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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方竹冷笑道:“區區兩缸這樣的酒,許軒主怎會放在眼內?你還是快點回江北去,再也不要理會這里的事。”
  歐一神雙眉一蹙,道:“我現在正想弄清楚,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方竹道:“這里的事,就算是歐如神來了,也管不看!”
  歐一神臉色倏變,道:“許軒主在什么地方?我也要見他!”
  方竹道:“他不會見任何人。”
  歐一神怔道:“那么心鳳呢?”
  方竹道:“你自己去找個夠好了,老夫可不是負責看管這個待婢的。”
  歐一神道:“鐵帚翁,你今天怎么了?老是神秘兮兮的,准是有事瞞著咱們吧!”
  方竹沒好气地道:“小歐,我看你還是識趣一點,馬上离開這儿的好,但這個姓岳的小子,卻一定要給我留下來!”
  歐一神道:“你為什么要留住他?”
  方竹淡淡道:“為了好奇。”
  歐一神道:“他有什么地方令你感到好奇?”
  方竹道:“這小子能挨住大斧的斧頭,剛才中了老夫一帚又沒受傷,嘿嘿,准是有點古怪!”
  歐一神道:“他有什么古怪,那是他的事,犯不著你來多管。”
  方竹道:“很抱歉,現在這里已經是老夫的天下了,所以,我若要留住他,世間上再也沒有人可以把他拉走!”
  歐一神哂然一笑,道:“終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許不醉是不是已經給你關了起來?”
  方竹冷笑道:“小歐,你把這個姓許的醉鬼估計得太高了,像他那樣的人,老夫又怎會真的永遠跟隨看他?”
  歐一神道:“就算你不甘心跟隨許軒主,也不該做個叛徒!”
  方竹哈哈一笑道:“你已年紀不輕了,怎么說話還充滿了孩子气?”
  岳小玉大聲道:“他不是孩子气,是講義气。”
  方竹道:“老夫已活到六十几歲了,對‘義气’這兩個字,早已失去信心。”
  岳小玉道:“那只因為根本不配談這兩個字!”
  方竹道:“這兩個字太虛幻、太不實在了,譬如說,你們兩個都中了劇毒,而解藥只有一份,那么該由誰來服用?”
  歐一神遺:“當然是小岳子!”
  方竹道:“但小岳子也堅持由你服用,那又怎樣?是不是兩個都不吃,大家一塊儿死掉算了?”
  歐一神怔住,無言以對,但岳小玉卻立時大聲道:“這种事很容易解決,咱們擲骰子賭一賭好了!”
  歐一神立時笑道:“這真是個很好的主意。”
  方付冷冷一笑,道:“這算是甚廣好主意?簡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歐一神道:“你背叛了許軒主,又何嘗不是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方竹嘿嘿笑道:“但老夫卻認為安全得很,最少,現在許不醉連酒也沒有得喝了。”
  歐一神道:“心鳳呢?”
  方竹道:“她當然正在陪看老許,你是不是吃醋了?”
  歐一神怒道:“方老儿,我一直把你當作是慈祥的長者、武林前輩,想不到你竟然是個人面獸心的老混蛋!”
  方竹“桀桀”怪笑,道:“小歐,你罵夠了沒有?”
  歐一神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也一并干掉?”
  方竹道:“本來,老夫也不想令你們姓歐的人太為難,偏偏你卻要自尋煩惱,那就不要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歐一神怒道:“方老儿,你有种的盡管動手!”說著,用扁擔用力一揮,發出了疾勁的呼嘯聲響。
  方竹揚眉悍笑,道:“你以為憑著這根扁擔,就可以擋得住老夫的鐵帚亡魂殺?”
  歐一神道:“擋得住固然要擋,擋不住也要擋!”
  岳小玉听得胸口一熱,叫道:“歐大哥,只要今天咱們不死,遲早總有一天要這老儿本利歸還!”
  歐一神怪叫道:“咱們怎會死?死的只是這個可惡老賊!”
