂,狗屁不通之舉!”
  岳老石倏地喝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罵大師伯狗屁不通!”
  花鶴一楞,只听見岳老石又說道:“當年,周老掌門看過那兩本重新撰寫的秘笈,也大贊慕容青煙聰明睿智,曠古少有,居然能夠偷練功夫而成大器,甚至還更青出于藍,把鷹鶴門的武功向更高峰處推展!”
  花鶴冷冷道:“這种話,花某從來沒听說過。”
  岳老石冷冷一笑,道:“當年你的年紀才有多大?就算曾經听說過這番話,只怕也無從領略周老掌門的豁達胸怀。”
  花鷹哼了一聲,說道:“你不用狡辭強辯了,當年,若不是你從旁協助,慕容青煙也無法潛入本門禁地,偷練本門武功!”
  岳老石道:“若以這件事來說,咱們确有不是,但當年周老掌門与黑旗寨十九大盜火并于淮安,到了最危急之際,又是誰來助他一臂之力,終于戰胜了一千凶殘狠毒的強盜?”
  花鶴道:“那自然是先師“白羽圣手”孟大化的血汗功勞。”
  岳老石冷笑一聲,說道:“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放狗屁!孟大化已給群盜逼得險象環生,若不是慕容青煙聞訊快馬加鞭赶來援助,你們的師父早已在淮安一役就尸骨無存,日后又焉還有机會可以成為掌門?”
  花鷹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
  岳小玉心中有气,忍不住大聲吼叫著道:“我相信!”
  花鶴哈哈一笑,道:“你算是個什么東西?”
  岳小玉道:“總比你們兩個怕冷鬼強胜千百倍!”
  花鶴臉色倏變,怒道:“你這黃口小儿,真是不知死活!”
  岳小玉道:“老子什么大仗、大陣都見識過了,難道還會怕了你們兩個窩囊廢嗎?”
  岳老石喝道:“在兩位前輩面前,休得過分放肆。”他這句話倒也很妙,似乎是說:“過分放肆是不可以的,但若干程度的放肆,卻是不妨。”
  岳小玉是個精靈古怪的孩子,閒言立刻哈哈笑道:“原來兩位都是前輩,那倒是失敬之至。”
  突听“嗆啷”一聲,花鶴已亮劍在手,劍尖遙遙指向岳小玉咽喉。
  岳小玉卻一點也不害怕,還怪聲怪气地笑了起來。
  岳老石暗暗歎了口气,心想:“這孩子真是初生之犢,而自己卻一直未曾傳授過他任何武功,這种做法到底是不是錯了?”
  驀地,花鷹、花鶴同時松手,脅持在他們中間的金老二終于頹然倒下。
  他一倒下,花鶴的劍就已刺了出去。
  他這一劍,直刺岳小玉頸際,岳小玉只覺得一股森寒的劍气,就在那剎那之間把自己完全逼死。
  但是真正早已蓄勢待發的人,卻是花鷹。
  花鷹一直都很隨隨便便的站著,但等到他一出手,他這個人立刻就變得比花鶴手里的劍還更鋒銳。
  花鷹的手中無劍,他用的是天鷹爪功夫。
  他出手的气勢,就像是一座沉寂了千百年的火山,突然劇烈地爆發起來。
  那种力量,几乎是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擋得住的。
  而且,就在他一出手之際,花鶴的劍也同時改變了方位。
  他不再刺向岳小玉,而是從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從下而上斜斜疾射岳老石的左邊小腹。
  這兩兄弟沒有小覷岳老石,一出手就全力以赴。
  在他們想像中,這一戰可能會在极短暫的時間之內就結束。
  而且,他們這一戰應該必胜,也必可殺了這個隱伏多年的飛天大盜。
  但他們只是猜對了一半。
  這一戰開始得极快,花氏昆仲一出手就已經是毫不留情的殺著。
  從十五年前開始,鷹鶴門就已經是他們師徒三人的天下。
  那時候,周老掌門病逝了,由花鷹、花鶴的師父孟大化繼任掌門。
  當年,為了一件事,鷹鶴門里引起了很大的爭論。
