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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防劫賑災銀 和尚布奇陣


  依然是在那湖心亭,依然是那么丰盛的一席飯菜。
  坐在桌旁的也依然只是她們兩個。
  兩個無獨有偶的美麗姑娘。
  鳳姑娘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昨夜我喝醉了,多謝你費神照顧。”
  麥小喬搖了搖頭,道:“我倒是沒什么,只是你通体發熱,又哭又笑的,看來……真受了不少的罪。”
  鳳姑娘道;“真沒想到那個酒那么厲害,怪不得那一天連老金雞也喝醉了。”
  麥小喬不解地道:“老金雞?”
  “這件事你當然不知道……”鳳姑娘深邃的一雙眼睛,在她身上瞟了瞟,“那一天原本可殺了他,偏偏關雪羽不肯乘人之危,以至于坐失良机……到后來反而險些喪生在他手上,這就叫好心沒有好報。”
  麥小喬緊張地道:“關大哥……他怎么了?”
  鳳姑娘一笑說:“你看,我一提起他來,你就緊張兮兮地。哼,你大可放心,他是有福气的人,每到最困難的時候,總會有救星出現,人不該死,五行有救,他死不了的。”
  被她搶白了這么几句,麥小喬卻也無話可說,想到了面前的鳳姑娘可能与關雪羽之間已經發生的戀情,她只是覺得沒精打采,真正是万念俱灰。
  看著鳳姑娘,她報以無言的一個苦笑……這苦笑里涵蓋著的意思可多了,你還好意思來嘲笑我嗎?誰又不知道你的心?你們之間既已有了感情,又何必尋我開心?
  鳳姑娘目光如刀,像是洞悉了她的心:“你在想什么?”
  麥小喬搖搖頭,淡淡地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人喝醉了的樣子,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你說了很多話。”
  鳳姑娘頓時臉上訕訕:“真的?我都說了些什么?”
  麥小喬試探地道:“你說到念書的事,好像是關大哥在教你念書……是不是?”
  鳳姑娘頓時為之臉上一紅,但她卻很鎮定地點點頭道:“這倒是真的……想不到我還會想到這些……我還說了些什么?”
  麥小喬搖搖頭,道:“說了很多,我也記不清了。直到你吃了清心散以后才安靜了下來,可真怕人……”
  鳳姑娘道:“我原來還吃了清心散……是你喂我吃下去的?”麥小喬點點頭。
  鳳姑娘一笑道:“我可吐到了你的身上?”
  麥小喬搖搖頭說:“那倒沒有,不過酒气熏天,以后可千万別再喝了。”
  鳳姑娘低頭笑了笑,她有時候卻也不失天真,然而多數的時間,卻都屬于“冷若冰霜”那一類型。她聰明、沉著、絕對的冷靜,以至于小小年紀,自從她出道江湖以來,都能保持著無往不利的不敗紀錄。
  “今天你騎馬出去了?”
  “嗯……”
  “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倒也沒有,只是隨便走走。”麥小喬不自然地笑笑,“到處都淹水,好大的雨呀!”
  鳳姑娘一笑說:“是么?但是有人卻看見你去了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麥小喬心里一惊。
  “江南會館。”
  說出了這四個字,鳳姑娘一雙明澈的眼睛盯視著她:“有沒有這回事?”
  麥小喬著實為之吃了一惊,正不知如何置答,鳳姑娘卻微微地笑了。
  “而且,我還知道,在樹林里你還見了一個和尚,你們很早就認識么?”
  “那倒……不是。”
  “這么說,你們是第一次見面了?”
  麥小喬點了一下頭,心里暗忖著。糟了,難道她已經知道我跟那個老和尚說了些什么?偷眼瞧了她一眼,對方倒似并不盡知。心情微定,干脆把頭偏過一旁,不再多說。
  鳳姑娘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當然,這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卻要好意地提醒你一聲……”
  麥小喬不得不移過眼睛來看著她。
  鳳姑娘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早認識那個和尚,也不知你跟他說了些什么,我只能告訴你的是,那個和尚目前正在跟我作對,哼,凡跟我作對的人,我都放不過他。”
  麥小喬道:“可是他是一個出家人啊,我甚至于連他的名字還不知道,他是誰?”
