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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原來鞍上那人見他不理睬自己,也是心中气惱,不由分說就一鞭抽了過來。
  岳小玉的心情本來就已經很不好,這時候無緣無故給人抽了一鞭,更是怒火上沖。
  他立刻轉身,怒視著馬鞍上那人。
  只見那人也甚年輕,大概只之有十五六歲年紀,是個神气十足的錦衣少年。
  岳小玉怒道:“你為什么打人?”
  那錦衣少年雙眉一揚,冷然道:“你敢不理睬我,自然該打!”
  岳小玉怒火更熾,沖前想把錦衣少年從馬鞍上拉下來,但他還沒有沾到人家的衣衫,下顎又已給錦衣少年飛一腳踢個正著。
  錦衣少年哈哈大笑,道:“不知好歹的小無賴,現在總算知道我的厲害吧?”
  岳小玉知道打不過對方,只得強忍著這一口气,道:“我看得出你是練過武功的,你厲害,你好本領,我現在的确不是你的敵手,但總有一天,你也會嘗試一下被人毒打的滋味。”錦衣少年冷冷道:“我只不過隨便踢了你一腳,算不上是什么毒打,瞧你這副賤相,一定是想再吃吃苦頭,才肯告訴我小師妹的下落。”
  說著,飛身下馬,又要再向岳小玉動手。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在岳小玉的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岳小玉吃了一惊,急忙回頭望去,立刻就看見了一個年紀和他不相上下的藍裙少女,正在笑盈盈的望著自己。
  岳小玉給這少女望著,不由心中一蕩,暗叫道:“啊呀!這是從那里跑出來的小仙女?
  “原來這少女長得明眸皓齒,容貌漂亮之极,岳小玉雖然年紀細小,居然也有點神魂顛倒的感覺。
  “你……你是誰?”岳小玉也怔怔地看著她。
  藍裙少女又是一笑,道:“我姓穆,叫穆盈盈,你呢?”
  岳小玉還沒有回答,那錦衣少年就已怫然不悅地道:“他只是一個小無賴,連跟你談一句話都不配!”
  穆盈盈冷哼一聲,道:“師兄,你又在欺負人了。”
  錦衣少年冷冷道:“誰說我欺負他?只不過這小無賴太沒禮貌,所以我才出手教訓教訓他而已。”
  岳小玉瞪著他,卻沒有反駁。
  但穆盈盈卻說道:“你有什么資格去教訓別人?簡直是笑話!”
  錦衣少年吸了一口气,道:“不要再為這點小事羅嗉,現在時候已經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穆盈盈道:“但你打傷了這位小哥儿,豈可一走了之?”
  岳小玉忙道:“我沒有受傷。”
  穆盈盈道:“還說沒受傷,瞧,連下巴都給陽腫了。”
  岳小王道:“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就算整個下巴都給踢走了,我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穆盈盈暝嗤一笑,道:“若連下巴都不見了,那就很不好看了。”
  錦衣少年冷冷道:“這小無賴的尊容,本來已經很不好看。”
  穆盈盈“呸”了一聲,道:“難道你又長得很帥朧?”
  錦衣少年傲然這,“由算不坏—”
  穆盈盈道:“但你的心腸卻坏极了,簡直和你師父一摸一樣。”
  錦衣少年臉色陸地一沉,道:“什么你師父我師父,我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師父。”
  趙盈盈冷冷道,“我才不跟你的師父練武功,他是個……”
  “住嘴!”錦衣少年立刻喝止道:“你竟敢在背后說師父的坏話。可知該當何罪?”
  鱉盈盈脹千了臉,道:“我可沒說過什么,你不要查柱我—”錦衣少年狡獪地一笑,道:“我當然不會冤枉你的,但你現在必須要听我的話,跟我回分舵去。”
  穆盈盈一跺腳,說道:“真是煩死人了!”
