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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許不醉這才把酒缸放下,歎道:“這兩缸好酒,現在只變成一杯,看來,我連一口都沒得喝了。”
  歐一神忍不住又怒道:“你若想用酒淹死自己,現在正是時候。”
  岳小玉卻瞪了他一眼,大聲道:“歐大哥,這是什么話儿呢?這杯酒是我的,我要把它全都喝掉。”
  歐一神愕住,道:“你……你真的可以把它喝個點滴不剩?”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小岳子既然自動請纓代替歐大哥上陣,當然是要悉力以赴的。”
  歐一神苦笑道:“別的事情還可以悉力以赴,但這杯酒……”
  岳小玉道:“這杯酒,小岳于把它喝掉就是啦!”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你年紀輕輕,吹牛的功夫倒不錯,但只怕吹得太久了,反而會把自己活活脹死。”
  岳小玉笑道:“許軒主不必多言,就請看看晚輩喝酒可也。”
  許不醉道:“我當然會看,喝呀!”臉上盡是挪揄之色,顯然絕不相信岳小玉有這份能耐。
  誰都不相信岳小玉能夠喝掉這一杯酒,就算是許不醉自己也沒有這個本領。
  看來,許不醉已立于穩胜不敗之地。
  只有那位江北仙上仙歐如神,他臉上的神情還是沒有變,似乎仍然對岳小玉有著很大的信心。
  這時候,岳小玉已走到那杯酒面前。
  酒气很香濃,岳小玉深深的嗅了一下,不由贊道:“真是好酒。”然后就深深的呷了一口。
  雖然他這一口呷得甚深,但那杯子實在太大,所以杯子里的酒還是滿滿的。
  “哈哈,真是好香。”岳小玉擦了擦嘴,說道:“聞一聞,香一香,喝一喝,更是香得連老婆都不想討啦!”他說看最后那一句話的時候,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斜斜地望著歐一神,分明是故意要气一气他。
  歐一神急道:“喝呀,繼續喝呀!”
  岳小玉笑道:“你急什么?”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等到你想討老婆的時候,你就知道這种滋味。”
  岳小玉道:“這种事,急是急不來的啊!”
  許不醉又是一聲冷笑,說道:“這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道:“難道你沒有听說過,‘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暮暮朝朝?’這十四個字嗎?”
  許不醉一怔,道:“听是听過的,那又怎樣?”
  岳小王笑道:“這就是了,這杯酒,我是一定會喝完的,但卻不必這么急。”
  許不醉怒叫起來:“這是什么說話了,喝就喝,不喝就不喝,你若慢慢的喝,教咱們等到几時?”
  岳小玉咪咪一笑,打量看那一大杯酒,笑道:“每天呷一口,大概兩年左右,就可以喝得點滴不剩了。”
  “兩年?”許不醉面容遽變,道:“誰說過可以讓你喝足兩年的。”
  岳小玉面泛微笑,道:“但又有誰說過不可以呢?”
  許不醉陡地怔住,半晌還說不出一句話來。
  歐一神卻不同了,一張灰灰白白的臉立刻變得紅紅潤潤,就像是一條快要干死的魚儿,忽然又跳進了大海里。
  他高興得跳了起來,把岳小玉高高挺起,怪聲叫道:“你真聰明,怎么我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歐如神卻歎了口气,道:“不要說你,就連我這個‘仙上仙’,也想不出這條妙絕的計策來!”
  許不醉忽然瞪著他,吼叫道:“你在裝什么蒜?這种取巧的手法,一定是你教這小子的。”。
  歐如神搖搖頭道:“許兄此言差矣,明人不做暗事,再說,我若想得出這條計策,又何不自己上陣,而要‘假口于人’呢?”
  許不醉冷笑道:“那是因為你不敢正面得罪我。”
  歐如神哈哈一笑,道:“你前面几句話已經不倫不類,后面這一句話更是不知所謂之极,在下在江湖上打了几十年滾,這張刻薄鐵嘴不知曾經開罪了多少江湖高人,又怎會因為閣下而大大的迥避?”
  許不醉悻悻然道:“誰知道你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歐如神淡淡一笑,道:“這一次,在下南下到此,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想替一神找一門親事。”
  許不醉道:“這是他的事,你何必那么費神?”
  歐如神歎了口气,道:“我只有這么一個弟弟,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若不費神,又該誰來費神?”
  岳小玉嘻嘻一笑,道:“如不見嫌,就讓我這個義弟來插上一手好了。”
  歐如神展顏一失,道:“你現在不是已經為他贏了一個漂亮的妻子嗎?”
  岳小玉笑道:“還沒有那么早,這杯酒,我最快也要半年以上才能喝得完。”
  許不醉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气,遁:“岳老弟,你不必多說了,這一仗,我承認徹底失敗就是。”
  歐一神更是大喜過望,叫道:“許軒主,你終于答應讓我娶心鳳了?”