  爭論者分開兩派,一派支持周老掌門,而另一派則支持孟大化。
  兩派所爭論的,就是應該怎樣處置慕容青煙盜練本門武功的問題。
  周老掌門胸襟豁達,而且對門戶之見看得很開脫,他极力主張原諒慕容青煙。
  他甚至主張把慕容青煙列入鷹鶴門門牆之下,又認為慕容青煙能夠把天鷹爪和靈鶴劍加以改良,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
  而更難得的,就是慕容青煙毫不保留地,把改良了的本門招式重新撰寫記下,更將之歸還給本門。
  但孟大化那一派,卻极力反對周老掌門所有主張。
  孟大化認為周老掌門的主張,完全是乖悖常理,而且也有違江湖規矩的。
  孟大化認為,慕容青煙偷窺鷹鶴門的武功,續而練成天鷹爪及靈鶴劍,無論他的成就如何驕人,仍然是個為武林同道所不齒的奸賊,此事倘若從寬處置,勢必為武林惡例,所以絕不能輕加饒恕,至于慕容青煙收列在鷹鶴門門下之議,更是荒誕絕倫,令人無法忍受。
  至于淮安一役,孟大化絕不承認是由慕容青煙力挽狂瀾,該役之胜,全然是本門弟子及長老高手用性命拼搏回來的。
  那一次兩派之爭,結果是孟大化那一派贏了,周老掌門十分失望,自此之后郁郁寡歡,終于含恨而歿。
  在孟大化接掌鷹鶴掌門后,慕容青煙更加成為該派的大罪人,門下長老弟子,無不欲誅之,以立功勞。
  但鷹鶴門中人,又有誰是他的對手。
  即使是周老掌門及孟大化,也同樣敵不過武功進展神速,不愧是武學上一大奇才的慕容青煙。
  縱然如此,孟大化仍然大聲疾呼,說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個偷盜本門武功的惡賊嚴懲。
  可是,慕容青煙一直都沒有再接近鷹鶴門的人,而他們也找不著來去神出鬼沒的慕容青煙。
  有一天晚上,孟大化接到了一個消息,說慕容青煙出現在周老掌門的墓前,孟大化立刻率領門下弟子匆匆赶至,但慕容青煙卻已走了。
  三天后,武林中就傳出了一個惊人的消息,說慕容青煙夜闖飲血峰,欲往碧血樓台盜寶,結果失手死在血花宮云云。
  其后,又有人說,慕容青煙并不是獨自前往血花宮的,陪他一起冒險盜寶的還有江湖上著名的飛天大盜“風影子”。
  “風影子”并非姓風名影子,這只是那飛天大盜的外號,但知道風影子真正名字的人,卻只有慕容青煙和极少數的人而已。
  誰也想不到,龍神廟里的岳老石,原來就是二十五年前鼎鼎大名的風影子。
  在不久之前,孟大化也已逝世了,鷹鶴門就由花鷹、花鶴兩人執掌大權。
  花鷹和花鶴在鷹鶴門中,向來都很得志,而且也一直很想誅殺風影子,以一振鷹鶴門的聲威。
  經過一番追查后,兩人終于找到了平陽城,并且用嚴刑拷問金老二。
  金老二熬不住,終于把岳老石的身分和盤托出,但花氏兄弟還是沒有放過他,他們終于找到了風影子。
  風影子就是岳老爹!
  花鷹、花鶴絕未輕敵。
  花鷹的爪、花鶴的劍,任何其一都足以獨當一面,此際兄弟聯手,那威力就更不尋常。
  岳小玉睹狀,心中暗暗著急道:“這兩個怕冷鬼看來有點門道儿,我爹以一敵二,必然吃虧!”在著急之余,又不免暗自惱恨父親一直不傳授自己武功,否則這時候就可以大派用場了。
  驀地,只听得岳老石一聲大喝,喝聲有如霹靂一般,花氏兄弟知道他要奮起精神發招,自然也是不敢稍有松懈。
  只見岳老石在大喝之余,突然“刷刷”連聲,十几支鋼鏢已飛射出手,花鶴出劍极快,早已把八九支鋼鏢擊落,花鷹見飛鏢來勢狠疾,也不敢過分托大,只好旋身閃避開去。
  岳小玉暗歎一聲道:“跟了老子十多年,居然從來不知道他老人家懂得這种玩藝儿,否則憑小岳子這种人材,早就學上手了。”
  心念未已,突听岳老石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道:“此地不能留,咱們走!”