  岳小玉看著她,不禁越看越是出神。
  他很希望可以再看她几眼,但錦衣少年卻已催促她上鞍,兩人共騎一馬,瞬即絕塵而去。
  蹄聲很快就消失了,天地間又再回复了一片靜寂。
  岳小玉歎了口气,只覺得自己仿佛活在無數夢境之中。
  夜色蒼茫,岳小玉的肚子餓了。
  他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寂靜的小路向前走,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座鎮甸之中。
  岳小玉實在是很餓了,他真想好好大吃一頓。
  正當他在街上徘徊之際,忽然背后有人伸手抓住他的脖子。
  岳小玉吃了一惊,想要掙脫,卻是談何容易。
  “嘖嘖嘖,你害怕成這副樣子,准是做了不少虧心事!”背后那人終于放手,笑嘻嘻的繞到岳小玉面前。
  岳小玉定睛一看,只見那人頭發焦黃,顎下胡子稀稀落落,背上又負著一個藥囊。正是言行古怪,醫術卻高明絕頂的公孫咳。
  呂小玉一怔,道:“你怎會在這里?”
  公孫咳捏了捏他的鼻子,道:“這一句話,該由我來問你才對。”
  岳小玉歎了口气,道:〔我現在已經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了。”
  “流浪漢?”公孫咳一怔,接著卻哈哈大笑起來,道:“你現在的年紀有多大?就算真的無家可歸,到處流浪,也只能算是流浪小孩而已。”
  岳小玉板著險,悻悻然道:“老子的心情不好,絕不欣賞閣下所開的玩笑。”
  公孫咳嘻嘻一笑,道:“怎么越說越老气橫秋了?照不才看,你絕不是那种器量狹小的人,喂!我的肚子饑了,你說怎辦?”
  岳小玉心想:“后面這兩句話,已与老子心中所想的不謀而合。”
  只見公孫咳在身上左搜右刮,顯然是想找點銀兩出來,岳小玉直瞪著他,心里只盼望他身上有越多銀子就越好。
  誰知公孫咳在自己的身上搜刮了半天,最后才苦著臉道:“我已找得很清楚了,連一兩銀子也沒有。”
  岳小玉登時為之泄气,道:“沒關系,咱們去偷好了。〕“偷別人的銀子?”
  “不,是偷東西吃。”
  “這是犯法的!”
  〔借又如何?”
  “人家又不認識咱們,誰肯借?”
  “唉,那么只好捱餓了?”
  公孫咳歎了口气,道:“瞧你這副樣子,看來也一定和我一樣,身上連一兩銀子也沒有了。”
  岳小玉道:“我是個窮小子,身無分文那是十分合理的,但閣下身為武林一大神醫,居然也是囊空如洗,那就未免太嗚咽了。”
  公孫咳咳了兩聲,道:“不才的确是囊空如洗,其實,在半個時辰之前,我身上還有六十兩銀子的,但剛好遇上了兩個債主,各還三十兩正,所以就連一兩銀子也沒有了。”
  岳小玉怔怔地瞧著他,道:“你欠下人家許多錢債嗎?”
  公孫咳笑了笑,道:“不算多,就比剛才那兩個人來說,我總共才欠他們八千三百六十兩,現在還了六十兩,那么就只剩下八千三百兩而已。”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八千三百兩而已?你怎么會欠下他們這許多錢的?”
  公孫咳眨了眨眼,笑道:“不借白不借,反正他們有的是錢,若不借點來使用,又怎對得起公孫咳的列祖列宗?”
  岳小玉道:“就算人家富甲一方,也未必肯借八千多兩給你呀!”
  公孫咳道:“他們若不肯借,我就不替他們治病。”
  岳小玉恍然大悟,道:“老子明白了,原來這是治病的診金!”
  “不是診金。”公孫咳搖搖頭,道:“因為不才的師父是條驢子。”
  “驢子?”岳小玉一呆,半晌才問道:〔那是什么意思?”
  公孫咳歎了一聲,道:“驢子是十分頑固的,我師父就是這种人。〕岳小玉道:“是不是他規定你替人治病,一律不能收取診金?”
  公孫咳道:“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超過一百兩這個數目。”
  岳小玉舌頭一伸,道:“一百兩銀子也不算少了,難道你還嫌少嗎?”
  公孫咳道:“對于貧苦人家來說,一百兩當然是個很要命的數字,但對于那些腰纏万貫的鉅賈,一百兩簡直就連九牛一毛都比不上。”
  岳小玉歎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公系咳道:〔這可不是嗎,好像花鷹、花鶴這兩個混球,倘若每人只收取一百兩診金,那真是太不公平了。〕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你說的花鷹、花鶴,是不是鷹鶴門的兩位掌門?”
  公孫咳道:“不是他們又還會是誰?嗯,你也認識這兩個混球嗎?”
