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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常使英雄淚滿襟


  便在這一霎房門忽然敞開來。
  三條人影,幽靈也似地一擁而入。一經入內,极具自然的向三方面分布而開,隨同簡昆侖的一面,合四面之力,造成了一种強大的气勢,突地將柳蝶衣看守其中。
  簡昆侖早已猜知來人是誰。
  果然就是他們——一自己的三位拜兄。
  秦太乙、宮天羽、方天星。
  四個人八只眼睛,瞬也不瞬地集中在柳蝶衣一人身上。
  秦太乙哼了一聲:“蝶衣先生,三十年前漢水之濱,与先生曾有一面之緣,當時承先生手下留情,秦某傷臂而遁,不知先生可還記得?”
  以秦太乙之一向自大,居然開口閉口,尊稱對方為先生,當可想知柳蝶衣實為他深深敬重之人。
  柳蝶衣一雙細長的眸子,早在來者三人未經站定之始,已經對他們注意到了。
  聆听之下,他特別向秦太乙看了一眼,緩緩點了一下頭:“秦太乙,是你么?”
  秦太乙說:“不錯,就是我。”
  柳蝶衣眸子一掃其它各人:“宮天羽、方大星……很好,你們風尖三俠全來了。”
  后者二人,顯然還是第一次見到柳蝶衣這個人,不過對他的盛名早已如雷貫耳,乍然見到這位武林傳說中最是難纏的人物,俱不免心存戒備,神色也就格外慎重。
  宮天羽冷笑一聲道:“想不到你這位愛花主人自己來了,真正幸會之至!”
  柳蝶衣眼睛很快在他臉上掃過,冷冷一笑,面現不屑地定睛在簡昆侖身上。
  “還有人么?”他說,“就只是你們四個?”
  方天星大聲道:“我們四個就夠了,有种把我們都殺了,嘿嘿……怕是未必吧!”
  柳蝶衣長長的眼睛,緩緩轉向方天星,后者甫一交接之下,不禁打了個寒噤——那是他生平從來也不曾感受過的一种恐懼。這個人——柳蝶衣,真有那种凌人不怒自威的气勢。
  凡是接触到他此刻眼神的人,無不內心戰栗。
  簡昆侖也不例外。忽然他吃了一惊,感覺到一种頗為不祥的暗示,一個念頭陡然自心底升起——“若是柳蝶衣完全不顧神醫黃孔的警告,豁出一死,全力以赴,以他功力,便大大可觀,自己一面,雖合四人之力,卻也胜負難卜!可是如何是好?”
  到底柳蝶衣這個黑道盟主,一代魔君,有其詭异難測一面。有些事情純以自己忖測是不能涵蓋的,再者對方功力究竟已達到一种什么樣的境界?卻也非自己所能盡知。總之,對方若豁出一切,這也是當前情勢所逼,事實上他已無能選擇。事情便大大堪慮。只怪秦太乙等三位拜見來得太快了,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勢將不會逼使對方全力一拼。
  這時候想什么都已太晚了。
  柳蝶衣神色极是從容。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由四人身上掃過,卻也不曾放過現場有限空間。抬頭看看上面,游目于四方、腳下,一切俱已在計算之中。
  “好了,你們只管放手過來。”說時柳蝶衣反手后肩,掣出了身后長劍,一抹青霞,閃自細長的劍鋒,卻不是那一口他仗以成名的風起云涌。
  只因寵愛李七郎過甚,在他臨行之前,把自己最稱手也是最喜愛的長劍風起云涌借給了他,自己卻宁可取用較為次級的這一口青冥。
  以柳蝶衣之劍術成就,施用什么劍,都不會有太大差別,原是無可厚非之事,只是眼前的一霎,他卻有一种遺憾,悔歎那口慣用的名劍風起云涌不在手頭之上,特別是敵人之一的簡昆侖所持用的月下秋露昭然在眼之時,更令他感覺到說不出的一种遺憾。
  對方四人,除了宮天羽所施展的兵刃是一對四煞棍之外,其它三人皆是長劍。
  一時間,房子里充滿了冷森森的劍气。這類出自上乘劍術的劍气,极是尖銳冷冽,由于敵我雙方皆是武林中一時拔尖的人物,功力气勢,自然大有可觀。
  恍惚里每個人都似有毛發悚然的异樣感受。
  便在這一霎,有人已揮出了足以致胜的第一劍。這個人竟是柳蝶衣。
  以眼前情勢而論,柳蝶衣無論劍術如何高超,在面對著當前皆為一時之選的四個大敵,總是相形見絀,更何況他背負一人,尚有宿疾在身。以常理論,他應是處于攻少于守的守勢才是正理。他卻棄守而攻,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快速一劍。
  一抹青霞閃自柳蝶衣猝起的腕底。
  好美的姿態!