  鳳姑娘點點頭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最好不過了。小喬,我們總算還是朋友吧,尤其是昨夜,我醉了,你服侍我半夜了,我對你由衷的感激……唉,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們會成為敵人,你可明白?”
  “我不大明白。”麥小喬訥訥道,“你說敵人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明白?”鳳姑娘淺淺地笑著,“我以為你和我一樣的聰明,有些話是不需要說得太清楚的,是么?”
  麥小喬一時倒不知再要說些什么才好了。
  鳳姑娘眨了一下眼睛:“我所以要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不希望有一天跟你翻臉成仇,真要那樣,那就太遺憾了。”
  麥小喬搖搖頭:“我倒不這么認為……不過,我會記住你這番話的。”
  鳳姑娘一笑道:“在這里你還有几天逗留?”
  “不必了。”麥小喬略似傷感地道,“我打算明天就走,先到我過去的家臨淮關去瞧瞧。”她展眉微微笑了笑,接下去說,“听說那邊下大雨了,老天爺還算有眼睛,這么一來,旱象總可解除了一些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鳳姑娘說:“如果這樣,你們家又可以搬回去住了。”
  “也沒有這么簡單。”麥小喬說,“搬一次家你不知道有多累人,何況父母年歲都大了,這一次到四川,娘就累病了,我看就算是家鄉情況好轉,也不會這么快搬回去,總得一兩年之后了。”
  鳳姑娘點點頭:“那么你個人呢?我的意思是,對你個人,你有什么打算?”
  麥小喬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我還不知道……而且你知道,我身上的毒尚未去盡,有一天發作起來便是麻煩。所以,也許醫治我身上的毒傷,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
  鳳姑娘想了一想道:“這件事固然极難,但也并非就是真的全然無救……唉!如果我爹在這里就好了,他說不定就有辦法。”
  麥小喬遲疑道:“令尊現在哪里?”
  “誰也不知道。”鳳姑娘說,“他老人家才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可真是難比登天。”
  麥小喬方自燃起的一點希望,緊接著便自幻滅了。
  說話之間,只听亭外傳來輕微叩門之聲。大四儿的聲音在說道:“姑娘,有人求見。”
  鳳姑娘皺了一下眉說:“人呢?”
  “在院子里候著呢!”
  隔著窗子遠遠眺望出去,看見四個人立在那邊樹下。
  鳳姑娘站起來向著小喬道:“你坐一會儿,我去去就回來。”說了這句話,即行离席步出。
  麥小喬遠遠地向那邊樹下瞄了一眼,心中禁不住為之怦然一動。最起碼四人之中有一個曾經是她所熟悉的——尖瘦的一張臉,下額上留著一絡子山羊胡須,不正是昨夜大雨之中前來向大四儿通風報訊的那個人么?心中一惊之下,連帶著也就對另外的三個人加以注意。殘陽交織下,四個人那副嘴臉,可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凶悍猙獰,加上全身上下那陣子揮打不去的風塵气息,几乎一眼即可以直言斷定,這四個人絕非善類。
  四個人均似似鳳姑娘執禮甚恭,像是在等候著鳳姑娘發落什么,他們到底說些什么。卻因為距离甚遠听不清楚,不久,四個人即告辭而去,鳳姑娘也就轉回了湖心亭。
  麥小喬冷眼旁觀之下,雖然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卻可以判定一件重大的事情,就將要發生了,而致使這件事情發生的領導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個貌美如花,舉止若仙的鳳姑娘。
  返回湖心亭后的鳳姑娘,顯然是沒事人儿一般,依然談笑自若。麥小喬原來希望她會自己透露些什么,可是她卻什么也沒有多說。
  等到麥小喬飯后轉回到自己客房時,天色顯然又將晚了。她無意獨鎖愁云,獨自在暮色蒼茫里來到了園子里,無意間听見了身邊一陣亂蹄之聲,越過不遠處的空花隔牆,即見兩騎快馬一前一后,疾奔如矢地一徑絕塵而逝。
  也只是那么一瞬的當儿,麥小喬竟然意外地發覺到,兩騎快馬上乘騎的是鳳姑娘与大四儿主仆二人,匆匆一現,惊鴻一瞥地隨即消逝無蹤。
  麥小喬心里一動,暗忖著:“不好,難道鳳姑娘真的要動手打劫那批災銀?”