  岳小玉悻悻然道:“這兩個惡賊把我爹逼得走投無路,我巴不得在他們的鼻子上各打三百大拳!”。
  公孫咳笑了笑,道:“你就算真的動手,也只能各打三百小拳而已,說句老實話,你現在年紀還很細小,不要動不動就想揍人。”
  岳小玉道:“不是我想揍人,而是許多人都想揍我。〕公孫咳道:〔你太頑皮,到處惹是生非,自然會闖禍。〕岳小玉冷笑了一下,道:“人在江湖,又有誰可以獨善其身?”
  公孫咳怔了一怔,繼而點頭道:“你這句話雖然不錯,但百忍成金,能忍讓一下的時候還是盡量忍讓忍讓的好。〕岳小玉道:“不要老是說我,就以你老兄為例,你是否凡事皆可忍讓到底?”
  公孫咳干咳兩聲,道:“那當然是要看情況而定的。”
  岳小玉道:“那花鷹和花鶴,曾經患過什么病?”
  公孫咳道:“兩年前,這對混球兄弟跟隴北三毒火并,結果都中了毒,又受了傷,若不是遇上我這個神醫,只怕早就嗚呼哀哉去也!”
  岳小玉冷冷道:“這對兄弟害人匪淺,你若不救他們,反而會是一件莫大的功德。”
  公孫咳歎道:“但當時不才身無分文,而且又想借點錢給朋友,所以也就只好救了他們再說。”
  岳小玉道:“既已身無分文,居然還想借錢給朋友。”
  “就是這樣才要命!”公孫咳道:“正是人窮屋漏井水涸,楣運來時万事哀,偏偏這對對混球兄弟雖然作惡多端,但卻滿身銅臭,不才大可以在他們身上刮個一万几千,以應燃眉之急。”
  岳小玉歎道:“人等錢用的時候,就會什么都做得出來。”
  公孫咳道:〔但先師早有明訓,診金絕不能超過一百兩銀,所以我只好向花鷹、花鶴兩人借了八千多兩,然后又再借給了朋友。”
  岳小玉道:“花鷹、花鶴曾經向你討過債沒有?”
  公孫咳冷冷道:“他們怎么敢向我討債?但剛才我遇見這對混球,不清還一點債務實在說不過去,所以就把那六十兩都還給了他們。〕岳小玉道:“他們怎會在乎這六十兩銀?〕公孫咳道:“他們當然不會在乎六十兩銀子,但我若不還一點點,自己卻會感到不好意思。”
  岳小玉歎道:〔但現在又怎樣了?咱們都身無分文,豈不是快要餓死嗎?”
  公孫咳搖頭道:“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想辦法就行了。”
  岳小玉道:〔你有什么辦法?”
  公孫咳想了想,道:“借不是辦法,偷也不是辦法,依不才之見,最好的辦法莫如搶!〕“搶?”岳小玉皺了皺眉,道:〔這還不是一樣犯了王法嗎?〕公孫咳笑了笑,道:“這倒要看看搶劫的對象是誰了。”
  岳小玉陡地“啊”了一聲,叫道:“我明白了,咱們是不是去做賊阿爸!”
  〔輕聲一點。”公孫咳蹙著眉,道:“賊阿爸也是賊,若給別人知道了,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岳小玉生性頑皮,聞言大感興趣,道:“你有什么打算?”
  公孫咳道:〔在這鎮甸里,有一個秘密幫會的分舵,咱們若搶殺進去,多不敢說,一千几百兩銀子是肯定可以唾手得到的。”
  岳小玉點點頭,道:“有一千几百兩銀子,足夠花費有余了。”
  公孫咳沉吟半晌,說道:“憑我的武功,搶殺進去那是不難的,但你不懂武功,人又細小,若進入分舵里只有送死的分儿。”
  岳小玉不禁大為泄气,歎道:“我早就知道自己窩囊得緊,什么事情都做不出來!〕公孫咳道:〔不要緊,你還年輕,就算從明天才開始練武,將來仍然前途無可限量。”
  岳小玉說道:“但今晚卻只怕要餓死了。”
  公孫咳道:〔有不才在此,又豈會餓死了岳小哥儿?”
  岳小玉苦著臉,道:“就算不餓死,也會憋死。”
  公孫咳道:“你也很想參加這一次搶劫?”
