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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岳小玉的傷勢,复元的很快。
  江東五杰帶著水瑩儿和岳小玉,來到了一座城鎮之中。
  常挂珠找到了一間客棧,要了几間房子。
  然后,他就對岳小玉說:“水姑娘是個好姑娘,她對你實在很好很好。”
  岳小玉道:“你對我也不錯。”
  常挂珠咧嘴一笑,道:“我對你不錯,全然是為了武林皇帝。”
  岳小玉道:“布前輩認識你們江東五杰多久了?”
  常挂珠道:“咱們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他就已認識咱們了,我還記得,他有個女儿,十分漂亮,江湖上的人都叫她做‘武林公主’。”
  岳小玉道:“布前輩對你們一定很不錯吧?”
  常挂珠道:“當然极好,有一次,咱們跟‘伏牛山三魔’火并,眼看不敵,幸而武林皇帝突然殺了出來,把三魔的老大干掉了,咱們才得以反敗為胜,把這兩個混蛋殲滅。”
  岳小玉說道:“布前輩這個人似乎不坏。”
  常挂珠道:“這還用說嗎?可惜他一直郁郁寡歡,好像欠下別人几百万兩銀子沒法清還似的。”
  岳小玉道:“他欠的并不是銀子,而是一段姻緣。”
  常挂珠道:“姻緣之事,最是無稽,岳老弟也不必深究下去了。”
  到了用飯時候,江東五杰、岳小玉和水瑩儿圍坐在一起,气氛甚是熱鬧。
  五杰多喝了几杯,舒一照忽然道:“武林之中,誰最英維?”
  胡無法道:“自然是最英雄之人最英雄。”
  鮑正行道:“這人又是誰?”
  常挂珠道:“只怕未必就是咱們五杰之一。”
  白世儒道:“若論當世英雄,山西陸家庄庄主之表弟必然當之無愧。”
  常挂珠道:“此乃何人?如何會是個英雄人物?”
  白世儒道:“此人姓英名雄,自然就是個如假包換的英雄嘍。”
  鮑正行哼一聲:“強辭奪理,狗屁不通。”
  胡無法道:“貓屁也不通。”
  舒一照道:“狗屁不通,貓屁也不通,何种屁始通?”
  白世儒道:“依我看,連屁也放不出來之輩,最是不通。”
  常挂珠眉頭一皺,道:“有美同桌,爾等說話豈可如此粗俗?”
  白世儒道:“何謂之有美同桌?”
  常挂珠道:“美者,美女之謂也。”
  白世儒一怔:“美女如今安在?”
  常挂珠向水瑩儿指:“此乃貨真价實、童叟無欺之美女,如謂不信,請拭目觀之。”
  說著,伸手就要把水瑩儿戴著的斗笠摘下來。
  水瑩儿倏地閃身退開,叱道:“常大叔,你要干什么?”
  常挂珠哈哈一笑,道:“你既有花容月貌,何以總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水瑩儿怒道:“常大叔,你再取笑,晚輩可不客气!”
  岳小玉看在眼里,心下暗自尋思:“莫不是瑩儿真的容貌丑陋,所以常老大才存心取笑?”
  常挂珠見水瑩儿真的動怒,也就不敢再伸手揭取她的笠帽。
  胡無法哈哈一笑,道:“老大准是悶得發昏,所以才跟水姑娘開開玩笑,照我看,人各有志,水姑娘既不愿以真面目見人,咱們也就決不可勉強。”
  白世儒道:“這一陣子,不但老大頭昏腦悶,即使白某,也是心神不屬,老是想睡覺。”
  鮑正行咧嘴一笑:“老是記挂看呂足金,真是好一個痴情漢!”
  白世儒怒道:“誰說我記挂看那個江東婆娘,真是放尼!”
  胡無法道:“不要再執拗啦,快點吃飯,早點上床睡覺才是正經。”
  常挂珠哼了一聲,道:“你這個人,老是喜歡躲懶,真是他媽的不知所謂。”
  胡無法道:“不吃飯,不睡覺,又有什么事情是正經的?”
  常挂珠道:“水姑娘生气了,我們總是向她表示歉意才對。”
  胡無法道:“怎樣表示歉意?是不是向她磕頭認錯?”
  常挂珠道:“磕頭認錯又有什么用,你以為她會因此就高興起來嗎?”
  胡無法道:“這倒難了,誰知道她怎樣才會高興?”
  鮑正行道:“這還不容易嗎?只要問問她就行了。”
  舒一照卻淡淡道:“照我看,不必問了,只要岳小哥儿高興,她也會高興起來的。”
  胡無法說道:“這又是什么道理?”
  常挂珠說道:“這是什么道理,我雖然不知道,但老四之言,似乎也不無理由的。”
  舒一照登時高興起來,道:“這就好辦,我們可以問問岳小哥儿,看看他想怎樣。”
  岳小玉心念一急,便道:“我這個人很固執,很難可以高興起來。”
  舒一照道:“万事總有商量余地,岳小哥儿又何必為難咱們?”
  岳小玉道:“我怎會為難五位前輩?只不過晚輩心里想念著一個人,所以……唉……還是不提也罷!”
