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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響歌圓韻樓


  江天濤一面前進,一面幻想著老父宣布他是“九宮堡”表女婿的情形,心想:
  假設表妹汪燕玲也在廳上,不知該要多么高興?
  想至得意處,不自覺的笑了!
  走完長廊,經過兩座獨院,出了內堡門樓,即是燈火輝煌,光明如晝的大廳。
  立在大廳后階上的兩個小僮,一見江天濤和馬云山,其中一個急忙轉身奔進廳內。
  緊接著,江老堡主、毒娘子、齊魯雙俠、宁道通、小李廣、朝天鼻、謝感恩、陳振擇,以及芮定安等人,一同迎了出來。
  江老堡主一見,江天濤,立即愉快地哈哈一笑,爽朗地道:“小俠神輝奕采,果然康复了!”
  江天濤一見老父,急上數步,深深一揖,同時恭聲道:“托老前輩之福,晚輩已經痊愈了!”
  江老堡主伸手相扶,同時笑著道:“小俠免禮,快請底上坐!”
  江天濤禮罷直身,又向齊魯雙俠、謝感恩等人拱手招呼,發現毒娘子雖然神情平靜,強自含笑,但她的柳眉間,卻透著隱憂。
  眾人進入大廳,江天濤堅持不坐。
  馬云山趁机朗聲笑著道:“衛小俠已是本堡的掌院了,老堡主也不必再堅持請小俠上坐了!”
  江老堡主爽朗的哈哈一笑,按著謙和地道:“衛小俠乃人間龍鳳,曠世奇才,豈肯久居泥池之中,掌院一職,只不過蔽人耳目,便于行事,暫委一時罷了。”
  江天濤的确沒想到老父會令他,以九宮堡掌院的身份前去東梁山,他斷定這又是毒娘子設的陰謀。
  如果以九宮堡表女婿的身份前去,金釵富喬麗,雖不致親自下山相接,但也得派內外三堂統領銀釵皇甫香相迎。
  如今,以一個小小的掌院前去,到達東梁山后,大不了一個小頭目引導進入總壇,能否見到富喬麗尚成問題,更談不上伺机探听消息了。
  當然老父既然如此宣布,自然也認為以掌院的身份前去為宜,因而,心念一轉,急忙真誠地道:“晚輩素仰老前輩的德威,孺慕已久,今能恭為堡中一員,而能恭侍鈞側,時聆教誨,常沐春暉,可謂如愿得償,何敢再奢望高職。”
  江老堡主,十分高興,立即快意地哈哈笑了。
  馬云山、小李廣、齊魯雙俠、謝感恩等人,俱都領首稱許,暗贊不止。
  江天濤一俟老父笑罷,恭聲說:“老前輩有何差遣,請講當面,晚輩無不從命。”
  江老堡主贊許的撫髯領首,愉快地道:“賢契果然快人快語,老朽十分欽佩,這次玉釵前來尋事,真正起因,俱都揣測不出,想請賢契去趙東梁山,以交還紫血玉釵為由,暗詢這件事的起因,不知賢契,可愿前去?”
  江天濤見老父改子侄的稱呼,心中甚是感動,一俟江老堡主話落,立即恭聲道:
  “請老前輩擬妥拜貼,指示事宜及啟程日期,晚輩愿往。”
  江老堡主沒想到江天濤毫不思索地欣然應允,心中大喜,立即回顧左右,愉快地朗理道:“盛筵伺候,為小俠餞行獻酒!”
  于是,擺桌移凳,上菜開酒,剎那間,一桌豈盛酒筵已經備好了。
  這席原是為江天濤舉行的餞行筵,所以江天濤就坐江老堡主的身側,以下則是馬云山、宁道通、毒娘子、謝感恩等人。
  由于歸還紫血玉釵的人選理想,江老堡主十分高興,席間气氛也极愉快。
  江老堡主豪与遷飛,暢談江湖奇事,馬云山、宁道通,閱歷淵博,講述些拜山應注意的事項。
  齊魯雙俠是去過東梁山的人,特為江天濤將三釵幫的總壇形勢和金、銀、玉三釵的賦性講述了一番。
  毒娘子見江天濤俊面紅潤,朗目閃輝,已完全沒有了晨間的蒼白無光,虛汗油然的病態,因而,不時恨恨地看一眼青衣老人謝感恩。
  据她接到青蓮的報告,謝感恩診斷過后,曾說衛小俠的身体十分虛弱,必須由他親自煎藥方能有效。
  而她趁机詢問謝感恩的結果,也說情形嚴重,怎的竟能一劑藥方就好了?