  一念及此,她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這件事不知怎地,她就是放心不下。原因是這場災難里,她眼見多少人妻离子散,無家可歸,赤地千里,遍眼哀鴻。不說別的,就只是自己家人先已受害不淺,自己爹爹麥玉階也曾慷慨捐贈,賑施粥飯正所謂發揮同胞之愛,現在好不容易盼望到了官方的賑災銀子,對于那為數千万的災民來說,盡管是“杯水車薪”懼其太少,卻不啻是一帖續命急藥。如果說什么人對這批救命的銀子還意在覬覦,那可是不能忍受,不容坐視之事了。
  麥小喬在沒有親睹鳳姑娘參与劫銀之前,盡管怀疑,卻不能認定。
  她不禁回憶起方才鳳姑娘說過的話,誠然是大堪玩味,她也明知道自己武功不及對方甚多,然而義字當前,卻也不容她有些許退縮了。
  徑回到客房里,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利落,佩好長劍、鏢囊,看天色就差不多黑了。
  她決定再到江南會館走一趟,看個究竟。
  江南會館在月夜里顯得异樣的寂靜。
  昨夜大雨,今夜多風。颼颼的風滲著月色碧寒地刮過來,浸在人身上,真有股子寒勁儿,冷得人牙床子打戰。琉璃瓦面被雨水沖刷得十分光滑,在冷月蕩漾里,反映出點點星光,看起來頗有一番詩情畫意。
  千手神捕秦照在院子里踏行一周,仰首向天,心情沉甸甸地,面對如此夜色,卻是一點儿興致也提不起來。
  這一進院子他們全包了下來——雖說是行蹤詭秘,用盡了心机,可是二三十號子人,畢竟來去招搖,才一住定下來,風聲已傳了出去。
  就是因為風傳有黑道人物要來行劫,秦照的心情才顯得特別緊張——總算還有個出云和尚在此押陣,多少給了他一些安全感。可是責任在誰身上,誰就會承受到壓力,這种內心的感受,局外人是沒有辦法去分擔的。
  在院子里踏著寒冷的月色,走了一轉,秦照回到了堂屋,只見出云和尚正自低眉吟思著,手里拿著一個棋子,將下未下之際,一雙長眉只是頻頻顫動不已,見了秦照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繼續思索不語。
  秦照一徑來到了他面前站往,剛要開口說話,老和尚卻向著他擺了一下手,繼續舉著那一顆待下的棋子,卻是有無從落下之苦。
  老和尚的棋藝极高,連日來秦照早已是領教過了,簡直難以匹敵,心里只當是和尚的棋癮又犯了,只是當他注意到和尚面前竟然缺少了一方棋枰,一顆顆的棋子儿只是擺在桌面上,可就不禁有些儿納悶。
  好不容易,老和尚手里的這個棋子儿總算放了下去,卻微微歎息了一聲,抬頭注視向當前的秦照,搖搖頭,苦笑道:“險……險得很呀!”
  一面說,他低下頭,兀自向桌面上那些散亂的黑白棋子注視不已,兩條長出的白眉時蹙又展,顯然心情不無困惑。
  秦照不解地道:“大師父,你這是在算卦么?”
  出云和尚一聲不哼地站起來走向院中。
  秦照跟了出來:“大師父……”
  老和尚面色嚴肅地道:“上半夜平安無事,丑時左右,賊必上門……”
  說到這里微微一頓,歎息一聲。
  秦照大吃一惊道:“是……么?來人是什么路數,卦上可有顯示?”