  許不醉抽搐看面肌冷笑道:“輸了就是輸了,我可不是那么輸而死不肯認賬的人。”
  歐一神高興地走到心鳳面前,雀躍地說道:“鳳妹妹;咱們終于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啦!”
  心鳳面紅如火,一嘟嘴見道:“呸!不知害臊,誰跟你成什么眷屬了?”再也不睬歐一神,匆匆跑走了。
  歐一神正要追上去,歐加神都拉住了他;微微笑道:“兩倩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暮暮朝朝?”
  歐一神道:“我追我的鳳妹妹,吟詩念句又有什么用?”
  歐如神道:“你想快點娶心鳳做妻子,還是再等上一兩年?”
  歐一神听得一呆,忙道:“當然是越快越好。”
  歐如神淡淡道:“既然想越快越好,就該求求許軒主,讓他早一點放人。”
  歐一神道:“為什么要求他?”
  歐如神冷冷道:“你真是蠢得好厲害,你若要等小岳于喝完這杯酒,最少也要一兩年時間,你現在明白了沒有?”
  歐一神這才省悟,忙道:“不錯,等得小岳于喝完這一大杯酒,我又已老了一兩歲啦。”
  歐如神正要再說什么,許不醉已連連揮手,道:“不必多言,許某贏得光明,輸得漂亮,這一仗雖然輸了,我就絕不會再諸多抵賴,更不會再加留難,做個婆媽兼混帳的王八輸家。”毆一神大喜道:“這么說,我可以馬上帶走鳳妹妹啦?”
  許不醉道:“不錯,但你可得好好對待她,若有半點忘恩負義,嘿嘿……”
  歐一神立刻發誓道:“歐一神如果負情于心鳳妹妹,天誅地滅,死不全尸!”
  許不醉歎了口气,喃喃道:“雖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無奈天意如此,許某也沒有什么話好說了。”
  歐如神笑道:“牛糞雖不隹,總比豬糞好。”
  岳小玉吃吃笑看道:“牛糞是上隹藥材,功能平肝火,益五髒、補中气,定元神。”
  許不醉雙目一瞪,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吃吃牛糞?”
  岳小玉連忙正色道:“此事敬謝不敏之至。”
  歐如神悠悠一笑,目注許不醉笑道:“這孩子聰明得緊,你以后可得小心一些了。”
  許不醉皺了皺眉,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江湖上再大的風浪,許某都已見識過了,這小子,哼!”
  歐如神歎道:“這小子,將來一定會在江湖上掀起更大的風浪。”
  許不醉一怔,道:“你是說;他將來會成為江湖上的一個大魔頭?”
  歐如神道:“是魔是俠,那就要看看日后造化了。”
  許不醉望著岳小去,越看越是出神。
  岳小玉也笑嘻嘻地望著地,但過了一會,卻又忽然臉色一沉,還重重地歎了口气。
  許不醉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岳小玉道:“晚輩…咳咳…”目光忽然望著歐如神,沒有再說下去。
  歐如神立刻道:“許兄,既然一神与心鳳之事已無阻礙,在下告辭了。”
  許不醉揮了揮手,道:“不送!不送!”隨即又叫了一聲:“心鳳!”
  不旋踵,心風又再重回廳中,向許不醉盈盈一福,道:“奴婢在。”
  許不醉道:“我這次陰溝里翻船,把你輸掉啦,你心里是不是大罵我?”
  心鳳愀然道:“奴婢豈敢!”
  許不醉道:“既然不是罵我,那就是暗暗叫好了?”
  心鳳頰上又已飛起紅云,赧然道:“奴婢伺候大公子多年,又怎能离開這里?還望大公于收回成命,奴婢是甘愿……甘愿……”
  “甘愿什么?”
  “甘愿終生不嫁。”
  “你若終生不嫁,誰嫁?”許不醉目光一凝,道:“再過二三十年,你就是個老太婆啦,人到了那個年紀,早已儿孫滿堂,你卻得孤零零的一個人!”
  心鳳道:“奴婢伺候大公子,一點也不會覺得寂寞。”
  許不醉道:“你若嫁給歐一神,那就更不寂寞了。”
  “但……奴婢……”心風急得連眼眶也紅了。
  岳小玉心中罵道:“這等女子真是他媽的莫名其妙,她分明亟欲嫁給歐大哥,但到了這關節上卻在假惺惺作態!”
  這時,許不醉也已板起臉孔,叱道:“事已成為定局,休再多言,如今就給本軒主速速滾出去可也!”
  心鳳眼睛更紅,連淚水也已淌了下來,但歐一神卻眉開眼笑,道:“鳳妹妹,我會好好對待你的。”
  歐如神皺起了眉,道:“時候不早啦!咱們得要早點上路。”
  許不醉眨眨眼,道:“若再不走,我可要改變主意,一定要等到岳小玉喝掉這杯酒才肯認輸啦。”
  歐一神悚然一惊,也不管三七二千一,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這些說話,匆匆拉著心鳳走了。
  歐如神哈哈一笑,道:“總算是佳偶天成,珠聯璧合之至。”
  歐一神雖已拉著心鳳遠揚而去,但他并未忘記了岳小玉,聲音仍然從遠處傳來,說道:“二弟,愚兄一定會再回來找你的…”
  岳小玉也大聲回答:“歐大哥、歐大嫂保重!”