  隨著他掄起的右手,有似蝶衣一片,极其瀟洒曼妙,卻是殺机盎然。
  柳蝶衣必然已深深体會出眼前是生死存亡關鍵,才不惜出奇制胜,施展出他生平极難一現的救命絕招,也即是他仗以成名的蝶衣七劍。
  只可惜眼前四人,俱不曾對此有所認識,提供經驗。
  首當其沖的一劍,竟是方天星。
  這個年輕俠士,論及劍術,容或是大有可觀,只是万万沒有料到,對方第一劍竟是直奔向自己而來。
  惊惶一瞬,方天星長劍橫陳,意欲螳臂當車,以內气真力,硬接他的一劍。
  他想左了!
  柳蝶衣的這一劍,何等神妙离奇,說它是實,它就是實,說它是虛,它就是虛。
  妙在他給方天星的感覺,明明是實在的!
  耳听得當的一聲,雙劍分明已經接触,方天星運力以挺的同時,對方劍鋒卻似游蕊之蜂,一沾即离,隨同著青冥長劍划出的一個大大乙字,刷地一聲,已自方天星腋下閃了過去。
  大片鮮血,隨著柳蝶衣拉出的劍勢,立時由方天星腋下滲出,霎時間,染紅了他右面上衣。
  這一劍傷勢极重。非只是劍刃之傷,更厲害的是透過劍鋒的內气真力。方天星几乎連話也沒說出一句,一震之下,臉白如雪,便自直直地倒了下來。
  卻在此同時之間,簡昆侖等三人已全速扑身而上,尤以簡昆侖居高而下的一劍,更具十分威力。
  柳蝶衣一劍得逞,身似花間巨蝶,待向右面閃開,簡昆侖的一劍,真有泰山壓頂之勢,當頭直罩而落。
  大蓬劍气,有似一天暴雨,罩頭直落……柳蝶衣鼻子里哼了一聲,橫臂一振,以蝶衣七式中第二招花間尋夢,磕開了對方劍鋒。
  這一劍极是吃重。
  即是以柳蝶衣功力,亦感大不輕松。
  柳蝶衣身子橫溢直出,卻是秦老頭的一劍,陰狠詭异,于千鈞一發,刺穿了柳氏長衣,很可能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劍痕。
  房間里万万容不下這般打殺場面。
  隨著柳蝶衣旋轉的身子,嘩啦一聲大響,整扇窗戶為之片碎,柳蝶衣身勢,飛云一片已遁出窗外。
  宮天羽怒吼一聲,緊躡而出,有似旋風一陣。
  身勢方落,耳听著身后簡昆侖的一聲惊叱:“小心!”卻是晚了一步。
  一片劍光,起自左首。
  宮天羽簡直不容躲閃,拿棍的右手,連著臂根,已被對方長劍斬落下來。
  凄厲怒嘯聲里,宮天羽的一只左手,卻實實地扳在了柳氏的前胸。
  終是力道中潰,失之不繼。饒是如此,卻也非同小可。
  呼啦聲響里,拉下了柳氏胸衣一片,一震之力,使得柳蝶衣身子狂風也似的飛卷而出。卻是一落而遁,消失于沉沉夜色之間。
  宮天羽腳下一個踉蹌,緊接著倒臥血泊。
  秦太乙搶上一步,扑身而倒,喚了聲:“二弟……”卻是無邊黑夜,恨得咬牙切齒,喀喀有聲。
  簡昆侖重重跺了一腳,發聲長歎道:“大哥暫留,我去追他!”