  出云和尚一雙敏銳的眼睛注視著秦照的臉,半天才訥訥地道:“來人出奇的厲害,你和你的手下,万非其敵,只怕……”
  “只怕怎么樣?”
  “只怕你這一面傷亡慘重……你本人卻意外遇到了救星,竟然逃過一死,也是异數……”
  說到這里,老和尚微微眨動了一下眸子,雙手合十地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千手神捕秦照听到這里,頓時有如頭頂響了一聲巨雷,怔在當場,作聲不得。
  老半天的工夫,他才像喘過了一口气來:“大師父……這么說,這批災銀也是保不住了……果真這樣,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出云和尚喟歎一聲道:“災銀竟然像是保住了……這正是老衲苦思不得其解之處……异哉,這其中左右折沖,甚是迂回曲折,所可當信者,就是你這條命倒是有惊無險,只是血光之災,卻是難免。”
  一听說自己這面死傷慘重,自己雖是險處逢生,卻難保一干手下不為此喪生,多年相處,情同手足,猝聞惡訊,不禁悲從中來,心里一酸,兩行熱淚,情不自禁為之奪眶而出。
  老和尚喟歎一聲道:“原只當有老衲在此,可以為你擔當一份風險,卻想不到來人奇兵突出,其中竟有連老衲也難以應付的高人异土……這就注定了我方必敗的命運,能夠落到卦上結局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言罷頻頻搖頭歎息不已,那張慈悲臉上,竟然失去了昔日的一番雅興逸致,可見即將來臨此一事態之嚴重了。
  千手神捕秦照黯然歎息一聲,道:“這么說來,我們難道只有坐以待斃不成?”
  老和尚輕宣了一聲“無量壽佛”,才搖搖頭道:“果真那樣,只怕勢將全軍覆沒,老衲這就繪上一張草圖,你按圖布施,或可將傷亡減低到最小地步,我之能夠幫助于你,也只此一圖了。”
  說罷,出云和尚即轉回堂屋,當場取過紙筆,畫就了一張草圖,卻命人將十八擔白銀,分置在十數個草包之內,就置在這佛堂供桌之下,原來的擔籮之內,改置等量的石塊。
  老和尚特別仔細地要求,要每一擔石塊与原來白銀同等重量,一切均按照本來包置銀兩模樣置好,這一番改頭換面,雖是眾人聯合動手,也忙了多半個時辰,方才就緒。
  老和尚特別囑咐這十八擔“白銀”,要秘鎖在中間堂室之內,在那里,他移了四個石鼓,分置堂室之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這才將秦照喚出一旁。
  秦照料是和尚必有要事關照,苦笑著說道:“大師父但說無妨,弟兄們俱与我同生共死,袍澤情深,如有差遣,万死不辭
  出云和尚聆听之下,長長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微微頷首道:“秦施主,你倒是猜對了,這里正是需要四位視死如歸的勇土,這個老衲卻不便代你挑選了。”
  秦照點點頭道:“這個容易,我馬上即可選出。”
  老和尚低低念了一聲“無量壽佛”,隨道:“秦施主,你也許還不明白老衲言中之意……”
  說到這里微微一頓,臉上帶出了一片戚容。
  秦照大為起疑地道:“大師父這話怎么說?”
  出云和尚道:“施主甄選出來的四名勇土,武技不必高超,卻必須有視死如歸的勇气……只因為他們求仁得仁,万万逃不過此一遭殺劫……為難處便在這里。”
  秦照神色微微變了一變,輕輕地嗅了一聲。
  “大師父的意思是,這四個人一旦坐鎮……這里,便万無活理,非死不可?”