  方竹獰笑一聲,突然搶步疾出,一柄竹帚有如狂風驟雨般向歐一神急攻過去。
  歐一神悶不做聲,身形一挫,手中扁坦一擺一抽,驀然使出一招“蟒王擺尾”,反擊方竹的身腰。
  方竹一聲嘿笑,右手倒施一著“仙人指路”,以竹帚柄端急點歐一神胸口“玄机穴”。
  歐一神知道方竹招事陰險多變,不敢再冒險搶攻,唯有立時身形一蹲,錯步向后退了一步。方竹得勢不饒人,只听見竹帚勁風不斷呼嘯,攻勢凌厲有若狂飆,歐一神已被逼得有些透不過气來。
  方竹招式超出越凶猛,嘴里同時“嘿嘿”惡笑道:“歐如神与你相比,不知怎樣?”
  歐一神怒道:“若是家兄出手,只怕你如今早已帚毀人亡,死得心服口服!”
  方竹詭笑看道:“只可惜他不在此地,那就只好讓你先行死得心服口服。”
  岳小玉听得又急又怒,突然撿起十几顆石子,不斷向方竹頭上和身上擲去。
  當然,這是完全無濟于事的,只能換來方竹更為嘲笑之聲而已。
  正當岳小玉苦思無策之際,忽然耳畔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岳小玉不由怔住。
  這附近沒有任何人,但耳畔卻有一個极陰柔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道:“你不要白費力气丟石頭,也不要東張西望想看見我,告訴你,我用的是傳言入密功夫,此刻除了你之外,就算身邊有人緊貼著,那人也是全然听不見任何聲音的。”岳小玉只好點了點頭,示意明白,同時心里不斷地想:“這人是誰?這聲音似乎從來也未曾听過。”
  這的确是個很陌生的聲音,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也無法可以分辨得清楚。
  只听見那聲音又道:“一神的功夫,雖然打不過鐵帚老儿,但他最少可以頂得住三四百招,所以,你不要看急,總之等著瞧就是了。”
  岳小玉聞言,心頭略為一寬,但畢竟還是將信將疑,尋思遠:“万一歐大哥只是頂到一兩百招就給老不死干掉,豈不是冤枉之极嗎?”
  過了片刻工夫,歐一神的形勢更是不妙了。
  岳小玉心頭大急,又要撿石子去擲方竹,但他才俯下了身子,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道:“不要用這种笨法子了,還是瞧瞧我怎樣對付這個老賊吧!”
  岳小玉听見這兩句話,立刻就不再檢石子了,索性蹲了下來,看看那人到底怎樣對付方竹。
  他才蹲下身子,突覺頭頂上一陣勁風吹起,原來正有一個灰衣人在他頭頂上飛掠過去。
  這人飛掠時的姿勢十分美妙,速度之快更是令人難以想像。
  方竹乍見這條人影飛來,不禁面上變色,立時喝道:“來者何人?”
  那灰衣人并不答話,卻突然撐起了一把傘子。
  這把傘子,居然是用精鋼鑄造的,傘骨前端,尖銳得就像是利劍一樣。
  方竹吃了一惊,急忙抽身變招,一連八九帚揮了出去。
  但那鋼傘一張開,方竹竹帚上的招式,便立時全被擋了回去。
  歐一神陵地精神大振,興奮地叫道:“老大,這老賊背叛了許軒主,万万不能放過他!”
  那灰衣人“呵呵”一笑,道:“還用你來提醒嗎?況且我已算過,這老賊陽壽已盡,今天誰都再保不住他的老命!”
  岳小玉暗叫一聲“妙哉”,忖道:“莫不是歐如神來了?”
  只見火衣人招快如電,方竹雖然早已仰身暴退,但等他退開五六丈遠之后,赫然發現小腹左邊已被鋼傘划破了一條長長的裂口。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你現在才后悔,恐怕已經太遲了。”
  方竹臉色鐵青,怪聲叫道:“誰在后悔,等一會就知道了。”語畢,發出了一下清亮的長嘯。
  灰衣人道:“想叫蕭焯來助你一臂之力嗎?”
