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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劍平凌厲的目光,像是兩口鋒利的劍,深深地刺進他的胴体里。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虛假,揭示了他的情怯与畏懼。這個昔日弟子的目光,同時也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他像是一個紙老虎,忽然被人戳破了。他大聲地呼著气,好几次把目光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可是,最終仍然是逃不開對方的注視。
  尹劍平嚴厲的目光,就像是兩塊磁鐵,吸引著他游离的視線,他終于不得不當回事地注視過去。
  四只眼睛對著之下,坎离上人臉上掩飾不了他的內在情虛!他忽然像孩子似地成聲痛哭了起來。他哭得那么傷心,眼淚鼻涕交相滴流著。
  尹劍平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并不曾上前去勸阻他。
  “完了……”坎离上人道:“我一切都完了……劍平,你沒有看見嗎?雙鶴堂已經沒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尹劍平冷冷地道:“當年我為你苦心調教的一干門人呢?”
  “全走了!”坎离上人啞著喉嚨道:“誰能受得了這份蕭條、冷漠!雙鶴堂是完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糟老頭子!”
  “所以你就自甘墮落,自暴自棄地每天酗酒。”
  “我不喝酒怎么辦?”坎离上人道:“這里誰還理我?誰還管我?我又能干什么?”
  老淚縱橫,他看上去較諸先前更為蒼老、衰邁!
  “我是完了……這一輩子是完定了,再也沒有什么作為!”
  伸出了一只抖顫的手,坎离上人面色蒼白地又道:“你看看我這只手……哪里還像是練功大的人?”
  “這么說,你老的功夫全都拉下了?”
  “拉……下了?”坎离上人冷笑著道:“我三年沒練功大了。什么都不……行了,都丟下了!”
  尹劍平沒有吭聲。
  坎离上人道:“所以……唉!你說我不喝酒.我干什么?只有酒……酒……”
  臉上彌散出一片笑容,他整個的人,似乎一提到這個“酒”字,陡然間精神百倍!
  下意識里,他晃動者兩只手,又要去摸那個酒壇子,尹劍平用力地按著他的手:“上人,你不能再墮落下去了,你必須要振作起來,而對當今。”
  坎离上人呆呆地看著他。
  “來!”尹劍平一面拍著他,把他扶起來:“我們坐下來說話。”
  他把坎离上入扶著走到一邊坐好。
  “老師父,”尹劍平注視著他:“我不能看你這么下去,你老人家听著,敵人付十九妹現在已在路途之中,今明兩天之內,很可能就來了。你不能不有個准備,否則可有殺身之禍!”
  坎离上人呆了一下,喃喃道:“付十九妹?你是說那個年輕的姑娘?”
  “不錯!”尹劍平道:“也是要命的女殺手!”
  “那……”坎离上人像是忽然才触及到這個問題似的:“你說該怎么力?”
  “我要你立刻收拾一下跟我离開這里。”
  “离……開?”老道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要我跟你逃走?不……不……我不想走。”
  尹劍平呆了一下:“那你老是想坐以待斃了?”
  坎离上人抬起手來,在嘴唇上摸了一下,尹劍平才發覺到,他臉上沁出了一層虛汗,那張瘦老复蒼白的臉,像是抽了筋也似地在痙攣著!
  “不……我不能走,就是死也要死在這里。我不能就這樣舍下了祖宗留下來的這爿基業,一走……了之!”
  尹劍平歎息了一聲,站起來向外步出。他一直走出到院子里。
  陣陣的冷風襲著他,天空里閃爍著几顆寒星,一彎上弦月放著清皎的寒光,附近的地形山勢,在星月的光輝下襯托得十分清楚。
  偌大的雙鶴堂,只有丹房里的一盞燈,其它各處看過去都是黑黝黝的,偶爾傳來的几聲狼嗥,更增加了寒夜的寂寥!
  尹劍平面色沉重,心里有說不出的頹喪、恨疚,恨自己也恨坎离上人,恨雙鶴堂所有的門人,更恨造就這一切罪惡的劊子手:甘十九妹。
  其實,甘十九妹也是無辜的,她只是那個女魔頭水紅芍手下所運用的一顆棋子罷了。但是,她仍是有罪的,罪在她執行得那么透徹,那么認真!
  甘十九妹美麗的倩影,不覺浮上了眼帘。
  尹劍平內心禁不住興起了一种异樣的感受,像是一波靜水,忽然有人投落下一粒石子,只是尚未在激蕩起漣漪之前,即為他狠狠地束綁住。
  一种沖動鼓動著他,這時候,他真恨不能那個甘十九妹就在眼前,這樣就可立刻与她動手拼搏,分上一個高下,須知道,克制的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任何類型的克制,都是痛苦的。
  星皎云淨,万籟俱寂!
  寒夜似水,冷月如霜,這環境太靜了,出乎意料的平靜,然而尹劍平卻几乎已經嗅出來那种屬于刀殺的意味!