  岳小玉道:“你既去得,我也要去,就算死在賊巢里,我也絕不埋怨。”
  公孫咳哈哈一笑,道:“難得你人小志气高,又夠膽識。好!這次我和你一塊儿去,你若死了,不才也絕不獨活。”
  岳小玉連忙搖搖頭,說道:“千万不可!”
  公孫咳道:〔為何不可?”
  岳小玉道:〔小岳子生死何足論?但公孫兄是當世不可多得之神醫,你若陪著小岳子一命嗚呼,將來不知有多少病人會死在庸醫之手,正是一人身系千百人之安危,所以小岳子可以死,但公孫咳兄卻一定要長命八百歲,多福多壽。”
  公孫咳不由大笑,道:“居然給你抽著后腿了,好,我答應你長命八百歲就是了。”
  兩人談笑甚歡,似乎都已忘記了饑腸轆轆的滋味。
  這里是興云鎮,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約莫有五六百戶人家。
  公孫咳帶著岳小玉,左轉右轉,走到了一條大街上。
  在這條大街上,有一家很大的鏢局,只見門外插著一稈黃緞大鏢旗,右面繡著一只貔貅,而左面則繡著一個斗大的“樊”字。
  在這支鏢旗旁邊,有一塊橫匾,上面黑底金漆寫著“南開鏢局”四個大字。
  岳小玉四周打量了一眼,道:“這鏢局似乎來頭不小。”
  公孫咳點點頭,說道:“不錯,在中原武林,南開鏢局可算得上是第八流的鏢局。”
  “第八流的鏢局?”岳小玉愣住。
  “是的,第八流的鏢局總比第九流的鏢局好一點點。〕公孫咳拈著胡子慢慢的說。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但看它的气派,似乎相當不錯呀!”
  公孫咳冷冷一笑,道:“你憑什么認為它的气派不錯?”
  岳小玉道:〔這鏢局規模宏大,占地廣闊,連鏢旗和牌匾也很壯觀。”
  公孫咳冷冷道:〔那又有什么用?就算用皇宮來做鏢局,倘若鏢師們都是酒囊飯袋,仍然只能算是飯桶鏢局而已。”
  岳小玉“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這鏢局外表看來輝煌,其實鏢局并沒有真正了不起的高手押陣。”
  公孫咳頷首道:“不錯,這鏢局的總鏢頭叫樊金武,外號人稱“鐵貔貅〕,這廝看來高大威猛,但手底下的功夫卻是第八流貨色,所以這南開鏢局在江湖上是沒有什么名气的。〕岳小玉摸了摸腦袋,道:“但南開鏢局和那秘密幫會的分舵又有什么相干?”
  公孫咳緩緩道:“因為那秘密幫會看中了這間第八流的鏢局,故利用它作為分舵。”
  岳小玉這才恍然大悟,道:〔這主意倒不錯,的确很容易掩人耳目。”
  公孫咳冷笑道:“要遮掩別人的耳目也許還可以,但不才消息靈通,早就知道這鏢局內有乾坤!”
  岳小玉道:“那樊金武會不會和那秘密幫會有什么關系?”
  公孫咳道:“就算本來沒有關系,現在也必然變得大有瓜葛了。”
  岳小玉問道:“那秘密幫會叫什么名字?”
  公孫咳道:“夫人幫。”
  岳小玉一怔,道:“夫人幫?難道幫中上下,全都是女子?”
  公孫咳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他們的武功也參差不齊。〕岳小玉大奇,道:“既然有男女,怎么又會叫夫人幫?難道幫主是個女子嗎?”
  公孫咳說道:“這個不才就不大清楚了。”
  岳小玉道:“怎么?你對夫人幫的事情并不怎樣了解?”
  公孫咳道:〔只能算是略知一二。〕岳小玉楞了半晌,說道:〔只是略知一二,咱們就潛進人家的分舵里去做賊阿爸?〕公孫咳微微笑道:“誰叫咱們又窮又餓?”
  岳小玉道:〔你肯定這分舵里一定有銀兩存放著?”
  公孫咳道:“一千几百兩,絕對不會有問題。”
  岳小玉道:“你有把握可以成功?”
  公孫咳道:“只要沒有差池,咱們就一定可以功成身退,然后一起去大快朵頤可也!”
