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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菊辰身子微微戰瑟著,他緊緊地握住病女一只手,點頭道:“白姍!你放心,你是為我好,我怎會不知情,從明天之后,我永遠不再作了。”
  病女笑了笑,嫵媚地瞟著他道:“真的?還有那身狼皮也丟了吧!一個男子漢,行事要光明正大,裝成一只狼干什么呢?真難看死了!”
  袁菊辰臉色漲紅,想要說什么,可是他卻默默地點了點頭。譚嘯在窗外,心中暗暗贊佩這病女的見解高洁,同時更欽佩袁菊辰為愛的犧牲。只見那病女淺淺一笑道:“我知道你喜歡狼,因為它們救過你,你也懂它們的話;可是它們到底是凶惡的野獸,而你是可愛的人。在我的眼睛里,人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比你更英俊了……菊辰!我真愛你!”
  袁菊辰臉上掠過了一絲微笑,緊緊地搖了一下她的手,把病女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臉上,目光之中閃著興奮、羞澀、傷心的淚光。
  “白姍,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
  病女現出一個令人難以覺察的微笑:“還有呢!你听著!”
  她又咳了几聲,袁菊辰忙倒了一杯茶,小心地捧給她,病女輕輕呷了几口,搖了搖頭,菊辰放下杯子,又坐在她身邊,微微軒眉道:“你慢慢說,我听著就是了!”
  少女點了點頭,兩只手摸著他的領口,為他把領上的那個扣子扣上。她凝著眸子輕輕地說:“你年紀還輕,沙漠里不是你永遠停留的地方,我死之后,你答應我离開這里,到中原去!”
  她臉上沒有傷感,卻帶著微微的笑容;可是,袁菊辰卻禁不住落下淚來。
  病女拿著一塊手絹,輕輕地為他擦著淚,一面笑道:“傻哥哥,人總是會死的,你看我這個樣子……”
  袁菊辰搖頭,大聲道:“不!不!你絕不會死,我也不會去中原,我在這里陪你住一輩子!”
  病女嘴角帶著慘笑,收回了手,微慍道:“我給你說正經話,你怎么老是不听呢?”
  袁菊辰低著頭訥訥道:“我也是說正經話,万一你要是真死了,我也陪著你一塊死,我絕不一人獨自离開沙漠!”
  病女忽然怔了一下,她臉色倏地一陣慘白,張大了眼睛,顫抖地說:“你說……什……么?”
  袁菊辰毅然抬起頭,苦笑道:“白姍,你自己要想開一點,万一你死了,我決定濺血在你床前,表明我對你的愛心。”
  他才說到這里,忽見那病女向后一仰,整個身子睡了下去,她口中顫抖地道:“菊辰!你……”
  袁菊辰不由大吃了一惊,嚇得臉色鐵青,惊慌地叫道:“啊……白姍……你怎么了?”
  病女拉著他一只手,抖顫顫地坐了起來,用乞求的口吻,喘成一气:“快收回你的話,快收回去……”
  菊辰嚇得點頭道:“好!好!我收回,我收回,你……好一點儿了沒有?”
  病女沒有回答他的話,卻逼迫著:“你快答應我,等我死之后,你必須要离開沙漠。你不許為我守身不娶,你當面發誓!”
  菊辰臉色驟變,冷汗直下,他雙手握著病女一只手,雙目下垂,落淚道:“這太殘忍了!白姍,請你原諒我,我不能!”
  看到此,窗外的譚嘯一顆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真想不到,這一對戀人,竟會有這么堅貞的戀情。而令他更惊嚇的是,這時候他看見那病女,一只手伸到枕下,竟摸出了一口短短的匕首,只見她雙手一合,白光閃處,這口匕首竟自拔出了鞘。譚嘯還不及張口,只見眼前血光一閃,那病女慘叫一聲,鮮血濺了一床!譚嘯不由口中大叫了一聲,腿一軟,差一點儿摔下房去。
  這時,袁菊辰猛然惊覺,嚇得狂喊了一聲:“白姍……啊……”
  他猛然把那病女的手向外一拉,那口白光耀眼的匕首,落在了床上。
  可是,鮮紅的血,如泉水似的,由那少女前胸狂噴了出來!袁菊辰嚇得一個翻身,跌倒在床前,他臉色嚇得一片青紫,大哭道:“白姍……狠心的白姍……你真忍心……啊……我們一塊去吧!”
  他猛然拿起了匕首,可是就在這時,那病女一只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顫抖地按著他的手,沙啞地喘道:“哥哥……你不能死……你快答應我,离開沙漠,到中原去……我就是死了也安心了;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快……快……”
  袁菊辰大聲哭道:“白姍……白姍……你好狠心……我怎么活下去啊!”他忽然站起來大喊:“春容!春容!快來,啊……啊……妹妹!”
