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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知人知面難知心


  笑面跛丐料不到嬌怯怯中年美婦,竟具有這等上乘的輕功!初睹之下,不由愕然。
  及至云慧跪倒身前,婉述其名,笑面跛丐大惊之下,連退兩步,扑的坐到椅上,雙睛圓睜睜瞪著滿面淚痕的云慧姑娘,說什么也難相信。
  龍凌云在旁邊見狀,忙解釋道:“前輩休要見怪見疑,這位确是云慧,只因晚輩等精擅易容之術,前在江邊,發現前輩追蹤,不明用意,故才改易今容。”
  笑面跛丐面寒似冰,兩目掃視道:“你,你便是龍淵。”
  龍淵恭答:“正是晚輩。”
  笑面跛丐將信將疑,對云慧道:“姑娘起來,速去易容,老跛子驗明正身再說。”
  云慧叩一個頭,嬌聲而應,起身轉入暗間,片刻間由內走出,果然已換了一襲白衣,一頭金發。
  笑面跛丐一見姑娘入室,鼻中冷“哼”一聲,跛腳一點,霍然掠至云慧身前五尺,右手微抬,五指齊彈,立發出五縷銳風,“嘶”聲襲向姑娘胸前“玄机”、“气門”、“將台”、“期門”、“七坎”,五處大穴。
  這五穴,正當心脈要道,任何一穴中上一指,必也身死。
  何況笑面跛丐的彈指神通,已練得出神入化,力能鑽石穿金,又在云慧驟不及的防的情形下閃電射出,怎不惊人?
  云慧不明老跛丐何以驟爾反臉動手,大惊之下,一見銳風襲体而致,顧不得多想,纖手揮處,已使出師傳的孤獨掌法,最精奧的一守勢“孤癸迎春”。
  只見她右腕霍抬,在前划個圓圈,真力透出,立時在身前布成了一道無形鋼牆。
  那鋼牆与笑面跛丐的五縷銳風一触,先柔后剛,微收猛彈,不但將指風消彌無形,同時間那一道無形气勁,竟直向笑面跛丐撞去。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身形霍然躍回桌畔椅邊,道:“好丫頭,果然是孤獨客親傳弟子,不但將獨掌中‘孤癸迎春’練得出神入化,論內力怕已不輸与令師當年了。”
  龍淵与云慧這才明白,他乃是有心相試,忙再重新見禮落座。
  云慧乃悲切追問,笑面跛丐孤獨客相識情形,以及孤獨客遭害之由。
  笑面跛丐長歎一聲,道:“二十年前,我老跛子威振大江兩岸,黑道中無人不曉,俠義道里,一干自命清高,暗中為非作歹之徒,遇上我老跛子,卻也只有死路一條。”
  “因此,這般人恨我入骨,不但千方百計想制我于死,同時還散放謠言,說我老跛子如何怪癖,這一來,若干真正俠士,雖不直接找我老跛子麻煩,卻也不屑与我為友。”
  “我老跛子一年孤苦,倒也不稀罕什么朋友,我行我素,終日為生民除害打算。”
