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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飛賊受挫折 蒙面人解圍


  難得的一陣風,給這盛暑干旱的夜晚帶來一些清涼。
  只是在此災害頻臨的歲月里,歡樂已似乎是遙遠的事了。風只給人以無限蕭瑟的感傷而已。
  這陣風來得好怪——其勢甚強,陡然俯向大地,帶出了一陣隆隆聲響,小一點的石頭子儿,連同地面的沙土,在風勢的勁頭儿里,紛紛揚向當空,嘩啦啦扑打在瓦面上、窗欞上,听在耳朵里,可真是怪嚇人的。
  約莫是二更時分——正是二更時分。
  數一數更漏的點子,兩聲大鑼帶著兩聲梆子點儿,習俗上這就稱謂是“二更二點”。
  戴著四指寬邊的銅沿平頂頭盔、一身灰布短褲褂的更夫——馬立,他干這行子行當已經是有十來年了。經驗老道的人,只要看看天色,就已經知道是什么時辰了,閉著眼睛也能繞城一圈,保險沒錯儿。
  最近因鬧旱災,各處都不太平,雞鳴狗盜的小毛賊多得是,是以上面特別交待下來,要打更查堂得特別小心留意,每名更夫特別配同兩名持械的悍役,打更連帶著巡邏抓賊,一舉數得。
  有了兩名武裝陪同,馬立打起更來可就一副神气活現的樣子,腰上挂著酒葫蘆,每敲兩下然后停下來哼上兩句,要不然跟身后的兩名捕役聊上兩句。
  兩名捕役一個叫曹劍,一個叫王大任,前者施刀,后者用的是虎頭鉤。曹劍擅施飛縹,王大任施展的是流星飛彈,可是厲害。
  三人一行穿過了石板舖,就是西子門大街,一路上別說是人了,連狗都沒有一條。
  前行了二里地,可就是李家大院了。
  青石舖的門前走道,還立著兩個大石頭獅子,門檐下面,懸著兩只大紅紙燈籠,上面各自書寫著一個“李”字——這就是本地的大富戶李老善人的家了。
  說是李老善人也許知道的人還不太多,可是如果提起芝麻李來,可就是盡人皆知、無人不曉了。
  尤其是自從地方上鬧了旱災以來,芝麻李慷慨疏財,賑米賑粥,整個臨淮地方也只有他与麥玉階有此善舉,提起來最為地方上所敬重。
  是以李老善人的府上也就格外要受到保護和照顧了——習慣地,每晚上打更來到這里,馬立總要坐下來歇上一會儿,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來吧,伙計。”他對曹劍与王大任說,“坐下來歇歇,喝上兩口。”
  說著,他首先上前几步,就在李家的石頭台階上坐下,曹王二位也坐了下來。
  天空挂著大半輪明月,整個天色一片皎淨,連一絲儿云彩都沒有,倒是這一陣子風一個勁儿地吹,地面上飛沙走石,刮在人臉上很不是滋味。
  三人為了避風,移坐在石頭獅子后面。
  馬立把酒葫蘆遞了過去,哥儿几個一人灌了一口。
  “這可是十足的凶年啊!”馬立苦著臉道,“老天爺這叫作活擺治人,沒吃的沒喝的,人能活得下去嗎?”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眼睛花了,話聲才歇,即看見一條影子大雁似地掠向李家的東邊院牆上。
  馬立頓時怔了一下。
  “喲——哪來這么一只大鳥?”
