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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辭万里長為客


  馮杏蘭尚未到達大廳,即耳聞其父馮叔康大笑聲隱隱傳來,其父自返家后即未有今日這般愉悅過。
  大廳內僅有馮叔康嚴曉星兩人,久別重逢,歡愉之情何似。
  馮杏蘭蓮步姍姍走入大廳,与嚴曉星目光相接,忽嫣然一笑,雖未出一言,但多日來相思積郁為之一掃而空。
  嚴曉星欠身立起,道:“蘭姐身体好否?”
  馮杏蘭柔聲道:“托福,賤体粗安,星弟你似乎消瘦了一點?”關怀之情,溢于言表。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晝夜奔波江湖,焉能不瘦,只是軀体較前壯健,蘭姐請坐。”
  馮叔康哈哈大笑,道:“你們姐弟久別重逢,星儿陪你姐姐回房談談吧。”說看立起便要离去。
  嚴曉星俊面不禁一紅道:“義父,孩儿這一來會為您老人家帶來一場禍患。”
  馮叔康大笑道:“人在江湖行,即知江湖險,還用你說,老朽回來后非但武功未曾一日擱下,而且尚有甚多安排,三兩日內諒凶邪還不知你已然赶抵老朽居處,你也可安閒數日。”言畢邁步如風走出廳外去。
  馮杏蘭忽嫣然一笑道:“星弟,我們走吧,還有蘭姐她們在等你咧。”
  嚴曉星俊面緋紅,道:“蘭姐……”
  馮杏蘭玉掌輕搖,顰眉笑道:“不用解釋,我俱已知道,錯不在你。”
  嚴曉星道:“蘭姐看來知道得甚多,小弟一舉一動均在你的耳目中。”說時相偕慢慢走出。
  嚴曉星一面与馮杏蘭談話,一面觀賞四外景物,察覺秀美園林中隱伏奇門遁甲。
  不言而知是自己授意于蕭文蘭雷翠瑛兩女先至協助馮叔康布設,凡事預則立,嚴曉星暗暗欣慰。
  馮杏蘭居處自成院落,景物幽美,嚴曉星尚未踏入院中,即聞繡閣上隱隱傳來燕語鶯聲。
  嚴曉星登樓与諸女略事寒喧后,即下樓請來馮叔康得力助手青面伽藍董飄萍。
  董田萍身高七尺,面泛青气乃与生俱來,鳶肩長臂,目光炯炯,約莫五旬開外年歲,神態威肅,瞥見董飄萍快步走入,抱拳致禮,互道仰慕。
  嚴曉星含笑道:“在下一來,諒不久即生風波,來犯者均是黑道巨擘,凶狠毒辣,稍一不慎,則前功盡棄,不得不早作做圖謀,有勞董老英雄傳命下去,不可泄漏在下等人已然到達府中。”
  董飄萍含笑道:“老朽遵命。”
  嚴曉星与馮叔康密言良久后,朗笑道:“在下他日仰仗老英雄之處仍多,如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見諒是幸。”
  董飄萍道:“不敢,少俠言重了。”言畢告辭离去。
  ※※※※※※※※※※※※※※※※※※※※※※※※※※※※※※※※※※※※※※※※
  翌晨,馮叔康宅內走出一個身穿藍色長衫年輕漢子,面色姜黃似帶病容,兩只眼睛卻黑白分明,身后隨行著四個挑夫,兩只蘿筐空空如也。
  走出約莫四五里外,道旁忽閃出一黑衣勁裝帶刀漢子,抱拳笑道:“這位兄台必是馮老爺子府中朋友。”
  藍衫年輕漢子不禁一怔,答道:“不錯,在下正是鄱陽湖之屬下,不知尊駕有何事指教?”
  黑衣勁裝漢子略一沉吟,道:“兄台可否借步說話。”
  藍衫年輕漢子便命四挑夫站在原處不動,身形向道旁林中走去。
  約莫走出六七丈外,轉面笑道:“尊駕可以言明來意了。”
  那黑衣帶刀人笑笑道:“兄弟名喚韓宁,乃無极幫門下……”
  言尚未了,藍衫壯漢子不由神色一變。
  韓宁忙搖首道:“兄台請別誤會,韓某雖身在無极幫,卻不知無极幫近年來所為,再韓某乃柳姑娘部屬……”
  “什么柳姑娘?”
  “原來兄台不知。”韓宁道:“柳姑娘在金陵台城邂逅嚴少俠,一見鐘情,竟不惜倒叛無极幫,与嚴少俠相偕逃出追蹤,奔來此處意欲投奔馮老爺子,分手之際,韓某奉柳姑娘密囑探听無极幫舉動,報与姑娘知道,所以……”
  藍衫年輕漢子朗笑道:“在下知道了,但嚴少俠尚未到來,昨日接獲傳訊嚴少俠已至蕪湖,但信中未曾提及有柳姑娘之事,計算行程,五日后也該到了,韓兄現塌何處?待嚴少俠一至,必送信去見韓兄處。”
  韓宁面現喜色,雙掌連拱道:“韓某現住在楊村梁家客店內。”
  藍衫年輕漢子略一沉吟,道:“韓兄如有事只管前來找在下就是,在下鄧鴻武。”說著轉身飛掠出林,与四挑夫望鎮上而去。
  韓宁站在林中想了一陣,施展輕功身法奔往楊鎮。
  楊鎮約莫千戶人煙,東西兩條大街,商廈頗稱繁榮,東街尾梁記客店僅是矮檐板房,一塊木牌字跡已剝蝕模糊不清。
  韓宁快步走入粱記客棧后進,只見四個勁裝漢子圍坐一張木桌,正斗著葉子牌,興高采烈。
  其中一人目睹韓宁走入,即放下手中葉子牌,笑道:“韓老四,有無訊息?”
  韓宁見桌上尚置有酒菜,先不置答,拿起酒壺,斟了一碗咕嚕嚕一飲而盡后,道:“訊息是有了,但韓某感覺內中必蹊蹺,決無如此輕易吐露。”便將鄧鴻武所言道出。
  一滿面虯髯大漢鼻中冷哼一聲道:“韓老四,我看此事假不了,馮叔康自負威望卓著,目無余子,屠三山父子屢次拜望,均敗興而歸,足見他并未將無极幫放在眼中,其門下不言而知亦更狂妄自大了……”
  韓宁忙道:“但鄧鴻武卻不狂傲,言語神態卻頗溫文有禮。”
  “那是你韓老四自稱是柳姑娘手下之故。”虯髯大漢宏聲道:“他接獲傳信嚴曉星已至蕪湖是真,不知柳姑娘之事卻是假話,總而言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等速用飛鴿傳訊与香主。”迅疾掠入房中抓來一只白鴿,寫就紙上,卷成一束系于鴿足。
  那白鴿噗噗振翅穿出天井,沖霄飛去。
  無极幫五人便在梁記客棧內賭牌為戲,守候回訊。
  申初時分,只見店主慌慌張張奔入,哈腰躬身道:“店外有一鄧鴻武總管,自稱系馮老爺子派來,要面見韓大爺。”
  五人不禁一呆,韓宁微微色變,道:“店主,你似懼怕馮老爺子,鄧鴻武是只身前來么?”
  店主答道:“鄧總管就只一人。”
  韓宁目光一望四人。
  四人會意,順收起桌上葉子牌及酒菜,掠入兩側房內隱起。
  韓宁面色一正,向店主道:“說我有請。”
  店主應了一聲轉身趨出。
  韓宁整了整衣衫,緩步走向前進迎接鄧鴻武,卻不料鄧鴻武已跨過門檻,忙堆了一臉笑容,躬身施禮道:“韓某衣履不整,未及出迎,還望見諒。”
  鄧鴻武笑道:“好說,好說。”目光如云巡視了一眼,接道:“韓兄就只一人么?”