  “有一次,在中條山中,老跛子突然發現几個和尚,黑衣蒙面,擄掠二個少女,攜至深山奸淫取樂,事后殺卻滅口,正准備埋尸离去,偏巧讓老跛子遇上。當時老跛子義憤填胸,顯身一陣狠打,竟發現這几名僧人,均系少林家數。老跛子一怒之下,將和尚一一擊斃,搜身一查,果然是少林門下,法字輩一流人物。老跛子心想,少林乃名門大派,素以正宗自居,武學上造詣精深,七十二絕藝無敵,這几個和尚,可能是瞞著上輩師長,四出為惡的,老跛子念及少林清名盛譽,不容忽視,好意將這几個敗類的光頭砍下,親自送往少林示警,告訴他少林掌門圣一大師,留意考查他們人行跡。那知少林雖是沙門出世之人,爭強斗狠,獲短自私之念,并不比他派淡薄。他等一見老跛子執頭往記,不容分說,立即擺出拿手絕活一百零八人羅漢陣,讓老跛子一人獨闖。為首的羅漢掌首座圣水和尚聲言,老跛子若能闖過羅漢陣,方才有資格入寺拜謁掌門,否則,便休想活著回去。老跛子气他不過,單身入陣,誰知這羅漢陣果然厲害無匹,任憑老跛子出盡絕學,也不能闖出陣外。
  時候一久,老跛子后力不斷,堪堪不敵送命之際,突然間陣外又复闖進一人。只聞他嘯聲入空震耳,掌風呼嘯生風惊人,不多時便將少林寺一百零八個和尚,打的東倒西歪,潰不成軍。老跛子精神一振,竭盡余力,一陣猛攻硬打,脫出陣外,卻不料真力不繼,竟脫力暈絕過去。及至醒來,睜眼一瞧,臥身處已然換了地方,處身在一古洞之中。而助戰那人亦在洞中,他見我醒轉,便即自我介紹,這人非他,正是你師傅——天下第一劍孤獨客。”
  云慧与龍淵在一旁靜靜傾听,至此聞得孤獨客之名,云慧方才低低的呀了一聲。
  笑面跛丐盼她一眼,長歎道:“當時我十分惊异皆因聞傳中孤獨客怪癖天生,甚于我老跛子,一生行事,正邪不分,手段毒辣,善惡全憑一意孤行,加以功力絕世,在江湖提起他來,比老跛子之名,還要響上十倍,怪上十分。那知接談之下,他不但毫無一絲怪邪,卻還是至情至性,与老跛子類多相同之人。老跛子心感他相救之德,又与他習性相投,立即与他結成好友。他當時對我言講,在我暈死之后,少林掌門与五大護法都曾一齊出現,是他見我脫力受傷,方才負我下山救治,不過他已与圣一和尚相約日期,再赴少林一決胜負。那時我性情暴躁,聞言大怒,一陣長笑,不料竟將剛剛重凝的真气沖散,逆走血脈。孤獨客一見大急,立時又運功為我救治,如此一連旬日,方使老跛子,得以复原。老跛子傷痊之后,与他聯袂同登少林,他一人獨戰圣一及五大護法,老跛子邀斗羅漢堂,与藏經閣兩位首座賊禿,一場激戰下來,孤獨客大獲全胜,老跛子卻不慎中了那圣水賊禿一掌。下山以后,老跛子自覺無顏,立誓入山,重練絕學,報雪這一掌之恨,孤獨客珍重道別,翩然而去。孰料這一別終成永訣,他……他……他竟于五年后,在勞山之上,被人暗算而死呢……”
  說至此處,笑面跛丐已然是語不成聲,泣下數行了。
  云慧師如親父,情深如山,聞言不由引起了她那慘痛記憶,也跟著掩面嬌啼起來。
  龍淵本來對孤獨客有些偏見,皆因在黑礁嶼時,他曾見孤獨客遣書對聯,其上曰:“但問此心無作慚,何妨屠盡天下人”。
  因之,在他的心靈中,常識為即使孤獨客果是問心無慚,卻也必是個心狠手辣,動輒至人于死的人物。
  這時一听,笑面跛丐所言,雖然是語焉不詳,十分簡略,但從那用語之間,便可以察出,孤獨客并非是任意傷人之輩。
  否則,他何致不將少林羅漢陣擺陣之人,打死几個,何致放過少林掌門与五大護法。
  由此看來,即便是他過去曾殺過多人,想必那干人皆有自取其死之道。
  更同時,那所謂名門正宗,必也全非好人,否則何致聯手合力,對付笑面跛丐,与孤獨客呢?