  歐如神雙眉緊蹙,道:“他分明是歐家老二,但如今卻變成了歐大哥,連老婆也叫歐大嫂,真是混淆不清得很。”
  許不醉笑道:“世事本來就是亂七八糟的,就像老許,今天居然會敗花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下,嘿嘿,那又還有什么好說的?”
  歐如神喟然歎道:“在下什么都不想說了,告辭!”
  許不醉道:“你早已說過告辭,但始終還是立地成佛,是不是舍不得离去?”
  歐如神白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是說過要戎酒嗎?怎么越說戒酒反而喝得越多了?”
  許不醉一怔,繼而歎道:“那是因為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故!”
  歐如神道:“伊人已遠別,你留在這個傷心地,自然是醉了一天又一天,痴了一年又一年!”許不醉又呆住了,他緊皺著眉,低頭沉吟道:“醉了一天又一天,痴了一年又一年……
  哈哈……炒得緊……炒得絕…唉…”吟哦至此,方始又再抬頭叫道:“歐兄說得對…”
  但歐如神卻已走了。
  廳中,就只剩下浮動跳脫,智慧聰明的岳小玉。
  口口口几經波折,岳小玉終于能夠單獨會見許不醉了。
  許不醉直勾勾地望住他,道,“你是不是個酒徒?”
  岳小玉道:“何謂之酒徒?”
  許不醉道:“經常喝得酩酊大醉者,就是酒徒。”
  岳小玉道:“何謂之經常?”
  許不醉道:“例如一個月之內,有十几天都喝得酩酊大醉,那已是經常大醉的了。”
  岳小玉道:“如何謂之大醉?”
  許不醉道:“醉如爛泥,口吐黃箭,不知人間何世,即為大醉。”
  岳小玉道:“爛泥是不是泥?”
  許不醉道:“不是泥,乃是虫也。”
  岳小玉道:“既然是虫,怎么叫泥?何以不說醉如爛虫呢?”
  許不醉道:“人有名,虫亦然,比方你叫岳小玉,我叫許不醉,而當今天子則叫昏君是也。”
  岳小玉問道:“泥這一种虫又是怎樣的?”
  許不醉道:“此虫生于南海,有水之際有如生龍活虎,倘若离水則全身軟綿綿,有如一堆爛泥,是以稱此虫為泥也。”
  岳小玉道:“許軒主學識淵博,晚輩万分佩服。”
  許不醉道:“你把話儿扯到九千八百万里之外,卻未正式同答,你是不是個酒徒?”
  岳小玉道:“不是。”
  許不醉頓時臉色一沉,道:“既非酒徒,怎么卻來找我?”
  岳小玉道:“晚輩又不是找你拼酒,我是不是酒徒又有什么相干?”
  許不醉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有什么話請快點說。”
  岳小玉道:“這里方便嗎?”
  許不醉這:“這里有如銅牆鐵壁,誰都攻不進來。”
  岳小玉道:“但照我看,這里一點也不穩固,否則也不會給万年幫的混蛋們弄得天翻地覆!”
  許不醉怒气陡現,道:“這是因為我以前太信任方竹!”。
  岳小玉故意道:“所以,天下間是沒有任何人值得信賴的。”
  “胡說!”許不醉道:“歐如神對我就挺不錯。”
  岳小玉道:“但人家救了你,你卻差點還想把這位仙上仙罵得狗血淋頭。”
  許不醉道:“你懂什么?我若不是先發制人,他就會把我罵個一文不值。”
  岳小玉這:“但依晚輩看,歐前輩對你一直都很客气。”
  許不醉道:“不要再提這個人,你現在跟我走!”
  岳小玉一愕道:“咱們往那里去?”
  許不醉道:“當然是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后咱們慢慢的談。”
  口口口許不醉把岳小玉帶到地牢密室中。
  這密室有一張八仙桌,八張椅子,此外就是逾百缸酒。
  但許不醉卻連那個大杯子,但帶了進來。
  這杯巨大得惊人的竹葉青,若要岳小玉把它喝完真是非要一兩年工夫不可,但許不醉舉重若輕,一邊走一邊大口大口地喝,很快就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約其十分之一。
  不要看輕這十分之一,這些酒已足夠讓十個岳小玉醉得連腳步也抬不起來,但許不醉不愧是“酒霸之孫”;喝了之后還是若無其事似的。
  許不醉用衣袖擦了擦嘴,才道:“我現在老老實實問你,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岳小玉點點頭道:“好。”
  許不醉“唔”了一聲,道:“你這個人究竟老實不老實?”
  岳小玉道:“晚上睡著覺的時候最老實。”
  許不醉嘿嘿一笑;這:“不睡覺的時候又怎樣?”