  常挂珠忙道:“為什么不要提?”
  胡無法道:“心中有事,就得爽爽快快說出來,豈可婆婆媽媽,扭扭捏捏?”
  自世儒道:“岳小哥儿准是想念著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所以弄得茶飯不思,渾身都不自在。”
  岳小玉忙道:“小岳于如今想著的,是一個男人。”
  常挂珠道:“他是你的老子?還是你的哥哥?表叔?舅父?姨丈?又抑或是祖父?曾祖父?”
  岳小玉不斷搖頭;白世儒道:“如此說來,那一定是你的老朋友了。”
  岳小玉道:“他并不老,但卻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大英雄。”
  鮑正行忙道:“既是大英雄、大豪杰,那就一定要見識見識了。”
  胡無法說道:“他是誰?他叫什么名字?”
  岳小玉道:“我這位大哥姓郭,江湖上人稱流水客的郭玲魂便是。”
  鮑正行“嗯”了一聲,道:“原來是他。”
  常挂珠望看他,道:“你認識郭冷魂嗎?”
  鮑正行道:“認識倒不認識,但他是百胜堡堡主,武功十分了得,那是人盡皆知的!”
  胡無法嘿嘿一笑,道:“怎么我卻完全不知道?”
  鮑正行嘻嘻一笑,道:“這簡單极了,因為你不是個人,所以就不知道。”
  胡無法大怒,一拳向鮑正行的鼻子上打了過去。
  常挂珠立時伸手一擋,喝道:“動不動就打架,還算是什么兄弟?”
  舒一照嘻嘻一笑,道:“正是因為兄弟,才會動手打架。”
  鮑正行退了回去,對胡無法道:“今天我的心情還不算太坏,所以不跟你計較,但下一次,決不輕易就此作罷。”
  岳小玉惱將起來,不由伸手一拍桌子,喝道:“吵夠了沒有!”那知他一動了怒气,胸口便疼得十分厲害,登時面色灰青,冷汗涔涔而下。
  水瑩儿忙道:“岳哥哥,你怎么啦?”她這一叫顯得既是焦急,又是關切,岳小玉立時奮起精神,道:“我…我沒事,你用不著擔心…”
  常挂珠道:“岳小哥儿必須好好休息,万万不能委動胡來。”
  岳小玉長長地吸一口气,道:“但我非要去見一見郭大哥不可。”
  故無法道:“這還不容易嗎?只要你告訴咱們他在什么地方,咱們立刻就去把他請來。”
  岳小玉道:“他是不會來的。”
  常挂珠道:“為什么不會來?”
  岳小玉道:“他受了傷,而且傷勢极其嚴重。”
  白世儒說道:“難道比你還更加嚴重嗎?”
  “當然嚴重得多!”岳小玉道。
  白世儒“噢”的叫了一聲,道:“那豈不是等于一個死人了。”
  舒一照皺眉道:“郭冷魂是岳小哥儿的老朋友,你怎可以這樣咒罵他?”
  白世儒道:“岳小哥儿的傷勢已是不輕,郭冷魂卻比他更為嚴重,自然是大大的不妙,我又有什么地方說錯了?”
  舒一照還想反駁,岳小玉卻已歎了口气,道:“白前輩的話,是一點也不過分的,郭大哥此刻雖然仍然還活著,但實際上卻也和死人沒有太大的分別。”
  鮑正行眉頭一皺,問道:“他癱瘓了嗎?”
  岳小玉道:“就算不是真的癱瘓也差不多了。”
  常挂珠道:“若然如此,郭老兄真的很不妙了,岳小哥儿,你想怎樣?”
  岳小玉道:“我要去找他。”
  白世儒道:“朋友有難,自然該赶去施以緩手,岳小哥儿這個決定是十分正确的,咱們無論如何,也要為他完成這個心愿。”
  常挂珠道:“未知郭老兄如今身在何處?”
  岳小玉道:“飲血峰血花宮中。”
  “血花宮?”江東五杰齊齊失聲叫了起來。
  岳小玉眨了眨眼,說道:“正是飲血峰上的血花宮,那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舒一照訕訕一笑,道:“這的确沒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管他是飲血峰也好,飲水峰也好,甚至是飲奶峰也好,只要咱們團結在一起,還不是可以把它殺個天翻地覆、片甲不留嗎?”
  胡無法一拍桌子,道:“此言正合俺的心意,那練惊虹雖然凶名赫赫,但不見得真的有什么真實本領,咱們殺上飲血峰去,叫他知道一下我們江東豪杰的英雄手段。”
  白世儒道:“話雖如此,但凡是必須首先從長計議,不可單憑匹夫之勇的只顧蠻干。”
  鮑正行搓著胖大的肚子,怪聲笑道:“倘若只是匹夫之勇,那當然是成不了气候的,但咱們有五夫,那就威力惊人,不可同日而語啦!”