  龍淵這么想著,見兩人哭得傷心,干咳一聲,勸道:“前輩与慧姐不要太過悲痛,傷了身体,俗語言:人死不能复生。哭有何益,為今之計,到是先查明孤獨客前輩的真正仇人,為他報仇才是正理。”
  云慧聞言,霍然仰起了那張淚痕縱橫的如花嬌面,望著龍淵,幽幽問道:“淵弟弟,你,你不反對我為師報仇吧。”
  龍淵曾見她雙眉帶煞,心中一惊,但見她一副可怜楚楚,幽幽動問之態,心中暗歎一聲,忖道:“慧姐姐對我可真個情深愛重,她知我不喜殺人,雖則是這等深仇,欲還要先來詢及我的同意,這,這我能反對嗎?”
  他這一嘀咕,笑面跛丐霍然抬頭,紅眼暴射閃閃怒火,瞪住龍淵“叭”的一拍桌子,道:“好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東西,敢不讓慧侄女為師報仇,我老跛子雖然不才,倒要先教訓教訓你。”
  說著霍然站起身來,看樣子就要立即動手。
  慌得云慧急忙站起阻攔,龍淵也是一惊,忙出聲否認道:“前輩休要誤會,在下天膽也不敢反對慧姐姐為師報仇,只不過在下認為,上天好生以德。”
  笑面跛丐怒道:“放屁,上天既是好生,為什么偏教孤獨客那等大俠,橫遭慘死,為什么卻讓奸詐小人,得志世間,肆意橫行,小子,你只知上天好生,便未聞,以殺止殺,除惡便是為善嗎。”
  龍淵一時為之語塞,默然不語。
  云慧見狀,反轉代淵弟弟抱屈,道:“前輩你真的誤會淵弟弟了,他其實并不反對侄女為師報仇,只不過怕侄女气恨頭上,殺戮無辜,淵弟弟對嗎?”
  龍淵點頭表示同意,雙目中不由射出一股欽悅而感激的愛怜光輝,投向云慧。
  云慧与他四目交投,芳心一甜,滿腔悲憤之气,不由散失大半。
  笑面跛丐瞥見他倆情投意合,郎心妾意之態,怒气漸消,重又坐下,道:“老跛子這次重履江湖,所為就是此事,今既然得遇侄女,兩股力量合在一起,以侄女与侄婿身手,再加上老跛子,想那七大宗派,雖然厲害,卻也不見得能逃過報應呢。”
  云慧見笑面跛丐如此重義,芳心甚感,連忙道謝,一時話一轉,跛丐乃問起她二人身世。
  云慧鶯聲婉轉,言及二人過去。老跛子初聞葡萄牙國,不由大為惊詫。同時間,他听到龍淵奇异經歷,以及二人經歷冒險,誅鯨入海等等,更惊為前所未聞,如听齊東野語一般。不敢致信。
  只是,這話既出自孤獨客徒儿之口,決不是無中生有的亂吹,雖則不敢致信,卻又不能不信。半晌,云慧講完,笑面跛丐奇而贊道:“怪不得你兩個神光不顯,原來過去曾經這多奇緣,已達神光內斂,六合歸一的地步。哼,要不然老跛子初見之時,也不會被你們騙過,當真以為是一對毫不會武的人呢……真是八十老娘倒崩了孩儿,丟人!丟人!”
  說著,笑面跛丐霍又想起一事,問道:“哎啊,你看我差點忘了,昨夜侄女所見的老跛子,到底啥樣……”
  一語未完,云慧“扑哧”一聲,直笑得前仰后合。
  龍淵玉面微紅,對瞠目莫明其妙的的笑面跛丐,道:“前輩有所不知,那昨夜之人,實中愚侄所扮,故意假冒你老人家,嚇唬人的。”
  笑面跛丐又惊又疑,心想:“憑你的功夫,胜過我老跛子多少,為何要假扮我老跛子啊。”
  龍淵知他之意,乃解釋道:“昨夜愚侄与武夷婆婆祖孫同舟,因不愿讓她看破行藏,故才扮作前輩模樣,惊退眾賊。”
  笑面跛丐“哦”了一聲,霍提疑問道:“你,你在那里見過我老跛子呀?”