  話聲才歇,這只鳥又出現了。
  好快的速度,霍地拔地而起,足足有三四丈高,卻是向這邊院牆里落了過來。
  ——那可不是大鳥,倒像是一個人。
  這一次,該是曹、王兩個人吃惊了。
  “不好,敢情是有賦了。”
  說話的是曹劍,一面說已把一口太歲刀抽了出來,他這里刀身剛出鞘,即听得身后傳過來一聲輕微冷笑。靜夜無聲,這聲冷笑听得十分清晰。
  三個人一惊之下,全都不由自主地同時轉過頭來。
  嘿!真是作夢也想不到,敢情就在距离三人不足兩丈的地方,赫然直立著一個人。
  這一下,真把三個人嚇得不輕。
  剛才一路行走過來,何曾見過什么人來,不過是轉瞬之間,面前怎會忽然多出了一個人來,三個人六只耳朵、六只眼睛,竟然會沒有一個人听見看見,不可能說不是怪事一件——難道這家伙不是人,是鬼么?
  一想到是鬼,直惊得馬立打了一個寒顫,身上的汗毛都直豎了起來。
  曹劍的鋼刀在手,自是膽力較壯,當下一緊手中刀,正要發話,對方那個人卻已先自發話了。
  “你們三個人最好給我直直的站著,想要活命就不要出聲,要不然,哼哼……老子宰了你們。”
  一口沉濁的湖北官腔話,加上那一雙閃爍著凶光的眼睛,顯示出這個人心狠手辣,的确是有股子“瞪眼殺人”的威風。
  月色之下,這人一身灰白長衫,瘦窄的一張臉,卻留著一絡子山羊胡須,風勢里袂飛須揚,倒是一副瀟洒模樣,只是他當然絕非這類瀟洒人物,從他那雙閃爍著凶光的三角眼里即可判知。
  听了他的話,三個人吃了一惊。
  馬立先是忍不住道:“你是誰?你們想干什么?想打家劫舍?”
  那人冷冷一笑道:“老小子你猜對了,咱正是這個意思,手上一時發緊,想跟那姓李的要點錢花花。”
  曹劍鋼刀在手,早已躍躍欲試,一听對方這個口气,敢情真是上門打劫的強盜,這還了得。自己職責所在,豈能被對方一句話就給唬住了?
  想到這里,曹劍一面用胳膊肘子輕輕地碰了一下身邊的王大任,緊接著腳下用力一端,“呼!”一聲,驀地扑了過去。
  那人在曹劍身形乍然扑出的一霎,上肩忽然向著右側方轉了半轉——這當儿曹劍的身子已虎也似地扑到了眼前,既然明白了對方打家劫舍的意圖,曹劍可也就手下絕不留情,身子一扑上,掌中刀順水推舟,直向著對方那個羊須怪客當頭頂上直劈了下來。
  這人身形半移,其實早就擺好了架勢,曹劍的刀勢一到,他雙手同時遞出,其勢如電,只一下已按住了對方的雙肩。
  ——落掌、轉身、出手。
  三個動作連成一式,只听見“呼!”地一聲,曹劍偌大的一個人,竟然連人帶刀一并給掄上了半天,“噗!”一聲摔向牆角,“嘩啦啦”鋼刀亦复出手,這一摔的力道极其猛勁,曹劍連聲音都沒出,登時就鬧過了气,昏了過去。
  這一手快到极點,只把一旁目睹的馬立及王大任嚇得打了一個寒顫。
  王大任一惊之下,本能地向前一個疾扑,來到了對方灰衣怪客右側,一只特大號的虎頭鋼鉤,由下而上,向著對方上身直卷了過去。
  灰衣怪客像是自負极高,眼睛里壓根儿就沒把對方這三個人看在眼里。那雙直立在當地的腳步,甚至連移動也不曾移動一下。
  眼前王大任的虎頭鉤由下而上,倒卷起一片長虹,眼看著將傷及對方面頰,灰衣怪客冷哼了一聲,一只右手霍地向上掄起,一個反力之勢,已緊緊地捏住了對方虎頭鉤的刃口背面。
  王大任用力一奪,只覺得對方力道十足,簡直動彈不得。他既惊又怒,卻也不想想對方既然有如此力道,當然不是尋常之輩,憑自己這兩下子,如何配与對方動手?