  老實說,他并不是屬于任人欺凌的那一型的人,然而在他仔細地分析過甘十九妹那個姑娘的武功之后,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姑娘的武技确是高出于自己許多,而且心思靈巧,持重縝密。對付這樣的一個大敵,确是一點也疏忽不得,現在,他感覺到這個姑娘必然己在來此的途中。如果對方的腳步一經踏上了這座山,再想從容脫身,勢將大費周章,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護著坎离上人平安离開。
  陣陣山風襲過來。
  楓樹林子發出了嘩啦啦的一片聲音。
  忽然,尹劍平看見了那條系在正門前側方的黃麻,冷夜里,那條黃麻像是一條緞帶子般地飄動著。尹劍平忽然想到了來時所見的那個黃衣入,心中一動,遂即轉身向丹房步入。坎离上人還在喝酒,整個丹房里充滿了濃郁的酒气,看見尹劍平進來,坎离上人赶忙放下了酒碗,表情甚是窘迫。
  尹劍平苦笑了一下,道:“你老人家真的不打算走了?”
  坎离上人不安地站起來,又坐下來,沮喪地低下頭,搖搖頭道:“不走。”
  尹劍平歎息一聲道:“既然這樣,我也只有陪你在這里了。”
  坎离上人頓時大喜,道:“真的?那大好了!”
  說時,他几乎高興得要跳了起來。
  “有什么好?”尹劍平道:“只不過多死一個人而已!”
  “多死一個人!是誰?”
  “我……”尹劍平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道:“老師父,你老听明白了,我并不是跟你在開玩笑,這個姑娘的武功是你想象不到的高,她的手段也是你想象不到的狠,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說完,他反手摘下了背后的那口長劍——玉龍劍。
  這口劍為防備毒性的外侵,尹劍平特地用一條厚厚的黑布帶子纏起來。
  坎离上人接到了手里,只向劍柄看了一眼,即奇怪地道:“這是岳陽門的玉龍劍,怎會在你手里?”
  “因為我是岳陽門目前僅僅活著的一個人!”尹劍平指著那口劍道:“你老打開這口劍,一看即知。”
  坎离上人有點莫名其妙的樣子,那雙抖顫的手,緩緩地抽劍出鞘,頓時,他的臉色凝住了!
  燈光下,那口玉龍劍劍身如墨,冷森森的劍气襲上來!由于劍質內含蓄著劇烈的毒性,是以散放出來的劍光,別具一种沁人毛發的感覺!
  坎离上人雖說是老朽不堪,但是畢竟見多識廣,立刻他就感覺出毒性的劇烈,遂即把劍身放遠了,嘴里禁不住連連向外吹著:
  “毒!”他惊异地道:“好厲害的毒!”
  尹劍平道:“你老可曾看出來,是什么毒嗎?”
  “這個……”坎离上人把劍身持近了,正在利用他的嗅覺,嗅了一下,他的臉色陡地變了!
  尹劍平道:“是什么毒?”
  “七步斷腸紅……”
  說到這里,手一抖,掌中的玉龍劍“嗆啷”一聲墜落在地。尹劍平小心地把劍揀起來,又交到了他手上。
  “你老人家顯然還沒看清楚!”尹劍平冷冷地道:“七步斷腸紅是不錯,但是又怎么能夠貫注入劍身,你老可知道?”
  坎离上人把劍拿得遠遠的,嘴里向外吹著气,他的膽力顯然也同身上的那身功夫一樣,早已隨著衰退的歲月喪失得干干淨淨!
  然而,他仍然具有一流武功的見解和這超過常人的銳利目光,在他精細的目光勘察之下,頓時看出了一些訣竅。
  他惊嚇地道:“這姑娘竟然會有如此精湛的內功,簡直是太不可思議……‘含沙射影’!這些劇毒是用含沙射影的無上內功注入劍身的。”
  尹劍平微一點頭,道:“不錯,正如你老所說,确是這种功夫,那么,再請看這個劍上的指印!”
  坎离上人眼睛睜得极大,他反复地看著劍上的三個指印,樣子顯得更為惊嚇。
  放下了這口劍,他長長地吐了口气,一時面如槁木死灰:“五指燈!”
  他惊嚇地看著尹劍平,又道;“這是‘五指燈’的‘透點’功力,劍平,你可曾听說過這种功夫?”
  尹劍平點點頭道:“曾听冼冰冼老宗師說過。”
  坎离上人搖搖頭道:“我不信……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竟能有這种功夫!”
  “這是千真万确的。”尹劍平道:“岳陽門滿門上下,親眼看見那個姑娘施展的,豈容你老人家不相信?”
  坎离上人閉了一下眼睛,頹然道:“這就難怪了,武林之中,竟然會出現了這等高人……莫怪乎這個小姑娘要席卷天下了。”
  尹劍平收劍入鞘,重新背在背后!
  坎离上人苦笑道::“‘五指燈’与‘二心橋’天下之至功也,武林中百年來,也是僅听傳聞,卻很少有人親眼見過其中之一,我何幸兩者都親目得見,并曾相識,又何不幸,兩者都失之交臂!”