  云慧好不易止住笑聲,聞言又自扑哧一聲,強行忍住,道:“前輩難道忘了白石山擂台上老叟了嗎?”
  笑面跛丐“叭”地拍桌子跳起身來,大嚷道:“好小子,真有一手,可冤苦了老跛子,前半天我還在納悶,怎的江湖中從未听說過有個姓云名鶴的老人,原來都是你啊。”
  龍淵与云慧猛古丁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卻又忍不住被他頑童一般的言語,引逗得笑出聲來。
  笑面跛丐,可是一絲笑容也無,原因是,愈是心里高興,面色愈是冰冷。
  若非要他發笑,便非得使他發脾气不可。
  龍淵云慧与他相談多時,已深深了解了他這特性,此際見他面寒似冰,知道他乃是說的反話,表面上雖似發气,實在他心中确實高興。
  果然,笑面跛丐這次目睹亡友的一雙佳徒佳婿,真個是快活万分。
  皆因,這不但亡友之仇,得償之日已不在遠,江湖之上,同時也多增了一雙真正的豪俠英奇。
  故此他嚷罷重又坐下,對龍淵道:“賢侄,我老跛子今夜送你個外號可好。”
  云慧喜問是啥?笑面跛丐一字一句念道:“千、面、書、生!”
  云慧聞之,反覆念了二遍,拍掌贊成,龍淵雖說此際是中年人打扮,實際上年方十九,童心亦自全未脫除,他近來所見江湖人物,人人都有外號,這刻笑面跛丐,珍重奉贈“千面書生”于己,亦自心喜,卻之不恭。
  云慧叫好一陣,卻不依道:“前輩你不可偏心,你送了淵弟弟一個,為什么不送給我呢。”
  笑面跛丐聞言,連答“好,好”,想了半天,卻想不起恰當的來。
  龍淵微微一笑,道:“慧姐姐,千面夫人如何?”
  云慧芳心甜喜,粉面上卻是一紅,白眼相加,尚還未置可否,笑面跛丐卻已鼓掌叫好,道:“對,他叫千面書生,侄女正該稱千面夫人才是正理。”
  于是自茲之后,龍淵与云慧各以千面書生与千面夫人為號,雖則時易其形,卻不更改此號。
  故而,不須多久,竟自在江湖上樹立無比威望,這是后話。
  且說云慧見天色已過二鼓,便即提議就寢。
  一宿無話。
  次日一早,云慧仍裝成中年婦人,三人過早飯,便即沿江暗暗跟隨著王敬實坐躺船,加以保護,不數日即達金陵。
  金陵古之重鎮,見龍蟠虎踞之姿,城中人物繁集,三教九流,五方雜處,真個熱鬧非凡。
  龍淵三人自下關擺渡過江,在碼頭上稍候片刻,便見王敬實与皖南四劍,上得岸來,雇車向城中馳去。
  龍淵怕把這五人追丟了,忙也雇上一輛馬車,啼聲得得,不多時已入了巍峨的城門,前面一車,卻不落店,竟自穿巷過街,直馳到一座雄偉的鏢局門前,方才停住。
  笑面跛丐見狀,知道皖南四劍,深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若無人救助,早已崩了台。
  此時雖說已到了目的地,但京中人物更雜,即使那綠林巨盜,畏懼官府勢力,不敢公然作案,但卻正是雞鳴狗盜之輩活動的地盤。
  故此,為小心計,便不落店,運自直入鏢局,再行托保。
  龍淵不明其故,其覺為難。笑面跛丐忙把所想告知,便提議在附近落店。
  云慧自車內外望,只見那鏢局白石砌牆,高逾一丈,黑漆大門上,橫挂紅底金字匾額,上書“三江鏢局”四字。
  門邊四尊卷毛石獅子,雄踞兩側,緊馬椿,飲槽一應皆全。
  由門口內望,園中白石舖地,正中央豎著一根碗口粗細的鐵旗杆,高足三丈有余,杆頂懸著黑色大旗,隨風飄動,獵獵有聲,旗上的三個連環,映日閃閃放出銀輝,一望而知必是用銀絲織成。