  可是,那病女一只手卻緊緊攀著他的頸項,不許他离開一步。袁菊辰雙手把她抱出了被子,緊緊地摟在怀中,用斷腸般的聲音說道:“天……天啊……我可怜的白姍!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
  病女唇角已流出了血,她緊緊地抱住他,喘道:“你快答應我,菊辰,我不行了,你好狠心,你……”袁菊辰大哭道,“妹妹,我答應你,我答應……可怜的妹妹!”
  這時那叫春容的女憧,由隔室跑進來,她嚇得顫聲尖叫著,全身抖成一片,袁菊辰跺著腳道:“快!快!去拿刀傷藥!快……”
  春容轉身尖叫著跑出去。
  這時,袁菊辰雙手慢慢把她抱起來,想把她放在床上;可是那少女,卻仍然抱住他不放,她口中沙啞地說:“好哥哥……好哥哥……我愛你……愛你……愛你……死了也愛你!別放下我!”
  袁菊辰嗚嗚地大哭了起來。忽然,他听見窗外也傳進來一片唏噓之聲,像是有人也在哭泣,可是到了此時,他已無心再管這些了。
  他整個的人、思想,几乎完全崩潰了。
  他跪在血紅的地毯上,仰頭嗚嗚地哭道:“天上的大神,請你救救這可怜的姑娘吧!她舍棄了榮華富貴,來到沙漠,她所追尋的,只是我這份平凡的愛!啊!天神!我愿以我的生命相抵償,請你救回這可愛的姑娘一條命吧……大神!大神!”
  他拚命地叫嚷著,可是天上的神,卻沒有答應。他因此更大聲地悲慟地哭了起來。
  倒是那垂死的姑娘,或許是回光返照的緣故吧,她竟變得异常的宁靜,她在愛人的怀里笑著:“傻哥哥,那是沒有用的,神仙是不會管我們的……菊辰!我死了好,要不然也會把你拖死的……春容告訴我說,你為我已經好几夜沒有睡覺了……我……我……不忍心……”
  袁菊辰哭著大嚷道:“春容胡說……你不要信她……”他大聲呼喚道,“春容!春容!”
  就在他站起來喚春容的時候,他覺得對方的一雙手,猛烈地顫抖著;而且冷得可怕。他立即想到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大聲叫道:“白姍……白姍……”
  他緊緊地抱,拚命地搖,可是他的白姍,卻再也沒有一點儿聲音了。
  她最后的回答,只是用她那冰冷的唇,緊緊貼在他的臉上。
  袁菊辰用力地把她舉起來,顫抖著放在床上。那少女已經香消玉殞了。
  他的腿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聲跪倒在她的床前;然后把頭埋在厚厚的濺滿了鮮血的被子上,用令人汗毛聳立的哭聲,大聲地慟哭起來。
  當那斷腸似的哭聲,由窗內傳出時,譚嘯再也不忍看下去了。
  其實,他早已是一個淚人了,如非親眼看見這幕血劇,他真不會相信,人世之間,竟會有這么悲慘的結局。
  當他黯然神傷地离開了窗口時,窗內另一個人的哭聲,也由里面傳了出來,那是春容的哭聲。
  譚嘯真是大大地后悔,真不該多此一舉,自己好好的覺不睡,來探听人家的隱秘,結果陪著人家哭了一場。
  他歎息著,一面流著淚,向自己睡處走去。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背后有一股涼風,直向自己后腦襲來!譚嘯乃久經大敵之人,當時倏地一個轉身,卻見一條人影,“唰”的一聲,反彈出兩丈以外。這人身形极為靈敏,起落之間,如兔起鶻落。
  譚嘯冷笑了一聲,一壓雙掌,用“八步赶蟬”的輕功絕技三起三落,已扑到了這人身前,他口中低低冷笑道:“朋友!你稍留一會儿!”身形一矮,施了一招“摟膝盤打”,直向對方小腹上貫去。
  黑夜里,那人長笑了聲:“好小子!你是想打死我吧!”
  他身子倏地向后一仰,如同一只大馬猴似的,翻了個身。
  譚嘯的雙掌,貼著他小腹滑了過去。可見來人是個极厲害的人物,就在譚嘯這一招走空之下,他一抖雙臂,用“潛龍升天”的招勢,整個身子騰了起來,由譚嘯頭頂上掠出去,口中低聲冷笑道:“高明!真高明!”