  出云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正是如此。”
  秦照怔了一下,忽然冷笑了一聲道:“老師父你老這就錯了,人命關天,既是非死不可,那又何必……”
  出云老和尚輕輕歎息一聲道:“定數啊,非此不足以消滅這大片殺机,連帶著也只怕災銀不保……阿彌陀佛,吾佛慈悲。”
  秦照點點頭,极其痛心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老和尚喟然歎息道:“置其死而后生,此陣一名‘四极血光陣’,為當日南海觀音未成佛以前,逃避諸魔時,諸頭陀舍身取佛,捐軀自身成全佛主而設。為了廣大災民,只有這番布施了,我佛在天,當知老衲一片苦心,南無阿彌陀佛!”
  秦照慨歎一聲道:“老師父還有別的指點嗎?”
  出云和尚又歎息一聲,頻頻搖頭不已——過去的几天以來,秦照就從來也沒有見他如此沮喪過,顯然內心遇見了极難取舍之事。
  “這四极協光一陣,敵人极難攻取,雖然最終必破無疑,卻要花費對方許多時光,亦將敵人主力全數吸住,是無可疑……那時候,秦施主你當率同八人,將供桌下銀包取下,背在背上,按照老衲所示之惟一一條小徑,逃命去吧!”
  說到這里,老和尚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接道:“你此去一路,亦非沒有風險,但有吉人臨難舍身相救,雖有血光之災,最終卻得太平,可以不虞……你八人各著白衣短衫,背負擔架,行走時一字長蛇——這一行也是有個名堂,名叫‘白蛇銜草’,佛典上謂‘諸魔不侵’……阿彌陀佛,老衲一再指點,屢泄天机,按照佛律,已是罪不可逭,只是為了一點點塵緣俗善,不惜甘犯天條……卻又是為何?為何……”說著說著老和尚便自情不由己地又自宣起佛號來了。
  秦照見和尚說得真切誠懇,料非虛言,一時感激莫名,倏地扑倒地上,連連向和尚叩頭不已。
  “老師父大義指點,在下苟能完成任務,來生變犬變馬亦將報大恩大德——”
  和尚歎息一聲道:“施主言重了。”
  一面說,親手把他攙扶起來。
  “來來來……我們屋里坐。”
  坐下之后,老和尚在燈下草繪了一紙路圖,面授了秦照許多机宜,稍一會忽然苦笑了一下,面有憾色。
  秦照一惊道:“大師父莫非還有什么為難之處……么?”
  出云和尚訥訥道:“秦施主你又哪里知道,老衲此番如此指點与你,卻不能脫离老衲本身一步劫難,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秦照大惊道:“什么,大師父如此神功,料事如神之人,竟然……”
  和尚苦笑了一下道:“這就是所謂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這件事你也是幫不上什么忙的,秦施主你這就去忙你的去吧!”
  秦照想一想,确實也是如此,他身負重任,由此距离丑時不過還有一個多時辰,卻還有許多事急待料理,當下便得轉身步出。
  “且慢!”老和尚又喚住了他,道,“你選出四名勇土之后,即刻帶來見我,遲了便只怕來不及了。”
  秦照答應了一聲,躬身告退。
  老和尚隨即起身,在佛前燃上了一炷香,禮拜之后,轉回蒲團坐定。客居之中,竟然能有如此一處地方供其敬佛,卻是難能可貴了。
  約莫經過小半炷香的時間,千手神捕秦照已帶領著四名高手再次進入。
  老和尚容各人走近面前,特意將座前的燈移近了,細細向著四人臉上逐一注視過去。
  燈光婆姿影里,老和尚一一打量,但只見當前四人雖屬英年气盛、各俱凌人之威,只是老和尚卻獨具慧眼,別有所見。
  他矚目之處,卻各在四人正中天庭,即所謂“印堂”之處,隱約中便只見四團陰影盤在那里,正是“烏云罩頂”,相信相學之人可都知道此乃大凶之兆。
  老和尚看到這里,慈目微合,輕輕念了一聲佛號,想到了面前四人終將一死,大義節烈。一時淚光迷离,几乎忍不住要滴落下來。