  “走”字才響起,岳小玉的人已在岳老石脅下。
  “老賊休走!”花鷹大喝追來,花鶴的劍更已刺向岳老石背后靈台穴。
  岳老石卻頭也不回,拉起岳小玉便向東北一叢竹林中飛竄而去,他外號叫風影子,輕功自然是极高明,不消片刻,已把花氏兄弟拋离五六丈遠。
  岳小玉在父親脅下,但覺兩耳勁風呼呼,身子有如正在騰云駕霧一般,不禁覺得甚為有趣,忖道:“如此際遇,說書先生已說過七八千遍,想不到老子也有此緣份,可以親自嘗試一下這种滋味。”
  誰知就在這時候,竹林里突然飛出了一只黑色的拳頭。
  岳老石的去勢,已經是快絕無倫,但這拳頭卻來得更快!
  也許,這是因為它來得太突然了,即使是風影子那樣的飛天大盜,也無法及時閃避開去。
  既閃不開,結果自然就是中了一拳。
  拳頭是黑色的,但發出這一拳的人卻是個白臉和尚。
  白臉和尚的臉很白,又闊又白,但笑起來的時候卻露出了兩排黃牙,看起來就像只來自北极的大白熊。
  這白臉和尚恐怕最少已有六十多歲了,但身形卻是十分碩大,而且腰干還挺得很筆直。
  一個這么白白淨淨的老和尚,怎會有一只黑如煤炭的拳頭呢?
  答案很簡單,因為他的手戴了一只手套。
  戴看手套的是左手,所以白臉和尚用的也是左拳。
  這一拳太凶、太快、也太突然。
  所以,岳老石再也“飛”不起來,立刻身如大石般地沉了下去。
  岳小玉又惊又怒,不由破口大罵道:“你是從那里來的禿驢,竟然敢傷我的老子?”
  白臉和尚呵呵一笑,道:“貧僧是從天而降的,你老子武功不濟,就算死在貧僧拳下,也是無話可說。”
  岳小玉怒道:“天下間許多人的武功都不濟事,難道都應該死在你拳下嗎?”
  白臉和尚呵呵一笑,說道:“好刁的一張小嘴,你可知道你老子干過什么事情么?”
  岳小玉道:“我老子什么都干,那又怎樣了?”
  白臉和尚道:“不要再嘴舌逞強了,速速受死可也!”
  岳小玉心中一懍,只見白臉和尚的黑色拳頭又已飛起。
  岳小玉暗叫一聲:“今番完也!”誰知白臉和尚這一拳剛打出,三支鋼鏢就有如品字一般地射向他的胸膛。
  白臉和尚急忙閃避,只見岳老石身形忽然急速躍起,又再連環三掌向他攻了出去。
  白臉和尚嘿嘿冷笑,道:“你裝死的本領還算不錯,但今天貧僧肯定,你是絕對難以討好得去的。”
  岳老石怪笑一聲,瞬息之間,兩人又混戰在一起,殺得難分難解。
  岳小玉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這個叫黑拳僧的和尚功夫极高,而且花鷹、花鶴又已追了上來,再打下去,后果實在是難以想像之极。
  果然,花鷹、花鶴追上來了。
  兩人一見黑拳僧纏著岳老石,都是面露得意之色。
  花鷹道:“老賊,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花鶴道:“有黑拳神僧仗義出頭,岳老頭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非要焦頭爛額不可!”
  花鷹哈哈一笑,道:“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快人心,打得好!”
  但黑拳僧卻忽然停手,瞪著兩人道:“你們是什么人?”
  花鶴道:“在下花鶴。”
  花鷹道:“我叫花鷹。”
  黑拳僧不悅道:“貧僧跟老岳有過節,那是貧僧的事,又何須爾等在旁推波助瀾?”