  說到這里搖頭一歎,站起來,下意識里想著又要去找他的酒。只要略感不快,他第一個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酒”。
  尹劍平一把拉住了他。坎离上人翻著松弛的眼皮看著他,用著類似哀求的口吻道:“我只再喝一……碗,絕不多……多喝。”
  尹劍平冷笑道:“你老不能再作賤自己,坐下來,我有重要的話要問你。”說時,他雙手向坎离上人兩肩上一搭,后者咧了一下嘴,不坐也不行,自然而然地就坐了下來。
  “你……”坎离上人無可奈何地苦笑著:“你這小子,干什么要管著我喝酒?”
  尹劍平冷笑道:“因為只有我關心你。”
  “你關……心我?”
  尹劍平搖搖頭,他輕輕在道人身上拍著:“老師父,你老人家听著,我們總算有過師徒一場的情誼。”
  坎离上人脫口道:“沒有的事!那只是一場交易,你算不上我雙鶴堂弟子,所以你也少……少管我的事。”
  尹劍平道:“我要你活下去!”
  “我本來就沒有死!”道人瞪著眼道:“你看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尹劍平冷冷地道:“無論你怎么說,反正我是不讓你再喝酒了。”
  坎离上人眼看著就要發作,卻又情不自禁地歎息了一聲,苦笑道:“何必呢,你又何必跟我過不去……”
  尹劍平正色道:“老師父,你不能再這么自暴自棄了,你老人家听著,我有几句話要問你。”
  坎离上人怔了一下。
  尹劍平道:“你老人家剛才說除了‘五指燈’以外,另外還有一种什么功夫為天下至功?”
  坎离上人道:“二心橋!”
  “二心橋?”尹劍平問道:“這是一种什么樣的功夫?”
  “是一种指功!”坎离上人道:“也許是天下只有這一种指功,才能敵得過‘五指燈’,即使不一定能胜得過,卻也在伯仲之間。”
  尹劍平心中一動,道:“那么,誰又會這种功夫?”
  “陝西的‘黃麻客’。”
  “黃……麻客?”
  “黃麻客晏鵬舉。”說到這里,坎离上人由不住發出了一聲歎息,苦笑道:“這是我平生所見的一個奇人,那一年在江漢。”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坎离上人回憶著那件褪了色的往事道:“在一個偶然的机會里,我結識了這個傳說中的風塵异人……”歎了一口气,他不胜感傷地搖搖頭,下意識地又想到了酒,想站起來去摸酒壇子。
  尹劍平按住他道:“你再說下去!”
  坎离上人气餒地道:“說這些個有什么用?這都是五十年以前的老事了。”
  尹劍平說道:“有用,你老人家再說下去吧!”
  坎离上人又歎了口气,實在拗不過這個徒弟,只得又皺起了眉頭,繼續地追憶下去。
  “那一年,在江漢……”他繼續說道:“我行醫路過一個叫二馬庄子的地方……在一個棧房里,遇見了那個姓晏的老頭儿……他……他正在病著!”
  “你老說的就是那個叫晏鵬舉的奇人?”
  “不錯!”坎离上人說:“不過,那個時候,我卻只當他是個走碼頭賣黃麻的單幫客商,他在那個棧房里,已病了好几個月了。”
  說到這里,他的眼睛又看向了酒壇子,尹劍平知道再不給他喝是不行了。
  一碗酒到了手里,老道人頓時精神大振。連气地喝下了三口,咂了一下嘴,道:“好酒!”他看著尹劍平道:“你知不知道,這壇于老二白,我埋了有好几年了……”
  尹劍平道:“你剛才說到,那位晏老俠病倒在客棧里。”
  “不錯……”坎离上人又喝了一口酒:“唉,店里的人都當他要死了,都說他是中了邪,得了怪病沒得救了,嚷著要給他辦后事……當地的几個土郎中,沒有一個能看出老爺子是得了什么病。”
  “咕嚕”!又灌下去一口酒。
  “后來,可就遇見了我……”
  提到了這件事,老道人很榮幸的樣子,眉飛色舞地道:“我也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去看看他罷了!姓晏的那時全身虛腫,正發著高熱,病得連眼都睜不開了,經過我細查脈象之后,又問了問跟在他身邊的一個童子,才斷定了,晏老人身上所中,乃是川貴大山里,百年罕得一現的‘桃花毒瘴’,尋常人染得一點,不出一個時辰,必死無疑,此老竟然能纏綿病榻數月不死,不能不稱為异數!”
  咽下了一口酒,他才又接下去道:“你是知道的,我那三十六根金針,最擅能治疑難大症,于是我就斗膽用烈酒遍擦其体,點火一燒,先暖其穴,然后即以十二組‘雷火金針’遍扎其身各處大穴,點火三度,竟然生了起死回生之效,晏老人遍体膿腫,即日消除。候到第三天,我二度金針之后,晏老人已能開口說話,以后病勢日有起色,沉痾大疾,就此而去。”
  尹劍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晏老人豈能平白受你大恩?”
  坎离上人道:“你說的不錯,他确實對我心存感激,孩子……你也許不知道,說來慚愧,你以為我所傳你的‘金剛鐵腕’功夫,真是我雙鶴堂遺傳下來的功夫嗎?”