  口中這么說著,卻如同一溜青煙似的,直向那叢生的竹林中縱去。
  譚嘯不由心中大怒,想不到自己來到沙漠,竟連番遭遇勁敵。袁菊辰固然是先敵后友,可是在動手過招上,自己竟也是絲毫沒占著便宜。此刻又出現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怪人。
  因為天黑,這人身子又矮,身形又快,雖然遞了三招兩式,卻連對方什么模樣也沒有看清。偏偏此人口齒無德,又出言譏諷了一句,譚嘯不禁大怒,自忖体力充沛,所以決心要和敵人一決雌雄。
  當時一言不發,腰部著力,施一個擰勢,用“旋風滾鷲”的姿勢,跟在這夜行人的身后,猛襲了過來。
  這夜行人,似是沒想到譚嘯竟然有此功力,不由吃了一惊,再想逃走可是來不及了。
  譚嘯身形一夠上竹梢,一聲不響,一錯雙掌,用“龍行乙式”向外一抖,雙掌上挾著兩股勁風,直向這夜行人后心擊去!
  他這种掌力,運用得勁猛力足,不要說來人為他掌力打實了,只怕為他掌風掃上一下,也能終身殘廢。
  那夜行人哪能不識得這一式的厲害。他本來還想隱蔽身形,可是這時候卻不能夠了。
  只見他身形向前一趴,如旋風似的一個疾轉,与譚嘯已是臉對了臉。
  就在這一剎那,譚嘯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原來這人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銀發銀眉,一雙三角小眼,不是別人,正是与自己不共戴天的大敵之一白雀翁朱蚕。譚嘯陡然看到他,不由嚇得一呆。
  白雀翁朱蚕身形轉過,一雙瘦掌,卻用“醉倒斜陽路”的打法,猛地向外一推!四掌交接之下,那竹枝吱吱啞啞一陣密響,二人都如同橡皮球似的,倏地飛彈了起來,向三丈高矮的地面上落了下去。
  譚嘯心中充滿了怒火,這一對掌之下,雖覺得雙手齊根酸痛;可是瞧見對方那种飛騰之勢,足見自己論掌力虛實,并不見得輸他多少。頓時膽力大增,決心在這靜寂之夜,把這元凶大惡予以剪除。
  可是,他內心卻有一個极大的顧慮,朱蚕既然來此,那劍芒大師、晏星寒、裘海粟定也來了。如是這四個老儿齊集至此,自己要想逃得活命,可真是難似登天了。
  想到這里,他不禁想到昔日兩度亡魂的可怕經過,只覺背脊中絲絲向外冒著涼气。
  白雀翁面相既現,也不再掩飾自己了,他怪笑了一聲:“譚嘯,你居然來到了這里,可見朱爺爺的見識不差。來!你隨我出去,這是人家住的地方,我們不要打扰人家,你敢來么?”
  他說著,伸手在空中連連招著。譚嘯不由用力跺了一腳:“姓朱的,你休欺人太甚,上天入地,譚嘯隨你就是!”
  他口中這么說著,怒火已充滿了胸膛,顧不得朱蚕會施什么陰謀詭計,當時一擰腰,用“燕子三抄水”的絕技,起縱之間已到了白雀翁跟前。
  朱蚕怪笑了一聲:“小子!真有种,你跟我來!”
  這位昔日綠林中的怪杰,在輕功提縱術和巧打神拿功夫上,已浸淫了數十年的功力,舉手投足間,功力畢現,絕非一般沽名釣譽之流可以比擬。
  他滿心打算著,把譚嘯誘至遠處漠地;然后再施辣手,把對方斃于掌下,就可回去交待了。卻沒想到,一些事情常常會發生意外。
  白雀翁出言譏諷之后,猛地騰身,想掠過眼前一片竹叢,即可到達刺樹的圍牆邊緣,可就在這時,一聲清叱:
  “打!”
  迎面一蓬金光一閃,夾雜著刺耳的破空之聲,直朝著白雀翁朱蚕沒頭帶臉地罩了過來!白雀翁事出無備,不禁吃了一惊。
  他向空一瞥,已看出了這是极為厲害的暗器“紅線金丸”,只是暗惊,這种暗器,本系晏星寒的妻子“俏紅線”楚楓娘的獨家暗器,怎會來到了沙漠上?
  心情微惊之下,白雀翁朱蚕用“金鯉倒穿波”的身法,向后一個倒仰,“嗖”一聲竄出了三丈左右,紅線金丸全數落空。
  如此一來,白雀翁想誘譚嘯外出的意念,算是落空了。正在疾怒之時,卻見竹叢中,箭也似的落下了一條人影,竟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白雀翁怔了一下,冷笑道:“你這丫頭還沒死?”