  花鶴道:“這老賊作惡多端,正是人人得而誅之,黑拳神僧肯仗義鋤奸,咱們兄弟兩人自當喝彩!”
  黑拳僧道:“貧僧之事,不必兩位多管,快滾!”
  花鷹面色倏變道:“黑拳僧,咱們兄弟并無開罪于你,何以總是惡言相向?”
  黑拳僧冷笑道:“岳老儿雖然對不住貧僧的妹子,但他終究是一條好漢,貧僧和他廝打,又豈是你們這些卑鄙小人管得著的?”
  花鶴怒形于色,目注著花鷹道:“這簡直太豈有此理了!”膠顫巨酈顫酈酈酈酈岷儼酈黑拳僧兩眼一翻,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想跟貧僧打架?”
  花鷹道:“你不怕江湖中人恥笑,說你敗在咱們兄弟劍下嗎?”
  “放屁!”黑拳僧怒道:“嘿嘿,就憑你們兩個廢物,只怕連貧僧的衣角都沾不上!”
  花鷹、花鶴大怒,終于忍不住出手,和黑拳僧展開了激戰。
  岳老石這才松了一口气,對岳小玉道:“你不要再跟著我,快走!”
  岳小玉道:“要走就一塊儿走!”
  岳老石道:“我走不動啦!”
  岳小玉道:“這和尚跟兩個惡人打得天翻地覆,正是机不可失,為什么會走不動?”
  “蠢材!走不動就是走不動,有什么好解釋的?”岳老石怒道:“你若還不离開這里遠遠滾你奶奶的,我以后就不認你做儿子。”
  岳小玉卻道:“做不做你的儿子那是另外一回事,總之現在你不和我一塊儿走,我就立地成佛,絕不獨自离去。”
  岳老石更怒,正待大罵,誰知才張開了嘴巴,一蓬鮮血就已噴了出來。
  岳小玉吃了一惊,急忙扶看他,道:“你受傷了?”
  岳老石搖搖頭,道:“我沒事……”
  岳小玉道:“真的沒事?”
  岳老石咳嗽兩聲,道:“我說沒事就沒事,快走!”
  岳小玉道:“不!你連走都走不動,又口噴鮮血,我怎可以獨自偷生?”
  黑拳僧杰杰一笑,道:“岳老儿,你這個寶貝儿子當真孝順得緊!”
  岳小玉怒道:“老禿驢,我孝順不孝順,干你屁事!”那知話猶未了,臉上已火辣辣的捱了一記耳光。
  只見岳老石滿面怒容,喝道:“小畜生,不懂事理,還口沒遮攔,真是丟臉!”
  岳小玉苦著臉,黑拳神僧卻笑笑道:“該打,該打!”他一面笑著說話,一面跟花氏昆仲周旋,居然步穩拳猛,還占了上風。
  花氏昆仲越打越不是滋味,知道今天遇上了勁敵,花鶴還在死纏爛拚,但花鷹卻已早思退策,忽然說道:“黑拳大師,咱們哥儿倆向來敬重大師為人,但今日不知如何,居然糊里糊涂地跟大師打了起來,想來也未免覺得十分可笑…”
  黑拳僧听得大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說什么?是不是不想打了?”
  花鷹忙道:“這一仗本來就不應該打!”
  黑拳僧呵呵一笑道:“現在才知道不妙,是不是太遲了一點?”
  花鷹道:“人之初,性本善,大師又何苦讓暴戾之气纏繞在心間?”
  黑拳僧哼了一聲,道:“不打就不打,少跟貧僧談這一套!”說著即停招后退,兩眼圓睜直瞪著花鷹、花鶴二人。
  花鷹這才吁一口气,抱拳向黑拳僧道:“大師拳招精妙,在下已經拜會過了,就此告辭!”