  尹劍平一惊道:“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的。”坎离上人道:“老實告訴你吧,那就是晏老人傳授給我的,這‘金剛鐵腕’一功,我當年最高境界時,練到七成功力,已是不易,你离開雙鶴堂時,功力也只有七成,也許現在不止這個功力,但是絕不可能練到“通海’十成的功力!”
  尹劍平點頭道:“老師父說得不錯,我如今功力勉強有九成內力,只是再進一層,達到‘通海’地步,卻是万万不能!”
  坎离上人道:“這就對了,當年晏老人傳授我這門功力時,也曾告訴過我,”歎息了一聲,他按下去道:“老人告訴我說,因我根骨僅是上中之質,欲學上上之功卻是不能,是以僅就我造化所及的范圍之內,傳我明易之功力心法,你是我所傳授的,自然也難以跳出這個窠臼,但是你根骨奇特,質稟絕佳,才能練到今日的成就,只是若想要打通這最后一層關竅,達到上上境界,卻是万難了,除非是得自晏老人親自傳授,那就是又另當別論了!”
  尹劍平點頭道:“那位晏老俠客,今日是否還在人世,老師父可曾知道?”
  “這個……”坎离上人搖頭道:“這可就太難說了,五十年來,我就不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面。當年分手時,承他贈以厚金,并為我占一卦。”
  說到這里;他眉頭一皺,忽然垂下頭來。
  “這個卦,后來也都應驗了。”他苦笑著道:“往后的五十年,一吉一凶,一財一喜,甚至于臨老的孤單,也都應驗如神,真當得上是個陸地神仙了!”
  尹劍平道:“這么說,今日這一關呢?”
  坎离上人啞聲笑道:“怪事就在這里,流年的卦象只到今年年初,往后就沒有了。想來我所以還能活著,全是饒頭了!”
  尹劍平心中一動,忽似感覺到不吉!
  他心里反复地在求證一件事,直到上人把當年与“黃麻客”這個异人的一段交往講敘完結之后,證明了他心里的判斷完全正确。
  這一剎,他的心情忽然為之開朗。
  “老師父!”尹劍平道:“這個姓晏的老人,他的武功較之當年的那個水紅芍如何?”
  坎离上人干笑了兩聲道:“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想也只有他們本人,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了。”
  “他們之間認不認識,可有交往?”
  “這個……”坎离上人喃喃道:“我想他們是認識的,不過,實在也很難說……”
  “你老可否說清楚一點。”
  坎离上人緩緩放下了酒碗,仰頭想了一會儿。
  “有一件事當時我也想不明白,”他慢吞吞地道:“就是現在,我也不明白。”
  “你老快點說吧!”
  “是這個樣,”坎离上人睜圓了眼睛:“水紅芍那個女人該是何等的猖狂!可是終其半世,卻從來不曾往西北去過……”
  “這又為什么?”
  “為什么?”坎离上人好像忽然間才想通了似的:“難道你還不知道?那是因為晏老頭住在那里。”
  “噢!”尹劍平道:“你老是說,西北地方是晏老人的勢力范圍?”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武林中卻是有這么一种傳說罷了。”
  坎离上人接下去道:“就好像水紅芍把兩湖川滇一帶同樣地視為禁地,不許外人插足而与她分庭抗禮一樣,他們之間很可能有過這么一個默契……互不侵犯的允諾。”
  尹劍平想了一下,點頭道:“晏老人可有身后之人,繼承他那一身絕世的武功?”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尹劍平道:“晏老人生平是否喜著黃色麻衣?”
  “不錯,一年四季,都喜歡穿著那套黃色的麻衣!”說到這里,他愕了一下,歪過頭來又道:“咦,你怎么知道?”
  尹劍平繼續問道:“還有,他老人家是否有什么可以昭示武林的信物?”
  坎离上人想了一下,道:“有的。”
  尹劍平插口道:“黃麻?”
  坎离上人越加地怀疑道:“你……你怎么知道?”
  尹劍平歎息一聲道:“這么說,他老人家果然到了……”
  “誰……來了?”
  “晏鵬舉!”尹劍平道:“來!你老人家跟我來一趟。”說罷,拉著上人步出戶外。
  四外一片沉寂,倒是一天星月看來分外的皎洁,遠處狼嗥聲,清楚在耳。
  坎离上人惊訝他說道:“你要拉我到哪里去?”
  “帶你老去看一樣東西。”
  說話間,已跨出矮牆,來到了正門側方那片楓樹林邊。
  不需要留心,就可以清楚地看見那條系在楓樹枝上的黃麻,被風吹得綾子也似地飄著。
  坎离上人登時愕住了!
  他快速地扑過去,抓住那條麻索細看了一下,臉色大喜道:“不錯!這就是晏老的‘黃麻令’!他老人家真的來了……哈!我們得救了!”
  尹劍平說道:“那人也許不是晏老前輩本人。”
  “你怎么知道?”
  尹劍平道:“因為我所看見的那個人,年歲并不大,絕非晏老本人!”