  此際,王敬實等人所乘馬車,方才停住,門內立即迎出兩名勁裝大漢。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當先跳下車來,對那二人抱拳一禮,道:“請問大哥,于總鏢頭在嗎?可否請代在下傳報一聲,就說皖南方直民有事求見。”
  龍淵等人車子隨后馳過未停下,龍淵轉頭望去,只見方直民一行五人,已被邀了進去。
  恰好鏢局過去不遠,有一家大店,名叫“福隆。”
  龍淵便吩咐赶車的停住,住了進去。
  京城的店房,可不同于普通的小地方,不僅是屋深園廣,建筑精美,店小二招待客人不分三教九流,都是异常親切客气。
  皆因他等都深悉“人不可貌相”之語,那衣著破的,說不定就有門闊親戚。
  故此,笑面跛丐雖則是一身零碎,一步一拐,与龍淵云慧這一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妻走在一起,极不相襯,店小二卻也只奇在心里。
  三人住在后園上房,龍淵見店小二侍候周到,順手賞了他一小錠銀子,信口与他閒扯道:“大哥貴姓?”
  小二笑嘻嘻接過銀子,一看之下,差點儿怔了,聞言更是受寵若惊,打恭作揖,又是道謝,又是不敢的鬧了半晌,方道:“小的王嘴多,大爺有事,您叫嘴多就是。”
  云慧在旁听了這奇怪的名字,不由“扑”的的笑出聲來,插言道:“嘴多,這名儿誰起的?蠻新鮮的嘛!”
  王嘴多瞥見云慧,嬌聲一笑,心中大樂,心想:“這么個天仙美人,被我王嘴多給逗系了,真不容易,娘的,怪不得一清早只听喜鵲叫,又是銀子,又是個天仙美人,能不是喜事嗎。”
  想著,他嘻嘻兩聲顯出一付既得意又無奈的樣子,道:“小的這名儿,說起來可有來歷,想當年小的原不叫嘴多,只因有一會來了位爺,住在客棧里,終日也不出房,可是事情偏多,整天支使小的,東去打听這,西去打听那,小的雖無別的能為,地面上可熟得緊,城里城外,東西四十里南北五十里以內,屁大的事也能問得出來,那一年這位爺可算是找對了人。城里城外,我為他跑了個遍,問了個遍,結果為他找來了許多同伙,那知心不得好報,這位爺一月之后,突然在夜里失蹤,第二天,同時便出了九家竊案,賬房里曉昨這事,一口咬定是這位爺干的,罵我嘴多岔事,同事也這么叫我,久而久之,我也無可奈何,直好認命叫嘴多。”
  龍淵云慧听罷,心中好笑,可真是名實相符的嘴多,要不然怎么一句說個沒完。
  那知,他還有呢。
  只見他伸頭咽了口唾沫,又道:“其實呢,那位可闊綽得很,一出手就是十兩八兩打賞,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得了個媳婦,大爺,你評評看,像這么闊綽的,那會去偷人。”
  云慧奇怪,問道:“怎的,得了個媳婦,是那位客人賞的的嗎?”
  王嘴多“咳”了一聲,笑眯眯的道:“不是,夫人,是這么回事,那位爺每日打賞小的十兩八兩,讓小的出去打听,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存下來數十兩銀子,所以,嘻嘻,所以小的就娶了個媳婦回來。”
  云慧嫣然而“哦”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王嘴多開了話匣子,還想再說,笑面跛丐坐在一旁,卻突然冷冷的“哼”了一聲。
  王嘴多不知他的習慣,還當他在發脾气,嚇了一跳,把話咽回肚里,想道:“這老化子真怪,憑人家娘子這么好看迷人,都和和气气的找我說話,你他媽的卻還在發脾气。”
  龍淵見他不言,便道:“嘴多,你可知隔壁的鏢局是誰開的嗎?”