  岳小玉道:“有時候老實,有時候不老實。”
  許不醉冷冷道:“為什么有時候老實,有時候卻不老實?”
  岳小玉道:“那是要看情況而定的,應該老實的時候就老實,倘若明知老實就會碰壁甚至是釀成大禍,那就万万不能再老實了。”
  許不醉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個不老實的人。”
  岳小玉道:“但我若說自己很老實,那么就會變成最不老實的說話了。”
  許不醉不出聲了,但兩眼卻盯得岳小玉更緊。
  岳小玉沒有畏怯之意,也看看這個“酒霸之孫”。
  過了良久,岳小玉忽然把一包東西拿了出來,放在桌面上。
  許不醉的瞳孔突然收縮,道:“這是什么玩藝儿?”
  岳小玉道:“前輩一看自然明白。”
  許不醉又望了岳小玉一眼,良久才把那包東西拆開,只見里面包著一塊銅牌、一疊銀票,還有一部武功秘笈。
  許不醉立刻傻住了。
  “這…這是誰給你的?”
  “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許不醉吸了口气,道:“但他和你有甚慶淵源?”
  岳小玉說道:“晚輩是他老人家的弟子。”
  許不醉陡地怔住了,然后又沉默了很久才說道:“這老而不的眼光,向來在我之上,而且手快腳快,腦筋動得更快,嘿嘿……”
  岳小玉道:“莫不是許前輩也想收我做弟子了?”
  若是換上了別人,一定會矢口否認,但許不醉卻說道:“不錯,你是練武的好材料,你若拜我為師,那是最好不過的,可是,你現在已經是老而不的徒儿啦,就算我再混賬千百倍也絕不會跟姓公孫的人,爭奪弟子的。”
  岳小玉的臉色忽然變了,道:“我……我的師父是姓公孫的?”
  許不醉更是一愕,迢:“怎么?難道你連師父是誰都不知道嗎?”
  岳小天道:“的确不知道。”
  許不醉“哼”了一聲,說道:“老而不就是老而不,天下間居然會有這种怪事,收了徒儿,卻連自己的名號也不敢直說出來的。”
  岳小玉忙道:“師父不是不敢說,只是不想說出來而已。”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你這個師父,是著名的膽大包天,但有時候,卻連摸一摸婊子的鼻子也不敢!”
  岳小玉道:“婊子的鼻子,我也不敢摸。”
  許不醉道:“這就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啦!哼,岳小玉!公孫我劍!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岳小玉更加吃惊了。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師父,竟然就是名震武林公孫世冢的主人—笑公爵公孫我劍!
  口口口在密室昏黃燈光下,那面銅牌閃動看奇异的光芒。
  許不醉拈著這面銅牌,歎道:“你可知道,這面銅牌有多大的威力?無論是誰擁有它,就最少可以向十六個幫會發號施令,而那老而不,就是這十六個幫會的老幫主!”
  “老幫主?”
  “他不是真正的幫主,他也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十六幫的幫主,但他曾經幫過十六幫的大忙,所以十六幫都很尊敬這個老而不,因而尊稱他為老幫主。”
  岳小玉這才點點頭道:“晚輩現在明白了。”
  許不醉長長的歎了口气,道:“你怎會拜這個老而不做師父的?”
  岳小玉道:“這樁事,說來話長。”
  許不醉道:“話長也好,話短也好,你非要詳詳細細道來不可。”
  岳小玉道:“晚輩本來就是要對許軒主說個明明白白的。”當下把自己拜師經過和盤托出,他記性极好,每一層節都敘述分明,許不醉越听越是緊張,但有時候卻又不禁為之一陣失笑。
  等到岳小玉把事情本末全部說出后,許不醉的神情已變得异常地沉重。
  岳小玉也是愁眉苦臉,道:“師父是否出了什么事?”
  許不醉道:“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等著去干,而且還一定十分凶險。”
  岳小玉道:“你是不是我師父的知己朋友?”
  許不醉立時搖頭,道:“我怎會是你師父的知己朋友?咱們的确是死對頭。”
  岳小玉一呆,許不醉又已接道:“但可以救你師父的,也許就只有我這個死對頭了。”
  岳小玉道:“許前輩,你已知道我師父的行蹤了?”
  許不醉道:“不一定會猜得准,但卻也是十不离八九!”
  岳小玉道:“許前輩准備怎樣救我師父?”
  許不醉說道:“當然是殺上飲血峰去了!”
  “飲血峰?”岳小玉大吃一惊道:“是血花宮的飲血峰?”
  許不醉點點頭,道:“不消多說,他准是要去救郭冷魂的性命。”
  岳小玉問道:“那么,我師父擅岐黃之術嗎?”
  許不醉道:“你師父對醫術這一門功夫并不在行,比你師兄公孫咳還要差了一大截。”
  岳小玉奇道:“我師父的醫術既不高明,何以還要去找郭大哥?”