  韓宁心中一惊,道:“与韓某同來共是五人,俱是柳姑娘心腹,他們片刻之前外出,不久即返,鄧兄請坐。”隨即朗聲呼喚店主送上酒菜。
  鄧鴻武微微一笑道:“在下奉了家主人之命,即為探問柳姑娘之事而來,方才又獲傳訊嚴少俠已在途中,竟只字未提及柳姑娘,為此……”
  話猶未了,忽隨風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天井上疾逾飛鳥般掠下三錦衣勁裝老者。
  韓宁面色一變,冷笑道:“原來是黔南三煞,三位一向足跡不离西南,為何不辭万里跋涉……”
  “小輩住口。”三煞老大冷面判官王振大喝道:“我等來意并非志在你這小輩。”
  黔南三煞冷面判官王振,哭喪門戴湘,勾魂吊客湯顯才三人惡名甚著,心辣手黑,橫行黔滇,黑白兩道均側目畏忌,武功卻也真高,故武林中人輕易不愿与三煞結怨。
  鄧鴻武陰陰一笑道:“听尊駕口气,莫非沖著在下而來么?”
  冷面判官王振獰笑道:“不錯,正是沖著閣下而來,煩請見告那嚴曉星行蹤現在何處?”
  鄧鴻武沉聲道:“尊駕這不是問道于盲么?恕在下無法見告。”
  黑喪門戴湘狂笑道:“朋友,你這叫做不見棺材不流淚。”疾振手中喪門幡,一招“孤魂遠引”揮出一股寒飆如冰攻向鄧鴻武面門。
  鄧鴻武疾躍了開去,大喝道:“且慢。”
  戴湘陰惻惻笑道:“小輩既然怕死,何不實話實說。”
  鄧鴻武朗笑道:“在下縱然說出嚴曉星行蹤,三位怎能堅信是實。”
  黔南三煞不禁一呆,勾魂吊客湯顯才厲聲道:“小輩,老夫自有方法使你吐出真言。”
  韓宁退在壁角,他有他的算計,黔南三煞身后還有能人,又瞧出鄧鴻武昂然無愕,必非庸手,一場凶博難免,到鄧鴻武不敵時,再行出手不遲。
  只見鄧鴻武面色一沉,冷笑道:“憑你這黔南三塊廢料,也膽敢在馮老爺子基業附近撒野逞凶。”說著身如電,欺五指迅疾無倫伸出。
  戴湘面色一惊,喉中才喝得半聲,忽疾轉仨嗥,只听卡嚓一聲,鄧鴻武五指緊扣著戴湘腕脈,暗勁疾擰,骨折掌斷,血涌如注。
  鄧鴻武左臂一式順水推舟推出,戴湘胸膛如中万斤重擊,身形震飛跌在天井中,髒腑盡裂,眼耳口鼻鮮血齊涌,气絕斃命。
  這不過彈指一霎那功夫,王振、湯顯才察覺有异,但已不及,不禁駭然變色。
  韓宁暗暗心惊,料不到逍遙太歲馮叔康門下竟有如此武功奇高好手。
  鄧鴻武淡淡一笑,目注冷面判官王振勾魏吊客湯顯才,鼻中冷哼一聲道:“兩位還是一起上,抑或單打獨斗?”
  王振勃然色變,厲喝道:“小輩,暗算偷襲枉為英雄行徑,老三,咱們招呼他。”
  語聲未落,王振与湯顯才猛感胸前一冷,不禁面色慘變,立時仰面摔倒在地。
  黔南三煞做夢也想不到來此竟栽在一無名小輩手中,善惡明彰,報應不爽。
  韓宁不禁大駭,他未見鄧鴻武如何出手,便將雙凶置命于死,委實理解不透。
  鄧鴻武倏地仰面,目光落在天井屋面上,嘴角忽泛出一絲神秘笑容道:“屋上兩位可以下來了。”
  只听一聲宏亮大笑,兩條身影疾如飛鳥般掠了下來,現出鐵掌追魂屠三山屠玉坤父子。
  屠三山面露笑容道:“老朽途中發現黔南三煞形跡便一路尾隨而來,三煞受白眉老怪之約,竟欲對貴上不利,老朽与貴上相交莫逆,不愿坐視,料不到閣下年歲輕輕,武功惊人,老朽父子似嫌多此一舉了。”
  鄧鴻武笑道:“屠前輩盛情心領,在下有句話不知應否該問。”
  屠三山微微一笑道:“老朽洗耳恭听。”
  鄧鴻武道:“前輩諒尚未忘情那幅失竊之藏珍圖。”
  屠三山道:“此圖系老朽所有,老朽自然要尋回。”
  “不錯!”鄧鴻武道:“無疑前輩想到敝上了,但前輩因与無极幫主親近之故,敝上似不明前輩所為,此次賢父子前來諒欲面晤貴上,卻不得其門而入……”說看忽戛然止語,兩道逼人神光凝注在屠三山面上。
  屠三山老臉一紅,心中更是悚然惊駭。
  要知鄧鴻武話才說出一半,局外人聞听之下但感莫名其妙,然屠三山父子听來卻別有一种滋味,弦外之音無疑張明了黔南三煞系受其父子指使而來,制住了鄧鴻武,才可逼使鄧鴻武說明實情,并知庄內奇門布設。
  但天不從人愿,黔南三煞皆命喪鄧鴻武之手,一番心机俱付之流水,既震于鄧鴻武功,更不愿再損兵折羽.不得不改弦易轍。
  究竟是屠三山老練姜辣,呵呵笑道:“閣下請勿誤會,黔南三煞与老朽絲毫無涉,再老朽前与無极幫主共謀驪龍谷藏珍之事,不過互為利用而已,貴上何須認真,況事成過去,更無須耿耿于怀。”
  鄧鴻武道:“這樣就好,前輩若欲面晤敝上,請逕往釣魚崖,自有人接引,不過賢父子務必在一個時辰內赶至釣魚崖,遲則奇門變格,恐罹不測之禍。”
  屠三山心中一惊,抱拳微拱道:“多謝閣下指點。”与屠玉坤身形急轉,騰身拔起穿出天井外而杳。
  韓宁定了定神,走前兩步,道:“鄧兄武功高絕,韓宁望塵莫及。”
  鄧鴻武道:“韓兄謬獎,在下逞險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幸能得逞,須知來者不僅黔南三煞,屠家父子,不然韓兄恐遭池魚之殃。”
  韓宁詫道:“鄧兄如何知情?”
  鄧鴻武微微一笑道:“在下到達鎮上之前便已察覺,敝庄耳目如云,伏樁更是星羅棋布,庄外環周百里以內,江湖人物一舉一動,無不知之。”
  韓宁心神—凜。
  此刻,韓宁同党四人相繼由房內閃出,神態顯露對鄧鴻武似有畏懼。
  鄧鴻武微微一笑道:“有勞四位將黔南三煞尸体清除,在下尚須与韓兄傾談。”
  四人扶起三煞尸体沖空而去。
  鄧鴻武道:“敝上因對柳姑娘之事不明,故遣在下造訪,不知韓兄是否可將嚴少俠与韓兄結識詳細經過相告在下?”
  韓宁道:“彼此俱是一家人,那有隱諱之理。”
  兩人在道旁初見時,韓宁僅簡扼相告,此刻韓宁將其中情由詳敘。
  鄧鴻武察出韓宁之言雖少有出入,但大致無差,微知韓宁無疑也是幫內极重要人物,心念電轉,在其意識中卻下了一著棋,這手棋事關全局胜負,不禁朗笑道:“嚴少俠如此多情,只恐齊人非福。”說著抱拳一拱,略略沉吟接道:“嚴少俠与柳姑娘駕臨敝庄后,在下當傳訊韓兄,不過韓兄形跡須慎秘,免生意外。”
  韓宁目露感激之色,道:“韓某自會小心。”
  鄧鴻武告辭飄然走出店門。
  韓宁目送鄧鴻武身形,面現不胜惊駭之色。
  其他四人紛紛掠入,虯髯大漢道:“此人武功玄詭怪异,狠辣無比,一個小小總管,就有如此超絕純青武學,簡直不可思議。”
  韓宁正色道:“故我等奉命一切如計行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敵,我等必不可自亂腳步,且守候總壇回訊再作道理。”
  鄧鴻武回至湖濱別業后,更易裝束,恢复嚴曉星形貌,柳無情翩然走入,嫣然笑詢詳情。
  嚴曉星道出詳情,笑道:“韓宁已表明了身分,無疑是居中策應之人,燕姐不妨虛与委蛇,以免貽誤全局。”
  柳無情含笑應是,眉梢眼角卻隱泛淡淡哀愁。
  嚴曉星又道:“屠三山父子想必此刻已到了釣魚崖,被阻不前,小弟去向義父說明,傳令放行。”說著一閃而出。
  柳無情目凝窗外一株滴翠籠煙新柳,不由自己泛起一縷無名哀怨,曼歎一聲,星眸中一片朦朧。
  忽聞傳來馮杏蘭銀鈴嬌笑道:“柳姐姐為何出聲長歎?”