  心里一怒,虎頭鉤既然奪不下來,腳底下也不能輕易地放過了他,右足一轉施了一招醉踢蓮花,“叭!”地一腳,向著對方面門上直踢過去。
  那人只是晃了一下腦袋,王大任這一腳便落了個空。這可是出腿容易,收腿難了。王大任一腿落空之后,再想收腿可是万難了。
  灰衣人似乎對擒拿式摔跤很有一手,一出手即拽住王大任的腿肚子,看來几乎是与曹劍的情形一樣,隨著他單手向外一翻,王大任連手上的虎頭鉤也不要了,整個人忽悠悠地飛了出去。
  這一次摔得比前一次可要高多了,落下的方向顯然對准了那只石頭獅子,如果摔上了,王大任再想保全住這條性命,可是万難。
  一旁注視的馬立,看到這里嚇得“啊!”了一聲,不用眼看,想也能想得出來,肉身子撞在了石頭上,該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景。如果是腦袋瓜子碰上了,准保是當場開花,腦漿迸裂。
  就在這要命的一霎,一條人影由斜刺里竄了出來。
  這一次非但是馬立吃惊,就連那個灰衣怪客也嚇了一跳。
  說時遲,那時快。
  這人出來的身法,真可當得上“絕快”二字。像是鬼影子一樣,只是那么閃了一閃,已搶先落在了那具石獅子前面。
  落地,長身,緊接著雙手同出,只那么輕輕一托,已把空中直墜下來的王大任接到了手上,然后輕輕轉手,把王大任放在了地上。后者雖然沒有被摔著,卻也嚇得面無人色。
  各方目光聚集之下,才看見了那個隨后現身之人的模樣——長長的身子,一身夏布長衣,想是不愿意現出本來面目,特意在口鼻上下扎有一塊方巾,掩飾了他的真面目,所能看見的只是那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
  “朋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招呼你的并肩子(黑道語同伴之意),赶快走人吧。”
  他語气不徐不疾,每個字都极有勁道,充耳而來,對方想要不听都不行。
  灰衣人自從對方乍然現身接人之一霎,已看出了他的不同凡俗,心里頓時一惊,這人既是蒙面現身,顯然不欲人識,不知他的出身來路如何,在黑道規矩上來說,對方這种橫為插手的作風,最是犯了同行之大忌,黑道語謂“踢盤子”,對當事者是奇恥大辱之事。
  灰衣怪客自負頗高,以他昔日在道上之名聲,這個臉他可是實在丟不起。
  “哼哼……”冷笑了一聲,灰衣人打量著對方這個人,“相好的,你報個万儿吧,想蹚混水,得拿出點什么才行。”
  蒙面人點點頭道:“你們沈邱四老的名號我听過,閣下大概就是要命鮑無常吧。凡事見好就收,你們哥四個這半年干的什么勾當,明眼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夠了,該歇歇手了。”
  灰衣人被對方當面指出了名號,确實吃惊不小,對方既然明知自己的身分,而竟然橫加插手,可見是有恃無恐,倒不可加以忽視了。
  被稱作要命鮑無常的人發出了陰森的一串笑聲,他兩手前攀,一雙足尖頻頻企動著,想是在蓄積著一种內功力道,只听得他身上發出了一連串的骨響聲息,有無异相,當可證明他功力之深湛。
  蒙面人一聲不響地注視著他。
  要命鮑無常之所以得了這么一個外號,起因于他的慣于殺人,目下情形,似乎已經失去了緩和的余地,若非知難而退,他只有与對方放手一搏之途。
  陡然間,鮑無常身形轉動,有如旋風一陣,“呼!”地來到了蒙面人跟前。