  岳小玉大是興奮,道:“好,就照這么辦。”
  公孫咳望了他一眼,道:“你騎在我的肩膊上,咱們先潛進鏢局里再說!”
  就是這樣,岳小玉跟著公孫咳夜闖南開鏢局。
  公孫咳輕功之高明,遠在岳小玉想像之上。
  岳小玉雖然騎在他的肩膊上,但他仍然輕巧得像是一只燕子,一下子就飛越過了高達丈二的圍牆。
  在圓牆后面,是一座舖滿了細沙的練武場,只見場上兵器架一排一排地并列著,在夜色中看來倍添森嚴肅穆的气氛。
  岳小玉心中暗道:“瞧這等气勢,那樊金武似乎不像個真正的飯桶。〕公孫咳進入鏢局后,再也沒有說話,只是背著岳小玉不斷地向前走。
  這南開鏢局既深且闊,公孫咳總共穿過了五六道樓台,才在一座大花園的水池旁邊蹲了下來。
  岳小玉也立刻俯伏著,動也不動。
  只見在那座園子里,有兩個人正在燈下練劍。
  他們的身形并不怎樣高大,但身手卻都十分了得,但見兩人劍來劍往,在劍風不斷呼哮之下,連挂在樹上的燈籠也被影響得燈火搖曳,明暗不定。
  岳小玉不由看得有點痴了。
  雖然有燈光,但由于兩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以致岳小玉根本無法看得清楚他們的容貌。
  而距离這兩人不遠之處,又有一個白衣老掃,正在全神貫注地凝視看他們。
  這白衣老婦的雙眼好陰森,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龐,完全沒有半點表情。
  燈下兩人舞劍更急,只听得“刷刷”之聲響起,無數樹葉被劍气逼跌下來。
  落葉四散飛舞,但卻沒有一片掉在白衣老婦的身上。
  只見她身外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可以把每一片飛過來的落葉擋開。
  岳小玉不明所以,心中自然不免暗暗稱奇,只有公孫咳心中有數,知道這白衣老婦內力修為极高,所以才能在全身靜止不動的情況下,憑气功把落葉擋离開去。〕公孫咳呆住了,連他那樣的人也不禁為之呆住。
  雖然,他早已知道這南開鏢局里大有蹊蹺,但他還是料想不到,在這种小鎮甸里,居然會隱伏著一個那樣厲害的武林高手。
  公孫咳雖然見多識廣,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但他還是想不出這老婦到底是什么來歷。
  對于這神秘的“夫人幫”,公孫咳不禁又要重新作出估計。
  舞劍的兩人,有如穿花蝴蝶般翻飛騰躍,岳小玉越看越是激賞。
  他心中暗道:“小岳子若有這等身手,那可不愁被人欺負了。”但心念一轉,又自尋思:“常言道:一山還有一山高,就算練到這兩人一般身手,只怕還是會吃敗仗的。”
  他越想越遠,不禁又再想到:“要就不練武功,倘若練了,就一定要練成一等一的上乘武學,縱然未能天下無敵,最少也要十戰九胜,那才夠意思。”
  想到這里,只覺得血气上涌,恨不得馬上就開始練功。
  但他現在連師父也沒有,練功二字,卻又是從何談起?
  岳小玉忽然有點前途茫茫的感覺。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練劍的兩個人已停止下來。
  岳小玉忽然傻住了,因為直到這時候,他才能看清楚這兩個人的面貌。
  他險些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
  他怎樣也想不到,在這園子里練劍的兩個人,原來就是穆盈盈和那錦衣少年!
  那錦衣少年是穆盈盈的師兄。
  那么,眼前這個白衣老婦,是否就是他倆的師父?
  岳小玉不知道。
  本來這一件事情,是和岳小玉完全沒有半點關系的,但不知怎樣,他現在很想知道答案。
  穆盈盈和那錦衣少年使完劍后,就走到白衣老婦面前,神情恭謹地站立著。
  白衣老婦目光如電,首先環掃了兩人一眼,然后良久才道:“這就是你們師父教的劍法?”
  兩人同時點頭,道:“是的。”
  白衣老婦冷冷一笑,目注著錦衣少年道:〔這一手劍法,你練得相當嫻熟,但卻也僅限于此而已。”
  錦衣少年吸一口气,道:“師伯是不是說弟子內力不行?”
  白衣老婦道:“當然不行,簡直比師伯想像中還差了一大截!”