  許不醉道:“照你所說,諸葛酒尊帶著郭冷魂上飲血峰求取解藥,事情實在并不怎么樂觀。”
  岳小玉凜然道:“前輩認為郭大哥會有危險?”
  許不醉道:“不但郭冷魂有危險,就連諸葛酒尊也是一樣。”
  岳小玉又道:“練惊虹真的那么可怕嗎?”
  許不醉道:“他若是善男信女,也不會叫做‘茹毛飲血鬼獨夫’,又叫什么‘六親不認斷腸人’啦!”
  岳小玉緊皺著眉,道:“這便如何是好?”
  許不醉道:“自然是追上去,湊一湊熱鬧。”
  岳小玉道:“是不是加上許前輩,就可以逼練惊虹交出解藥來。”
  許不醉搖搖頭,說道:“想討解藥,那是千難万難,難比登天的了,但最少也希望保得住諸葛酒尊和公孫我劍這兩條老命。”
  岳小玉道:“晚輩也要上飲血峰。”
  許不醉道:“這個容易,我帶你去好了。”
  岳小玉大喜,道:“是真的?”
  許不醉道:“我是從來不騙女孩子的。”
  岳小玉道:“你弄錯了,我并不是個女孩,我是男孩。”
  許不醉道:“我沒弄錯,所以我剛才那句話是騙你的。”
  岳小玉一怔,正要開口,許不醉已笑嘻嘻地出手,點了他身上八個穴道。
  但許不醉沒有點他的啞穴。
  岳小玉心中著急,叫道:“許前輩,師父有難,徒儿怎可以坐視不理?”
  許不醉道:“你能理嗎?你懂得武功嗎?”
  岳小玉道:“但我有腦袋。”
  許不醉道:“秀才遇老虎,有理說不清,你若到了血花宮,這顆腦袋才會被人砍掉下來當作夜壺使用。”
  岳小玉道:“縱然如此,晚輩還是心甘情愿的。”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你心甘情愿,我和老而不可不心甘,更不情愿。”
  岳小玉這:“前輩想把我怎樣?”
  許不醉道:“當然是帶你去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讓你好好休息一會,然后再行勤練武功。”
  岳小玉這:“這里不安全嗎?”
  許不醉歎道:“這里也許曾經是個很安全的地方,但現在不同了,而且,我已不想再逗留下去。”
  岳小玉眨了眨眼,這:“是不是待在這里會令你感到很寂寞?”
  許不醉道:“不但寂寞,而且還很傷心。”
  岳小玉黯然地說道:“若換上了我,結果也是一樣的。”
  許不醉道:“對你說,你是不會明白的。”
  岳小玉道:“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總之,我現在只是一個不成气候的飯桶而已。”
  許不醉道:“只要不死,就算是真正的飯桶也可能會變成一個絕頂高人,你不要太小覲自己了。”
  岳小玉道:“但那又有什么用?我現在什么都干不成,一切都是白說。”
  許不醉道:“你今天已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岳小玉道:“什么事?”
  許不醉道:“你賭贏了我。”
  岳小玉這:“那只是好運气而已。”
  “不,這不是運气使然。”許不醉道:“請你老實一點告訴我,怎會想得出這個法子來贏我的?”
  岳小玉道:“說穿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前車可鑒而已。”
  許不醉沉吟片刻,忽然省悟道:“你師父也曾經輸了一次給我!”
  岳小玉道:“對了,就是那一次的賭博,使晚輩得到了一种啟示。”
  許不醉道:“那次,我難倒老而不,是全憑一碗大得惊人的狗肉。”
  岳小玉道:“我師父的肚皮再大,也吃不下那碗狗肉。”
  許不醉道:“但他若慢慢的吃,只要吃上七八天,那碗狗肉還是可以吃個精光的。”
  岳小玉道:“但他老人家贏得光明,輸得磊落,不像我這般無賴。”
  許不醉“哼”一聲,道:“他不是光明磊落,而是愚笨之极,連這种法子也想不出來。”
  岳小玉道:“往事已成過去,不必再談,飲血峰之行,許前輩怎樣打算?”
  許不醉道:“我當然是要去湊湊熱鬧的,至于你這個小家伙,就得要另遷他處,以策万全了。”
  岳小玉道:“前輩決意如此?”
  許不醉道:“不錯,你也不必再多費唇舌,總之,我和老而不可能再不同來了,但你卻要活下去,總有一天……”
  說到這里,倏然住口,只是輕輕的歎了口气。
  口口口許不醉問明真相后,又點了岳小玉的啞穴,然后用一只布袋子把他包裹著。
  許不醉把岳小玉背著,又喝了一大口酒才离開密室。
  密室石門已給關上,里面空無一人。
  但很奇怪,在這空無一人的密室里,居然會響起了一個人的歎息聲。
  但許不醉不知道,岳小玉更不知道,他們已离開了這座景色幽雅而又帶看神秘色彩的公主軒……。
  被困在布袋里的滋味,當然是很不好受。
  岳小玉只覺得翳悶難當,好像快要給局死了。
  但他沒有死,這布袋是局不死人的。
  他給許不醉背著走了一段路,然后就被放在一輛馬車里,他听見許不醉一面赶車,一面喃喃地罵道:“老而不要闖血花宮,為什么不把我也篌上一份儿?這算是什么?是托孤赴義,想圖個烈士忠魂碑嗎?他媽的真是不夠死對頭……”
  岳小玉心中暗道:“別人只會說不夠朋友,這老許卻說我師父不夠死對頭,真是怪哉!”