  蒙面人早就等著他。
  鮑無常身子斜倚過來,其速之快,出人意料之外,就在身子半轉之間,一只右手已霍地掄起,五根手指箕開著,直向著蒙面人胸膛之間猛力直插了下來。
  蒙面人凹腹吸胸,身子向后霍地一坐,鮑無常的這只手緊緊擦著他的衣邊落了個空。
  一式走空之下,鮑無常陡地拔手而起,旋風也似地轉了半個圈子,來到蒙面人的左側方,這一次改右而左,兩根手指頭上其力万鈞,施了一招二龍奪水,直向著蒙面人那雙炯炯雙瞳上力戳了過去。
  這一次蒙面人便不甘心只守不攻了。
  隨著蒙面人的頸項向后一個仰翻之勢,只見他單單以左腳腳尖著地,身形有如一只陀螺般地一個疾轉,“刷!”地已來到了鮑無常身后。
  那一式出手真是快到了极點。
  夾著一股极其猛銳的勁風,蒙面人一掌直向鮑無常后背上猛力按了下去。
  要命鮑無常可也不是弱者,深知對方這一手的厲害,旋身遞掌,“噗!”地兩只手迎在了一塊儿。
  蒙面人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右手微微向外一振,鮑無常那只手雖然已經接住了蒙面人的手,只是吃力頗重,此刻卻無論如何也當受不住蒙面人的再次加力,隨著他的手勢力振之下,鮑無常霍地騰身飛了起來——
  只是由其起勢的姿態上看來,顯然失去了控制,像是輕輕歪斜著一徑飛落出兩丈開外,落下的姿態,尤其不自然,一連打了兩個踉蹌,才把身子拿樁站定,明眼人一看也就知道,他受傷了。
  此刻的鮑無常看起來已失去了原有的瀟洒,透著明亮的月色,只見他上胸起伏頻頻,他卻緊緊地咬著牙,閉住嘴,強把一口真气忍在肚子里,仿佛是一開口說話,即將血涌气泄。
  蒙面人并沒有赶盡殺絕的意思,只是用一雙凌厲的眸子注視著他,強烈地暗示著對方,要他“知難而退。”
  要命鮑無常稍定之后,總算把一口真气壓住沒有泄出來,這才冷哼一聲。
  “朋友你報個万儿吧,姓鮑的只要有三分气在,咱們總還能見著面的。”
  “我姓關——”蒙面人緩緩地吐出了這三個字,“姓鮑的,如果我沒看錯,足下是不是還有一位朋友在里面,是你招呼他出來還是我招呼他出來,只憑你一句話了吧!”
  言下之意像是,“還是你招呼他出來的好。”
  要命鮑無常嘿嘿冷了兩聲道:“不敢勞駕。”說著手中取出了一枚胡哨,正要吹,蒙面人霍地冷笑,道:“不必了。”他像是忽然有所發現,冷冷地接下去道:“我想這位朋友已經來了。”
  說時,蒙面人倏地轉過身來,面向著李家兩面高牆沉聲叫道:“足下可以出來了。”
  話聲甫落,一條人影倏地自院牆里拔起來。這人身法好快,稱得上起勢如鷹,一經騰起足足拔起來有四五丈高,才歪斜著向院牆外飄身而落。起得快,落得也快——起勢如鷹,落下如雁—一偌大的身子落向地面之時,竟然沒有帶出來一點點聲音,足見此人輕功造詣之佳了。
  待到他身子落定之后,各人才看清了這個人五尺來高的身材,黃焦焦的一張瘦臉,像是有几根七上八下的胡子,朝天鼻,三角眼,好一副獰惡相貌——其實這只是一個所見的輪廓,更丑的是他還有一臉大麻子,只是天黑看不見而已。
  這人穿著一身寬敞的黑色紗質短衫,一雙袖子高高卷起,前胸的排扣敞著,卻在腰上緊緊扎著一根絲絛,其上別著四五口寒光耀眼的飛刀。
  來人正是“沈邱四老”中,排行第三的天麻謝山,出身四川,早年即為當地出名的飛賊,手狠心毒,較之要命鮑無常猶有過之。