  方竹沒有答話,又發出另一下的長嘯。
  他這第二下長嘯,終于獲得了回報。
  回報他這聲長嘯的,是一個滾動而來的人頭。
  蕭焯的人頭。
  口口口人頭如球,不斷向方竹的腳下滾動過去。
  等到人頭在方竹腳下靜止不動的時候,蕭焯的眼睛恰好就對正著方竹的臉。
  這對眼睛向外突出,滿臉都是惊悸之极的神情。
  方竹傻住了,在這剎那間,他的臉看來也和蕭焯的頭顱沒有什么分別。
  灰衣人忽然歎了口气,道:“方竹,你是一念之差,才會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正是相由心生,你這一錯,實在是錯得太厲害了。”
  方竹凝視著簫焯的頭顱,只見它還是血淋淋的,顯然剛剛砍下不久。
  灰衣人又道:“蕭焯也同樣是想歪了心,但這只怪許軒主生性太隨和,明知門前有盜,他還是不理不睬,以致蕭焯雄心漸起,以為只要跟你這位鐵帚翁勾結,這公主軒遲早也會落入他們万年幫掌握之中,唉!他也不仔細想想,許不醉是何許人也,又豈是万年幫這些烏合之眾可以吞噬得下的?”
  方竹臉色蒼白,顫聲道:“不必多說了,老夫認栽便是!”
  “是”字甫出口,竹帚已被遠遠拋開了。
  他知道,他知道這一輩子再也用不看這東西了,無論是用來打掃門庭或者是殺人傷人,都用不看。
  只听見“篷”的一聲響,方竹舉起右掌自碎“天靈”,登時眼凸舌伸,吐血而死。
  岳小玉看得為之惊心動魄,想不到雖然來到公主軒,不但還沒見著許不醉,就已遇上了這等慘厲之事。
  就在這時,忽然歐一神發出了一下興奮之极的叫聲:“心鳳,你還沒有死!”
  岳小玉同頭一望,只見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一身侍婢裝束的綠衣少女,手持看一柄血淋淋的大砍刀走了過來。
  一個侍婢,居然會拿著這柄血刀,實在是令人有著匪夷所思的感覺。
  原來這綠衣侍婢,就是追隨許不醉多年,如今還是未嫁之身的心鳳。
  心鳳沒有理會歐一神,卻走過來對灰衣人儉衽道:“這次大公子能夠化險為夷,真是全憑五先生仗義幫忙,奴婢實在感激不盡。”
  岳小玉一楞,忖道:“什么五先生六先生的,難道這人不是江北仙上仙歐如神嗎?”
  但他再想一想,立時又有所省悟:“對了,歐如神又叫歐五先生,這次灰衣人真的就是他!”
  只听得歐如神淡淡一笑,聲音還是那么陰柔,那么從容不迫,道:“這點小事,何足挂齒?”
  心鳳正待回話,忽听一人咕嚕著說:“老歐雖然口沫橫飛,但這兩句話卻是一點不假。”
  岳小玉心頭一跳,立刻向那人望去,只見那人頭戴高冠,面龐略圓,眼略浮腫,身材略胖,正跟神秘師父形容許不醉的一切不謀而合。
  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此人滿身是酒气。
  不消說,這人的确就是許不醉!
  口口口許不醉是個相當奇特的人,甚至連說話的詞匯也极之奇特。
  歐如神一看見了他,就免不了要暗叫頭疼。
  本來,一個令自己頭疼的人,最好就是希望他快點去見閻王。
  但歐如神卻偏偏還是要救了他。
  但救了這個人之后,卻還要听听他的風涼話。
  “老歐,你是江北仙上仙,怎么仙到江南來了?”
  “因為腳痒,所以我就來了。”
  “是腳痒還是技痒?”
  “也許是兩樣都痒。”
  “幸好你痒,否則你以后就會少了一個老朋友。”
  “方竹晚節不保,真是令人堪歎。”
  “他不殺許某,是想連我的武功招數也逼供出來,但老許還沒有說出半個字,你就赶到為鄙人解圍了。”
  “你是命不該絕,心鳳更不該陪著你這個冤大頭而死。”
  “這是天意,特意叫你來還債。”
  “十年前,你也救過歐某一次,不是你,我已給伏牛山那股流匪活活燒死。”
  “如今大家扯平了,你在也用不著老是記挂著許某人當年揪命恩德。”
  “這真是天意。”
  “歐神仙,你心里還有什么說話,請快快說出來,不要阻著老許喝酒。”
  “你只有一個侍婢?”
  “不錯,就是這個心鳳。”
  “她不美。”
  “若美,早就嫁出去啦!”