  略為鎮定,他再次睜開眼睛,注視著當前四人道:“四位少施主坐鎮之處,地當險要,敵人不易攻入,老衲這里有四路救急刀法,名喚‘四殺連環刀陣’一經施展,遙相呼應,卻是猛銳不可抵當,且容老衲一一個傳授給你們吧……”
  几句話說得十分吃力,那是因為明知四人非死不可,為壯其勢,卻作違心之言。他料想秦照為了顧全大局著想,也未必把真情告訴了對方四人。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于人?果真据實以告,四個人是否還有此昂然斗志,便很難說了。
  接著出云和尚取出鋼刀一口,每個人各自傳授了兩手刀法,急難之中,哪里允許多說,只不過是兩手看來并無出奇之處的普通刀數,可是四個人一待各踞四方坐定之后,按照著和尚所說的要訣出刀,便有不可思議的威力。
  老和尚要他們一一自行練習,奇特之處在于施展刀法之時,必須坐定,不可站起,而且僅僅只是兩手刀法,一再的輪流重复施展,局外人如秦照,雖在一旁仔細觀看,卻也難以猜透其妙。
  四名年輕捕快,各有相當武術底子,兩手刀法又非奇特過難,自是一學就會,當下各人坐踞一位,掄施鋼刀,虎虎有威地勤加練習起來。
  出云和尚看了一回,認為滿意,才叫他們停止。
  四名年輕捕快持刀待要离去之時,老和尚忽然又喚住了他們,問了他們的姓名,分別是李立、王大元、關云奇、洪照男。
  待到四捕快离去之后,老和尚特意關照秦照,囑咐他將四人姓名年歲出生年月等察問清楚,抄寫在他隨身一本度碟之上,以便帶回出云寺為列位超度。
  一切就緒之后,已到了子夜時分。
  老和尚看看時間相去不遠,獨自個盤膝佛堂打起坐來,數十年明性之功畢竟不同一般。
  今夜老和尚并非意在參佛,卻是為本身眼前一步劫難預卜經過。
  然而冥冥之中,卻似有一种力量在干扰著他,使他總不能清澈貫通。
  忽然他歎息一聲,張開眸子,就手取過了身邊棋子,在手心里搖了搖,嘩啦!撒向當前,即只見黑白二色棋子滴溜溜直在眼前打轉,卻有一粒獨獨滑向枰外,兀自不停地連連轉動不已。
  和尚面色一惊,突地出手將那粒棋子按住,口中喃喃地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何方高人夜入禁地,莫非是尋老衲來了?”
  話聲方住,即听得耳邊一人冷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人,有這個膽子,原來是你這個老和尚在此坐鎮,這就難怪了。”
  出云和尚嘿嘿笑了几聲道:“閣下何人?怎不出面相見?”
  那人道:“你這和尚不是凡事先知么?怎地老夫來此,你卻視而不見?”
  雙方答話,看來音色不高,卻是字句清晰,聲聲入耳,原來彼此均是施展玄門奇异的“傳音”之術相互對答,如此一來,除當事人外,別人竟無所聞。
  老和尚雙手合十,長宣了一聲“無量壽佛”,接著道:“善哉,善哉,施主你此行是來尋老和尚,還是別有意圖?倒要先請賜示。”
  那人嘻嘻笑道:“這又有什么分別?就算是來尋和尚你晦气來的吧。”
  話聲甫畢,即見佛堂左側方的兩扇門扉,“呼”地一聲自行敞了開來。
  皓月之下,只見門外站立著一個長衣飄飄,既老且瘦的瀟洒紳士人物。
  自然,這人并非真正的是個紳士,只由他突出后肩隨身佩帶的那口長劍上判來,來人顯然是一個武林人物,以老和尚那等听覺之人,竟然未能察知他的來到,這人的一身輕功造詣當是可想而知的了。
  猝然間,和尚座前那一盞青燈的燈焰向上吐了一吐,來人不見舉步卻已前進了丈許,擅入到老和尚眼前佛堂之內。
  白皙、瘦削、閒情逸致,端的是個瀟洒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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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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