  王嘴多放下心事,忙道:“哈,大爺你問那鏢局啊,可正是小店的店東開的。小店的店東,在金陵城可是大大有名,一提起‘三環套月鎮京州’于飛于太爺來,誰不豎大姆指,咱們于太爺,開創三江鏢局,憑掌中三個銀環,走南闖北,無論是那方綠林神圣,都得讓路,咱們于太爺,其實并不要親自出馬,走鏢無論遠近,隨便派上個把人,打著‘三環令旗’,准保一路無事,所以咱們于太爺在家閒得慌,一气在京里,開設了銀樓,酒樓,當舖,不下數十家,更還應承了若干富家,保宅護完,其實呢……”
  王嘴多一口气說了這一大篇,可把個于太爺捧上了天,他愈說興頭愈高,要不是笑面跛丐一聲“哈哈”怪笑,還得有始無終的繼續不斷。
  笑面跛丐本來不動聲色的靜听,不知為何神色霍變,只見他到后來臉上,忽露笑意,竟而仰天打起“哈哈”來了。
  王嘴多本來還嘀咕他不笑,那知一听他那刺耳惊心的破鑼哈哈,不由得打個哆嗦,將興頭打了回票。
  笑面跛丐笑臉一收,臉色又寒,敞開破鑼嗓子,問道:“你家店東于飛,可又叫什么于三飛嗎?”
  王嘴多見狀,有心不答,可不但有點不敢,拿了人家的銀子,也自覺不好意思。
  只見他偏頭仰臉,想了半天,“叭”的一拍后腦瓜,道:“對,老爺你可是問著人了,于太爺早年可似乎叫什么于三飛,不過自他老人家當了局主,就不許人家叫了……”
  笑面跛丐環眼一瞪,搶先道:“好,沒事啦,你去打點桌酒席來吧!”
  王嘴多呶嘴應是頭就走,邊走心里頭邊嘀咕,“他娘的鬼化子胃口不小,開口就要酒席,我看你連饅頭錢都不定出得起。”
  但掂掂手里的銀子足有五兩,心中一喜,又轉念想道:“還不是那位大爺倒霉,為你出錢嗎。”
  不言店小二口中嘀咕,且說云慧見跛丐霍然發笑,查于飛過去名字,不由納悶,等小二走,立即問道:“前輩,您認得于三飛嗎?”
  笑面跛丐冷冷一笑,道:“若是于飛,真個是于三飛,老跛子不僅認得,還知他与今師有一段仇隙呢。”
  云慧忙問緣故,笑面跛丐又道:“這于三飛本是崆峒之徒,早年初出江湖,以一柄奇形兵刃銀連環,在道中揚名立万,未遇敵手,一時少年得志,漸漸趨入下流,終至淪入黑道為盜。
  你師父有一次游歷隴中,正遇著于三飛打劫行商,你師父見他是崆峒家數,立即上前將他擒住,親自送往崆峒山上,三清宮五柳道人處,好生管教。那知五柳道人,羞惱成怒,反責你師父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五柳道人雖是崆峒一派掌門,卻也敵不過孤獨一掌,慘遭敗北。后來這于三飛留在崆峒,未再下山,据傳一者是怕你師父找他麻煩,二者則是恨你師羞辱了他,立誓重修絕藝,報雪前仇。据我老跛子推想,崆峒派既已与你師父結下這層怨仇,上次七派合力暗襲之事,決不會少了五柳道人与于三飛這二人。”
  云慧聞言切齒道:“侄女今晚前去三江鏢局探探,若是于飛果是崆峒于三飛,侄女先把他擒住,必不難問出當年真相。”
  龍淵聞言,暗暗搖頭,但卻又不好說出反對的話來,他只有暗中籌思,相机化解之策。
  轉眼天色漸晚,三人各怀心事,吃喝已畢,各自歸房。
  龍淵与云慧,如今已夫妻相稱,兩人又一般情深愛重,不舍分開,便索性住在一起。
  只不過,他二人雖則同床,卻是未及于亂,每夜隔被相擁,到也別有一番情趣。
  這晚,龍淵与云慧,早已商妥,往探三江鏢局,只是目的不同而已。
  龍淵之去,是為了看著王敬實住在那里,如何辦事。
  云慧則是要看看于飛,是否便是于三飛,那參与暗襲獨客的疑犯。