  “她也不算難看。”
  “若難看,我早已把她當作牛羊般賣掉。”
  “但有一個人,卻很喜歡心鳳。”
  “你的寶貝弟弟一神?”
  “正是一神,他年紀不輕啦!早就應該成家立室,正正經經的討個老婆。”
  “嘿嘿……嘿嘿……嘿嘿……”
  口口口許不醉“嘿嘿”冷笑的聲音,一直維持了很久很久才停頓下來。
  歐加神瞪視著他,道:“這算是什么?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許不醉立刻把心鳳向前一推,道:“一神要討老婆,應該自己去問她,而不是由你來問我!”
  心鳳早已滿面通紅,連那柄血力也惊惶得跌落在地上。
  歐如神皺了皺眉,對歐一神道:“許軒主之言不無道理,你說該怎么辦?”
  歐一神訕訕一笑,道:“就只怕心鳳姑娘不肯嫁給我這條瘦竹竿。”
  許不醉兩眼一翻,對心鳳道:“人家已開口啦!你又怎么說?”
  心鳳把臉儿垂得很低很低,聲音更是有如蚊訥一般,道:“奴婢不知道。”
  許不醉“嗯”一聲,這:“真的不知道?”
  心鳳跺了跺腳,急得好像快要哭了出來,道:“大公子,這叫奴婢怎么說嘛!”
  許不醉皺了皺眉,道:“算了,你不必再說什么,總之,你是舍不得离開我這個大公子的,是不是?”
  心鳳只好點頭,道:“奴婢侍候了大公子這許多年,當然是舍不得离開大公子了。”
  許不醉瞪著歐一神,道:“想討老婆的小歐,你听見心鳳的說話沒有?”
  歐一神道:“听見了。”
  許不醉道:“所以,你是不用痴心妄想啦!心鳳是不會嫁給任何人的。”
  歐一神大急,道:“但是……”
  “但是什么?”許不醉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想強搶?”
  歐一神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
  “不用多說了。”許不醉冷冷一失,道:“我知道你是個很有辦法的人,這几個月以來,你不斷拍我的馬屁,又故意在賭博上輸了給我,來來去去,都是想打心鳳的主意,嘿嘿嘿,你以為我會上這個當嗎?”
  歐一神急得臉色脹紅,道:“賭博之事,不是你贏,就是我輸,豈會是故意之舉?”
  許不醉道:“你終于說老實話了,不是我贏,就是你輸,所以你永遠都只敗不胜,是不是這樣?”
  歐一神更是滿頭大汗,道:“不,這只是口快說錯了。”
  許不醉冷冷道:“老實說,你若經常贏我,反而會令我更加欣賞,但你偏偏十賭十輸,做人做得如此失敗,就算是活著也已太多余了,還去討什么老婆?就算我把心鳳嫁給你,將來老公逢賭必輸,豈不是連老婆也給餓死嗎?”
  歐一神忙道:“我以后改變作風便是了。”
  許不醉道:“怎樣改法?”
  歐一神道:“以后一神路錢,只胜不敗,次次贏個滿載而歸。”
  許不醉翻了翻眼,道:“這豈不是想輸死老許了?”
  歐一神道:“贏也不是,輸也不是,那么我索性戒賭好了。”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賭徒說戒賭,那是天下間最信不得的事,不要說我現在十分清醒,就算是醉得爬入茅廁睡看覺,也總不輕信這等混帳之言。”
  歐一神有點激動,道:“那么,你要我怎樣才行?”
  許不醉略一沉吟,才道:“那也簡單得很,只要你能夠贏我一次,我就把心鳳許配給你。”
  歐一神進:“此話當真?”
  許不醉道:“真真真!真得半點也不會有假!”
  岳小玉心中暗笑道:“什么‘真得半點也不會有假’,真是他媽的真真真絕!”
  歐一神見還有机會,便道:“好,我答應你賭,你划下道儿來吧!”
  許不醉怪笑道:“我又不是要跟你打架,划什么道儿?”
  歐一神吸了口气,道:“你要怎樣賭?賭骰子還是牌九?”
  許不醉說道:“賭骰子太俗套,推牌九兩個人也不夠趣味,倒不如賭一賭喝酒吧!”