  黑拳僧道:“老實說,你們的武功,只要再練七八十年,就一定可以稱雄于天下。”
  花鶴登時面如紫醬,几乎忍不住又要動手,但花鷹比較持重,急忙制止了他,還匆匆拉著他离去。
  這時候,岳老石的臉色更差了,顯然,他的确是曾經結結實實地吃了黑拳僧一拳。
  等到花氏昆仲消失了蹤影后,黑拳僧又再瞪視著岳老石。
  “岳老儿,你以前不是一個美男子嗎?”黑拳僧冷冷一笑,道:“但歲月催人老,你現在再也不是當年的岳公子了!”
  岳老石道:“我也想不到你會當了和尚。”
  黑拳僧道:“貧僧早已看破紅塵,阿彌陀佛。”
  岳老石道:“但你這個出家人,卻是一點也不正經。”
  黑拳僧冷冷的一笑,說道:“貧僧就算再不正經,也不會像你一般,到處勾引女人。”
  岳老石歎了口气,道:“大師誤會了,岳某何德何能,又怎有資格可以到處勾引女人。”
  黑拳僧“呸”一聲,道:“你勾引別的女人,貧僧一概不管,但你把倩晶激怒,這就万万不可饒恕。”
  “倩晶?”岳老石道:“她有什么不妥?”
  黑拳僧道:“她說過,非你不嫁。”
  岳老石歎道:“岳某緣慳福薄,万万配不上邱姑娘。”
  黑拳僧怒道:“貧僧畢生只喜歡兩個女人,一個是已經嫁作商人婦的吳柔柔,另一個就是倩晶,你這老賊,居然把倩晶激怒,使她變作尼姑,嘿嘿,這筆賬你說該怎么算?”
  岳小玉忍不住插口道:“當然是一筆勾銷。”
  “一筆勾銷?”黑拳大師嘿嘿一笑,道:“這豈不是太便宜了你的老子?”
  岳小玉道:“你妹子做了尼姑,那是命中注定,而且也沒有什么不好。”
  黑拳僧道:“現在她應該是個享福的姑奶奶才對。”
  岳小玉道:“凡事都要講一個緣字,你要勉強也是勉強不來。”
  黑拳僧道:“貧僧自有貧僧的主意,你乳臭末干,休再插嘴。”
  岳老石一挺胸膛,凜然這:“岳某的确曾經辜負了倩晶一番情意,大師既然不諒,就請當場擊斃岳某可也。”
  黑拳僧目露凶芒,獰笑道:“你這個薄幸郎,現在總算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該死之至了。”岳老石道:“舊事不要提,大師要剮要殺,任悉尊便,但犬子無辜,還望大師放他一條生路。”
  黑拳僧瞪了岳小玉一眼,說道:“這小子頑劣任性,肯定是個教而不善的小混蛋。”
  岳小玉心里罵道:“你才是禿頭老混蛋。”
  岳老石卻道:“大師說得极是,岳某對此犬子費盡心思,結果還是給他气得半死不活,真是他媽的之至!”
  岳小玉一怔,暗道:“他媽的已很夠味道了,居然還要加上“之至”這兩個字。嘿嘿,這真是稀奇极了。”
  只見黑拳僧喋喋怪笑,道:“要貧僧放過這小混蛋,倒也不難,只要你肯肝腸寸斷而死,貧僧就會答應你絕不動他一根汗毛。”
  岳小玉陡地怒道:“這算是什么道理?我爹又沒有做過什么坏事。”
  黑拳僧道:“他曾經使我的妹子肝腸寸斷,最后做了尼姑,現在貧僧要他也肝腸寸斷而死,正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之事,那有什么不對?”
  岳小玉道:“你妹子縱然曾經傷心欲絕,但結果并沒有死掉呀!”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她若死了,反倒不會長久傷心下去,所以貧僧現在要你爹肝腸寸斷而死,實在已經便宜了他。”
  岳小玉道:“我爹從來不占別人的便宜,你少裝假慈悲好了。”
  岳老石陡地叱道:“小玉閉嘴!”
  岳小玉倔強地道:“這老禿驢不通人性,以強凌弱,就算打死了我,我是一千個一万個不服……”說到這里,黑拳僧已點了他身上五處穴道,連啞穴也一并點了。
  岳小玉登時口不能言,動彈不得。
  黑拳僧點了他穴道后,然后就拿出了一只很細小的木箱子。
  他打開了木箱,從箱里取出了一顆綠豆般大小的丸子,盯著岳老石,才獰笑道:“這是無藥可解的劇毒小丸,你敢不敢吞下去?”