  柳無情心中一惊,嬌軀疾轉,只見馮杏蘭立在房外,忙道:“前塵如煙,不堪回首,不禁感触無名。”
  馮杏蘭亦是玉雪聰明之人,察出柳無情乃掩飾之詞,不禁嫣然一笑,向柳無情道:“愁能傷人,凡事只宜往好處想。”
  蕭文蘭卻翩然閃入,嬌笑道:“風聞柳姐姐擅弈,我与姐姐對弈一局如何?”
  柳無情恐馮杏蘭察出心底憂慮,欣然應允。
  馮杏蘭嫣然一笑,俟柳無情与肅文蘭落子對弈后,悄然下樓,走向大廳,只見其父与嚴曉星低聲密議。
  逍遙太歲馮叔康目睹馮杏蘭進入,藹然笑道:“蘭儿你也來了,身体好點么?”
  馮杏蘭道:“自星弟來后,服食三顆靈丹又經星弟針灸并施,好得多了。”
  馮叔康呵呵捻須笑道:“星儿,我在你這般年歲,就從無一人對我相思成疾。”
  “爹!”馮杏蘭羞急臉紅,嬌嗔道:“您老人家怎么啦。”
  馮叔康呵呵大笑。
  嚴曉星不禁赧然。
  馮杏蘭又喚一聲:“爹。”便說出柳無情神思不宁,長吁短歎之事。
  嚴曉星道:“師門恩重,一旦永訣,情誼難舍,人之常情,也難怪她。”
  馮杏蘭搖首道:“并非如此!”接著向其父附身密語。
  馮叔康連連點首,道:“我儿所見不差。”
  馮杏蘭目注嚴曉星嫵媚一笑,姍姍蓮步走出大廳。
  嚴曉星暗暗納悶,不知馮杏蘭葫蘆中賣什么藥。
  馮叔康忽正色說出馮杏蘭方才与他密語,道:“你蘭姐所料不差,正如你所言師門恩重,情誼難舍,恐臨時變卦,我等一片心机圖謀將全功盡棄了。”
  嚴曉星面色一紅,道:“臨屋虧心,孩儿怎敢。”
  馮叔康正色道:“英雄豪杰行事,貴在當机立斷,千万不可婦人之仁。”
  正說之間忽見一庄丁奔入,稟道:“屠三山父子在釣魚崖旗門前求見庄主。”
  馮叔康道:“就說老夫出迎。”
  庄丁与嚴曉星先后掠入大廳。
  馮叔康略一沉吟,邁步如飛走去。
  ※※※※※※※※※※※※※※※※※※※※※※※※※※※※※※※※※※※※※※※※
  屠三山屠玉坤父子心思沉重,目光閃爍,立在釣魚崖下等候。
  忽聞馮叔康宏亮笑音傳來道:“賢父子駕臨敝庄,恕小弟未及出迎,還望見諒。”
  崖角已現出馮叔康身影。
  屠三山父子躬身施禮道:“不敢,愚父子憶及前事,至今愧疚不已,突以冒昧造訪,請寬宥是幸,再屠某數月來仆仆江湖,聞得無极幫及黑道人物群謀不利庄主訊息,欲据實相告,俾可從容戒備,亦可聊贖前愆。”
  馮叔康哈哈大笑道:“你我武林至交,些許誤會,何須耿耿于怀,小弟已得風聞,在寒舍外設下遁甲奇門,群邪來犯,正如自投羅网。”
  屠三山正色道:“群邪中奇才异能之士不乏其人,庄主可莫掉以輕心大意。”
  馮叔康微微一笑道:“此地非說話之處,去寒舍一敘如何?”說著肅客前導,領著屠三山父子走入一片煙云蒙蒙中。
  約莫走出十數步,眼中突然一亮,煙云消失,前路是一條三尺許寬白石小徑,夾道柳絲如煙,翠拂行人。
  馮叔康道:“只因賢父子駕臨,所行之處俱已撤之禁制三尺,兩道林內禁制厲害,誤闖入者,立即形銷骨化。”
  屠三山面色一惊道:“有這等厲害么?”
  馮叔康微微一笑道:“屠兄如若不信,不妨任取一物拋向禁制內便知小弟所言不虛。”
  屠玉坤年少气盛,暗感馮叔康之言臨近誕妄夸大,低哼一聲,彎腰拾起一塊朽木拋向柳蔭叢中。
  只見木塊向柳蔭叢中墮下之際,突聞轟的一聲,木塊已變一團火珠墜沒,屠玉坤面色大變。
  屠三山不胜駭然道:“這是什么禁制?”
  馮叔康微笑道:“名喚九龍雷火陣。”
  屠三山惊道:“看來寶庄內還隱有武林奇人?”
  “不錯!”馮叔康頷首道:“此人胸羅奇學,浩瀚若海,高深莫測,雖在寒舍辟室隱居,小弟卻很難見他一面。”
  屠三山道:“此人諒大有來路,不知可否見告?”
  馮叔康道:“他向小弟嚴囑再三,不可泄露,賢父子請見諒。”
  屠三山父子隨著馮叔康走去,所走路徑迂回曲折,前路四外景物雖幽晨明朗,卻依稀籠罩一層薄霧,似有若無,不禁暗暗惊心。
  入得庄門,馮叔康引著屠三山父子走向大廳。
  屠三山察覺庄內更戒備森嚴,林木之后院隱泛殺气,他父子本有所為而來,不禁气餒,深悔此行冒失,不禁互望了一眼。
  進入大廳內,分賓主落座,馮叔康立命備酒設宴,道:“小弟方才接獲鄧總管傳訊,才知賢父子來訪,不知賢父子有何指教?”
  屠三山赧然笑道:“寶庄戒備森嚴,想來必已知情,屠某贅言未免多余,不過屠某意欲請問那幅失竊秘圖,是否真在陸道玄手中?”
  馮叔康不禁大笑道:“這個小弟甚難回答,但等小弟義子嚴曉星赶至,或可知其中究竟。”
  突然廳外一條身形飄然而入,只見是青面伽藍董飄萍。
  數十年前屠三山与董飄萍曾有數面之緣,雖時日久遠,但面貌卻仿佛當年,不禁心頭一惊,道:“是董兄么?風聞董兄已絕意江湖,不料又在此相見,真是人間何處不相逢。”
  董飄萍冷冷一笑道:“屈指算來,董某在此間避隱已廿三年。”
  屠三山更是一惊,道:“董兄竟在馮庄主府中么?”
  “不錯!”董飄萍道:“方才入廳之際,耳聞屠兄尚未能忘情于那幅藏珍圖,要知匹夫無罪,怀璧其罪,若非失竊,恐屠兄早就墓木已拱了。”
  屠三山父子不禁怒火陡涌,面色一變。
  董飄萍手掌一擺,淡淡一笑道:“屠兄不必動怒,董某乃是實言,賢父子印堂帶煞,黑气直沖華蓋,七日內必罹橫禍,諒來時途中必有人在賢父子身上下了禁制。”
  馮叔康接道:“董兄精擅風鑒,諒非危言恫嚇之詞。”
  鐵掌追魂父子不禁面色大變。
  屠三山道:“禁制安在何處,怎么愚父子絲毫未曾察覺,望乞明告?”