  雙方乍見之下,天麻謝山首先發出了一串陰森森的冷笑。“鮑老四,什么都不要說了,我都知道。”謝山那一雙小眼閃閃有光地盯向蒙面人,“是有人看著眼紅,要硬揭咱們哥儿四個的招牌,那也行,得拿出點什么來瞧瞧才行。”
  顯然,他竟然不知道要命的無常的敗陣負傷,話聲里充滿了凌厲不馴。鮑無常原想出聲警告,只是他深知這位拜兄的脾气,正如他自己所說,非得拿出點什么來讓他服气才行,眼前情形勢必要一戰之后,方能再論及其它了。
  要命鮑無常雖然深知對方蒙面人功力深湛,似不可測,自己拜兄可能不是其敵手,但是基于本身對蒙面人的仇恨,下意識里恨不得能讓自己拜兄与他拼個死活,多少可以泄卻心頭之恨。也就是這一點私心作祟,鮑無常沒有出聲制止,時机一失,眼看著已是箭拔弩張之勢。
  蒙面人冷峻的目光,緩緩由鮑無常臉上掃過,對于他的沉默,頗感奇怪,既然對方這樣當面地叫起了陣來,也只有接下來了。
  “天麻”謝山一雙三角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臉上顯現著微微的冷笑,對于他短暫的沉默,已有不耐。
  夜風兀自颼颼地吹著。
  几片干枯的桐葉在風勢里滴溜溜地打著轉儿,環境一剎那變得如此宁靜。
  天麻謝山雙手后背著插入短衫之內,再听得“叮當!”一聲脆響,手上已多了一雙奇形兵刃“乾坤圈”。雙圈一大一小,整條為精鋼所打制,迎著月色閃閃有光,卻有一圈凸出的白刃,沿著圈面拉下去,可以猜知其具有殺傷的威力。謝山雙圈在手,冷森森地發出了一陣子笑聲——“相好的,廢話少說了,你先亮家伙吧!”嘴里這么說著,他雙足已緩緩地移動開來,隨著他移動身子,地面上的落葉唰唰一陣作響,只見他上肩霍地一閃,人已向著蒙面人正面扑來。
  蒙面人在他身子襲來的一霎,似乎并不慌張,僅僅豎起一只右手,向外一封。
  不要小看了這輕輕的一封,其中卻包含了許多難以猜測的微妙在內。
  天麻謝山身子尚沒有臨近,立刻就已体會出其中的凌厲,不敢貿然以身相試,陡然間又自退了開來。
  蒙面人冷冷一笑,卻把那只探出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謝山,你要跟我動手,還差點勁儿。”蒙面人极其從容地說道,“不信你就試試。”
  話聲才輟,謝山已第二次扑身而來。
  這一次謝山改由上方襲下,身子陡地拔地直飛,由空中直扑過來,手上乾坤圈施了一招“撥風盤打”,夾著兩股极為猛銳的勁內,雙雙直向著蒙面人頭頂直落下來。
  這一手极其快速,以其所發出來的勁道,慢說是肉身人頭,就算是一堵青石,也能給震碎了。
  蒙面人顯然有惊人之技。
  雷霆万鈞的攻勢之下,只見他雙手倏地一合,慕地向上穿起,看來的确是險到了极點,恰恰穿進對方乾坤雙圈之間,霍地向兩下一分,已然將對方雙圈撥了開來。
  這一手說來費事,其實卻快若電閃,其間惊險真正稱得上刻不容緩。
  隨著蒙面人倏地分開的雙手,天麻謝山手里的一對乾坤鋼圈已被兩下分開來。
  這可真是快到了极點,謝山的一對乾坤圈方自被左右分開,對方的一雙鐵掌交合著,已自向著他的臉上擊來,力道之疾猛,前所未見。
  以此刻情形而論,謝山身懸當空,將下未下之際,想要躲開眼前這一式殺著,殊為不易。畢竟他功力不弱,尤其是一身輕功已到爐火純青地步,眼前情形,隨著蒙面人的一雙鐵掌之下,只見他凌空的身子霍地向后一個猛翻,活似一只翻天的巨鷹,已然飄身子丈許以外。
  蒙面人那等凌厲的功心一擊,居然會走了個空。