  岳老石說道:“我死不足惜,但是犬子…”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貧僧是個怎樣的人,難道你現在還沒有弄清楚嗎?我既已答應過不傷害他一根汗毛,那就一定會履行諾言。”
  岳老石凄然一笑,道:“看來,岳某非要相信你不可了?”
  黑拳僧道:“你可以完全不相信貧僧說的話,索性放手跟貧僧一搏!”
  岳老石道:“我打不過你。”
  黑拳僧道:“這只怪你練功不勤,老是耽于逸樂之中。”
  岳老石長歎一聲道:“大師不必多言,就請賜藥吧!”
  岳小玉心中大急道:“這藥絕對吞不得,索性跟這凶僧拼命,那才是上策!”但他卻不知道,岳老石根本遠遠不是黑拳僧之敵手,而且剛才吃了一拳,內傷不輕,更加無法再与黑拳僧周旋。
  只見岳老石張開了嘴巴,黑拳僧毫不客气,就把那顆毒九,向他的嘴里拋了進去。
  接看,岳老石把毒丸咬碎,面上完全沒有半點畏懼之意,黑拳僧不禁為之一呆,繼而大聲喝彩,道:“果然不愧是一條好漢,難怪倩晶對你一往情深,至死不改了!”
  岳老石臉色倏變,顫聲道:“什么,你說邱姑娘已經死了?”
  黑拳僧兩眼一翻,道:“誰說她死了,你為什么要詛咒她!”
  岳老石這才吐了一口气,道:“原來我會錯意了。”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雖然她還活著,但卻也和死人沒有什么分別。”
  岳老石歎道:“不用多說了,總之,我是辜負了她,是我該死。”
  黑拳僧道:“現在說什么都是多余的,貧僧走啦!你若還有點人性,就應該到浮云庵去看看她。”
  “浮云庵?”
  “是的,是玉池峰上的浮云庵,她的法號叫念定。”
  “可是,我已不久于人世啦!”
  “就是因為你快要死了,所以更應該去見一見倩晶。”
  岳老石呆住,良久不語。
  他似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岳老石人如木偶,動也不動。
  黑拳僧卻已走了。
  岳小玉雖然年紀還小,但卻很精靈,心中已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來小玉的老子,在年輕之時甚得女人喜愛,那邱倩晶就是為了我爹而出家的。嘿嘿,天下間為什么有這許多蠢女人?什么非君不嫁,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簡直就是開自己一生的玩笑。”若在平時,岳小玉一定會覺得這种事十分滑稽,簡直可以讓自己捧腹大笑一頓,但這時候岳老石受傷兼中毒,就算事情再可笑,只怕他也笑不出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岳老石從沉思之中清醒了過來。
  他長長的吐了口气,道:“大師果然不是那种赶盡殺絕的人。”
  岳小玉心中气惱,忖道:“那老禿驢打了你一拳,又用毒藥來害你,還說他不是赶盡殺絕,真是越老越糊涂。”
  雖然他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但知子莫若父,岳老石歎了一口气,又接看說道:“小畜生,你若以為我吞下的是一顆毒丸,那就錯得厲害了!”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拍開了岳小玉被制住的穴道。
  岳小玉的啞穴才被解開,立刻就說道:“那老禿驢給你的終不會是靈丹妙藥。”
  岳老石面色一沉,道:“黑拳大師雖然行為怪僻,但終究是你的長輩,就連我也不敢對他無禮,你以后說話若不再檢點一些,休怪我不客气。”
  岳小玉心中大不以為然,但父親既然這樣說,他也只好點了點頭,道:“以后我會記住了。”
  岳老石這才面容稍寬,道:“黑拳大師若要我死,又何必用什么毒藥,他是想嚇一嚇你爹,來為邱姑娘出气!”
  “邱姑娘?她今年几歲了?”岳小玉道。
  “她比我年輕三歲。”
  “只比你年輕三歲?”岳小玉哈哈一笑,道:“那么她也已五十多歲啦!又怎能再叫邱姑娘?”