  “你說對了!”聲音傳自楓樹深處,但是在這四個字的尾音結束以前,說話的人已現身眼前。
  來人真像有神仙般的風采,黃巾黃衣,被風吹襲得獵獵起舞,仁立在三丈外,向這邊靜靜地平視著。他像是早就站在那里很久了,一動即收,一收即靜,兩者之間,簡直看不出絲毫痕跡。
  智者如尹劍平者流,立刻就体會出來人的不同凡流,尤其是對方目光里,那种溫和祥泰,分明是內功已達到了某一水平之后,所表現出來的那种自然神采!
  有恃無恐的那种神采!
  這個人正是傍晚他來時,所遇見的那個黃衣人。
  坎离上人對于這個人的突然出現,感覺到無比的惊訝,當下往前走了几步,仔細地打量著對方。
  “你是……誰?”
  黃衣人微微笑道:“米前輩不必多疑,我名晏春雷,奉令來此,護侍左右。”
  “晏……春雷?”坎离上人半惊半喜地道:“這么說,晏鵬舉老先生是你……”
  晏春雷微微抱拳,蕪爾笑道:“乃是家父!家父刻下因參習上乘气血之術不克分身,特著我來此,為前輩化解一場是非公案。”
  坎离上人大喜道:“噯呀呀……這么說,真不是外人了,少君請到丹房侍茶!快請,快請!”
  晏春雷道:“前輩不必多禮,正要拜訪,請!”
  三人來到丹房,晏春雷在一角坐定。
  尹劍平抱拳見禮道:“白天相見,未識兄台高人,多有唐突,還請勿罪才好!”
  晏春雷微微笑道:“何罪之有?有關尹兄弟的傳說我已听了很多,至友‘冷琴居土’就對你贊賞有加!”
  尹劍平頓時一惊,站起道:“居士与在下有師徒之誼,既是先生至交,在下當以前輩之禮,以事先生了!”
  晏春雷擺手笑道:“不必如此,你我年歲相差不多,我生平最厭這些俗禮繁節,還是兄弟見稱來的隨便。”
  尹劍平見他說得誠懇,遂即不再堅持,應了一聲,遂即坐下。
  大寒的天,來人只是一襲單衣,看上去絕不萎縮,他雙顴高聳,目蘊奇光,一眼看去,即知身負非常身手之人。
  坎离上人打量著,他不胜感慨地道:“我与令尊五十年空乏音訊,難得他老人家尚還記挂著我這個故人……真使我慚愧無地……”
  他所謂的慚愧無地當系指自己眼前的處境与自甘墮落而論。
  晏春雷微微一笑,說道:“前輩大可放心,水紅芍与家父昔年在瀾滄江曾有過一面之緣,相信那一次曾与她留有深刻印象,甘十九妹是她入室弟子,當無不知之理,果能見風轉舵,最好不過,要不然,我就要她還上一個公道!”
  坎离上人怔了一下,喃喃道:“這么說,這個叫甘十九妹的丫頭,真的已經來了?”
  晏春雷道:“她一定會來的。”
  坎离上人喃喃道:“她真的有這么……厲害?”
  晏春雷道:“只怕比前輩你所想象的還要厲害許多!”頓了一下,他又接道:“据說她根骨質地俱佳,自幼身世堪怜,小小年齡,父母雙亡,無意間為水紅芍所物色,愛同己出,以十五年時間,將一身內外功力,傾囊相授,她出山之時,与各同門比劍過關,連胜七場,水紅芍才特叫她走馬天下,交以重任,并賜她護從多人,以壯行色。”
  尹劍平一惊道:“這么說那水紅芍雖是亡命之身,這多年來,非但未曾消隱,卻更擁有一份實力了?”
  晏春雷點頭道:“不錯,她的動態,時時在我父子注意之中。据聞水紅芍在滇中某處,擁有相當的勢力,供為日后稱雄武林的實力,甘十九妹這一次出山,除了為她复仇雪恨這使命外,只怕另有所圖,這也是我們所要密切注意的地方。”
  尹劍平听后,禁不住暗自心惊!想到未來工作之艱巨,私下里憂從中來,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晏春雷看了他一眼,問道:“尹兄弟為何發歎?”
  尹劍平苦笑了一下道:“听晏兄這么一說,不禁令小弟想到了未來之難,心生憂慮,不禁气餒!”
  晏春雷微微一笑,站起來道:“凡事不可期功過甚,走一步再說一步,這件事且留待后觀吧!”
  言罷向坎离上人抱拳為禮,轉身步出。
  兩人送出戶外,一陣寒風襲過來,坎离上人不禁机伶伶打了一個寒顫,忙自退回。
  他向尹劍平道:“劍平,你代我送晏少俠一程。”
  尹劍平應聲道好。
  晏春雷笑向尹劍平道:“我知你博學廣見,智勇兼具,來日必能出人頭地。”
  尹劍平苦笑道:“兄台過獎了!”
  兩人并肩前行,一直來到了楓林前站定。
  晏春雷微笑問道:“你可是有什么話要說嗎?”
  尹劍平輕歎一聲道:“不瞞晏兄說,小弟此身,肩負有為岳陽門繼往開來,复興再建之重任,目前更須維護老上人之安危,頗有力不從心之感,難得兄台援手,才使我眼前略卸仔肩,只是大敵當前,未來事尚難逆料,兄台高人,尚請指示一二,必能獲益不淺!”