  身形晃處,亦為之消失不見。
  夜色迷离。
  簡昆侖奔足于一片漆黑樹林。
  這一帶既無燈光宣泄,更失天上星月,行走其間,全憑細心体察,自是困難重重。
  卻是簡昆侖耳聰目明,信心极具。
  經過一番細心分析判斷,他确定柳蝶衣便是由此而進,而且他确定對方不可能就此遠遁。
  原因很簡單,即柳蝶衣雖身負极功絕學,但是先時已負傷頗重,尤其病情更是隱隱待發,兩者互為因果,此刻必然是极其虛弱,更何況背上還背著時美嬌這個累贅,再快也快不到哪里。
  這一帶林木蔥蔥,時有溪流貫穿其間,山勢迂回,越往上行,越是難行,峰回路轉,鬼影幢幢。柳蝶衣如欲活命,勢得被迫上行。
  有了此一番認識之后,簡昆侖更不禁抱定信心,務期對這個魔頭勢在必得。
  對于柳蝶衣他已有足夠戒心,只可惜三位拜見之中,除了秦太乙之外,方、宮二人都對他認識不清,以至于見面交手之初,便雙雙吃了大虧,看來已是凶多吉少,即使活著不死,也勢得終身殘廢。
  舊仇未去又添新恨,真正恨煞人也。
  柳蝶衣慣于險中取胜,即使在最稱緊迫的混亂之中,也自能保持著絕對的冷靜。這一點簡昆侖已有充分的認識。而且他同時也了解到對方不服輸的個性,即以眼前而論,表面上看來,是自己在找他,事實上他又何嘗不是在找尋自己?
  能夠有此一番見地,足足證明簡昆侖确是強大了。
  眼前林木漸稀。
  是一塊頗為空曠的三角地帶,過此,又將与另一片樹林相銜接。
  簡昆侖一腳踏出之先,似已覺出了有异……
  記取著宮天羽先時的斷臂之慘,他焉敢掉以輕心?
  是以——他身子一出即轉,刷地向側面擰開,果然,就在他身子方一轉出的同時,一片寒光,自頭上直落而下,險險乎擦著他的肩頭落了下來。
  情形几与暗算宮天羽的那一劍完全仿佛,若非是簡昆侖的事先警覺,簡直無能躲過。
  柳蝶衣果然處心積慮,這一劍積功力机智于一霎,滿以為也同于宮天羽一樣,至不濟也能斬下對方一臂,卻不知簡昆侖早已料及他的居心。
  一劍落空,柳蝶衣其實早已功力不繼,身勢猝轉,鬼影子也似地向側面飄開。
  簡昆侖哪里放得過他?嘴里冷叱一聲,身勢一個疾轉,以大鷹剪翅之勢,呼地一個倒卷,噗嚕嚕衣袂飄風聲里,已攔在了對方眼前。
  “柳蝶衣,你的死期到了!”話聲出口,月下秋露唏哩一聲轉動,抖出了寒星一點,直取向柳蝶衣前心。
  柳蝶衣哼了一聲。
  暗影里似見他龐大的身影,霍地向后一縮,左手突出,快如電光石火,只一下已拿住了對方劍鋒。
  卻是力道不足,隨著簡昆侖抖動的劍鋒,呼地一聲,直把他彈起了丈許來高,翩若白鷺,落身于一棵大樹的橫出枝椏,忽悠悠搖曳不已。
  一脈月暉,正好照見他的正面——長發飛散,衣衫片碎,再加上削瘦形容,在在顯示著這位黑道盟主的力竭筋疲,已似末路窮途。
  簡昆侖霍地騰身而起,長劍月下秋露划出了一道弧光,力劈柳蝶衣正面全身。
  柳蝶衣力呈不穩,腳下用力過劇,只听見喀嚓一聲,樹干中折,連人帶同樹枝一并墜落下來。
  簡昆侖自不會就此放過。
  眼看著柳蝶衣身子,起落飛縱,向側面崖上翻去,行動雖不失迅速,較之其平日身法,已誠然不可同日而語,甚至于簡昆侖可以清晰听見發自他嘴里的呼吸聲音。思忖著這個一代魔君,已是強弩之末,就快离死不遠了。
  皎月寒星,點綴著此一面寒山夜景,分外凄涼陰森……眼前已是懸崖的盡頭,看看前行無路,忽然柳蝶衣停下了腳步,一雙手扶著松干,發著极為沉重的呼吸聲如豹喘,煞是駭人。
  簡昆侖聞聲而惊,陡地停下了腳步,對方這般形樣,一時倒使得他不忍相逼過甚了。
  卻是,就此罷手不成?