  岳老石道:“但我從前是這樣稱呼它的。”
  岳小玉眼珠一轉,忽然道:“她長得美不美?”
  岳老石道:“你問這個干嘛?”
  岳小玉道:“沒什么,我只是覺得那黑拳大師的相貌如此丑惡,他的妹子必然也是母夜叉之流。”
  岳老石搖頭不迭,說道:“她絕不是什么母夜叉,而且還是一個很漂亮的美人儿。”
  岳小玉皺了皺眉道:“比起我娘親,又是誰比較漂亮一些?”
  岳老石道:“兩個都很漂亮。”
  岳小玉道:“既然兩個都漂亮,你為什么只娶我娘親,卻把邱姑娘冷落了?”
  岳老石道:“小孩子懂得什么,不要再多嘴。”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娘親吃醋,所以爹不敢和邱姑娘在一起。”
  岳老石面上的肌肉陡地一陣抽搐,仿佛背上給人抽了一下鞭子。
  岳小玉望看父親的臉,忖道:“嗯,我這個說法多半是說對了,但娘親死了這許多年,他為什么一直都不再去找邱姑娘再續前緣?”
  岳小玉雖然聰敏靈巧,但想到這里,卻是再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岳老石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爹要去見一見邱姑娘,你會不會怪爹?”
  岳小玉忙道:“這是好事,我怎會介意。”
  岳老石苦笑了一下,道:“若在二十年前,這也許會是一件好事,但現在她已經出家為尼,而我也已老了,哈哈,哈哈,哈哈!”
  岳小玉心中一陣感慨,忖道:“平時看爹爹滿臉俗气,想不到他不但身怀武功,而且心里還隱藏著這段戀情。”
  “小玉!”岳老石干笑兩聲,面色忽然變得十分凝重,道:“你放心,黑拳大師給我服下的并非毒藥,而是一种療傷藥丸,雖然他心里痛恨我對邱姑娘無情無義,但他還不敢真的把我殺了。”
  岳小玉說道:“你真的要前往浮云庵去?”
  岳老石道:“不錯,我早就應該去找她了。”
  岳小玉道:“那我怎么辦?”
  岳老石道:“你不是說過要在江湖上闖蕩嗎?”
  民小玉道:“但我不懂武功。”
  岳老石道:“你可以去學。”
  岳小玉道:“跟誰去學?”
  岳老石道:“跟誰學武,那就要看看你的机緣了。”
  岳小玉道:“你不是极力反對我到處亂闖的嗎?”
  岳老石喟然歎道:“現在情況不同了,鷹鶴門的兔崽子咄咄逼人,我再也不能回到龍神廟,你也不能再跟著我。”
  岳小玉道:“我們真的要分手了?”
  岳老石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現在就算再跟著我,也不會有什么好的結果。”
  岳小玉黯然神傷,道:“爹,孩儿一直都頑劣不堪,太令你老人家失望了。”
  岳老石歎了一口气,說道:“你的确是頑劣之极,但無論如何,你總是我的儿子。”
  岳小玉的眼睛忽然濕潤了。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父親,并不是那种鄙俗,只懂得唯利是圖的人。
  岳老石走了。岳小玉忽然有著一种空虛的感覺。
  他不敢再去找金德寶,也不想回到鄺火那里。
  他在路上到處游蕩,小小的腦袋里亂成一片。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岳小玉來到了一條河流旁邊。
  河水很平靜,但他的心境,卻剛好相反。
  他在河邊坐下,忽然听見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背后傳了過來。岳小玉沒有回頭,但那陣馬蹄聲卻越來越近,最后,居然有一匹馬停在他的身邊。“喂,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藍色長裙的女孩?”馬鞍上響起了一個人冰冷的嗓音。
  岳小玉連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就說道:“沒看見。”
  那人冷哼一聲,道:“她明明是從這條路走的,你怎會沒看見她?”岳小玉心中气惱,也冷哼一聲,站直了身子回頭便走。但他才走出了兩步,肩上就已一陣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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