  晏春雷微微愕了一下,注視向尹劍平,道:“我方才已經說過,未來事,眼前是難以預料的,不過,你若能不輕視敵人,站穩自己的腳步,不輕言犧牲,則來日胜負尚難預料,否則……”
  他忽然笑了一下,接口道:“尹兄弟,你可相信卜易星相之學嗎?”
  尹劍平怔了一下道:“昔日從冷琴居士處學得一些,只不過略窺門徑,尚難深入,晏兄你何以問起?”
  晏春雷苦笑道:“只不過是想起來問問罷了!”
  說到這里,他臉上罩起了一片憂容,又似含有無限忿怒,徑自向林中步入。
  尹劍平心知有故,疾步跟上。
  晏春雷定住了腳步,苦笑道:“我原不打算告訴你這些,因為你听了以后,心里一定很不舒服!”
  尹劍平道:“晏兄你只管說就是了。”
  晏春雷點點頭:“我這次出來時,家父關照我說,中原武林各邦,气數已盡,回天乏術,水紅芍將入主武林,气數之盛,如日中天,暫時難攖其鋒,他老人家因念及坎离上人當年之恩惠,難以袖手,所以要我特地來接引上人返回,來去不得逗留,更不許我插手其間管這件閒事。”
  尹劍平頓時一怔,未曾作聲。
  晏春雷冷冷一笑道:“是我受命南來時,先到南普陀山冷琴閣,找到了我那忘年之交冷琴居士,卻不曾想到,他亦是与我父一般的說法。”
  尹劍平喃喃道:“居士怎么說?”
  晏春雷道:“他告訴我,武林大劫將至,各派气數已盡,不可強自出頭,宜速速自避,否則,禍延自身,要我快接上人返回,少管閒事!”
  尹劍平冷笑道:“居土竟然也這么說,實在令小弟出乎意外!”
  蓋因為冷琴居士,与他有過一段師徒之誼,晏老劍客更是對方尊長,一方高人,是以他不便出言責怪,但是內心卻對于這兩位長者的閉門自掃作風,深深不齒!
  晏春雷見他怒形于面,眉宇間英气逼人,不禁深為感動,這類性情,正是与他投契,不覺惺惺相惜!當時微微一笑道:“尹兄敢是對家父与冷琴居士有所不滿?”
  尹劍平退后一步,道:“小弟怎敢?”
  晏春雷道:“你不必掩飾,果真你要是贊同家父与居士這种作風,我也就不交你這個朋友了。”
  尹劍平一惊,喃喃道:“晏兄的意思,莫非………
  晏春雷冷笑道:“你我雖是初見,但義气相若。你今年多大了?”
  尹劍平呆了一下道:“二十五……歲!”
  “那好!”晏春雷道:“我大你四歲,今年二十九了,如果你不見外,今日此地,我們就結為兄弟,你意如何?”這人真是豪爽個性,言出至誠,眉目間一片爽朗至情,不帶絲毫做作。
  尹劍平好不興奮,當時喜道:“這么說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說完,納頭便拜。晏春雷單膝跪地,互施一禮,甚為感動地扶他起來。
  尹劍平道:“小弟高攀了!”
  晏春雷道:“既是兄弟,就不要客套,今后你我須安危与共,互助互濟,才不枉結交一場。”
  尹劍平見他說得至誠,心中大生感動,他自幼离家,萍飄天下,抱定吃盡天下至苦,以學天下至功,是以飽經雨露風霜,忍受人世凄涼,雖然努力奮發,蒙師長看重,但鞭策亦力,几無人世溫情可言。這一剎,晏春雷所加諸与他的兄弟情誼,使他大力感動,几為之泫然淚下!
  晏春雷道:“我目前武功,或許高過于你,但是老成持重,運籌帷幄之智,卻未必如你,老實說,這個甘十九妹,我就忍不住要會她一會。”
  尹劍平苦笑道:“我又何嘗沒有這個沖動,只是不怕雷兄見笑,我自知武技与她相較,卻差得遠,不得不暫時忍下來以圖來日。”
  晏春雷長眉一挑,冷哼了一聲道:“我一路南來,所听得的,皆是那甘十九妹如何厲害,心中實有不忿,老實告訴你吧,我之所以廝守在此,并沒有遵照家父關照行事,實在是打算要會一會這個姑娘。”
  尹劍平怔道:“這么說大哥并不曾見過這個甘十九妹了?”
  晏春雷冷冷地道:“沒有,為了一睹她廬山真面,我追蹤千里,只可惜三次扑空,都是慢了一步,由此可知這個姑娘确是來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到不可捉摸地步!”
  他長眉微軒,冷笑又道:“正因為如此,我才廝守在這白石岭,等著要見她一面。”
  尹劍平聆听到此,不禁心中一動!
  眼前晏春雷神英內蘊,以其出身家世,儼然一方之俊,必然負有杰出身手,無可置疑,難得他勇義兼具,要打這個抱不平,自是難能可貴!只是,尹劍平聆听之后,心情卻覺得异常的沉重!那是因為他目睹過甘十九妹這個姑娘的出神入化身手,深深為之折服!是以,在這個先入為主的觀點促使之下,任何人提到要与她一分強弱,都難免會令他為之捏上一把冷汗!