  來人正是依梨華,一落地便急道:“哥!我們兩個對付他!”
  譚嘯正在擔心,怕自己對付不了他,忽見依梨華來到,不由大喜,他身形向前一竄,已到了白雀翁身側。用“神龍抖甲”的招式,向外一抖雙臂,口中低叱道:“不要放他跑了!”跟著雙掌已挾著勁風猛襲而到!
  朱蚕獰笑了一聲:“不知死活的小畜生!”口中這么說著,足下“倒踩七星步”,往后一連退了三四步,用“拿”字功夫,朝著譚嘯腕脈穴上就抓!
  就在這個時候,依梨華如風似地扑了上來,一揮手中綠玉杖,用“撥風盤打”之勢,直向朱蚕腰上疾掃了過去!
  白雀翁朱蚕怒嘯了一聲,一揮大袖,拔起了三丈有余。他心中存有顧慮,仍想把譚嘯誘至沙漠之中,再下手殲滅,所以身形縱起,仍欲往竹梢之上落去。
  可是憤怒的譚嘯,已存下決心,不再叫他順利逃開雙掌之下。
  以往對敵,譚嘯极少施用暗器,因為他總覺得,那是不太光明的行為,可是那并不是說他不擅暗器的打法。事實上他是個中好手,最拿手的暗器,是一對“鐵膽”。因為這种暗器体積大、分量重,攜之不太方便,所以一般人很少用,譚嘯更是輕易不施。此刻白雀翁這一想逃,不禁勾起他的怒火,就在朱蚕身形方自騰起的一剎那,譚嘯身形向下一矮,前胸向下一俯,口中叱了聲:“打!”
  這個“打”字,是武林中一种不成文的規定,雖是暗器,卻也表現光明正大的意思。可是,譚嘯因心恨這白雀翁過甚,卻耍了一個小小滑頭。他口中這個“打”字一出口,空中的朱蚕霍地用“騰霄腹”向上一挺,平空彈起三尺許。忽然,他知道上了當了,因為并沒有任何暗器飛來,心正惊怒之間,卻听見當空“哧哧”兩股勁風。白雀翁是多么厲害的人物,焉有不識這种暗器的厲害,便聞風聲,已知道是一對鐵膽,他驀地就空一滾!
  可是,譚嘯這對鐵膽,卻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故一出手就是并排而來,待到了朱蚕身子附近,霍地向兩下一分,正逢著白雀翁身形是一個滾式,這對鐵膽,一奔“靈台”,一奔“鳩尾”兩處穴道上打來,疾如流星赶月。
  惊慌中的朱蚕,一咬牙,霍地伸右腿,用靴尖把下面的那枚鐵膽“哧”地一下踢飛了。
  可是那奔“鳩尾穴”的一枚,卻是躲不開了,所幸由于他身子彎曲的緣故,這枚鐵膽沒能打在他穴道之上,多少有了一些偏差。
  盡管如此,也夠朱蚕受的了。只听見“噗”的一聲,正打在了他的后胯骨上,只痛得這老儿齜牙咧嘴地“吭”了一聲。他的身子卻是再怎么也挺不住了,如同斷了線的紙鳶似的,直直地向下墜來。
  總算自雀翁朱蚕有數十年武功,造詣畢竟不凡。雖是中了一鐵膽,落地并未表現出來,他身子在地上晃了一晃,怪笑了一聲:“好小子!你敢暗算我!”
  這老頭子頭上白發根根直立,殺机頓起,就在依梨華的綠玉杖劈掃之下,霍地把身子向后一坐。只見他一雙手往身后一背,猛地一分,“叮當”一陣脆響,手中已多了一雙黑光閃閃的鋼環子。
  依梨華邊地受師,對于白雀翁這种兵刃,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怔了一下。
  可是譚嘯游俠中原,見聞至廣,就在這老頭子一對怪兵刃一出手,他已暗吃了一惊。
  原來朱蚕這一對鋼環,乃是武林之中絕少的一种兵刃,名喚“日月雙輪”。二環一大一小,一枚大如面盆,一枚半彎如月。
  朱蚕兵刃出手,在空中略一交碰,發出一种极為刺耳的嗡嗡之聲。閃閃黑光里,帶著一圈雪白的鋒利刃口,令人望之生畏。
  譚嘯生平引為憾事的是,沒有一口好的兵刃,更因為來時匆匆,連一口劍也沒帶。此刻對方日月雙輪一現出來,他可不禁有些心虛了。
  白雀翁朱蚕雙輪往當空一舉,身勢下矮,怪聲獰笑道:“我這日月雙輪已是三十年沒有飲過人血了,今夜可要開開張了!”