  胡無法大表贊同,道:“說得好,正是三個臭皮匠,胜過諸葛亮,何況咱們還有五杰之多,若給練惊虹那點虛名嚇唬住,那也真是他媽的不堪提了。”
  “你才是他媽的不堪提!”忽听一人嘿嘿冷笑:“若憑你們這几塊廢料,就想跑上飲血峰去撒野,只怕還沒看見血花宮,就已給人活活撕開了七八百大塊。”
  江東五杰不禁同時面色驟變,所有目光全都瞧向那人的身上。
  只見那人背對著坐在店堂一角,眾人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從他滿頭白發看來,必然是個年紀老邁的老翁無疑。
  胡無法首先按捺不住,气得哇哇大叫地道:“來者何人?何以胡說人道,不知好歹?”
  那人冷冷道:“后面那十個字,你們五個渾人才是真正的當之而無愧。”
  舒一照“呸”一聲,道:“瞧你這副德性,已是行將就木之輩,所以神經錯亂,屁言屁語大放不休!”
  那人仍然頭也不回,只是隨手拋起了一顆蚕豆,眾人一怔,不知道他此舉是什么意思,只見那顆蚕豆給拋高之后,剛跌下來,那人已疾迅無倫地用筷子將之挾住。舒一照立時冷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誰知下面那個“齒”字還沒說出,那顆蚕豆已向他啞穴怒射而至。
  舒一照根本連看也看不清楚,啞穴已給蚕豆這一射之力封閉住,登時為之啞口無言。
  白世儒陡地喝了一聲:“老家伙好厲害的點穴功夫,白某也來領教領教!”大折扇一開又闔,同時飛步跳躍急點那人背心靈台大穴。
  那人還是坐在椅上,動也不動。
  白世儒眼看一擊即中,那知那人隨手一揚,又是兩顆蚕豆急射過來。
  白世儒早有防備,大折扇“刷”聲張開,把兩顆蚕豆同時擋住。
  可是,他擋得了蚕豆,卻擋不住一根筷子。
  原來那人射出兩顆蚕豆之后,連筷子也當作暗器使用,只听得白世儒一聲悶哼,腰際麻穴已然被點,登時全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鮑正行怒喝一聲道:“都是不中用的飯桶,瞧我的!”鐵杖一揮,人如巨熊般向那人扑去。
  胡無法也想出手,但卻給常挂珠一手拉住,喝道:“對付一個老弱衰翁,已是不妥、若以多欺少,那更是王八所為!”話猶未了,只听見“咕咚”一聲,鮑正行又已栽倒在地上。胡無法怒瞪看常挂珠道:“老大,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常挂珠翻了翻眼睛,道:“我又沒有死,當然還有數之不盡的話要說。”
  那人哈哈一笑,道:“好,你說,無論有什么話,都不妨坦白說出來。”
  常挂珠干咳兩聲,半晌才道:“瞧閣下的武功,似乎是來自南方的高手。”
  那人淡淡道:“算你還有點眼光。”
  常挂珠道:“常听人說,南海有一位异人,最擅彈指擊穴的功夫。”
  胡無法悚然一惊,道:“老大,你說的這位异人,莫非就是南星門掌教‘神指先生’應伏?”
  常挂珠道:“不錯,正是應伏。”
  胡無法立時叫道:“嗨,你真的就是神指應先生嗎中?”
  那人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在下正是應某。”語畢,緩緩地轉過身子,兩眼直瞪著眾人。
  應伏一轉過身子,不但江東五杰為之愕然,岳小玉也是為之怔住。
  誰也想不到,這個滿頭白發的人,他的臉龐看來一點也不蒼老,充其量只像是三十出頭而已。
  常挂珠吸了一口气,訂然道:“你真的就是應先生?”
  應伏冷冷道:“我不是應伏,誰是應伏?”
  常挂珠道:“你今年尊庚啦?”
  應伏笑笑道:“不多不少,剛好四十歲!”
  常挂珠道:“這倒怪也!”
  應伏道:“何怪之有?”
  常挂珠道:“瞧你這張臉,似乎才三十歲多一點點,但瞧你的頭發,卻又似乎最少也有六七十歲。”
  應伏道:“那是因為我的臉太嫩,頭發卻太老之故。”
  常挂珠道:“所以,這真是怪也!”
  應伏道:“若說怪也,布北斗才是天下間第一等怪人。”
  常挂珠還沒開口,水瑩儿已倏地叱道:“誰敢奪我師尊之名?”
  應伏冷冷道:“小妮子,你是不是真正的丑八怪?”
  水瑩儿道:“是又怎樣?”
  應伏道:“你若真的是個丑八怪,你師父要你戴看笠帽,那還算有一丁點儿臭道理,但應某卻敢肯定,你絕不是個怎么難看的小妮子!”
  水瑩儿哼了一聲,道:“你管不著。”
  應伏哈哈一笑,道:“常言有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又有所謂不平即鳴,小姑娘既然長的挺不錯,那又何苦老是不肯以真面目見人?”
  水瑩儿也笑道:“家有家法,門有門規!”
  應伏又是哈哈一笑,道:“你師父算是那一門的高手了?”
  水瑩儿道:“我師父自成一冢,向來不受江湖禮數規限。”
  應伏道:“這么說,真不是邪魔外道之輩了?”
  水瑩儿怒道:“胡說!”
  應伏搖搖頭,歎道:“就算是邪魔外道之輩,那又如何?總不見得人人都會是名門正派的正人君子吧?”