  董瓢萍道:“就在賢父子身后。”
  屠玉坤心神一凜,忙閃在其父身后,放眼仔細巡視,未見有何异征。
  只听董飄萍笑道:“屠少俠須立在丈外,凝目定神仔細一瞧命門穴下便知。”
  屠玉坤聞言將信將疑,身形緩緩退后,凝神注視著其父腦后,果然有一具淡如煙霧白骨骷髏印在其父長衫上,大小不過五寸,竟是越看越真,不禁面色慘如白紙。
  董艷萍淡淡一笑道:“屠少俠,董某之言是否故作危詞,在你身后也有禁制。”
  屠三山父子相互察視之下,駭然色變。
  董飄萍道:“想是賢父子失去藏圖,又背盟違誓,無极幫嫉恨入骨,所以暗中下了禁制,依董某奉勸,賢父子疾奔千里之外,脫出禁制所控,急亟求治,不然無法活命。”
  屠氏父子不禁心膽皆寒,急急告辭。
  馮叔康便命董飄萍送出奇門外。
  一路之上,董飄萍寒著臉一言不發,送出釣魚崖外抱拳略拱即行隱去。
  屠玉坤道:“爹,我們是否須与白眉前輩相見?”
  屠三山黯然歎息一聲道:“不去了,我們若被老怪知道身罹禁制,老怪必懼泄漏隱秘,難免罹遭殺身之禍。”
  屠玉坤惊道:“白眉老怪竟有如此狠毒?”
  屠三山長歎一聲道:“如今,白眉老怪网羅甚眾,不乏當今絕頂高手,勢力之大不亞于無极幫,若放手大舉進襲馮叔康庄內,馮叔康必瓦解冰消。”
  “那何以不放手施為,要我等父子入庄探听机密為何?”
  屠三山搖首道:“吾儿究竟年少气盛,須知殺人一万損三千,有何所得,白眉老怪与藍野民等人尚感念嚴曉星救助之恩,恩將仇報必不齒于武林,是以各逞心机,欲巧取那幅在陸道玄手中之藏圖,均按兵不動。”
  說著四下巡了一眼,道:“走!”
  屠氏父子約莫奔出四五里之遙,忽聞隨風傳來一聲清朗笑聲道:“屠兄別來無恙!”
  屠三山猛然色變,定睛望去,只見田丘旁立著魏醉白,神態飄逸,衣袂飄飄,面露微笑。
  屠玉坤一見魏醉白,不禁怒极,大喝一聲扑去,劍隨身出,勢如惊虹電奔,刺向魏醉白心坎重穴。
  鐵掌追魂屠三山面色大變,大喝道:“吾儿不可鹵莽。”
  魏醉白面色一寒,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出,篤的一聲五指已緊扣著劍尖,冷笑道:“少俠,你我無怨無仇,如此辣毒為何?”
  屠玉坤只覺虎口發麻,一股奇寒暗勁循著掌心直攻入臂,慌不迭地撒手棄劍,踉蹌退出數步。
  屠三山抱拳一揖,道:“小儿無知,望祈見諒,魏老師諒必知情,貴幫主在愚父子身上施展惡毒禁制,是以小儿心中念恨怒极出手。”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若令郎刺殺在下,兩位能否活命么?不過此事在下絲毫不知。”
  屠三山道:“魏老師真不知情么?”
  魏醉白正色道:“在下何須謊言不知,但在下惊异兩位怎能察覺?如臆料不舛,必是敝幫主暗恨兩位不能全始全終,反与白眉老怪沆瀣一气与敝幫為敵之故。”
  屠三山老臉一紅,道:“屠某有不得已之苦衷,妻儿俱為老怪擒囚,逼使听命不得不爾。”
  “有這等事?”魏醉白神色微變,察視屠三山父子身上前后,點了點頭,忽振吭發出一聲輕嘯。
  只見遠處土丘忽冒出一條黑影,疾掠如飛而至,那人四十開外年歲,目光炯炯。
  魏醉白道:“你去向幫主索取兩粒解藥賜贈屠老師父,速去速回。”
  黑衣漢子轉身如飛奔去。
  魏醉白微笑道:“屠兄想必已与馮叔康晤面,但不知有何所見?”
  屠三山搖首敘明去馮宅始未。
  魏醉白面現惊容道:“看來,馮叔康府中定藏有能人了。”
  屠三山頷首道:“不錯。”
  魏醉白道:“嚴曉星尚在途中么?”
  “据屠某所知,他尚未到來。”屠三山道:“馮叔康言三兩日內必然赶到。”
  魏醉白太息一聲道:“為得一幅藏珍圖,波折迭生,屠兄,你也太不小心了,如非在樟樹鎮旅邸中失去,怎致橫生枝節,釀成江湖殺劫,一片血腥。”
  屠三山面色一紅,忽見那黑衣漢子疾奔而回,在身旁取出兩粒清香扑鼻朱紅丹藥,遞在魏醉白手中,道:“幫主請魏香主勸說屠老師父子,不可再与白眉老怪沆瀣一气,以免成仇。”
  魏醉白左掌一揮,示意黑衣漢子离去后,含笑道:“為友為仇,悉听尊便,在下也不贅言了。”
  右掌送出丹藥,接著:“兩位請服下,僅須功行周天,禁制自解。”
  屠三山謝了一聲,接過丹藥,与其子分別吞服而下。
  驀地——
  由空中傳來一聲大喝道:“吃不得!”
  一條身形疾如鷹隼從空瀉落,現出藍野民,冷笑道:“屠老師聰明一世,怎會糊涂一時,這毒藥能服的么?”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可惜尊駕來遲了一步。”
  屠三山屠玉坤聞言面色大變,只覺遍体虫行蟻走,關節宛如蛇噬,這滋味任鐵澆漢子也難禁受,身形搖搖欲傾。
  魏醉白面色一寒,冷笑道:“藍野民,你身入重伏,還不束手投降。”
  話聲方落,四外草叢中射出飛蝗毒弩,弓弦錚錚,密如蝟集。
  然而——
  藍野民哈哈大笑,身形左仆,疾如電射,雙掌推出一股內家真力。
  只听數聲慘嗥中,三條身影騰起得兩尺高下,血肉橫飛,又自墜下。
  那蝟集毒弩射至藍野民身上,如中敗革,紛紛激飛墮地。
  藍野民發出一聲激越長嘯,身軀疾振,穿空斜飛而去。
  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魏醉白不禁雙眉微皺。
  屠三山咳了一聲道:“藍野民在八人中算是最弱的一個。”
  屠玉坤目泛怒容,道:“爹,此時說此無關緊要之事則甚,方才所服下解藥藍野民為何喝阻?”
  魏醉白微笑道:“賢侄請放心,所服的正是解藥,決無詭計在內,況兩位已罹受禁制,何必畫蛇添足。”
  屠三山道:“但方才魏老師對藍野民言說……”
  魏醉白忙道:“此不過戲言激怒藍野民爾。”
  屠三山道:“魏老師在此設伏,張弓待鳥,不知欲擒的是何人?”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嚴曉星与本門叛徒。”
  屠三山略沉吟,道:“如此老朽父子意欲告辭。”
  魏醉白道:“兩位請便!”
  屠三山立即作別,与其子飛奔而去。
  魏醉白目送屠家父子將逝的人影,不禁發出爽朗笑聲。
  在魏醉白身后十數丈遠處,突現出一蒙面黑衣老者緩步走來,喚道:“魏香主!”
  魏醉白轉身道:“幫主,有何呀咐?”