  錦衣少年道:〔弟子已盡力練功,從來不敢偷懶。〕白衣老婦哼了一聲,道:“你練的本是魔功,既從偏途入手,又怎會到現在還滯留不前?”
  錦衣少年道:“想必是弟子資質愚鈍,故而成就有限。〕白衣老婦沉聲道:〔你資質如何,師伯心中有數,不必你來說教。”
  錦衣少年吃了一惊,忙道:“弟子不敢!”
  白衣老婦面罩寒霜,道:〔練劍之道,气為根本,你只練熟劍招,成就必然大打折扣。〕”
  錦衣少年給她說得臉色鐵青,只好垂頭不語。
  白衣老婦目光一轉,凝視在穆盈盈的臉龐上,道:“你師父近來有沒有再教你什么新的劍招?”
  穆盈盈搖搖頭,道:“沒有啊!”
  白衣老婦歎了一聲,道:“這几年來,他為了要練功,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了,連傳授武功這种事,也要我代勞,真是荒謬!”
  穆盈盈道:“師伯對我們好,我們是十分明白,也十分感激的。”
  白衣老婦听見這兩句話,似乎很是高興,笑道:“師伯老了,能夠在晚年和你相處多些時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對穆盈盈說話,她的聲音听來柔和得多了。
  但也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吼一聲,直闖而進。
  這大吼之人聲如破鑼,步履如飛。
  公孫咳不由心中暗叫一聲慚愧。
  如此闖進來,本是公孫咳原先想干的事,但現在,他卻只是帶著岳小玉潛伏在一個角落里而已。
  “老虔婆,久違了!”這人聲音難听,說話也是同樣粗俗。
  只見這人大概六十歲左右年紀,穿看一身灰衣,腰間挂看一把刀柄上纏滿了花布的刀。
  白衣老婦瞪看一雙眼,似是感到有點詫异,道:“老虱子,你還沒有死?”
  灰衣老人干笑一下,道:“沒有你陪著,我又怎肯獨個儿走上黃泉路?”
  白衣老婦冷冷一笑,道:〔二十年前,你就已經是一個挺夠混帳的人!”
  〔現在呢?”
  “更混帳百倍!”
  “哈哈,我不介意。”灰衣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你了。”
  白衣老婦冷哼一聲,道:“沒頭沒腦的,恭喜我什么?”
  灰衣老人道:“我恭喜你得到了玉山羊。”
  (此處完全看不清楚)
  難道那只弄得滿城風雨的玉山羊居然落在這老婦手里嗎?〕只見白衣老婦臉色一沉,冷然道:“老虱子,什么玉山羊玉山豬?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老虔婆,咱們心知肚明就算了,想不到像老朱那樣老辣的家伙,居然也會栽倒在你的手里。”
  白衣老婦怒道:“是不是神經病?”
  灰衣老人道:“我也想自己發發神經,那樣反而會輕松得多,但可惜我這個人生來命賤,從兩歲開始,腦筋就一直清醒得不得了。”
  白衣老婦皺著臉,冷然笑道:“不要再兜圈子了,你到底想怎樣?”
  灰衣老人道:“把玉山羊交出來,大家還是一場好朋友。”
  “胡說!”白衣老婦鐵青著臉,道:“我沒有你這种朋友,也沒有什么玉山羊!”
  “師伯……”穆盈盈忽然叫了一聲。
  但她還沒有說下去,那白衣老婦已倏地喝止,道:〔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
  “但”穆盈盈卻還是想說下去。
  可是,白衣老婦又已瞪看她說道:〔這件事情,師伯自有分寸。”
  那灰衣老人目光收縮,視線落在穆盈盈的臉上,道:“小娃娃,你知道什么,不妨直說出來,是不是你曾經看見你師伯捧著一只玉山羊?〕穆盈盈搖頭道:“不,師伯沒有什么玉山羊。”
  白衣老婦气得直跺腳,厲聲喝道:“你什么話都不必說,給我站開一旁!”
  穆盈盈被老婦疾言厲色地責罵,不禁兩眼殷紅,連櫻桃小嘴也扁了起來。
  岳小玉心中大是不滿,暗罵道:“這老虱子真沒說錯,果然是個老虔婆,盈盈又沒做錯什么事,竟然也要大大的挨罵。”
  只見那灰衣老人干笑兩聲,又道:“紙總包不住火,依我看,你還是把玉山羊交給咱們,免傷和气的好。〕白衣老婦盯著他,冷冷道:“什么你們咱們的,倒不知道尊駕近來又和些什么人混在一起。”
  灰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是個有見識的人,相信總該听過神通教這個組合的名字吧?”