  歐一神跳了起來,怒道:“賭什么都可以,但賭喝酒,那是万万不能的。”
  許不醉也斜看眼,冷笑道:“為什么不可以?”
  歐一神道:“有誰不知道你是個沒有底的酒桶?跟你賂喝酒,倒不如跟牛比斗,看看誰吃草吃得更快好了。”
  許不醉怪笑道:“你還沒有听清楚,就像只瘋狗般吼個不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歐一神緊繃著臉,道:“好,你再說下去,小歐洗耳恭听就是。”
  許不醉淡淡一笑,道:“你想跟我拚酒,我還沒有這份心情來奉陪,我現在只是要你…
  …”
  “且慢!”岳小玉忽然目光大亮,高聲叫道:“這一陣,由小弟出馬好了。”
  歐一神陡地怔住。
  許不醉也是大感詫异,道:“你是誰?”
  “岳小玉。”
  “是真名字還是假名字?”
  “真真真!真得半點也不會有假!”
  許不醉笑了,道:“好聰明的一個笨蛋。”
  岳小玉道:“聰明的就不是笨蛋,笨蛋是絕對不會聰明起來的。”
  許不醉道:“但照我的看法,卻不是這樣。”
  岳小玉道:“不是這樣又是怎樣?”
  許不醉道:“你的樣子,看來很聰明,但你若真的要代替歐一神賭博,那就是大大的笨蛋。”
  岳小玉道:“我若真是個大大的笨蛋,你應該大大的高興。”
  許不醉皺皺眉,道:“這又是什么道理?”
  岳小玉道:“大大的笨蛋,一定賭不過你這位大大精明的賭精,那么,你又可以再胜一仗了。”
  許不醉搖搖頭,道:“賭贏一個如此不濟事的笨蛋,那是胜之不武,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岳小玉道:“那么,你若輸給我這個如此不濟事的笨蛋,是否就會高興得跳了起來。”
  許不醉冷哼一聲,道:“你的歪理倒不少,是跟誰學的。”
  岳小玉道:“當然是跟你學的。”
  許不醉道:“胡說,你今天才第一次遇上我這個人!”
  岳小玉道:“見一次學一次,所以這第一次,我所學得到的還只是皮毛功夫而已。”
  許不醉的瞳孔慢慢地收縮,略帶惊詫之意凝住著這少年。
  “好利的一張嘴,就只怕磨得太貧薄了一些。”
  “現在嘴利不利,問題絕對不大,總要酒量好,才能渡過這難關。”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你不要自討苦吃了,還是同家喝奶去吧!”
  岳小玉役有生气,卻喟然地歎息一聲,道:“我沒有家。”
  許不醉一怔,道:“你是個孤儿?”
  岳小玉道:“我還有父親,但他現在卻比一個孤儿還更孤寂。”
  許不醉道:“令尊是誰?”
  喬小玉道:“一個廟祝。”
  許不醉听得滿頭霧水,歐一神卻已推開了岳小玉,道:“老弟,這件事,你是幫不了忙,還是由我來跟他賭一鼴。”
  還是由我來跟他賭一賭。”
  岳小玉卻反而一把拉住他,大聲道:“你賭個屁,難道你還輸得不夠嗎?這次你若再賭,一定還會輸得焦頭爛額,而且連老婆也給輸掉!”
  “可是——”
  “可是我就不同了!”岳小玉一點也不退縮,這:“我是夭生的賭精?而且逢賭必贏!”
  “你真是能夠逢賭必贏?”歐一神惊訝地說。
  岳小玉道:“當然,否則我早就餓死了。”
  歐一神呆住,望了望岳小玉,然后又望看江北仙上仙歐如神,想看看他的反應又是怎樣。
  歐如神本來一直都在沉默著,但這時候再也不能三緘其口了,便道:“反正都是輸,何不讓小岳于碰一碰運气?”
  歐一神急道:“但這是很重要的一場賭博,咱們是許胜不許敗的。“歐如神道:“正因為不許敗,你更不必去爭,試想,倘若由你來賭,有机會可以贏得了許軒主嗎?”
  歐一神苦笑道:“机會微乎其微。”
  “這即是了。”歐如神悠悠一笑,道:“所以,你現在什么都不要爭,且看看小岳子怎樣賭好了。”
  歐一神苦笑了一下,歎道:“也罷!大不了去當和尚,以后再也不見女人!”