  柳蝶衣喘息聲越來越大,更听見發自他背后的聲聲嬌呼:“先生……柳先生……”
  這聲音陡然使簡昆侖憶及,敢情時美嬌還伏在他背上。一個是技惊天下的黑道魁首,一個是艷壓四方的美人,不尋常的卻是,他們更曾是一雙互期以心的戀人。這一霎,他們雙雙面對著的竟是相同的下場,似乎是死亡的陰影越來越接近了。
  雙方距离不足三丈。這個距离,對于簡昆侖來說,一蹴可就,而且,他几乎可以斷定,可以毫不費力,舉手之間,即可置對方于死地,但是,他卻就是狠不下這個心來。
  柳蝶衣如豹喘的呼吸聲更大了。
  卻見他回過身來,將長劍深深插落地上,劍触石面錚然作響,火花四濺。襯托著他冷削的形容,极是可怖。
  “小美子……我背不動你了……下來吧!”身子晃了一晃,幸未跌倒,就此松卸下背上的時美嬌,后者傷勢更似不輕,嬌聲喘著,自地上緩緩爬起來。
  “柳……先生……你……怎么了……”
  話聲未已,柳蝶衣已噴出了大口鮮血,他卻是倔強地直立不倒,一只手力拄著地上劍把,那一雙灼灼而視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直向簡昆侖盯著,仍然是狂態如昔,哪里有絲毫求怜妥協之意?
  只是時美嬌卻已泣不成聲:“蝶……衣……先生……”
  不知何時,她已荏弱的屈縮在柳蝶衣腳下,緊緊抱住了他的雙腿,不時用她蒼白的臉在他膝上磨蹭不已,聲聲嬌呼,點點紅淚,真個望之斷腸。
  柳蝶衣霍然發出了狂笑,笑聲未已,再一次噴出了怒血……腳下再次打了個踉蹌,猶然是挺立如昔。
  “小美子,不要啼哭……這哭聲太叫我心里生煩,好生惹厭啊……小美子……快不要哭了……”
  時美嬌應了一聲,果然不再哭了。怯怯顫顫站起,向著簡昆侖打量一眼,又回頭向身邊的柳蝶衣望著……
  仿佛是她已經有所感触,一時不寒而栗。
  “我不行了……你也不行了……”柳蝶衣說,“如果苟生,不如好死,飄香樓的主人和他的女人,不能讓人家恥笑,更不能容人家擺布……小美子!你先走吧!我隨后就來……”
  時美嬌驀地睜大了眼睛,一片笑靨,顯示在她极其憔悴的臉上!
  “你……說什么?”
  “我……”柳蝶衣大聲道,“我要你死!”
  “我知道……我是問……”對美嬌聲音抖顫著,“你剛才說我是你的……女人……是你說錯了……還是我听錯了……”
  柳蝶衣一聲長歎,凄涼笑道:“那又有什么關系?小美子,帶著你美麗的夢去吧!”
  時美嬌望著他解頤一笑,甜甜地說了個:“好!”
  驀地,她身形縱起,有似飛云一片,直向身后懸崖投身墜落。一如彩云翩飛,她所留下的人生最后姿態,雖只是臨去的惊鴻一瞥,卻依然美麗動人。
  寒颼颼地起了一陣子風,惹得林木蕭蕭作響,簡昆侖直覺得有些寒冷。
  柳蝶衣灼灼目神,仍似瞬也不瞬地向他望著,憔悴的臉上,竟洋溢著一片微笑!
  或許是這人生他已看透、看穿,戲之嘲之,又將何妨?
  風勢再起,掀動著他身上支离破碎的白色絲質長袍,蝶儿也似的隨風起舞,便在這一霎,他身子起了一陣急劇地抖顫,便自那樣恃強自傲地站著死了。
  甚至于他臉上仍然挂著那一絲臨去的微笑……
  簡昆侖靜靜地走到他的身邊,仔細地向他看著,借著一片月色,察看著他的臉——那一張至死仍在微笑著的臉……
  他的兩只手緊緊握著插入石中的劍柄。因為這樣,他才能保持著他原有的站姿。
  忽然,他發覺到有兩條濃濃的鼻涕樣的東西,緩緩自柳蝶衣鼻中流出——便是傳說中的武林視為至寶的玉膏了。
  只有內功練至爐火純青、登峰造极地步的人,死后才會有這樣的現象。一個習武的人,能練到如此地步,极是難能可貴。傳說中,這樣的人實已具有金剛不坏之軀,原則上應是已具有抗拒死亡的能力,卻是人算不如天算,柳蝶衣仍然還是死了。他的死應是与他所罹患的奇難怪症有關……
  看著、想著,簡昆侖竟自淌出了眼淚。
  他甚至于不忍心搬動他直立的軀体,感覺著那是一個強者傲立天地應有的姿態——雖然他已經死了。
  月亮再升高的時候,其實已經离光明的明天不遠。
  柳蝶衣直立依舊。所不同的,不知何時,竟在他直立的尸体邊側,倒臥著另一個人的尸身……兩者之間,依偎得那么近。
  唉!李七郎……
  他是用自己的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長劍風起云涌倒握雙手,一劍穿心而死。地上流滿了血,月色之下,血已不再鮮紅,竟像是黑的……
  二先生呢!