  “衣老婦搖搖頭,冷然這:“請恕老婆子孤陋寡聞,什么神通教,我還是頭一道听你提起過。”
  灰衣老人又是一陣大笑,道:〔這也難怪,這几年來,你韜光養晦,潛心苦練劍法,對江湖中事不聞不問,所以才會忽略了這一個江湖組合的成立。”
  白衣老婦道:〔不管你是神通教還是神經教,總之給我快滾!〕灰衣老人微笑,道:“要我离去,那是不難的,只要把玉山羊交出來,就算你用八十條牛也拉我不住。”
  白衣老婦冷笑道:“你不用白費心机了,就算我擁有什么玉山羊,也絕不會雙手奉送給你這個可惡的老虱子!”
  灰衣老人面色倏地沉下,道:“老虔婆,你太不識時務了。”說著,左手一揮,身后兩旁突然同時閃出數十條黑影。
  岳小玉暗叫一聲,道:〔這番苦也!”這時候他心中叫苦,居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擔心著穆盈盈的安危。
  公孫咳也看出形勢不對,想不到這一次夜闖夫人幫分舵,居然會遇上如此熱鬧的情景。
  若是換上別人,恐怕早已溜之大吉,以免殃及池魚,但公孫咳本來就是個喜歡東闖西蕩的江湖异士,休說如今正在隔岸觀火,就算這場烈火燒到自己的眉毛上,他也是絕對不會离開的。只見在眨眼之間,園子里已出現了四五十個黑衣漢子。白衣老婦卻是毫無懼色,只是冷冷一笑,道:“難怪你如此蠻橫,原來早已有備而來。〕灰衣老人說道:“事非得已,尚祈察諒。”
  白衣老婦冷冷道:〔人數的确不少,但只怕都是酒囊飯袋。”
  灰衣老人道:“老虔婆,你真要逼咱們動武?”
  “廢話!”白衣老婦怒道:你本來就沒有把我放在眼內,玉山羊是肯定沒有的了,要就把我這條老命拿去。”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你以為我不敢!”
  “敢”字甫出口,忽听“砰、砰”之聲不絕于耳,在黑暗中竟然有無數弩箭,從四方八面向灰衣老人和那些黑衣漢子射了過來。
  岳小玉雖然距离較遠,并未受到那些弩箭的威脅,但驟然間惊見這等場面,也是不禁為之嚇得面色發白。
  只見弩箭齊發之下,那些黑衣漢子登時連聲慘叫,轉眼之間,最少有五六人倒了下去。
  但卻也有不少黑衣漢子揮動兵刃,向前沖殺出去。
  能沖殺出去的,都是身手較高者,只听見喊殺之聲齊齊響起,園中又涌出了另一批白衣漢子。
  公孫咳歎了口气,對岳小玉道:“這下子可變成大混亂了!”
  岳小玉道:“咱們卻是如墜五里霧中,你說該怎么辦?”
  公孫咳道:“咱們在這里遲早會被人發現,我懂武功,自然是不怕他們的,但在這等大混亂的場合里,要照顧你卻大大的不容易。〕岳小玉道:〔我不打緊,但那穆盈盈身在險境——〕說到這里,不知如何居然面上一熱再也接不下去。
  公孫咳“咦”了一聲,道:“原來你認識那個老婆婆,還知道她的名字?”
  岳小玉忙道:“我不認識那個老虔……婆。”
  公孫咳一怔,繼而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擔心那個小妮子。”
  岳小玉訕訕一笑,道:“公孫兄休要誤會,小岳子并非有什么歪心。”
  “誰說你有什么歪心了?”公孫咳嘻嘻一笑,道:“照不才看,你的心腸實在是好得無以复加哩!”
  岳小玉雖然精靈俏脫,但給公孫咳調侃了几句,也不禁為之臉上一紅。
  但岳小玉的面皮畢竟還不算太薄,在臉色一紅之后,接看大聲道:“我喜歡她,所以也擔心她的安全,那又怎樣了?”