  岳小玉笑道:“尼姑見不見。”
  歐一神搖搖頭,道:“尼姑也不見了,我宁愿去見鬼!”
  岳小玉道,“若是命中注定,只怕你見著的也是個女鬼哩!”
  許不醉冷冷道:“不要又尼姑又女鬼的,你們決定好了沒有?”
  岳小玉大聲道:“一切都已決定妥當,就請許軒主再說個明白吧!”
  許不醉道:“你擔當得起嗎?”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小岳子已跟歐大哥結拜為金蘭兄弟,已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歐大哥的事,自然也就是小岳子的事,這又有什么擔當不起的?”
  許不醉“呵呵”一笑,道:“你年紀小小,膽色倒也不錯。”
  岳小玉道:“說不定將來年紀大了,膽子就反而會細小起來,所以,要賭就趁現在賭個夠。”
  “好!”許不醉轟聲大笑,道:“你們都跟我來。”
  口口口公主軒是個很雅致的地方,但許軒主這個人,卻像是古玩架上的一個糯米飽,和這雅致的環境一點也不相稱。
  但并不是每一個走到古玩架面前的人,都一定只會欣賞价值不菲的古董的。
  對于一個饑餓的人來說,糯米飽也許會比和氏璧加上魚陽劍還更可愛千万倍。
  所以,岳小玉雖然一直不斷頂撞許不醉,但卻覺得這人并不討厭。
  有些人雖然經常滿面笑容,看來十分和气的樣子,但那并不一定使人欣賞。
  許不醉絕不是這种人。
  但他到底是那一种人,直到目前為止,岳小玉還是弄不清楚的。
  口口口廳中最少有七八十缸酒,其中最大的兩缸,就是歐一神剛才挑來的竹葉青。
  若是完全不懂喝酒的人,只要在這里耽得時間長久一點,就算不喝也會嗅醉。
  幸好岳小玉還不致于如此不濟事,但若說他能夠賭嬴許不醉,那也是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情。現在,最緊張的人就是歐一神,其次就是心鳳。
  也許在心鳳的心里,會比歐一神還更要緊張,但她畢竟是個女子,而且又是侍婢之身,所以,在這种尷尬的場面里,她只好盡量掩飾著,不敢有半點稍微明确的表示。
  人,就是這么奇怪。
  心鳳絕不是個膽小的人,甚至連蕭掉的人頭,也是她一刀斬下來的。
  但到了這种事情上,她好像立刻就變得膽小如鼠。
  岳小玉望了她一眼,心中說道:“你不要害怕,小岳子保證這門婚事一定不會告吹!”
  他望著心鳳,許不醉卻又望定看他,良久才道:“你要嬴我不難,只要給我喝一杯竹葉青就行了!”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這又有何難哉?”
  歐一神也皺皺眉,摸摸鼻,道:“的确不難。”
  許不醉的目光仍然凝注看岳小玉的臉,道:“但你若喝不下呢?”
  岳小玉這:“那當然是算我輸了!”
  許不醉道:“一言為定?”
  岳小玉道:“自然是一言為定,無論是誰想反對的都是龜儿子。”
  歐一神本來還想插嘴,但一听見岳小玉后面那句話,立刻就閉上了嘴巴,把想說的話都吞回肚子里。
  歐如神面上木無表情,完全不動聲色。
  許不醉大笑了一會,道:“好,你就喝掉這杯酒給我看看!”說看,突然縱身一跳,飛到橫梁之上。
  橫梁上架著一塊厚厚的木板,木板上放看一個很大很大的箱子。
  許不醉把大箱子輕輕托了下來!歐一神已忍不住叫道:“你在搞什么花樣?”
  許不醉淡淡一笑,道:“當然是拿杯子。”
  歐一神一怔,道:“難道你的杯子放在這橫梁上的箱子里嗎?”
  許不醉道:“你說對了。”
  接看,籍子被打開,許不醉從箱子里面取出了一只杯子。
  歐一神一看見這杯子,就暴跳起來,怒叫著道:“這不是杯子!這不是杯子!”
  許不醉眨了眨眼,把那只杯子高高舉起,怪笑著道:“這不是杯子,難道是個鴨子?”