  蒙面老叟道:“如屠三山之言是實,那馮叔康府中實藏有不少奇才异能之士,居然能察出屠三山父子罹受禁制。”
  魏醉白道:“屬下看來屠三山之言決然不假,本幫面臨大敵,不可不慎重行事,是以教主將百獸天尊等高手調去,研布一种极厲害的陣式,此陣一成,自可霸業武林,一統江湖。”
  這正是嚴曉星所料,無极幫主身后還有一個极厲害的教頭。
  “但愿如此!”蒙面老叟點點頭,忽長歎一聲道:“老朽憂心的是柳無情身罹禁制亦被察出,則一番圖謀恐將付之流水矣。”
  魏醉白搖首笑道:“柳無情五女体內所受禁制与屠三山父子迥异,即是言明亦無察覺,更無解藥亦是莫可奈何,發作時痛苦非人所能經受,何愁柳無情不听命于本幫。”
  蒙面老叟太息一聲道:“此不過下策耳,倘柳無情能使嚴曉星投效本幫,則事半功倍,本幫之洪福也。”
  魏醉白心中不禁升起一縷妒意,道:“幫主太器重嚴曉星了。”
  蒙面老人笑道:“此子不但武功卓絕,而且才華蓋世,非是老朽謬贊,本幫實無人能及。”
  魏醉白默然無語,知幫主之言非虛。
  蒙面老叟似有感于衷,复又長歎一聲。
  魏醉白詫道:“幫主為何長歎,昔年漢高祖敗于項羽,終為九黑山一戰,八千子弟星歡,自刎烏江,我等只鍥而不舍,必底于成。”
  蒙面老叟道:“魏香主之言不錯,老朽憂慮的是嚴曉星翩翩丰采,气度非凡,但非好色之徒,他獨自离京,便可明證,柳無情究竟追上否尚不得而知,自此以后,他兩人音信如石沉大海,杳無影蹤,倘有舛錯,与我等原定之策全功盡棄,老朽怎不憂心如焚。”
  魏醉白道:“屬下之見,柳無情必然已赶上嚴曉星。”
  蒙面老叟搖首道:“未必,何以他們影蹤沓失?馮叔康接獲嚴曉星訊息內并未言及柳無情片言只字,其中必有蹊蹺,老朽憂心的就是橫生節枝。”說著忽地面色微變,低喝道:“快走。”
  魏醉白与蒙面老叟雙雙疾隱而去。
  遠處忽現出數條人影,疾逾閃電,在剛才蒙面老叟存身之處頓住,正是那威震武林之神木尊者傳人。
  他依然黑巾蒙面,一襲青衫,身后隨侍著面目冰冷的金刀四煞,風動衣袂,折折飛舞,令人心寒而栗。
  只見蒙面少年目中精芒懾人,四下巡了一眼,鼻中冷哼一聲,道:“方才此處發生凶博,有勞四位搜覓尚有無匪徒潛跡。”
  金刀四煞聞言立即分向掠去,身法奇快無比。
  蒙面少年岸然巍立,目凝一片天際飄浮白云,似跌入沉思中。
  片刻,金刀四煞掠回,言說匪徒俱已撤去,死者系無极幫中人。
  蒙面少年冷笑道:“看來無极幫亟亟欲取得那幅陸道玄手中的藏珍圖,將不利于嚴曉星,在下与嚴曉星雖只一面之交,卻惺惺相借,焉能坐視無動于衷。”
  右列一人道:“嚴曉星得有异人傳授,才智卓絕,武功与少主在仲伯之間,語云得道老多助,嚴曉星后援甚眾,左右俱是當今武林高手,似不必憂慮,少主還有要事在身,五日后尚須赶抵東岳鷹愁谷。”
  蒙面少年點點頭,道:“咱們走。”率著金刀四煞如飛离去。
  須臾,蒙面老叟与魏醉白复又現身。
  魏醉白目露憂容道:“鷹愁谷僅寥寥數人知之,為何神木傳人得悉。”
  蒙面老叟略一沉吟道:“他或只知鷹愁谷之名,未必知其确處,香主速傳訊東岳行宮嚴加戒備,自今而后我等更須慎秘行蹤,以免憤事。”說著兩人轉身疾奔如風,轉瞬身影如豆消失無蹤。
  方才發生种种,分明是一圈套,可笑無极幫主及魏醉白均墮入術中而不自覺。
  兩日后。
  午牌時分,陽光普照,天气晴朗,万物欣欣向榮,放眼開去,一片碧翠滴綠,令人目曠神怡。
  湖濱別業南方十里,一條清澈見底,游魚可數溪旁,立著乾坤八掌伏建龍,目凝對溪,面色嚴肅。
  約莫一盞茶時分,伏建龍突袍袖一揮,三丈余寬溪面飛越而過。
  雙足才落地,但聞一聲朗朗大喝道:“來人速通報姓名,言明來意,敝庄拒見生客!”
  只聞其聲不見人,分明此人隱入奇門中。
  伏建龍高聲道:“老朽伏建龍.与馮庄主嚴少俠系莫逆知交,煩勞通稟說老朽求見!”
  人影疾閃,現出青面伽藍董飄萍,笑容滿面,抱拳施禮道:“原來是伏大俠,在下失敬。”
  伏建龍定睛打量青面伽藍董飄萍一眼,失惊道:“閣下是否董飄萍老師?”
  董飄萍含笑道:“在下人如其面,不錯,在下正是董飄萍,憶昔江津一別,屈指算來,不覺已二十年了。”
  伏建龍道:“春花秋月,歲序如流,董老師仍壯健如昔,伏某兩鬢霜斑已疾垂老矣。”
  董飄萍呵呵笑道:“伏大俠英名威震武林,董某不知長進焉能比得,方才庄主与嚴少俠還在提及伏大俠……”
  伏建龍心神一震,不待董飄萍話了,忙道:“什么?嚴賢侄已來了么?”
  “正是。”董飄萍答道:“嚴少俠今晨才赶到,同行者尚有柳無情姑娘等人。”
  伏建龍道:“老朽正欲見他,董老師可否帶路。”
  董飄萍領著伏建龍快步如飛,走入湖濱別業。
  馮叔康正与嚴曉星在廳內敘話,聞得伏建龍來訪,相視一笑,雙雙出迎。
  伏建龍与馮叔康寒暄一陣,見了嚴曉星狀至親熱,問長問短。
  晚宴后,伏建龍留宿于馮宅,辟室与嚴曉星促膝密談。
  伏建龍道:“賢侄,陸道玄行蹤探明了么?”
  嚴曉星搖首答道:“未曾,孟逸雷兄已去三湖洞庭,義父雖四獲孟逸雷傳訊,陸道玄下落仍杳無痕跡。”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老朽已懇求兩位武林至友相助,這兩位神偷絕技不下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雖蒙慨然應允,但無法确知無极幫那幅藏圖放在何處,無從下手也是枉然,賢侄,你須在柳無情身上多花點功夫不可。”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伯父有所不知,柳姑娘言她為儿女之私,背叛逃离,已屬大逆不道,焉可吐露無极幫隱秘,此事急不得,容小侄緩圖之。”
  伏建龍不禁贊歎道:“此女出污泥而不染,難能可貴。”
  又談了一陣,嚴曉星告辭回房就寢。
  自伏建龍這一來,又再掀開一場互逞心机,斗智弄險的局面。
  伏建龍不知柳無情五女身罹禁制已被嚴曉星解開,自認算無遺策,穩操胜券。
  在伏建龍而言,這出柳無情籠絡嚴曉星,算是孤注一擲,嚴曉星亦知無极幫用意,若稍舉措不當,必導致無极幫惱羞成怒,掀起一場血腥浩劫。
  嚴曉星回至諸女所居樓上,只有柳無情与使女萍儿在弈棋。
  柳無情一見嚴曉星上樓,立与萍儿盈盈起立,嫣然含笑道:“有客來么?”
  嚴曉星道:“乾坤八掌伯父已然來到,相陪至今才告辭。”
  萍儿嬌笑道:“柳姑娘為了等候公子尚未用飯咧!”
  嚴曉星詫道:“怎么燕姊尚未用飯,她們呢?”