  馬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就停頓了下來。
  許不醉哼著難听之极的曲子,咿咿哦哦地把岳小玉攆了出來,然后就向東北飛掠而去。
  他輕功甚是高明,很快就翻越過了一座大山,來到了一條混濁的大河西岸。
  只見岸邊有一排木筏,這木筏上蹲看一個青衣漢子。
  那青衣漢子看見有人,便大聲叫道:“是不是要渡河?”
  許不醉點點頭,道:“正要渡河,煩請幫忙則個。”
  青衣漢子道:“每程一兩銀子。”
  許不醉道:“不貴。”
  青衣漢子打量了他一眼,忽道:“這位大爺背著的是什么東西?”
  許不醉道:“你猜一猜?”
  青衣漢子笑道:“這布袋好像是一個人。”
  許不醉點點頭,道:“你說對了,所以我會付給你二兩銀子。”
  青衣漢子道:“活人才一兩。”
  許不醉說道:“這布袋里的是一個活人。”
  青衣漢子道:“但俺看卻不像,若是活人,又怎會動也不動。”
  許不醉干咳一聲,道:“那是因為他睡熟了。”
  青衣漢子陰惻惻地一笑,道:“是睡熟了?還是煮熟了?”
  許不醉皺著眉,道:“若真的是個已給煮熟了的人,那又怎樣?”
  青衣漢子道:“渡河錢要加一點點。”
  許不醉道:“要加多少?”
  青衣漢子道:“不太多,一千兩就夠了。”
  許不醉笑了笑,道:“一千兩就一千兩,請拿去吧!”突然駢指如戟,閃電般點在青衣漢子的心坎穴上。
  那青衣漢子悶哼一聲,怔怔地望著許不醉,面上露出了惊駭欲絕的神情。
  許不醉接看大喝一聲,道:“‘吳河四鬼’怎么只有一個?其余三個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這兩句話才說完,兩邊蘆葦叢中都響起了“悉索”之聲,分別走出了十九個人。
  那青衣漢子卻已倒了下去。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原來四鬼手下,還有不少鬼兵鬼卒,難怪這几年來,敢到吳河的人越來越少了。”
  那十九人中,年紀最大的是個黃袍老者,這老者身材中等,面色青青,但嗓子卻項亮之极:“許軒主,是什么風把你吹到這儿來啦?”
  許不醉道:“是一股歪風,再加上一句話:‘我今天想殺人!’”
  黃袍老者嘿嘿一笑,道:“從來只听人說過:許軒主是嗜酒之徒,卻從來沒听人說過尊駕還嗜殺!”
  許不醉道:“許某近來疏于練武,以致招式方面使用得不甚如意,正因有鑒及此,所以特來此地找几個狗崽子開刀開刀,翼望能夠培養更銳厲之殺气,再去做一件傻事。”
  黃袍老者臉色驟變,怒喝道:“這豈不是恃技欺人嗎?”
  許不醉道:“恃技欺人,總比諸位暗箭傷人,以眾欺寡好一點。老實說,吳河跟公主軒相距不算太遠;有爾等芳鄰,真是連百年女儿紅也會變得臭俗不可耐!”
  黃袍老老怒道:“黃年幫的簫焯更接近公主鼾,怎么你又不去找他開刀?”
  許不醉笑道:“老蕭的腦袋,已給我的婢女砍掉下來。”
  黃袍老者更是惊怒交集,道:“姓許的,你真要跟咱們大干一場?”
  許不醉道:“那也不一定,只要諸位愿意誠心悔改,各自發下毒誓,許某是很容易商量商量的。”
  在黃袍老者身邊的一個中年漢子怒吼道:“放屁!咱們要為三弟報仇雪恨才是真的!”
  吼叫聲中,已有五人向許不醉圍攻而至。
  岳小玉雖在布袋之中,但外面的聲音,他卻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忖道:“這老許准是醉得七葷八素九曲十三彎了,好端端的把老子背到這里來跟強盜拼命,只要有人在他背上砍一刀,那么中力的人就不是他,而是我這個未來的武林高手!”
  這時,利刃破空之聲不絕于耳,岳小玉又覺得布袋不斷地晃來晃去,似乎隨時都可能有人一刀砍將過來。
  但接看,在利刃破空聲之中,又混著一連串慘呼、悶哼之聲。
  岳小玉暗道:“老許千万不要也慘呼起來,否則老于這個未來高手就得糊里糊涂就此了賬去世。”
  孰料心念末已,許不醉突然慘叫一聲,全身抽搐,然后“叭”的一聲跌倒下去了。
  口口口許不醉倒下了,岳小玉當然也得同樣倒下!