  水瑩儿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再滿嘴胡言,休怪本姑娘無禮。”
  應伏狂笑一聲,道:“好凶辣的小妮子,听說你劍法不弱,今天正好向姑娘討教討教。”
  岳小玉吃了一惊,忙道:“兩位稍安毋躁,千万不要大動肝火!”
  應伏道:“我沒有大動肝火,只是想看看這位小姑娘的臉。”
  水瑩儿道:“你敢?”
  應伏轟聲一笑道:“為何不敢?”
  說看,他的右手已緩緩伸出,要把水瑩儿的笠帽摘下來。
  水瑩儿立刻拔劍,向應伏右腕砍下。
  應伏笑道:“砍得好。”
  說時遲,那時快,水瑩儿的劍已把應伏的右手砍落!
  鮮血橫飛,每個人的臉色都同時變了,因為任誰也想不到,水瑩儿竟然可以這樣輕易地,就把應伏的右手砍掉下來。
  即使是水瑩儿,也万万意想不到!
  口口口應伏的手已給砍了下來,但他的臉居然仍挂著微笑。
  只有岳小玉的反應最快,他几乎立刻就已叫嚷起來,大聲叫道:“那是一只假手!”
  應伏含笑不語,已斷了一截的石碗突然又再伸出另一只手出來。
  岳小玉沒有看錯,水瑩儿剛才砍掉的,的确只是一只假手。
  不么手是假的,連血也是假的。
  水瑩儿似乎呆住了,在那一霎眼間,她連動也沒有動。
  但應伏的右手卻動了,而且一動就快如閃電,快得令人連看也看不清楚。
  常挂珠的臉色倏地變了。
  他看得出,在這里,絕對沒有人可以擋得住這一擊,即使是五杰聯手,結果也是一樣。
  但幸好應伏出手,并不忘在擊人、傷人,只是要把水瑩見的笠帽和面紗一并摘掉而已。
  岳小玉忽然瞧得傻住了。
  因為他已看見了水瑩儿的臉龐。
  此際水瑩儿雖然惊怒交集,但卻還是掩不住她那張秀麗絕倫、容顏嬪艷之极的小臉蛋。
  在此之前,岳小玉一直認為穆盈盈是天下間最漂亮的女孩子。
  到了這時候,他心中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忖道:“乖乖的天仙妹妹,怎么美得這么要命!”
  接著又想:“穆姊姊固然是天下間屈指可數的小仙子,瑩儿居然一點也不比她輸虧,正是春日之蘭,秋天之菊,各擅胜場,誰也壓不倒誰。”
  水瑩儿給應伏摘掉笠帽和面紗,臉上的神態顯得甚是惊恐,常挂珠卻歎了口气,道:“水姑娘!這也罷了,你又不是個見不得人的,何苦老是遮遮掩掩,弄出這許多波折來?”
  水瑩儿一跺腳,道:“你懂什么,那是師父的命令!”
  常挂珠道:“但這是不必要的,何況他已身葬黃土之下……”
  “常老大,你說什么?”應伏陡地惊叫起來道:“你說布北斗已經死了?”
  常挂珠點點頭道:“的确是死了,那又怎樣?”
  應伏神色一變,接看居然放聲大哭,他這一哭絕不像是作偽,而是哭聲有如宰豬一般,兼且涕淚橫飛,顯得极是悲痛。
  眾人都是大感意外,這位“神指先生”武教之高,分明已達到登峰造极之境,但他行動异常,實在看實令人難以揣測。
  但岳小玉對這人,卻是反而相當欣賞,暗道:“此人倒算出類拔萃之至,他人未老,頭先白,武功又高,兼且古怪多端,居然會對一個小女孩大做文章,連假手假血這种伎倆也搬了出來;而且若不是他,小岳于直到現在,還想不到瑩儿居然漂亮得這么厲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唉,唉,以后想一親芳澤,只怕沒有那么容易了。”
  想到這里,卻又暗暗責罵自己道:“小岳子啊小岳子,你真是天下間一等一的小混蛋,你心里不是早已有了穆姊姊嗎?怎么才瞧見瑩儿這張漂亮的小臉蛋,立刻就想移情別戀了?”他越想越是混亂,恨不得自己給自己賞一個耳光,但想歸想,他兩道閃精精的目光,始終還是舍不得离開水瑩儿的面龐儿。
  這時候,應伏的哭聲已漸漸停止下來,岳小玉這才目光一轉瞧看他,道:“應先生,你哭夠了沒有?”
  應伏用衣袖抹一抹臉,道:“暫時不哭了,將來有机會再哭不遲。”
  岳小玉奇道:“常听人說:‘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卻怎么剛好倒轉過來做呢?”
  常挂珠道:“他如何倒轉法?”
  岳小玉道:“他流血是假的,但這一哭卻可以媲美哭塌長城的孟姜女。”
  常挂珠“唔”的一聲,道:“你說得不錯,這位應先生,准是武林皇帝的老朋友。”
  應伏說道:“誰說我是布北斗的老朋友?”
  常挂珠道:“不是布北斗的老朋友,難道是他的干儿子不成?”
  應伏道:“你才是他的干儿子!”