  萍儿道:“我家小姐領著諸位姑娘前往觀賞小姐收藏之珍玩,公子請坐,待婢子馬上送上酒食。”
  嚴曉星道:“燕姐,平靜多日又將風波迭生,伏建龍一來,從此多事矣。”
  柳無情詫道:“如何伏建龍一來就此多事?”
  顯然柳無情尚不知伏建龍就是無极幫圭化身。
  嚴曉星微笑不語。
  柳無情白了嚴曉星一眼,嗔道:“你怎么不說話!”
  萍儿忽接口道:“柳姑娘,菜飯擺在房內,快請用吧。”
  兩人相偕入室,萍儿退侍廊外,窗紙外映,燭影搖紅,只听嚴曉星道:“燕姐請用吧,小弟已用飽,僅小飲數杯如何?”
  柳無情道:“這菜是馮姐姐親手烹調,色味絕佳,不妨一一品嘗,免辜負馮姐姐一番心意。”
  兩人娓娓低聲談話。
  萍儿憑欄凝望遠處,跌入一片沉思中。
  約莫半個時辰,只听柳無情嚶嚀一聲,似极惊懼顫抖一聲道:“星弟你怎么啦?”
  嚴曉星道:“這酒中必有蹊蹺,使小弟有點情不自禁。”
  柳無情嗔道:“我不准你胡來。”
  嚴曉星道:“小弟怎敢胡來,燕姐你……”
  忽聞柳無情發出一聲輕微惊呼,似有掙扎,喘气頻頻,繼聞柳無情嬌啐、低嗔。
  約摸一盞茶時分,突聞柳無情喚道:“萍儿,快來。”
  萍儿不禁一呆,忙應了一聲,推門而入,一眼望去由不得紅云涌頰,道:“這是怎么啦!”
  原來嚴曉星已然熟睡,身上衫履穿著整齊一無异樣,柳無情卻羅衫褻衣均已撕裂,肌膚胜雪,胴体袒陳。
  柳無情閃入屏后換衣,嗔道:“你還說吶,不知你在酒中弄了什么手腳,害他形同瘋獸,如非我點了他的睡穴,我還有臉見人么?”
  萍儿搖首茫然道:“酒里面沒有什么呀,不過此酒乃百年以上佳釀,諒系酒力甚強之故!”繼又嫣然一笑道:“我們小姐与柳姑娘般,遲早還不是嚴公子的人……”
  柳無情嬌叱道:“萍儿,你敢胡說。”
  忽聞門外響起一聲銀鈴嬌笑道:“你們在吵什么呀!”
  馮杏蘭婀娜身影翩然走入,柳無情衣衫已換好,未見一絲异樣,令馮杏蘭困惑不解,萍儿仍禁不住竊竊低笑。
  柳無情附著馮杏蘭耳旁低訴。
  馮杏蘭嬌靨緋紅,柔聲道:“有這等事?星弟不是這樣好色之人,燕姐你吃了酒么?”
  柳無情道:“吃了。”
  馮杏蘭道:“那么你有無感覺异樣?”
  “并無异樣感覺。”
  馮杏蘭詫道:“那星弟飲了酒為何迷亂真性。”
  柳無情不禁愣住,茫然不解其故。
  馮杏蘭笑道:“不要胡思亂想了,也許星弟連日來勞累心煩,不得片刻安宁,借酒澆愁過量所致,燕姐,好好地陪侍星弟,讓星弟安睡一晚。”說著示意萍儿收拾殘肴碗筷,嫵媚一笑,翩然退出房外。
  柳無情嬌羞依然,啐了一聲,掩好門戶,望了榻上沉睡的嚴曉星一眼,獨坐床前,回想方才情景,依稀又在眼前……
  嚴曉星似贊賞杯中酒如醇香,芳香甘冽,一連盡了五大杯,那知嚴曉星雙目赤紅,宛若火熾,逼吐异樣神光,反舒雙臂,一把將自己箍住。
  形若瘋虎般強解衣裙,由于掙扎推拒之故,嚴曉星將柳無情衣衫盡皆撕裂,兩手撫摸殆盡,繼之又強吻玉体各處,柳無情又羞又急,推拒無力,逼不得已點了嚴曉星的睡穴。
  此刻,柳無情想不透自己竟恁地容易點了嚴曉星睡穴,目注嚴曉星睡態,心底油然泛上一种無名感触,不知是憂是怜,輕輕曼歎一聲道:“冤家!”
  嚴曉星真的被點了睡穴?
  未必,他有不得已苦衷,權衡之下,宁擇其中,不涉及亂,俾維系柳無情愛心,他知道柳無情尚怀戀師門恩義,惟有如此,才可使柳無情死心塌地的從一而終。
  夜深更靜。
  嚴曉星仍自熟睡如泥。
  柳無情以肘支頤,枕案而寐,卻是目不交睫,只覺心煩意亂,無法入睡,不時低喟短歎。
  四更將殘,柳無情忽聞耳旁響起嚴曉星語聲道:“燕姐,你尚未安睡么?”
  柳無情几乎惊得跳了起來,旋面四顧,只見嚴曉星展齒微笑站在身后,道:“我點了你睡穴,你怎能解開?”
  嚴曉星微笑道:“燕姐你也太小覷了小弟了,小弟自有解穴之能。”說著面色中正,肅然接道:“酒能亂性,方才小弟所為乃情不自禁,望燕姐見諒,天色距黎明不遠,燕姐請安歇吧!”抱拳一揖向房外走去。
  柳無情低喝道:“站住!”
  嚴曉星轉身目泛惊詫之色,道:“燕姐還有何呀咐?”
  柳無情歎道:“你方才真是酒醉么?”
  嚴曉星道:“小弟怎還有假,若小弟真是好色之徒,夜泊秦淮之際,早已真個銷魂了,還等現在!”
  柳無情紅云上頰,嬌啐了聲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去吧!”
  嚴曉星笑笑飄然走出,自回房中。
  天明不久,嚴曉星盥洗之畢,家丁趨入稟道:“老爺子与伏老英雄在大廳相候。”
  嚴曉星立即隨著家丁向大廳走去,但聞馮叔康爽朗笑聲,顯然馮叔康心情愉悅已极。
  伏建龍目睹嚴曉星走入,忙道:“賢侄請坐,老朽与你義父剪燭傾談,不覺天明,只覺欲取得驪谷藏珍,非柳姑娘之助不可,那柳姑娘未道出藏圖隱秘么?”
  嚴曉星搖首道:“柳無情外和內剛,難忘師門恩義,決難為了儿女私情道出師門隱秘,她既不說,小侄也礙難啟齒。”
  伏建龍搖首道:“賢侄身負血海大仇,豈可不擇手段,老朽堅信柳無情為助夫复仇,必然吐露隱秘,老朽三日后再來此靜听佳音。”
  嚴曉星道:“伯父要走么?”
  伏建龍道:“無极幫乃武林強敵,老朽同道均謀除之,因此老朽尚須約晤同道,共商大計。”說著起立告辭。
  嚴曉星送別伏建龍后,与馮叔康匆匆商談了几句,即望柳無情所居之處奔去。
  萍儿坐在樓廳向陽之處針繡花卉,目睹嚴曉星走來,禁不住玉靨一紅,襝衽福道:“公子,早!”
  嚴曉星道:“柳姑娘起床了么?”
  萍儿答道:“起床了。”
  嚴曉星只見房門緊閉,擊指輕敲,道:“燕姐!”
  只聞柳無情柔聲道:“進來!”
  嚴曉星推門而進,只見柳無情嬌靨緋紅立在窗前,陽光映在臉上,愈顯得艷光照人,風華絕代。
  柳無情面現薄嗔,怒視了嚴曉星一眼,道:“星弟來此則甚?”
  嚴曉星言及柳無情相助,指點那幅藏圖放在何處。
  柳無情雙眸眨道:“你真欲前往無极幫秘密總壇盜取么?我絕不能讓你以身涉險,何況我就告訴你放在何處,亦屬無用,恐已移置另處。”
  嚴曉星道:“小弟不擬前往,自有人盜取。”
  柳無情搖首道:“那不是派人送死么?”