  岳小玉一顆心立刻卜卜亂跳,因為這時候,布袋已和許不醉分開了。
  岳小玉忽然想起了一句根古老的說話:“樹倒猢猻散。”
  這句話本來已十分不好,但岳小玉卻宁愿自己處身在那种情況之下。
  因為是那樣,他最少還可以“一散而去”!
  但現在,許不醉這棵“大樹”倒下了,岳小玉這個“猢猻”卻聯想“一散了事”也不行。
  剎那間,岳小玉只覺得心中登時一片冰涼,不由暗暗歎了口气:“酒霸之孫准是見他爺爺去了,至于小岳子自然也是廟塌和尚死,什么飲血峰之行,只好等待來生再說了。”
  心念末已,只听得頭上有人桀桀怪笑起來。
  這人的笑聲甚是怪异,說話時的聲音更是尖銳之极:“許老鬼已給咱們干掉啦,這布袋里的准是個美人儿。”
  接看,另一個低沉的嗓子也奸笑起來,道:“只可惜老大給老許一指指穿了太陽穴,否則咱們三鬼戲一嬌,那种滋味才教他姐的小妖精畢生難忘!”岳小玉听了,更是暗暗叫苦連天。
  那尖銳的聲音又嘿嘿一笑,道:“老大雖然死了,但我是老二,從此以后,一切都該听我的命令而行事,否則定必嚴懲不貸!”
  那低沉的嗓子陡地怒叫道:“胡說,老大生前說過,將來他金盆洗手之后,就讓我來做總瓢把子,這件事,大伙儿都是親耳听見的。”
  先前那尖銳的聲音冷冷一失,道:“老大若是金盆洗手,自然該由你來做總瓢把子,但他現在卻不是洗手退出江湖;而是歸登极樂世界,所以,他那些話是絕對不能夠作數的。”低沉的嗓子“呸”一聲,道:“你這算什么?想公然反叛嗎?”
  尖銳的聲音道:“我現在已經是總瓢把子,反叛二字,卻是從何談起?”
  低沉的嗓子怒道:“放屁!”
  尖銳的聲音毫不示弱,道:“你想怎么樣?”
  低沉的嗓子道:“我要跟你決斗,看看誰的本領高強,總之能夠活下來的就當總瓢把子好了。”
  尖銳的聲音冷冷道:“這布袋里的美人儿又怎樣?”
  低沉的嗓子道:“當然也是屬于胜利者!”
  尖銳的聲晉冷冷道:“倘若兩敗俱傷,那豈不是活活翳局死美人儿了?”
  低沉的嗓子道:“那么照你說應該怎半?”
  尖銳的聲言道:“与其讓她翳局而死,倒不如把她賣給‘吃人王’。”
  低沉的嗓子道:“吃人王能夠出得多少錢?”
  尖銳的聲言道:“管他出多出少,咱們可志不在此。”
  低沉的嗓子道:“這樣也好,總之你不要,我也不要,去把這妞儿賣給吃人王,讓他吃個飽飽的好了。”
  尖銳的聲音說道:“對,就照這么辦吧!”
  然后,岳小玉又給人背走了。
  口口口給人困在布袋里的滋味,固然大大的不好受,但若比起給人活活吃進肚子里,卻還是幸福得多了。
  “吃人王”,不問而知,必然是個凶神惡然,十分可怕的大妖怪。
  岳小玉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漆漆,心里也是一片黑漆漆。
  沒有光芒,也沒有希望,一切都沒有了。
  他甚至連胡思亂想的气力也沒有了。
  這一次,到底是誰害死了誰?
  是公孫我劍害了岳小玉?然后又連許不醉也害死了?
  又抑或是許不醉“神經突發”,胡亂地闖到強盜窩里害死了自己,然后又連岳小玉也一并害死了?
  岳小玉分不清楚了,他忽然覺得十分疲倦,眼皮就像是蓋上了一層沉重的鋁片一樣。
  他終于睡看了。
  他又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口口口夢境并不怎么長,里面沒有穆盈盈,只有許多許多惡人、猛鬼和妖怪。
  沒有仙女和心上人的夢,多半都是噩夢。幸好噩夢終于還是醒了!岳小玉又再看見了光芒。
  光芒來自一盞又一盞的燈,燈罩很特別,每一些都漆著“人王”這兩個字。
  “人王?不就是吃人王嗎?”岳小玉才醒過來,心頭就已卜卜亂跳。
  他左顧右盼,發覺自己下半截身于,仍然圍看那個布袋。
  他討厭束縛,更討厭這個曾經讓自己感到“烏天黑地”的布袋子。
  他“骨碌”一聲爬了起來,用最快的手法把布袋除掉,然后用力一拋,把它拋到老遠的地方。
  再仔細一看,只見自己正置身于一問巨大的房子里。
  房子里有一張竹床,兩張桌,三個大柜,四座小茶几,還有五個大饅頭。
  饅頭已冷,但對于饑餓的人來說,仍然是十分誘人的。
  岳小玉伸手取了一個,用鼻子嗅了一嗅,心想:“老于反正是网中之魚,那吃人王大概不會先把老子毒死了然后才再吃我吧?”