  他口中這么說著,足下毫不遲疑,一陣疾轉,已到了譚嘯跟前,左手月輪向前一領,右手日輪用“浪打礁岩”的打法,猛地向外一推,直逼譚嘯前胸。
  譚嘯“凹腹吸胸”向后一吸,對方輪刃子,只差著寸許沒有打上。
  白雀翁朱蚕在這對日月輪上,有鬼神不測之妙。他安心要在日月雙輪上,取這一對年輕人的性命。譚嘯這种吸胸之勢,早在他意料之中,這時見狀,赶踏一步,口中厲叱道:“著!”
  只見他一繃小臂,右手輪子,由下而上,直向譚嘯面門崩去。
  譚嘯吃虧在手中無兵刃接招,在這危机的一瞬間,他只能用“老子坐洞”式,向后一坐。可真是險到万分,那挾著冷風的輪刃子,直由他面門上,几乎是擦著鼻尖划了過去,譚嘯惊怒之下,由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朱蚕雙輪走空,不禁門戶大開。譚嘯立即用“通心拳”,向前直打他的前心。
  白雀翁連恨帶怒,已面無人色,想不到自己的兵刃出手,竟未能把對方制服輪下。對方非但不退,竟敢赤手空拳向自己動手,這真是一個极大的諷刺,他忍不住桀桀冷笑了兩聲。
  依梨華從斜刺里縱來了,她擔心譚嘯手無兵刃,會吃大虧,嬌軀縱過,一言不發,掌中綠玉枝用“烏龍穿塔”之勢,直點朱蚕小腹“丹田”。綠玉杖上,帶起一片疾嘯之聲,不容白雀翁稍緩須臾。
  三人這一動上手,一時間已是三四十個照面,竹影婆娑之下,三條人影竄高縱矮,施展全力,拼命廝殺成一片。
  白雀翁心中雖恨惡异常,奈何對方二人合力,配合得嚴絲合縫,只要有一方危机,另一方定必拼死命救之,所以一時之間,弄得他极傷腦筋。
  在另一方來說,依梨華一管綠玉杖,盡管施得得心應手,可是絲毫也占不到半點上風;而譚嘯更吃虧在手無兵刃,朱蚕日月雙輪展開,附近丈許方圓之內,休想欺進身去。所以他只能以內家掌力,得隙發上一掌。三人這么拚命,誰也要不了誰的命,只是看誰能持久,誰就可制對方于死命。
  一盞茶之后,三人都不禁气喘如牛。白雀翁先時把他們估計太低了,此刻才知道,那譚嘯只是吃虧在手無兵刃,否則自己就不堪設想了。
  他一邊動手,一邊在仔細觀察譚嘯的武功門路,發覺這年輕人掌法极為奧妙,內力尤其充沛,如假以時日,自己等四人,只怕也無一是其對手。由是心中愈怕,愈怕也就愈恨,真恨不能用日月輪把他劈成兩片。偏偏那依梨華,挾其西派天竺怪异杖招,節節進逼,完全是拚命的招式,使朱蚕不得不分心兩下,時候一久,他可就心中有些急了。
  同時,被譚嘯所傷的后胯,先還能以气護封,勉強轉動,時間一久,真气渙散,那地方可就覺出隱隱的疼痛來了。
  在這种种因素困扰之下,朱蚕不得不存了退卻之心,一雙精光四射的三角眼,得隙就向旁邊溜著。忽然,他尖叫了一聲:“你們閃開!”
  他口中這么叫著,一分雙腕,用“大鵬雙展翅”的勢子,霍地一分日月雙輪。
  譚嘯和依梨華以為他是一招殺手,都不禁向兩下一分。
  就在這一瞬之間,這老儿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霍地把身子騰了起來。這一次他是甩足了內力,安心想要脫逃的。所以身形縱起,足有六丈高下,竟舍竹門不落,直由竹梢上掠了下去。
  譚嘯不由怒叱了一聲:“老朋友,想跑么?”
  惊怒之下,雙手一按,也施展出“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由竹梢上掠了過去。
  依梨華可沒有這么純的輕功,她只能勉強縱上竹梢,但要想由上邊飛掠而過,卻是不行。
  他們三人,一個跟一個,當依梨華飛上竹梢,正是譚嘯落地之時,而譚嘯落地之時,卻又是白雀翁騰身欲扑上牆的一剎那!
  白雀翁身形如箭,方往牆頭上一落,猛可里,迎面一聲低叱:“去!”