  歐一神望著那杯子,頓時為之語塞。
  許不醉從箱子拿出來的,的确是一雙杯子,而且還很漂亮。
  但杯子漂亮不漂亮,那并不是很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杯子的大小。
  歐一神說這不是杯子,倒也不是完全投有理由的。
  你几時見過一只杯子,當它裝滿了水之后,最少可以讓三只鴨子同時在杯里游泳?
  但無論這杯子的大小程度怎樣,它仍然就是杯子,一個不折不扣,大得嚇死人的大杯子。
  歐一神的臉色已變得有如泥土般難看,而心鳳的臉也是蒼白得可怕。
  許不醉卻嘻嘻一笑,目注著岳小玉,然后說道:“常言道:人不可以貌相,肚皮不可以斗量。閣下雖然肚子不大,但說不定……”
  “說你娘的風騷狗屁!”歐一神气呼呼地道:“就算拉一條牛來喝,也喝不完這杯子里的酒。”
  說著,便要把岳小玉拉走,但另一只手卻又把他拉開。
  拉開歐一神的是歐加神,只見他笑吟吟的道:“牛當然喝不完,因為牛是不喝酒的。”
  歐一神道:“但小岳子跟牛又有什么分別?就算是十個小岳子,他的肚皮也比不上一條牛!”
  歐如神搖搖頭,道:“你言之差矣!牛頭之內生的是牛腦,牛腦又怎能跟你這位聰明伶俐的義弟腦袋相比?”
  歐一神怔住,半晌才道:“喝酒跟腦袋又有什么相干?”
  歐如神道:“我娘的小儿子何必看急?敬請吾弟稍安毋躁,讓岳老弟為你贏得美人歸好了。”
  岳小玉奇怪地望著歐如神,忖道:“你怎知我一定會贏?就算我真的贏了,那心鳳又算得上是什么美人?”
  想到這里,又再想起了穆盈盈:“跟穆姊姊相比,這心鳳只能算是個不怎么難看的母雞。”
  這時候,許不醉又在催促岳小玉,道:“你准備好了沒有?”
  岳小玉道:“這种事何必准備?只要杯里有酒,晚輩一定照喝可也。”
  許不醉哈哈一笑,道:“你想杯里有酒,那可容易极了。”伸手一抓輕易地就把身邊的一缸竹葉青抓了起來,然后舉重若輕的,把酒缸里的酒傾注杯子之內。
  這酒缸本已大得十分惊人,但那杯子竟然大得更厲害,只見整缸竹葉青倒了下去,還遠遠沒有把林子裝滿。
  許不醉得意地一笑,隨手一甩,就把酒缸拋了開去,岳小玉吃了一惊,以為這酒缸非要被摔個稀爛不可,卻不知道許不醉早已暗中運上了巧動,當那酒缸跌落在地上的時候,不但沒有給摔爛,甚至連半點聲看也沒有發出來。
  岳小玉不諳武功,并未覺得怎樣,但歐氏兄弟卻是不由瞧得暗暗贊許。
  歐如神更忍不住終于喝彩一聲,道:“好一手‘鐵如錦’的內家腕勁,看來許軒主如今實在清醒得很。”
  許不醉沒有理會他說什么,又再用右手把另一缸竹葉青高高舉起。
  這一次,他卻并不是把酒缸傾倒出來,而是用兩根手指,指看那個大酒缸的底部,岳小玉心中大奇,忖道:“難道你能用手指在酒缸上插穿兩個洞嗎?”
  孰料心念末已,許不醉的兩指已插入酒缸里。
  岳小玉吃了一惊,暗道:“這是什么功夫,他兩根手指若插在人的肚子里,豈不是立刻就得沒命了。”
  只見許不醉把兩指緩緩抽出,酒气凜冽的竹葉青就從指洞里滾了出來,一直流入那巨大得惊人的杯子里。
  歐一神已給气得頭上冒出煙火,但也只好強忍下來,暫時靜觀其變。
  過了許久,大酒缸的酒已漏干了,說來也十分湊巧,當這兩缸酒全部倒進杯子后,這杯子也就剛好裝得滿滿的,但卻沒有點滴溢瀉出邊緣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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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圓 掃描,bbmm OCR,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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