  想到這里,深信饅頭里絕對無毒,便放心大口地咀嚼下去。
  吃了一個,覺得雖然冷冰冰的,但味道還不算坏,于是又再吃了一個。
  連吃兩個饅頭后,岳小玉精神為之一振。
  行到房門之前,忽听有人沉聲叫道:“同來!”
  只見其中一個大柜已打開了門,里面盤膝坐著了一個身穿五色彩袍,濃眉大眼的白發老者。
  彩袍白發老者手里持著一支金拐,拐頭雕著一頭异獸,既不像麒麟,也不像是獅子,倒不知道究竟像些什么。
  岳小玉心中一惊,不由失聲道:“你…你就是吃人王?”
  彩袍老者冷冷一笑,道:“你不必管我是誰,總之,你身上的肉并不怎么香甜就是了。”
  岳小玉一怔,隨即點頭如搗蒜地說道:“你說對了,我絕少洗澡,又經常睡在豬棚里,一年之中最少有三百天要捱饑抵餓,有時候實在捱不住了,就只好連養豬的豬餿水也偷吃,所以我的肉不但不香,簡直就是奇臭無比,即使割下來連狗也不肯吞吃的。”
  彩袍老者望著地,一直沉默著。
  過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說出了兩個字:“蛇吃。”
  岳小玉一怔道:“你說什么?”
  彩袍老者道:“你跟我來。”金拐輕輕一晃,立刻一分為二,原來這金拐本來就是一對的。金拐分開后,立刻雙雙點落在地上,彩袍老者隨即從大柜里跳了出來。
  彩袍老者從柜里跳出來之后,岳小玉不禁又是愣住了。
  當這老者盤膝坐在柜內的時候,岳小玉并不覺得有什么特別,想不到他一跳出來,彩袍之下居然是空蕩蕩的,連一只腳也看不見。
  彩袍老者盯了岳小玉一眼,道:“沒有腳的人,世間上多得不可胜數,你何必大惊小怪?”
  岳小玉道:“前輩教訓得對,其實一個人有沒有腳,也并不是怎度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腦袋!”
  彩袍老者搖頭道:“你錯了,有沒有腦袋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權勢!”
  “權勢?”岳小玉一呆。
  “當然是權勢!”彩袍老者慢慢地說道:“一個人若是無權無勢,景況就會十分凄苦,就算有三頭六臂、十二條腿,也只能一生勞役于人,做一個可怜的奴隸而已。”
  岳小玉吸了一口气,心想:“幸好這老東西心目中最要緊的不是吃人肉,否則岳小玉的肉就算再臭,他也合囫圇而吞之,那時候就真是渦呵也矣!”眉頭打了一皺,又忖道:“這吃人王必然是年老而又好色,只揀年輕貌美的女子才肯吃,但愿龍神老爺保佑,千万不要讓穆姊姊遇上了此等老妖怪!”
  若在從前,他怎么說也不會向一個已屆古稀之年的老人屈服,但在這几天以來,他遇上不少年高藝更高的絕頂高手,知道這等老翁比一般壯漢尤為厲害百倍,是以雖見彩袍老者又老又跛,但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只好乖乖跟隨其后,走出房門之外。
  門外是一條長廊,只見廊外花木扶疏,亭台樓閣零星散布,景色既雅致有和祥,而最大煞風景的,當然就是眼前這個詭异可怖的“跛腳吃人王”了。
  彩袍老者帶著岳小玉走過長廊,來到了一座樓台之下,只見樓台上有塊橫匾,上面刻著“大補气血”四字,雖然字体蒼勁雄渾,但那是什么意思,岳小玉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座樓台的大門,看來十分沉重,但彩袍老者只是用左邊金拐輕輕一點,那道大門就“呀”的一聲被推開。
  大門被推開后,岳小玉呆住了。
  他推開過無數大門,也見過別人推開過無數大門,但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么奇怪的一道門。
  說得正确一些,奇怪的并不是這一道門,而是門后的一堵牆壁。
  而這一堵牆壁的本身,其實也并不算怎樣奇怪,它之所以奇怪者,就是它居然會筑在大門之內而已。
  大門之內有一堵牆!
  這是那一門的學問?這算是那一派泥水匠大師父的杰作?
  不要說是初出道江湖的岳小玉,即使是經驗丰富的老江湖,只怕一時問也會同樣為之茫然不解。
  只見彩袍老者又用金拐在牆上輕輕點了几下,接看壁上就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但見石壁其中一邊突然移動起來,緩緩地向上升起,里面露出了一條陰暗的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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