  嚴曉星道:“燕姐放心就是,小弟料測燕姐必奉命告之小弟藏圖之處。”
  柳無情道:“此一時彼一時爾,身已屬君,生死与共,怎可陷星弟于危境,奉命告知卻是一宗騙局。”
  嚴曉星道:“小弟就是需要燕姐告知藏圖的假地方。”
  柳無情面色一變,道:“這是何意?”
  嚴曉星低語一陣。
  柳無情惊道:“真是他么?”
  嚴曉星道:“倘伏建龍真能將藏圖盜來,不言而知伏建龍与無极幫主同為一人。”
  柳無情眸露迷惑之色,道:“果然江湖鬼蜮險詐万分,伏建龍為何要如此?”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此乃一不可解之謎,但不久將可水落石出,小弟此刻要去見見韓宁。”
  柳無情道:“星弟要多加小心。”
  嚴曉星回房換易鄧鴻武裝束,离庄奔向楊鎮。
  這日正是楊鎮二五八當墟之期(注:北方謂之赶集。)鎮上人潮似水,擁擠不堪。
  韓宁正立在店外,一眼瞥見鄧鴻武,高呼道:“鄧兄!”
  鄧鴻武含笑穿出人群,登上石階。
  韓宁一把拉住鄧鴻武,欣然高聲道:“鄧兄,咱們入店小飲數杯如何?”
  兩人同至內進廳堂,喚來店伙,韓宁取出一錠白銀,命店伙買酒。
  鄧鴻武目光一巡,道:“韓兄同伴咧?”
  韓宁道:“困居店堂,日久生厭,他等均出外逛逛,散舒郁悶。”
  鄧鴻武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忽語音一低,接道:“貴幫日來有何异動?”
  韓宁道:“敝幫到的高手著實不少,布伏森嚴,意在生擒柳姑娘与嚴少俠,但柳姑娘訊息卻如石沉大海。”
  鄧鴻武淡淡一笑道:“嚴少俠与姑娘一行昨晨已安抵敝庄了。”
  韓宁面色一變,道,“柳姑娘委實有鬼神不測之机,此誠不可思議,若聞之于敝幫主,必然气极,不知鄧兄將兄弟來此之事告知了柳姑娘未?”
  鄧鴻武道:“在下已將韓兄來到之事面告柳姑娘,是以柳姑娘命在下引韓兄去見她。”
  韓宁目露惊容道:“兄弟去不得!”
  “這卻是為何?”
  “本幫耳目如云,兄弟若隨鄧兄前往,只恐惹上殺身之禍。”
  鄧鴻武冷笑道:“這倒未必,韓兄何膽小如鼠,柳姑娘說待韓兄為心腹,自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韓宁面色一紅,低聲道:“鄧兄有所不知,兄弟雖心向柳姑娘,卻從未顯露……”
  說時店伙已送上酒菜,韓宁頓然止口不語。
  鄧鴻武冷笑道:“柳姑娘既以背叛之身,決無法出庄以身涉險与韓兄相見,韓兄又不能隨在下前往,事在兩難,依在下看來,韓兄若不亟亟于求見柳姑娘,何妨過些時日再說,柳姑娘等一行想是一路上風霜勞頓,均感不适……”
  韓宁心中一惊,暗道:“禁制為何發作,計算日期應在二月后。”目露憂容道:“柳姑娘病了么?病情嚴重否?”
  鄧鴻武道:“聞嚴少俠之言,柳姑娘等似痛苦不胜,幸虧嚴少俠精擅醫理,斷為內邪外感交俊,處了一方服下。”
  韓宁略一沉吟,道:“好,兄弟決隨鄧兄前去一趟。”
  鄧鴻武心中暗笑,測知韓宁必認為柳無情禁制提前發作,恐誤了使命,只見韓宁立起,道:“兄弟回房,收拾一下暫時失陪。”
  汝虞我詐,互逞心机,顯然嚴曉星棋高一著。
  韓宁走入房中,潛往內間。
  房內卻坐著蒙面黑衣老叟,韓宁低聲稟明。
  蒙面老叟取出五粒丹藥道:“你去吧,一切仍照原定之計。”
  韓宁接過丹藥,轉身走出。
  蒙面老叟忖道:“難怪留住馮宅一日,迄未与柳無情諸女見面,原來禁制提前發作,為何老朽如此糊涂,迄未向嚴曉星提前与那柳無情相見,此為大大失策。”尋思片刻疾閃出店而去。
  再說韓宁走出房外,笑道:“鄧兄,我等即刻前往。”
  鄧鴻武詫道:“不等候尊同伴么?”
  韓宁搖首道:“兄弟招呼店伙一聲就是,我等由店后出去。”說著擊掌傳來店伙,匆匆數言囑咐,与鄧鴻武雙雙穿出天井,矮身貼著屋面掠向田野,疾奔如飛而去。
  韓宁一身勁裝,外罩黑袍,肩背一柄奪魂槊,腰中鼓突隆起,一望而知是內藏暗器,輕身功夫不弱。
  約莫走出五六里,奔入一片郁林中。
  忽聞一陰冷笑聲傳來道:“兩位且請留步!”
  韓宁不禁一怔,面色微變道:“尊駕何人,請現身出見?”
  迎面林木之后疾閃出一枯瘦如柴老者,左一肩披著一柄鬼頭刀,兩目開闔之間,逼射懾人心魄冷電精芒,道:“老朽山野之人,姓名已然淡忘,但老朽受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懇邀,情非得已,再出江湖。”
  韓宁冷笑道:“這与我等何干?”
  老叟怪笑道:“兩位是逍遙太歲馮叔康門下,可否隨老朽面見貴庄主?”
  鄧鴻武沉聲道:“敝庄主拒見外客。”
  老叟陰惻惻冷笑道:“這恐由不得兩位了,林中埋伏宛如天羅地网,兩位插翅也難飛去。”
  鄧鴻武冷冷一笑道:“閣下一定須面見馮庄主么?”
  老叟道,“怎會有假。”
  鄧鴻武道:“那么閣下請隨在下之后。”
  老叟面色一變,喝道:“且慢,人無害虎心,虎有害人意,不可不防,且容老朽制住兩位臂上穴道。”
  韓宁面色一變,右掌呼的一掌劈了出去,掌中帶指,一縷暗勁襲向老叟期門要穴。
  老叟面色微變,道:“好俊的武功,難怪尊駕這么狂。”說時,身法奇疾挪了開去,右掌震起掌影,漫空攻向韓宁。
  韓宁冷笑一聲,出手奇快,指點掌劈,眨眼間已攻出九掌七指,均是奇詭絕學,無一不是指向要害致命重穴。
  鄧鴻武因橫生枝節,心中震怒非常,韓宁卻不能傷在這老叟手中,目睹韓宁武功高強,与老叟打了一個平手,心中略寬,放眼四巡,心中暗惊,察出林中隱藏匪徒不少,如不先發制人,恐變起非常,突飛身一躍,迅疾無比落在老叟身后,右掌落在老叟命門要穴上,喝道:“住手。”
  老叟料不到鄧鴻武身法比自己更為迅快怪异,惊覺閃避已是無及,只覺一縷奇寒無比暗勁透穴而入,四散開去,不禁面色大變。
  鄧鴻武冷笑道:“閣下欲妄動,在下必點斷閣下七根陰脈主經。”
  老叟聞言不禁膽寒魂飛,暗道:“此人年歲輕輕,便習成這等陰毒手法,老朽偌大年歲,死有何懼,但這手法歹毒無比,宛如万蟻噬心,非人所能經受。”獰笑道:“老朽既已落敗,生殺由便,但二位亦無法安然离去。”
  韓宁雖住手,但為鄧鴻武迅快身法出奇制胜的武功暗暗惊心。
  忽聞一聲朗笑,林中疾閃出錢百涵,目注鄧鴻武道:“尊駕惊人武功,在下欽佩不已,但明珠暗投,令人惋惜。”
  鄧鴻武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朋友用不著說教,倘朋友不愿這位老丈死于非命,請讓開一條去路,不許追蹤。”掌心一緊。
  老叟面色大變,額角冒出豆大汗珠。
  錢百涵目睹老叟情狀,眼中怒光逼泛,冷笑道:“兩位請不要后悔就是。”
  鄧鴻武喝道:“走!”