  傷雖沒有傷著,卻是足夠惊心,落地之后的的謝山,只嚇得臉色蒼白,出了一身冷汗,在此險招里,競然沒有受傷,實在算得上是万幸了。
  蒙面人精湛的一雙眸子,直直地注視著他,微微冷笑著點了下頭道:“你的輕功不錯,只是不會再有下一次,你還要試試看么?”天麻謝山緊緊咬著牙道:“胜負未分,豈能輕易饒過了你。”說著,他身子猝然轉動,“唰!”地已來到了蒙面人側方,不等對方有所反應,足下點勁,疾若餓虎般地再一次向著蒙面人身前扑了過來。蒙面人身子陡然間為之一個倒擰,月光里,像是一縷輕煙似的拔了起來.天麻謝山那么疾快的扑勢,竟然會扑了一個空。兩個人一經錯開,恍惚中已是丈許以外。天麻謝山鼻子里怒哼了一聲,沉肩甩勁,借著反身之便,已自發出了一口飛刀,“哧!”一道銀光,直線划出,直向著蒙面人前胸飛到。蒙面人右手直起,只憑著指縫之間的空隙。一下于已把這把飛刀夾于指縫之間,個中惊險簡直難以想象。天麻謝山的伎倆,當然不只如此。就在這當口,他的第二口飛刀也已出手了。這口飛刀是采取迂回前進之法,陡然間,自斜刺里彎出,直向著蒙面人胸前飛來。几乎是同時之間,謝山又發出了他的第三口飛刀,一點銀光直向對方咽喉,其速之疾,大有后來居上之勢,這一回飛刀之出手,在暗器手法中謂之“弓箭式”,是一种极難練習的手法,觀諸眼前謝山的出手,顯然是不易之事了。
  蒙面人右手指縫里原先夾著對方第一口飛刀,這時見狀手勢輕振,指縫里這口飛刀“哧!”一聲脫手而出,“砰!”一聲脆響,已和直飛而來的第三口飛刀迎在一塊儿,空中爆出了一點火花,雙雙墜落在地。与此同時,第二口飛刀已自旁側迂回飛來,蒙面人腳步前跨,右手飛揚,借助于指上的功力,曲指輕彈,“當!”地一聲,已將來刀彈飛于丈許之外。
  三口飛刀雖有前后之分,而在蒙面人來說卻只是拳手之間俱已消除平息,其神態之悠閒,臨事之沉著,顯示出他的武學大家風范。
  天麻謝山在三口飛刀相繼落空之下,已是忍無可忍,怒嘯一聲,騰身而前——落下來的身子,一連在地面上搶了三步,已來到了蒙面人正前方,一雙乾坤圈雙雙掄起,用“雙斧劈山”的凌厲招式,直向著蒙面人正面力劈而下。蒙面人施了一招“老子坐洞”,俟到對方雙圍已臨眼前才慌不迭地向著側面一閃,陡然間他的右腿凌空飛起,空气里“叭!”地爆發出一聲炸響,這一腳直向著對方臉上踢了過去。天麻謝山的招式已用老,眼前情形已不容他少緩須臾,當下力挫雙圈,整個身子向左面旋風也似的轉出。蒙面人卻已不容許他這么施展,忽然間他身子网向當空。就在這個快速的起勢里,他的一只手已拍向天麻謝山背上。“噗!”地一聲像是力道不輕。借著這一拍之力,蒙面人鶴也似的翩然越起,隨即輕飄飄地落出丈許以外。天麻謝山腳下通通一連搶出去好几步,兀自未能拿樁站定,隨著他一陣子大咳之后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好小子……你……”緊接著又噴出了兩口,隨著他踉蹌的腳步,“噗通。”坐倒地上,手里的雙圈嗆啷啷脫手撒出。連傷帶气,一口气接不上,竟自昏了過去。
  一旁的要命鮑無常忽地閃身而前,護在了天麻謝山當前——“姓關的,夠了。”鮑無常一面說,鐵青著一張臉,向著蒙面人抱了一下拳,徐徐地轉過身來,走向天麻謝山身邊,彎下身子把他捧在兩腕之上。雖然是敗軍之將,這個臉可也丟不起,鮑無常的一張臉,霎時間變成了慘灰顏色——
  “金磚不厚,玉瓦不薄,今天晚上,我們兄弟在好朋友你的手里折了万儿,這筆賬咱們擱著慢慢地算吧,后會有期,再見!”