  二人功力卓絕,雖則一日未曾休息,卻根本不知道累。
  再者龍淵欲在暗中,藉竊听王敬實談話,以判斷其對珍寶各物之處理,不能等到夜深,否則,人已入睡,去了還不是等于白去。
  故此,一方鼓方過,二人關上房門,上后窗掠身出去,施展出絕世輕功,向三江鏢局掠去。
  這時刻,在京城里也不過夜市方興,燈火處處,十分明亮。
  但二人身形展出,快過二縷黑煙,只一閃便自不見,就是有人在園中看見,也只能疑惑自己眼花,而絕定想不到有夜行人出現。
  二人手拉手疾逾飄風,掠至三江鏢局,老遠里只見鏢局二進大廳內燈光特亮,龍淵傾耳凝听笑語喧嘩可聞,料定其中必然飲哽未畢。
  他二人藝高膽大,因之毫不遲疑,雙雙飛掠如投巢雛燕,悄沒聲息躍至那廳后窗,神不知鬼不覺便隱上了回廊樓梁。
  龍淵神目如電,視夜如晝,四視園中無人,虛指一點,后窗窗紙上,立即破了一洞。
  接著是“金鉤倒懸式”僅以腳面,鉤住回廊橫梁,身軀下垂,雙眼正好由破洞中穿入廳中。
  廳中此際,果然正在開席,只見那正中央,圓圓的一張檀木桌上,坐了一圈。
  上手是忠厚老實的王敬實,兩邊皖南四劍,下首也就是面對龍淵的一邊,坐著三個不認識之人,想必是此間主人。
  果然,正中一身軀高大,白發銀須,神態猛威的老者執杯敬酒,未言先是一陣哈哈大笑。
  笑聲洪亮震耳,顯示他內功頗佳,笑畢方道:“來,來,來,訣儿,珩儿,難得皖南四劍看得起我們父子,將這批大賣買讓予咱三江鏢局,更難得王老板慷慨好義,以珍物換取錢糧,救濟巢湖災民,讓我們父子三人,各敬一杯。以示敬佩感謝之忱。”
  說罷,率先干了,他身畔兩位面貌相仿,年約三旬上下的精壯漢子,也同時飲盡一杯,共邀王敬實五人干杯。
  五人各個飲下,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笑著回敬道:“于老鏢師与二位少鏢頭,名冠京華,為同道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在下等兄弟,藉此机緣,得親風范,實在幸甚,在下謹請三位飲盡此杯。”
  于是,一時間你敬他敬,好一陣方算敬過一圈,于老鏢頭,霍一沉吟,道:“方鏢頭來京之后,可曾到別家去過嗎?”
  方直民連忙搖頭,表示不曾,于飛哈哈一笑,解釋道:“老朽因見王老板所攜珍物价值連城,怕万一傳揚開去,不但引起肖小注意,且可能因而引起了官方怀疑,這一來不但不易脫手,反可能節外生枝,多生許多事故。”
  方直民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故而一入京城,便到老鏢頭局來了。”
  于飛哈哈又是一笑,連贊:“好,好”,道:“方鏢頭与王老板既如此信托老朽,說不得老朽要將此重擔負起,這么吧,赶明起,五位居在局內,切不可出外露面,珍寶分件交与小儿,令他二人執往城中富戶家中售賣,如此不僅可收隱秘之效,更可得大价錢,王老板意下如何?”
  王敬實連連應好,并且深致謝意。
  窗外龍淵听了,不但十分放心,覺得這辦法妥當保險,同時也暗暗佩服于飛的為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于飛真如他所講的那么做嗎?
  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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