  老叟身不由自主,貪生惜命,一步一步走去。
  韓宁撤出奪魂槊,左手扣著一把黑蒺藜,提防匪徒猝襲搶救。
  這是一個极其詭詐局面,鄧鴻武料定伏建龍必率領一干無极幫高手緊隨在后,但無法現身相助,破坏原定之計,但自己兩人一出得密林中,無极幫高手必然猝襲錢百涵等。
  鄧韓兩人挾持老叟急步出林,果然不出鄧鴻武所料,后院聞得林中傳來喝叱之聲。
  出林不遠,鄧鴻武掌心暗勁迸吐,只听老叟喉中發生一聲悶哼,心脈已然震斷橫尸倒地。鄧鴻武低喝一聲道:“快走!”
  兩人提聚一口丹田真气,施展上乘輕功,疾如飄風向釣魚崖掠去。
  身形一入奇門遁甲中,鄧鴻武低聲道:“韓兄請隨在下身后,注意在下步法行經之處,不可稍有錯失,否則定遭雷火焚身之厄,在下也救之不得。”
  韓宁心中暗惊,道:“多謝鄧兄指點,在下緊記。”心無旁騖,目注鄧鴻武步法照樣隨踩行去。
  其實,這又是一宗騙局,鄧鴻武行經之處并無禁制,故意迂回曲折,步法奇奧,使韓宁無法悟解。跨入湖濱別業,忽見一株奇松下立著青面伽藍董飄萍,朝韓宁等冷冷望了一眼,道:“鄧總管,這件就是你所說的韓朋友么?”
  “正是。”鄧鴻武道:“韓兄,這位是敝庄主莫逆之交董飄萍董大俠。”
  韓宁立即抱拳一揖,面色极其恭敬,道:“在下拜見董大俠。”
  董飄萍微微一笑道:“韓朋友不必多禮,鄧總管,柳姑娘病勢未定,時好時坏,不胜痛苦,嚴少俠為此心憂不已,不如領韓朋友暫住賓舍,候柳姑娘稍痊再行求見。”
  鄧鴻武道:“韓朋友有机密大事必須面陳柳姑娘,時机稍縱即失,不可耽誤。”
  董飄萍微一頷首飄然走去。
  鄧鴻武道:“我們走吧。”
  韓宁緊隨鄧鴻武身后走向一幢瑰麗高閣。
  鄧鴻武走下石階,立在檐下,忽見閣內翩然閃出一個美艷女婢道:“鄧總管來此何事。”
  “這位韓宁朋友系柳姑娘親信手下,須面陳。”
  婢女面有難色,道:“柳姑娘病情嚴重,不知愿見不愿見,待婢子通報,二位稍候。”
  韓宁聞言心中急躁,面現憂慮不安之色。
  片刻婢女走出,道:“柳姑娘僅命韓老師一人見她,韓老師請隨婢子登樓。”
  柳無情擁被側臥,腊黃憔悴,面現痛苦之色,目睹韓宁走入,凄然一笑道:“韓壇主你來了?”續又道:“萍儿,你且退出,把房門開好,不許偷听。”
  萍儿望了韓宁一眼,低應了聲,退出房外將門帶攏。
  韓宁抱拳施禮道:“屬下來了几天,姑娘玉体素健,怎么病倒了?”
  柳無情道:“韓宁,你這是明知故問。”
  韓宁聞言面上一紅,道:“原來姑娘已知道了,教主异常喜愛嚴少俠才華武功,欲藉姑娘之力收為己用,但人各有志,不可相強,不得已而求其次,又恐姑娘儿女情長貽誤大事……”
  “是以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柳無情道:“昨天禁制要發作之前,我便察覺身罹禁制。”
  韓宁赧然答道:“此乃教主所為,屬下未敢腹誹,不過教主已賜了丹藥,每隔七日服藥一粒,俟陸道玄那幅藏珍圖取得,姑娘禁制亦解。”說著取出五粒丹藥,接道:“姑娘隨身四婢諒亦發作,服下可愈,但教主嚴囑不可向嚴少俠提及。”
  柳無情道:“這我知道。”說時忽低哼一聲,冷汗如雨,似不胜痛苦,接過五粒丹藥,捏起一粒,又道:“勞韓壇主駕,請倒一杯水來。”
  韓宁轉眼一望,見桌上瓷壺茶碗,忙走過去。
  柳無情急將那粒丹藥塞入被內,口中作含藥狀,接過韓宁茶碗以水送下。
  須臾,柳無情冷汗漸止,面色亦趨緩和,道:“韓壇主,家師命你來此,想必有甚吩咐。”
  韓宁道:“教主有封密緘命屬下面交姑娘。”說著伸手揣怀取出一封密緘。
  柳無情撕開緘封,取出過目,點點頭道:“有勞壇主傳訊,一切照計行事。”
  韓宁道:“此密緘教主有命看后即用火焚毀。”
  柳無情鼻中低嗯一聲,將信箋重又裝入密緘中,交与韓宁。
  韓宁煽開火褶,焚化已盡后立即告辭下樓,自有青面伽藍董飄萍接著。
  董飄萍笑道:“尊駕無須急著离去,遠來是客,又是柳姑娘手下并非外人,嚴少俠命董某酒宴款待。”
  韓宁道:“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怎敢有勞董大俠相陪。”
  董飄萍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尊駕說此未免太見外了。”
  再說韓宁下樓后,柳無情一躍而起,后廂房內響起一片銀鈴嬌笑聲,只見四婢魚貫走出。
  一婢嬌笑道:“嚴公子易容之術神妙已极,居然能瞞過韓宁。”
  馮杏蘭翩然閃入,笑道:“梟雄机智,汝虞我詐,叵料星弟棋高一著,看來胜算已然在握。”
  柳無情道:“這話不錯,韓宁素有鬼眼之稱,事無巨細,真偽立判,難逃他鬼眼之下,可見強中還有強中手。”
  柳無情以水洗淨易容藥物,命婢女道:“快請嚴公子來。”
  只听門外傳來嚴曉星朗笑道:“不須催請,小弟已然到來。”飄然走入。
  柳無情道:“你道韓宁此來用意如何?”
  嚴曉星道:“居間施令,勒逼燕姐不能違忤,如小弟所料不差,令師需燕姐辦妥三事。”
  柳無情神色一惊道:“你如何知之,那三事?”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務須探出陸道玄行蹤下落,搶先一步將陸道玄擄囚,逼使交出藏珍圖,万一此計不成,而求其次俟陸道玄到來時,施展迷魂藥物將陸道玄昏睡過去,盜取藏珍圖交与韓宁。”
  “一點不錯!”柳無情道:“還有咧?”
  嚴曉星笑道:“命燕姐查明別業內外奇門遁甲如何布設及群雄舉動隨時報聞。”
  柳無情目露駭异之色,搖首笑道:“除非你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何能知之毫厘不爽。”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此易猜爾,那封密緘昨晚才到得韓宁手中,飛鴿傳訊途中被小弟截獲,故而得之。”
  柳無情向馮杏蘭嫣然一笑道:“瞧他不出,星弟表面上拘謹誠厚,其實狡詐如狐,真是人不可貌相。”
  嚴曉星點笑道:“燕姐可是有點后悔了么?”
  柳無情玉靨一紅嗔道:“嫁雞隨雞,遇人不椒,夫复何言。”
  嚴曉星哈哈一笑。
  這時,蕭文蘭雷翠瑛偕同許飛瓊走入。
  蕭文蘭道:“你們在說什么?”
  嚴曉星目睹眾女進入,不由暗歎一聲,轉眉朗聲道:“小弟尚須請教義父一事。”說著疾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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