  他在唱歌,在跳舞。
  月色里載歌載舞,飄飄似半山白云,樹間白鷺,望之有出世之美。
  手里提著個骷髏——宮小娥的遺骸。失意的時候,這便是惟一給他溫暖慰藉的東西了。
  船出白鶴潭的時候,天色才不過微微發亮。
  水面上蒸騰著重重的霧气,冷風襲人。
  皇上破例身穿戎裝,著白銅和花錦戰袍,戴著皮罩耳,倚身黃油綢帳下座椅,臉上气色凝重,十分陰沉。
  隨行眾人,文武以次,兩列而坐,總有二三十人之多,大船四周,皆有全身甲胄的執戈衛士守護,前后更有開路山炮安置,儼然如臨大敵。
  雖說是逃難之中,永歷皇帝身邊的人仍是不少,前前后后坐滿了三艘大船。
  此一行目的地是去騰越。永歷帝總算暫時打消了去緬甸的計划,那里有李定國的接應,總還能撐持些時候,只是從大局而觀,明朝气勢顯然已到了盡頭,還能支持多久,永歷皇帝一行的結局為何,可只有天知道了。
  秦太乙負責留下來照顧身受重傷的宮天羽,至于方天星,卻因傷勢過重,先一天已經死了。
  白鶴潭兩位主人之一的錢枚隨永歷皇上去騰越護駕,葉天霞自愿留居白鶴潭,他与秦太乙另有計划,以備團結白鶴潭最后尚能動員的所有力量,組織成一營勁旅,一旦時机成熟,再出為戰。
  值得一提的卻是皇上把簡昆侖留在身邊,交代了他一個极重要的任務,要他去拜訪一位通世的高人——顧炎武亭林先生。
  此行責任重大,顯屬极為机要之事,簡昆侖只能拜受使命。
  原來炎武先生自佐魯王舉事失敗之后,一心仍在明朝社稷,并未就此死心,表面周游四方,載書自隨,實則心圖大事,不時与永歷帝暗通款曲。
  最近所得到消息是,亭林先生游蹤所至,停留在皖南某縣,在那里求田居舍,大肆屯墾,其動机堪人玩味,簡昆侖的此行出使,顯然是与此有著密切的關聯了。
  昨夜臨行之前,皇上賜宴群臣,即席宣布了兩件大事:
  其一,是今日凌晨的騰越之行。
  其二,顯然大大出人意料。即是,皇上即席賜婚,把御妹朱蕾的終身當眾許配給了簡昆侖,成就了這一雙亂世中患難儿女的終身大事,他們同時也即席接受了永歷皇帝的賞賜和眾人的祝賀。
  雖說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簡昆侖的心里可也并不輕松,特別是就在這一夜,他情同手足的拜兄方天星的离他而去,撒手人寰,更令他痛不欲生。
  為此他們夫婦二人,特別請准了皇上,把正式的婚期延后舉行,也就是留待到見了顧先生以后再正式舉行,皇上欣然同意。
  簡昆侖、朱蕾跪辭永歷皇帝群臣,踏上江岸的一霎,适當東方日出,天色已是大明。
  東升旭日,像是熟透了的一個大紅柿子,為大地抹上了一層奼紅异彩,不旋踵間卻已是光芒万丈,耀眼難開,水面上炫耀著燦爛金光。
  目送著永歷皇帝一行的乘風而去,不期然九公主這個依人小鳥,嚶然作吟的已自偎在簡昆侖怀里。
  白鷺在水面翩翩飛舞,遠處有隆隆的炮聲……
  無論如何,這卻是一個嶄新未來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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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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