  朱蚕只覺得,劈面一股极強的勁風打來。他是久經大敵之人,只一聞風,已知有高手暗中發難。
  這老儿雖在連番失利之下,仍然余勇可賈,向后猛一個倒仰,用“粉蝶讓金蜂”的抽身招式,雙足一跺牆頭,反彈出三丈有余。
  事有湊巧,他落身之地.竟正在譚嘯身前。這种送來的机會,譚嘯怎會放過?
  他口中冷笑了一聲:“去吧!”
  當時用“捧云敵風”的出手招式,“噗”地一聲,已按在了朱蚕后腰上。跟著向外一抖!就算你白雀翁有天大的本事,這時也是無能為力了。
  這老儿還算識得厲害,他猛力向前一竄,多少解了些譚嘯的內力。
  盡管如此,那矮小的身子,仍橫著直飛出去,足有丈許以外。往地上一落,可是再也站不住了,“噗”的一聲,坐在了地上。
  白雀翁就地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只覺得兩處腰眼,火也似的辣痛,他苦練的護身游潛功,竟為譚嘯這一擊,擊散了多半,不由嚇了個魂飛九天。當時一咬牙,猛地向后一縱,這才向牆外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青年,直挺挺地站在牆上,不用說,方才那疾勁的掌風,定是這年輕人發出的了。白雀翁慘笑了一聲,向后面踉蹌了三四步,啞著嗓子道:“足下何人?敢与我朱蚕為敵!”
  譚嘯本想就勢扑上,把朱蚕就手除了,可因為這白衣人的突然出現,也不由惊怔了一下。但他立刻看出來人是誰了,當時大喜過望,抱了一下拳道:“袁兄來得正好,請助小弟一臂之力!”
  白雀翁朱蚕這時面色一變,獰笑道:“朋友!你可要放明白一點,這事情不是你可妄自插手的……”
  白衣人滿面戚容,悲憤地冷笑道:“朱蚕!我知道中原武林中有你一號;可是我們沙漠有沙漠的規矩,你既入了沙漠,我可容不得你撒野!”
  白雀翁朱蚕本是极為狂傲的人物,可是這時面對著三個強敵,再加身上負傷,對方只要一聯手,自己万無幸理。一時間,不禁有些心惊膽戰了。
  他獰笑了一聲:“老夫与此二人有血海深仇……”
  才說到此,白衣人厲叱了聲:“住口!”
  朱蚕怔了一下,他沒想到,居然有人敢這么對自己說話,不由翻了一下三角眼,老臉一紅。那白衣人大聲叱道:“他二人既在我家居住,就是我袁菊辰的朋友。朱蚕!你來不報去不稟,簡直視寒舍如無人之境,你也太狂了!”
  袁菊辰口中這么說著,身形一晃,已飄至牆下。他冷笑了笑,右手摸著頸前那口短劍的把柄,向外一展,一聲脆響,閃出一口精光四射的短劍。劍光映著他的臉,一片陰冷,寒似秋霜。
  他抖動了一下手中短劍,冷笑一聲:“來!來!來!白雀翁,在下綠玉軒主人不才,今夜要瞻仰瞻仰你這馳名中原的老前輩,看看你那日月雙輪上,到底有什么杰出的能耐!”
  他口中說著,那口薄如紙片的短劍,卻像一泓秋水似的,閃著彎彎曲曲的白光。
  人們的目光,從那种光影里,立刻体會到一陣冷森森的感覺。可以想知,這定是一口斬鐵削金的寶刃。
  可是那劍光卻遠不如他眸子里的光彩更可怕!
  白雀翁朱蚕雖然身負兩處內傷,可是面對一個少年人的挑戰,他怎能退縮?
  在勢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他作了一個极難看的冷笑,用尖細的嗓音,慢吞吞地道:“年輕人!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說我狂,我看你比我還狂得多……”
  他陰險地舒了一下眉毛:“告訴我,你和譚嘯是什么交情?你犯得著為他賣命嗎?”
  說著,他抖了一下日月雙輪,自嘲似地笑道:“我老頭子自出道以來,這雙輪子下可從來沒死過冤死鬼,小朋友,你可要想明白了!”
  袁菊辰仰天一聲狂笑,這笑聲里似含著哭的聲音。他此刻的情緒,正陷于极度哀傷的錯綜复雜的感情里,他那倚為生命的愛情火焰熄滅了,人生在這种時刻,可說是毫無价值了。
  白姍的死,也就等于他的死,他對一切都生出了偏激的看法!