  頓了一下,他喃喃道:“雷兄,我以為這件事你卻是莽撞不得。”
  晏春雷微微一笑,道:“怎么?”
  尹劍平期期道:“那是因為我親眼看見甘十九妹的超然神技,當得上武林罕見。”
  晏春雷長眉一挑,卻又笑道:“你不必為我擔憂,這也難怪,那是你只見過甘家丫頭的本事,卻不曾見過我晏家的不世身手。”說到這里,他面現冷笑,后退一步。“兄弟!我要你見識一下我們晏家的不傳絕技‘二心橋’功力!看看較諸那丫頭如何?”
  話聲出口,身軀微微向下一矮,只听見一陣“唰唰”疾響之聲,傳自地面。
  尹劍平先還不知所以,等到目光視向地面,才忽然發覺到有异!
  朦朧月色之下,只看見晏春雷腳下枯葉,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力道的驅使,迅速地自行向外展開來。不止是地面的枯葉,包括一些泥土碎石。在那种無形的力道驅使之下,俱都向外自行排斥開來,一時間有如走馬燈般地轉動起來,漸漸地越轉越快,越聚越多,瞬息間成了黑糊糊的一大片,像是為狂風所襲,卷离地面足足有三尺高下。
  至此,尹劍平才感覺到,有一种凌人的力道緩緩向外擴展著,雙方距离几有一丈,尹劍平竟然清楚看出,感到對方所運施的這种功力,不能不謂之惊人了!
  這番聲勢,其實只是极短的一剎!
  陡然間葉落沙沉,那股無形的力道向后一收,寒林里響起了一片鴉噪之聲。大群的寒鴉,顯然有惊于這番聲勢,自樹林里紛紛振翅而起。
  晏春雷雙手猝然往空一探,一出即收。
  他手中已多了一雙烏鴉。黑喙黑羽的烏鴉。
  這雙烏鴉顯然受制于晏春雷掌心所溢出的那种內力,只是鼓翅鳴叫,其聲“喳喳!”卻休想离開他手心一分一毫!晏春雷臉上現出了笑容,那种自負的笑容,平托的雙掌輕輕往上一托,兩只烏鴉才振翅而起。
  尹劍平心中不胜欽佩,他眼睛追視著那雙星月下振翅高飛而起的烏鴉,眼看著兩鴉高起十丈,只是不旋踵間,卻雙雙束羽垂直落下來,一瀉如箭,遂即無蹤。
  晏春雷如沐春風般地己站在了他身邊。看著高空中墜落下的那兩只烏鴉,晏春雷道:“寒鴉不幸,此刻料已五髒盡碎而死,人也是一樣的。”
  他寓意深長地接下去道:“任何人要是著了我‘二心橋’的內家功力,十步之內,必然心肝五髒盡皆碎裂,當場吐血而亡!”
  尹劍平好生敬佩,忍不住出聲贊仰,晏春雷一笑道:“晏門‘二心橋’為武林不傳之秘,我雖未能練到十分的火候,卻也有七成的功力,你看看可是那個甘十九妹的對手?”
  尹劍平想了想,喃喃道:“這個可就難說了。”
  晏春雷長眉一挑,臉上頓時現出不悅!卻又微笑道:“所以我渴望能与她一分胜負,我不信會輸給她。”
  尹劍平目睹著他這般身手,心中著實欽佩,只是他為人一向持重,即使是穩操胜算的事情,他也會事先作好退一步的打算。
  听了晏春雷的話,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有了晏春雷這個幫手,從此吾道不孤,以他那等武功,如果運用得當,必可予甘十九妹等人极大的威脅,甚而可以產生嚇阻的作用。
  憂的是,這晏春雷雖然較自己為長,看來卻是不夠持重,對于甘十九妹這等大敵顯然心存輕視,万一因此而有所失閃,豈不糟糕?
  然而這只、是他心里臨時所触生的一些感触罷了,卻不曾說出來,他雖与晏春雷片刻之交,卻已經很了解對方的個性。對方必然是一個自負极高,不甘人后的人物!
  其實又豈止是晏春雷一人獨然?自負和目高于頂几乎是武林中一般人的通病,更何況具有非常身手,出身名門的晏春雷了。
  雙方誼屬兄弟,尹劍平不得不出言點醒對方。
  “雷拜兄!”尹劍平道:“姓甘的“厂頭也許比你想象得還要厲害一些,拜兄你不可不謹慎從事。”
  晏春雷冷冷道:“你指的是她慣施毒技?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
  尹劍平道:“毒技固是其一,她的功力更足以惊人!”
  晏春雷微微一笑,未曾說什么。這种表情絕非是心悅誠服。
  尹劍平說道:“我有一樣東西,請拜兄過目。”
  晏春雷一怔道:“什么東西?”
  尹劍平自背后解下了那口玉龍劍雙手送過去,晏春雷接在手中,振腕抽出。盡管是黑夜,尹劍平仍能清楚地看出他臉上惊异的神色,他反复地看著手中劍,臉上的神色益加沉重!