  常挂珠咧嘴一笑,道:“我倒很想拜他老人家作義父,就只差在沒有這份福气而已。”
  應伏道:“你若非要找個義父不可,應某勉為其難叫你一聲乖儿子便是。”
  常挂珠“呸”一聲,道:“我的年紀比你還大!”
  應伏道:“你這個人真是不識時務,難怪總是經常自討苦吃。”
  岳小玉卻說道:“應先生,剛才何故大哭?”
  應伏道:“布北斗會經親口答應跟我比武,印證一下南北兩派武功,誰知道斯人已逝,自然令應某傷心欲絕!”
  岳小玉奇道:“布前輩什么時候答應過跟你比武?”
  應伏道:“在夢中。”
  岳小玉差點沒跳了起來,道:“你是說布前輩在你的夢里,答應跟你比武?”
  應伏搖搖頭,道:“夢中并不是這個意思。”
  岳小玉道:“不是這個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應伏道:“我的意思是說,布北斗會經在‘夢中畫舫’答應過,在今年腊月二十六日子夜時分,跟我較量較量。”
  岳小玉一怔,道:“原來有個地方,它的名字就叫‘夢中畫舫’?”
  應伏點點頭,說道:“不錯,那真是一艘美麗得令人不敢想像的畫舫了,就連畫舫的主人,也同樣美麗得教人透不過气來。”
  岳小玉道:“你們怎會在這艘畫舫中見面的?”
  應伏道:“那是因為當時彼此的心情都很不好。”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你們心情不好,又和這件事有什么相干?”
  應伏道:“怎會沒相干?當時,我的老婆跟著一個小白臉私奔了,而布北斗也為了他自己的事而悶悶不樂,所以,咱們就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夢中畫舫’喝酒、听歌,每晚都花掉好几千兩銀子?”
  岳小玉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進:“只是喝喝酒、听听歌,就得每晚花掉好几千兩銀子?”
  應伏兩眼一瞪,道:“這又有什么稀奇的?你若年紀稍長一點,而將來又有机會到那畫舫一行的話,必然也會認為,那是一個絕對值得揮金如土的地方。”
  岳小玉不置可否,心下卻是大不以為然,忖道:“一晚就花掉几千兩銀子,就算銀子再多,又還能泡得上多久?這种笨事,小岳子絕對不干。”
  只听見應伏又道:“‘夢中畫舫’是個迷人的酒窩、美人窩、銷金窩,但所花的銀子,也的确不是小數,當我最初登上畫舫的時候,湘北鎮海錢庄大老板顧三爺、杭州七間大賭場的總場主翁千里,還有京師城內古天齋的安大掌柜,都是畫舫上的座上客。”
  岳小玉問道:“他們都是很有錢的人嗎?”
  應伏道:“在一般人眼中看來,的确如此。”
  岳小玉一怔,道:“難道在你的眼中卻又不是這么一回事嗎?”
  應伏道:“也許他們真的是很有錢,但說到花錢的勇气,卻連我也及不上。”
  岳小玉道:“花錢也要用勇气嗎?”
  應伏道:“這還用說嗎?有錢的人,并不一定夠勇气去花錢,比方說,有些守財奴,他雖然有數之不盡的家財,但只要一個饅頭買貴了一文錢,他也宁愿挨餓不吃的。”
  岳小玉想了想,道:“世間的确有這种人,而且似乎為數不少。”
  應伏又道:“顧三爺、翁千里、安大掌柜,無疑都是相當有錢的大財主,但每晚要他們花掉几千兩銀子,仍然是要命之极的事。”
  岳小玉道:“他們在‘夢中畫舫’玩了多久?”
  應伏道:“顧三爺三天,翁千里五天,安大掌柜算是最舍得花錢的了,他在夢中畫舫樂不思蜀,足足玩了半個月,總共花掉了四五万兩銀子。”
  岳小玉舌頭一伸,道:“那真是揮霍無度之极。”
  應伏道:“那算得了什么?眼布北斗相比,他們都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
  岳小玉道:“布前輩又怎樣了?”
  應伏道:“他和我一樣,在夢中畫舫逗留了整整一年。”
  “一年!”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那豈不是每人要百多万兩才夠花用嗎?”
  應优道:“那倒不必,他花了八十五万兩,而我省儉一些,只花了六十八万九千五百二千二兩。”
  應伏說道:“怎會不值得?我的錢若不是完全花光了,也不會舍得离開那條畫舫。”
  常挂珠喟然一歎,說道:“真是一夜風流,抵得上窮苦人家一輩子所賺的銀子了。”
  應伏道:“人不風流枉少年,那又有什么不對?”
  常挂珠道:“但應先生又怎會跟布北斗結怨的?”
  應伏道:“誰說我跟布北斗有仇?”
  常挂珠一怔,道:“若不是有仇,又何必約定日子決一死戰?”
  應伏道:“我早已說過,咱們這一場比武,只是志在引證一下武功,即使在比武之中任何一方有所傷亡,那也只是天意而已。”
  岳小玉注視著應伏道:“應先生說的話,似乎都是真話?”
  應伏道:“當然不假,難道憑應某威名,還會在你這個黃口小儿面前亂吹法螺不成?”