  說罷腳下用力一頓,已帶著天麻謝山縱出了丈許開外,姓關的蒙面人一聲冷叱,說道:“慢著。”
  鮑無常回過頭來,說道:“你想怎么?”嘴里說著,心里可是著實吃惊。對方如果此刻心存歹毒,有赶盡殺絕之意,自己兄弟二人便只有死路一條,休想能活著离開。
  所幸,姓關的并沒有這個意思。在鮑無常惊懼的眼光里,只見蒙面人緩緩走向一旁,彎下腰來把地上的一對乾坤圈拾起來,“別忘了這對家伙,拿去。”說著,只見他手勢微振,一對鋼圈忽悠悠已脫手而出,直向著謝、鮑二人身前飛來。
  鮑無常雙手抱著謝山,更無余手來接飛來的這對雙圈,心里大吃了一惊,正待閃身躍開,只听得當啷作響聲中,一對乾坤圈已自好好地套在了謝山伸出的手腕之上。這等出手,簡直隨心所欲,有如神助,鮑無常目睹之下,不禁看得呆了。
  姓關的蒙面人身形略閃,電也似的來到了二人身前。
  鮑無常只疑心他變卦,要向自己出手,惊得馬上向后疾走了一步,寒聲道:“你?”
  蒙面人冷著聲音道:“回去給我帶句話,告訴姓呂的,讓他見好就收,要不然,哼哼,要是再碰在我的手里,可就不會像今天這么便宜。”
  鮑無常怔了一下,怪不自然地道:“听口气,怎么,你与呂老大有過交情?”
  所謂“呂老大”指的是銀冠叟呂奇,乃是對方四人一幫之首,蒙面人一開口提到了他,顯然彼此曾經有過交往,鮑無常心里不無奇怪。
  蒙面人搖頭道:“那倒是不敢高攀,不過姓呂的如果不健忘,應該還會記得,你只告訴他說,三年多以前在川北,我們見過,我對他算是相當客气了。”
  鮑無常咬著牙點頭道:“好吧,話我是一定帶到,至于是不是能如閣下心愿,就此离開,鮑某人還不敢确定,咱們后會有期吧!”
  說罷,鮑無常一雙凌厲的眸子,轉過來又向著一旁站立的馬立等三人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身形躬伸之間,有如箭矢也似的射了出去,只是交睫的當儿,已消失無蹤。
  馬立等三人原為鮑無常惊得心慌意亂,及至蒙面人的出現,先后懾服了鮑、謝二人,這才寬心大放。待到鮑、謝二人落荒逃走之后,這才想到了眼前的蒙面人,正要向其拜謝救命大思時,才發覺那個蒙面人也失蹤了。可真有來無影、去無蹤的人。三人明明記得一霎眼之前,他還就在面前,不過是交睫的當儿,隨即無蹤,三個人六只眼睛,六只耳朵,竟然沒有一個是管用的,不能不說是怪事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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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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