  “這是姓甘的丫頭留下來的?”
  尹劍平點點頭,想到了這口劍主李鐵心的屈死,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層悲哀!
  晏春雷一聲不吭地合劍入鞘,交還到尹劍平手中。月光下,他那張瘦削的臉,更像是凝了一層霜般的寒冷。
  “我父親果然沒有騙我!”晏春雷喃喃他說道:“這個甘十九妹,确實具有非常身手,也許……”
  他的聲音放低了:“也許我不見得就是她的對手,可是,那還要經過事實的證明才能知道。”
  尹劍平道:“何妨假以時日。”
  “不!”晏春雷冷漠地搖著頭:“我已經等不及了,你可知道?”他苦笑一聲,接下去道:“現在能夠決定雙方戰与不戰的是她而不是我。”
  尹劍平呆了一下,他很能体會出對方這句話里所含蓄的風骨鱗峋与俠士風度!
  “我想就在這一兩天之內,這個甘十九妹就會來的。”
  晏春雷冷笑著又道:“不知你是否能体會出來,我間關千里,固然是奉父命來此接引米前輩,但最主要的,卻是在找尋我的敵人,一旦找到了,就不會輕易放棄!”
  抬起頭看了一下天,他微微一笑,這一剎,他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自信。
  “今夜的月色很好!”晏春雷看著他道:“你對于五行中之土木搬移法,可曾精通?”
  尹劍平愕了一下,道:“晏兄你說的是土木陣勢生克易理之學?”
  晏春雷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這种學問。”
  尹劍平微微苦笑道:“我只是略通皮毛而已!”
  晏春雷笑道:“這就夠了,你既然從‘冷琴居士’學過‘春秋正气’功力,焉能有不精之理,這樣甚好,噢!我應該早想到這一點就好了。”
  尹劍平呆了一下,想不到這位拜兄竟然對于自己過去既往,知悉一清二楚,看來在他面前,是一點也藏私不得了。
  晏春雷似乎很是興奮地道:“你可知我的用意嗎?”
  尹劍平略思即道:“你莫非想在這白石岭上設一陣勢,以阻止甘十九妹的來去?”
  “對了!”晏春雷冷冷地道:“事實上我已經設置好了,只是尚嫌不夠而已!”
  “已經設置好了?”
  “不錯!”晏春雷一笑道:“就在雙鶴堂正前那方面,我設置了一門‘八木易象陣’,那甘十九妹,如果只具絕世身法,而無春秋之明,要想從容踏入雙鶴堂,只怕難比登天!”
  尹劍平惊喜道:“這太好了……晏拜兄,你這‘八木易象陣’与‘四明幽暗’出入有關嗎?”
  晏春雷微微一惊,含笑道:“怪不得‘冷琴居士’稱贊你是他三十年來最得意的一個弟子,你果然已盡得他的傳授。”
  他頓了一下,才點頭道:“不錯,正与你說的‘四明幽暗’有關,只是卻絕不是‘四明幽暗’的排列方法。”
  尹劍平心中一惊,不再開口。
  他從“冷琴居士”那里前后兩年,只學得這一門“春秋正气”功課,自是精通深入。然而“陣式”一學,正如戲法一般,一旦深入門徑之后,人人會變,卻是各有巧妙不同,端的更憑各人智域自己領會貫通了。即以兩人所謂的“四明幽暗”一陣而論,顯然已是陣法中之上乘境界,若非對于陣勢一學有深湛造詣者,可難領會其妙,果真晏春雷再于其中,摻合了別种心術,自是更為深奧而難以触通了。
  尹劍平深明此理,是以點頭道:“听拜兄你這么一說,我明白了。”
  晏春雷道:“你真的明白?”
  尹劍平道:“拜兄你以‘四明’而易‘八木’,顯然是借助這一林楓木了!”
  晏春雷內心怦然一惊,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老實說,對于眼前這位新結拜的兄弟,他僅知道他的武功造詣不凡,心性正直高卓,卻不曾知道他肚子里的智域竟是這般深奧廣闊,簡直与他的年歲大相徑庭,不由得他不對于他大大地有所改觀,刮目以視!
  晏春雷輕輕一歎道:“兄弟你誠然是這一學問中的高明了,佩服之至!”
  尹劍平道:“小弟愧不敢當。拜兄你方才說到要我幫忙布陣……”
  晏春雷點頭道:“正是,那是我剛才触及的念頭,只防到了那個甘十九妹的來,卻未曾料到了她的去。”
  尹劍平道:“拜兄之意,莫非要在這白石岭出路設陣嗎?”
  “我正是這個意思!”晏春雷道:“難得今夜好月色,你我可以先自后岭各處觀察一下再定布設可好?”
  尹劍平忽然心中興起了一陣不安,也說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触!仿佛冥冥中有一种什么顯示,使他感覺到強敵甘十九妹就要來了。他當時不再遲疑,點頭答應,遂即与晏春雷施展身法,一路縱馳如飛,穿出了眼前楓林,直向后面岭下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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