  岳小玉道:“這個自然是不會的。”但他心中卻在尋思直:“兩個胡胡混混的家伙胡亂花錢,那是半點也不稀奇的,但一花就花了几十万兩,這种事只怕有點吹牛吧!”
  他這兩句話當然不敢直說出來,而且事情是真是假,對自己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痛痒之极。
  所以,他已決定絕不深究,毋須弄得打破沙鍋問到底。
  誰知道他雖不說,卻有個人忽然冷冷笑道:“應大掌教,一別數載,想不到你吹牛的功夫越來越是厲害了!”
  接看,又听見另一人笑嘻嘻地說道:“應大掌教非但吹牛功夫大有長進,狂哭當歌的道行更是一絕。”
  應伏一听見這兩個人的聲音,臉色已經變了。
  只見兩個腰挂佩刀的漢子,身子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這兩人一穿青衣,一穿紫袍,前者面上木無表情,身高最少七尺半以上。
  而后者則笑容可掬,身材中等,看他的樣子,就像是剛從地上撿到了几百兩金子似的。
  岳小玉眉頭一皺,暗道:“怎么越來越熱鬧了?這兩個又是何方神圣?”
  應伏一見這兩人出現,面上的神色就已變得很不好看,道:“兩位怎么也來了?”
  青衣漢子冷冷道:“你來得,咱們‘逍遙雙刀’怎么來不得?”
  常挂珠又是暗吃一惊,不禁失聲道:“兩位就是天目山千載悠悠館的兩位館主么?”
  紫袍漢子嘻嘻一笑,道:“不錯,咱們就是號稱千載悠悠、逍遙自在的逍遙雙刀,我是皇甫虛,他叫司馬實,咱們無分彼此,也不分大小長幼,總之,他攻前,我就守后;他扑右,我便沖左,正是雙力逍遙,人便逍遙。”
  應伏哼一聲道:“說得逍遙,人卻拘束迂腐,簡直多余。”
  司馬實臉色更沉道:“應大掌教,你仿佛對咱們很不友善?”
  應伏冷笑道:“是誰先來惹是生非?司馬館主應該心中有數吧?”
  皇甫虛“喀”一聲,道:“咱們并非存心向閣下挑釁,只不過想更正應大掌教剛才說的話而已。”
  應伏道:“有什么話,居然要勞煩兩位館主來加以更正?”
  司馬實道:“布北斗曾經在夢中畫舫花了几十万兩銀子,那是事實,因為他那時候好像有點神智失常了。”
  皇甫虛接道:“而且,他的确有揮之不盡的財帛,就算他在畫舫里耽上三几年,那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
  司馬實道:“但應大掌教似乎沒有這個能力,可以每晚花掉几千兩的銀子來風流快活吧?”
  皇甫虛道:“据我所知,應大掌教在夢中畫舫,總共花了八万九千多兩!”
  岳小玉一楞,道:“這豈不是相差六十万兩嗎?”
  皇甫虛哈哈一笑,道:“本來,在夢中畫舫花掉八万多兩銀子,已算是相當闊綽的了,但應大掌數偏偏還要吹吹牛,多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所以才會給咱們抽看后腿而已。”
  司馬實道:“所以為人之道,還是老老實實,實話實說的好。”
  應伏冷冷一笑道:“兩位館主,似乎存心要找應某的岔子!”
  司馬實道:“那可不是。”
  皇甫虛道:“若要找你的岔子,咱們也不會等到如今。”
  應伏道:“誰知道你們心里的是什么算盤!”
  皇甫虛道:“老實說,咱們總算是親戚,若真是鬧翻了,大家的面上都并不怎么好看,那又是何苦來哉?”
  岳小玉笑問道:“你們是什么親戚關系?”
  皇甫虛道:“我的表妹夫,是應大掌教的外甥!”
  岳小玉“噢”的一聲,道:“這總算也是一場親戚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可犯不看苦口苦臉的,倒不如團結在一塊儿,為武林干點有益的事情來。”
  司馬實冷冷道:“你是不是要我去做個大俠?”
  岳小玉道:“大俠不大俠,那是沒有什么相干的,但總要把那些龜儿子打個落花流水,人人拍掌稱快,那已經是過癮之极了。”
  皇甫虛哈哈一笑道:“你嘴里倒說得輕松!但瞧你現在這副樣子,似乎一點也不過癮。”
  岳小玉道:“江湖中人,挨刀吃劍,那是家常便飯一般的小事,實在無足挂齒得很。”
  司馬實冷冷道:“你年紀輕輕,說話不知好歹,全無分寸,可知有罪?”
  “有罪?”岳小玉不由怔住,道:“未知小子罪犯何條?”
  司馬實道:“你胡說八道,亂作主張,若有糊涂昏庸之輩在場,說不定真的會照你說的話去做,嘿嘿,后果如何,實在不難想像,難道這還不是罪過嗎?”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小子卻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說得不對?”
  司馬實道:“你老是慫恿江東五杰前往飲血峰,這已是大罪。”
  岳小玉道:“小子不懂。”
  司馬實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飲血峰是什么地方?”