  這一下子,反而令公孫咳為之怔住了,過了片刻,他才拇指一豎,道:〔小子,你有种!〕話猶未了,已有兩把鬼頭刀向公孫咳迎面砍了過來。
  公孫咳“嗯”的一聲,倏地身形一矮,急迅地出手點住了兩個人的穴道。
  那是兩個白衣人。
  公孫咳背看岳小玉突然出現,使白衣老婦為之一楞。
  但更詫异的,卻還是穆盈盈,她一看見岳小玉,就忍不住失聲叫道:“你怎么也在這里岳小玉嘻嘻一笑,道:“因為你在這里,所以我就來了。”
  錦衣少年大怒,喝道:“打死你這個小雜种!”
  公孫咳也大喝一聲,道:“咱們是幫你們來著的,可不要狗咬呂洞賓。〕錦衣少年冷笑道:“誰要你們來助戰,真是荒謬絕頂!”
  那白衣老婦倏地罵道:“在這緊要關頭,還拌什么嘴!”
  岳小玉哈哈一笑,盯著錦衣少年道:“還是你師伯識得大体。”
  錦衣少年面色一寒,公孫咳卻道:“小岳子,你也少說風涼話。”岳小玉听見這句話,才肯停住了口,但面上表情看來卻還是十分神气。
  這時候,灰衣老人已和白衣老婦動上了手。
  灰衣老人已拔刀在手,眼神也已仿佛凝結成了冰石,顯然他已經動了殺机。
  白衣老婦手里沒有兵刃,但眼神卻已冷厲得像是劍鋒。
  突听“嗖”的一聲,灰衣老人的刀已劈出,刀勢一展,灰衣老人的面色就已變得一片脹紅。
  別看他已年紀一大把,這時候一經發動攻勢,整個人看來就像是一條凶悍敏銳的豹子。
  一看見他發刀,公孫咳就已知道這老人是誰了。
  “豹刀雷金錢!”
  “豹刀?雷金錢?”岳小玉一怔,道:“他可算是個武林高手嗎?”
  “當然算!”公孫咳道:“他自出江湖以來,只吃過一次敗仗。”
  岳小玉說道:“他曾經敗在誰的手下?”
  公孫咳笑了笑,道:“是家父,家父在十年前打敗過他。”
  此言一出,灰衣老人眼色倏地驟變,同時喝叫道:“你姓公孫?”
  “是的,不才就是公孫咳!”
  灰衣老人的臉色變了,因為他的确就是雷金錢。
  豹刀是他的外號,也是他所練刀法的名堂。
  其實,公孫咳的臉色也變了,雖然他似乎還能笑得很輕松,但實際上卻只是裝出來的。
  十年前,公孫我劍在大名府獅子樓上,与雷金錢展開決戰。
  那一戰,轟動了整個江湖,但當時公孫咳卻在黃山采藥,因此,錯過了這一場扣人心弦緊張之极的高手大決戰?
  在決戰前,不少人看好雷金錢,因為他的刀法實在凶悍,實在霸道。
  但結果,決戰胜利者還是玩世不恭的公孫我劍。
  對于雷金錢來說,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誓雪前恥,一定要再和公孫我劍一決高下,但就在這個晚上,雷金錢遇上了公孫咳。
  若不是為了玉山羊,雷金錢現在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將不會是那個白衣老婦,而是公孫咳!
  這時候,神通教已和夫人幫廝殺得十分激烈。
  白衣老婦与雷金錢展開惡戰,初時她手里并無兵刃,但后來卻又有一支軟劍從她衣袖里抖射出來。
  雷金錢叱喝揮刀,一刀比一刀急,一刀比一刀狠,下手絕不留情。
  岳小玉看得十分緊張,心想:“老子若練成了絕世武功,你這個老虱子就第一個要遭殃!”但這只是夢想,他現在連一個第八流的武士也打不過。
  但他最擔心的還是穆盈盈。
  穆盈盈年紀細小,雖然劍法不弱,但畢竟虧在力气不足,和那些凶神惡煞般的殺手相比下來,就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至于那個錦衣少年,岳小玉卻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對這少年可說是絕無半點好感的。
  公孫咳本也身陷重圍之下,但他身形刁鑽,出手怪异,無論是誰想傷害他和岳小玉,都是不大容易。
  公孫咳不禁大是得意,微笑著對岳小玉道:“不才的玩藝儿還不算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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