  不巧得很,這個不知趣的老人,卻在這時冒犯了他的禁地。
  他那一腔克制已久、無從發泄的憤怒,一股腦地全送到朱蚕身上了。
  他這种似哭一般的笑聲,把在場諸人都嚇了一跳。朱蚕翻了一下三角眼,后退了一步,心想:這是怎么回事?惊愕間,袁菊辰已收斂了長笑,劍交左手,對著譚嘯及依梨華冷然抱了一下拳:“對不起,二位請暫作壁上觀如何?小弟如是敗下陣來,二位再動手不遲!”
  譚嘯心中雖不大愿意他獨自涉險,可是卻也不好說什么。再者,他私窺朱蚕二度負傷,內力已虧,袁菊辰定有非凡身手,白雀翁在他劍下,万難討得好處。忖此情景,不由后退一步,微微一笑:“這老儿手狠心辣,袁見要小心哩!”
  依梨華卻縱身牆上,朗聲道:“袁兄,你盡管下手吧,他跑不了!”
  朱蚕冷眼旁觀三人這种對話,好似早已把自己的性命操縱在手中一般,不禁勃然大怒,怪笑一聲:“來吧小子,爺爺成全你了!”
  話未收口,白影一閃,袁菊辰已到了他跟前,掌中那二尺許、如同一條怪蛇似的短劍,向前一分,劍芒吞吐,直向朱蚕咽喉上點來。
  白雀翁口中雖是狂傲,可是已知道袁菊辰非是易与之輩。俗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既敢這么狂傲,定有其值得狂傲之處。再者由對方頸上所懸的那口短劍格式上,他忽然想起一口武林失蹤多年的寶劍,不由更是大大震惊了一下。
  可是這時,他勢成騎虎,已是非打不可了。袁菊辰劍到,走中鋒,點咽喉,挂兩肩。朱蚕身形向下一矮,獰笑聲里,以左手輪子,試探著去拔他的來劍,右手輪子,斜著向外一穿一展,直往袁菊辰左肩頭劈划過來!
  袁菊辰不等他日月輪遞到,短劍如銀蛇吞吐,已自收回,隨著他白衣一展,又到了朱蚕側邊。只見他雙手一合,用左手托住右手的劍柄,整個身子倏地向后一倒。掌中劍閃起一道白光,直向朱蚕心窩上倒扎了下去。
  白雀翁朱蚕心中吃了一惊,這青年一出手已透著不凡。這种劍招,名為“醉里挑燈”,乃是一招失傳已久的棘手劍術,想不到在此荒蕪的沙漠,竟會由這不速怪人手中施出,朱蚕怎能不大為惊心呢!
  可是他掌下一雙日月輪,大江南北,也曾會過不少成名露臉的英雄好漢,并使他們一一折在雙輪之下,自己絕不信,今夜會敗在這個不知名的青年手上!
  白雀翁心存自信,倒也不甚惊慌,他右足向側跨出一步,用“推窗望月”的式子,向外一送雙輪。
  雙輪的出式,一前一后,直向對方雙臂上打去。這种打法,也足見高明,雙輪前后有別,內中含著极大的吞吐勁力。
  袁菊辰如前一樣,不待劍式全出,身形半弓已复原態,白衣飄蕩中,又錯出四尺有余,他冷笑了一聲,身形向下一矮。
  這時,白雀翁卻飛快地襲了過來,日月雙輪上挾滿了勁風,用“翻天輪”的打法,一上一下,直取對方前心下腹,招式真是狠、快、准!
  這時袁菊辰冷叱了一聲:“好!”
  只見他身形暴長,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滴溜溜一陣疾轉,已到了朱蚕雙輪之間。短劍如蛇,向外一展,“錚”的一聲,已壓在了朱蚕左手月輪的輪背上。
  白雀翁心中一惊,霍地向外一抖腕子,想把對方短劍崩開。
  可是他哪里知道,袁菊辰動手過招,最厲害的就是一個“貼”字,不論人或劍,只要為他貼上,絕不易抽開。
  此刻朱蚕想往外崩,可是難了。
  袁菊辰一壓短劍,隨著對方崩式,向外一揮,只听見“啷當”一聲脆響!
  朱蚕只覺得左手輪子一輕,尚不及看清手中兵刃是否有損,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對方短劍已迎面斬來!
  白雀翁口中“啊”了一聲,奮力向外一旋,可是那短劍追著他的旋式,到底還是傷了他了。
  劍光一吞一吐,“絲”的一聲,隨著,袁菊辰向回一抽劍,騰身、落身,几乎是一气呵成。
  朱蚕怒吼了一聲,蹣跚几步,鮮血就由他左肋下流了出來。
  他左手把日月輪向外一拋,倏地按在傷處,身形一弓,箭也似地上了牆頭,可是卻扑通一下又倒下了。依梨華向前一縱,手中綠玉杖摟頭就打!