  岳小玉道:“血花宮之所在也。”
  司馬實道:“血花宮宮主,又是何許人物?”
  岳小玉道:“老魔練惊虹。”
  司馬實冷冷一笑道:“你又可知道,練惊虹是何等樣人?”
  岳小玉說道:“此老魘外號人稱‘茹毛飲血鬼獨夫’,又喚作‘六親不認斷腸人’,是一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惡魔王。”
  司馬實道:“你既然知道,如何還要慫恿江東五杰前往飲血峰?這豈不是全都准備白白送死嗎?”
  “少放屁!”應伏“呸”一聲,道:“有應某在,就算闖上飲血峰,也不見得咱們會吃大虧!”
  “這倒奇哉怪也。”皇甫虛哈哈一笑,道:“怎么連應大掌教也想闖一闖飲血峰呢?”
  應伏冷冷道:“這又有什么稀奇?莫非應某除了在南海之外,什么地方也不敢去!”
  皇甫虛笑道:“豈敢,豈敢!最少,應大掌教曾經到過夢中畫舫,差點沒跟布北斗爭風吃醋,甚至險些大打出手哩!”
  岳小玉听得眉飛色舞,忙道:“這是不是真的?”
  水瑩儿脹紅著臉道:“不要听他們胡言亂語,我師父絕不會這樣的。”
  皇甫虛忙道:“水姑娘說不會,那就一定是不會,剛才是我說錯了。”
  岳小玉心中暗笑,忖道:“布前輩是否在夢中畫舫為了女人而爭風吃醋,瑩儿又怎會知道?倒是這几個江湖奇人,他們對布前輩的事情似乎知道得不少。”
  只見應伏瞪著“逍遙雙刀”二人,道:“司馬館主,皇甫館主,快人快語,兩位到底想怎樣?”
  司馬實道:“咱們這一次,也想到飲血峰走一趟。”
  皇甫虛笑說道:“所以,与其分散力量,倒不如團結一致,大伙儿殺上血花宮去!”
  岳小玉拍掌叫道:“如此最好,有諸位前輩齊心協力,又何懼練老魔哉?”
  應伏沉著臉,道:“血花宮可不是尋常的地方,誰若小視了它,都只會有去無回,絕不例外。”
  常挂珠頓足叫道:“老是談東扯西有什么屁用?反正大伙儿都想直闖飲血峰,就該齊心一致才是!”
  應伏淡淡道:“你是不是要我解開你弟兄的穴道?這個容易极了。”順手抓起一撮蚕豆,分別向被點住穴道者身上射去。須臾間,所有被點住的穴道都給解開了。
  常挂珠歎了一口气,道:“應大拿教神乎其技,江東五杰實在甘拜下風。”他是五杰之首,連他也這樣說,其余四人又曾經吃了大虧,自是誰也不敢有所异議。
  只听見司馬實忽然道:“有誰想退出,最好早一點說出來,以免在血花宮上打退堂鼓,徒然惹人笑話。”
  常挂珠立時大聲道:“誰要退出,誰就是婊子養的龜儿子!”
  經他這么一說,就算有人真的想改變主意,也不敢表示出來了。
  岳小玉忽然怔怔地凝視看水瑩儿,過了良久才道:“你可以不去。”
  水瑩儿卻搖搖頭,道:“不!我也要去,無論你去什么地方,我也一定要在你左右相陪著。”
  岳小玉听得心中一熱,道:“瑩儿,你真好。”
  應伏走過來,忽然插口道:“你傷勢不輕,最好不要上峰冒險。”
  岳小玉眉毛一挑道:“不!飲血峰之行,我非去不可!”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環余地。
  應伏眉頭一皺,道:“難道你沒有為水姑娘的安危著想嗎?只要你不去,她也就不會去,那么,她就一定可以安全無恙了!”
  皇甫虛道:“應大掌教,你認為這小子會成為咱們的累贅?”
  應伏默然不語,皇甫虛沉吟半晌,才又接道:“練惊虹雖然厲害,但咱們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此行主意已決,也就不必太多顧慮,就讓這兩口子登上飲血峰見識見識好了。”
  應伏猶豫了一會,終于歎了一口气,道:“既然皇甫館主這樣說,應某只好贊成便是。”
  司馬實望住應伏,道:“此行也許十分凶險,咱們就算從前有什么執拗,也該撇開不提了,未知應大掌教意下如何?”
  應伏道:“合該如此!”
  皇甫虛笑道:“好极了,咱們明天就一塊儿向飲血峰進發!”