  袁菊辰倏地大喊道:“姑娘且慢!”
  依梨華杖已舉起,不由突地停住,轉過身來,皺了一下眉頭,道:“為……什么?”
  袁菊辰寒著臉道:“他已受我劍傷,放他去吧!”
  依梨華一怔道:“可是他和我有殺父之仇,与他有殺祖之仇,莫非就算了?”
  譚嘯這時忽然長歎了一聲:“華妹,讓他去吧,放過今日再圖來日好了,我們不可趁人之危!”
  那伏在牆頭上的白雀翁朱蚕,此刻勉強站立起來,陰森森地笑道:“我白雀翁朱蚕一生闖南戰北,想不到今夜竟敗在你們几個小輩手中。下手吧,姑娘!”
  他猛然向著依梨華挺了一下腰。依梨華气得舉了一下手,她緊緊咬著嘴唇,淚一點一點往下滴著,重重地跺了一下腳:“哥!我不饒他!”
  白雀翁現著痛苦的冷笑。譚嘯縱身上牆,把依梨華拉了下來,揮手對白雀翁道:“你還不走么?放過今夜,我譚嘯再取你性命也不為遲。見了你那三個朋友,就說我譚嘯只要有三分气在,大仇定要親手湔雪!”
  白雀翁“嘿嘿”一陣低笑,這一剎那他臉色慘白,袁菊辰這一劍,雖沒有刺中要害,卻由最下方的一根肋條間穿了過去,鮮血滴流不已。他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如果半個時辰之內,不能親自調治,這條命也就別想要了。
  到了這時,他可真有些怕了。
  他一只手按著傷口,轉過身來,冷笑著對袁菊辰道:“朋友!你報一個万儿吧!”
  袁菊辰哼了一聲:“我叫袁菊辰,你記住好了!快回去,用金創散敷上,晚了可就不行了!”
  白雀翁發出夜貓子似的一聲慘笑,顫抖著聲音道:“放心吧!死不了!姓袁的,今夜你放過我,來日我可不會放你。小子,你可提著點儿心!”
  他口中這么說著,身形踉蹌地縱到了牆外。
  依梨華气得直跺腳道:“他跑了呀!哥!你放開我!”
  譚嘯緊緊地拉著她一只膀子,苦笑道:“任他去吧!”
  這時,袁菊辰慢慢走了上來,淡然一笑:“二位深夜不睡,卻是如何与這白雀翁結下的梁子?”
  譚嘯長歎了一聲:“袁兄,這話提起來,一言難盡,小弟有心把這段宿仇的來龍去脈,對你說個明白,只是……唉……”他搖了搖頭:“你老兄刻下是悲傷之人,我實在不忍再令你為小弟分憂……”
  袁菊辰怔了一下,直直地看著譚嘯:“啊!是了!方才在窗外偷看的,原來是你啊!”
  譚嘯不禁俊臉一紅,訕訕一笑道:“老兄好厲害的一雙眸子!”
  依梨華這時尚還蒙在鼓中,她張大了眼睛看著譚嘯:“哥!什么事?你偷看什么呀?”
  譚嘯看了袁菊辰一眼,苦笑道:“這個……”
  袁菊辰神色黯然地歎息一聲,徑自轉身而去。
  依梨華更奇怪了。她拉著譚嘯的手,磨著問道:“到底是什么事呀?哥!他怎么了?”
  譚嘯苦笑道:“這是人家的傷心事,何必提它?”
  可是依梨華非問不可,譚嘯被纏得沒法子,又想到袁菊辰并未有可隱瞞之處,遂邊走邊把病女与袁菊辰的血戀故事,細細地敘述了一遍。說到傷心時,二人都不禁泫然淚下。
  這一段事情說完,天已亮了,可是多情的依梨華仍流著淚追長問短。譚嘯只是搖頭,回憶起昨夜病女与袁菊辰的那段生死之情,也禁不住嗟歎不已。這是上天注定的命運,渺小的人除了領受之外,又能如何呢?
  而白雀翁朱蚕的突然到來,更給他們帶來了极度的惶恐,二人細細商談之下,為了不拖累袁菊辰,二人決定整裝待行。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春容問道:“譚相公、依姑娘在么?”
  二人忙站起來,依梨華過去開了門,卻見來時所見的那個春容,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一雙眸子哭得跟核桃似的。
  她彎腰鞠了一躬:“袁少爺有請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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