  口口口夜星漸漸稀疏了。
  每當星光一顆一顆熄滅之際,往往也就是黎明即將降臨的時候。
  岳小玉抬頭望看蒼穹,眼光似比星光還更明亮千百倍。
  現在,本該是好夢方酣的時候,但他睡不著,他也不是整晚沒有睡過覺,只是過了四更之后,就已醒了過來。
  他的傷口還在發痛,但情況似乎有了很不錯的改善。
  所以,他离開了客棧,坐在客棧門外的一塊石墩之上。
  街道是那樣的平靜,但在他這顆細小的腦袋里,卻是思潮起伏,甚不安宁。
  他在想看穆盈盈,但卻忘不掉水瑩儿的臉龐。
  在同一時間之內,想念看兩個女孩子,這不但是痛苦,而且簡直就是罪過。
  岳小玉并不怕犯罪,但這种“罪過”卻使他有點受不了的感覺。
  他決定不要再想念著穆盈盈和水瑩儿二人。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水瑩儿卻來了。
  “岳哥哥!”她輕輕在他背后低聲呼喚了一下。
  岳小玉猛然回頭,立刻就看見了水瑩儿的臉,雖然星光已荏弱得很,但他還是可以看見她的眸子,她的眸子也發著光,而且這种光芒仿佛是會說話的。
  她的眸子在說什么?岳小玉雖然听不見,但心里卻隱約有著一些奇妙的感受。
  這些感受,是他從來沒有嘗試過的。
  岳小玉蹙蹙眉,道:“天色還沒有亮,你不必這樣早就起床的。”
  水瑩儿移動了一下站立看的位置,她的頭忽然垂下。
  岳小玉有些迷糊了。
  他忽然一手挽住了她,道:“瑩儿,你怎么啦?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水瑩儿咬咬嘴唇,眼光垂得更低,道:“是我對不起你,又怎會生你的气呢?”
  “傻話!真是天下問一等一的傻話。”岳小玉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對不起我了?”
  水瑩儿終于抬起眼睛,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岳小玉也看著她,這使她又是一陣瑟縮,又是一陣畏懼。
  過了一會,她才怯怯道:“是我令你受到這樣嚴重傷害的。”
  “胡說!”岳小玉道:“這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換的胡話,你絕對不是有意害我的。”
  水瑩儿困惱地道:“但我還是不能原諒自己。”
  岳小玉翻了一下白眼道:“那么,你把我當作是你自己好了。”
  水瑩儿怔了怔道:“那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道:“這意思簡單极了,既然我就是你,那么你若還不肯原諒自己,那就等于連我也不肯加以原諒。”
  水瑩儿為之結舌,半晌才道:“這是強辭奪理,我不認為這樣可以使我舒服一點。”
  岳小玉瞪看眼道:“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你認為我的人格鄙下,我說的話根本就不必理會?”
  水瑩儿連忙搖頭不迭,道:“不!我怎會這樣想?是我的不對,我……”
  “你再說這樣的話,我以后就不再理睬你。”岳小玉道:“何況,我很快就會沒事了。”
  水瑩儿急道:“好,我不說,以后都不再說。”
  岳小玉笑了笑道:“這才是真正明白事理的做法,到了明天,我們就要到飲血峰了,你害怕不害怕?”
  水瑩儿道:“連你都不害怕,我怎會害怕?”
  岳小玉道:“郭大哥對我很好,還有許多許多武林前輩都對我很好,所以我絕不能讓他們失望。”
  水瑩儿道:“但你若在飲血峰出了什么意外,那怎么辦?”
  岳小玉道:“我不會出意外的,你放心好了。”
  水瑩儿悠悠的歎了一口气,道:“你既不懂武功,又受了傷,卻居然還有這份自信,真是個奇怪的人。”
  岳小玉道:“江湖上若沒有我這种人,相信一定是會乏味得很。”
  水瑩儿道:“但我知道,江湖上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有很多的。”
  岳小玉道:“我也許是獨一無二的,但我一點也不出色。”
  水瑩儿道:“不,你現在雖然武功不行,但机智和膽色都已很令人佩服。”
  岳小玉笑道:“我一點也不机智,尤其是江湖中人的行為,往往是連別的老江湖也看不透的。”
  水瑩儿蹙了蹙眉,道:“我現在也有一件事看不透。”
  岳小玉抿嘴笑了一笑,道:“你是不是說我?”
  水瑩儿搖搖頭,道:“不,我不是說你,而是應伏和逍遙雙刀這三個人。”
  岳小玉一怔,道:“你認為他們怎樣?”
  水雙儿道:“古怪,真的很古怪。”
  岳小玉奇道:“若說古怪,又有什么人能比得上江東五杰?你何以反而認為應大掌教和逍遙雙刀這三個人古怪起來?”
  水瑩儿道:“江東五杰言行古怪,那是日日如常之事,說句不怎么好听的,他們都好像有點……有點…”
  “渾渾噩噩!都是不折不扣的渾人!”岳小玉笑看接道:“有時候看他們似乎很聰明,但實際上,他們是胡胡混混,老是兜圈繞路,不知人間何世的。”
  水瑩儿點了點頭,道:“所以,我知道他們雖然言行古怪一點,但卻一定不會是什么坏人。”
  岳小王道:“何以你卻偏偏認為應大掌教和逍遙雙刀大有古怪?”
  水瑩儿道:“江東五杰對我師父很尊敬,我是知道的,所以他們會看在師父的面上,對我多加照顧,但應大掌教和逍遙雙刀,何以也愿意陪著咱們上飲血峰?”
  岳小玉沉吟了一會,才道,“也許他們跟練老魔早有仇怨,所以趁看這個机會殺上飲血峰去,亦未可料。”
  水瑩儿道:“這也許是一個理由,但我總覺得,這三人愿意前往飲血峰,未必就如想像中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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