  毒娘子心念間,又恨恨地看了一眼,談笑自若的謝感恩,心想:這老儿醫道,莫非真的精如扁鵲?
  心念至此,不由暗自冷冷地一笑,心想:“你們不要得意,終有一天我要叫你們知道我章莉花的厲害。”
  她怨毒地看了馬云山等人一眼,猛地飲了一大杯酒。
  時間在歡愉中溜走,不覺已是三更了。
  江老堡主、馬云山以及齊魯雙俠、小李廣等人,俱都有些醉意,唯獨陰沉机智的毒娘子沒醉了。
  江天濤在四個提燈侍女的引導下,怀著興奮地心情,邁著飄搖的步子,徑向怡然閣走去。
  這是他十八年來最愉快地一個夜晚,他坐在慈祥的老父身側,听著老父豪放的談笑,幢景著末來的天倫之樂。
  五鼓漏盡,金雞三唱,東方已現出曙光。
  白茫茫的晨霧,籠罩著整個幕阜山,分不出峰岭何處,只轉到竹林蒼松間,響著清脆悅耳的鳥鳴和滾滾的流泉。
  九宮堡高大魏峨的堡樓下,寬廣堅實的吊橋前,神情愉快,面含祥笑的江老堡主,正率領著堡中高手,為江天濤送行。
  江天濤藍衫儒巾,腰懸長劍,俊面含著微笑,星目閃著柔輝,愉快地立在江老堡主的對面。
  江老堡主謹慎地將毫光閃射的紫血玉釵,由袖中取出來,面含祥笑,但卻鄭重地道:“九宮堡數十年的聲望和老朽的一點薄譽,能否續存,皆決定賢契此番前去,能否成功了。”
  江天濤非常了解老父此時的心情和期望之殷,因而,拱手恭身斷然朗聲道:
  “老前輩盡請放心,晚輩當竭盡所能,以達使命。”
  朗聲說罷,雙手接過紫血玉釵,趁勢躬身一揖到地,朗聲道:“老前輩請回,晚輩就此前去了!”
  說罷轉身,將紫血玉釵小心地放進怀中,即有一個健壯的堡丁,將歡嘶連聲的小青,急步拉了過來。
  江天濤接過小青,上馬,馬云山、小李廣、齊魯雙俠、宁道通等人,齊聲歡呼道:“小俠早去早回。”
  “祝小俠一路福星!”
  “祝小俠馬到成功!”
  江天濤馬上拱手,他看到老父江浩海,手撫銀髯,滿面含笑,馬云山、宁道通人等,揮手歡送,展笑的面容,充滿了期待之情。
  只有毒娘子和朝天鼻,默默無言,神情冰冷。
  于是,抱拳過頂,朗聲道:“多謝諸位祝福,回堡再報佳音!”
  朗聲說完,折身撥馬,小青昂首一聲歡嘶,放開四蹄,狂馳如飛,眨眼已奔出夾岭谷口。
  江天濤坐在如飛的寶馬上,沖破蒙蒙的白霧,濃重的涼意,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他原以為進入九宮堡,住進怡然閣,等于進了牢籠再不能和表妹連絡,再不能暗察“繡衣”的下落,沒想到,一切的進展,較之他想象的尤為順利!
  雖然,目前仍無“繡衣”的下落,但根据他能在堡中得到一個固定的職位來看,不久的將來,一定能有個結果。
  進入九宮堡后,不想專心一志,積极暗察繡衣的其余部份,那想到,節外生枝,又來了一個“彩虹龍女”!
  一想到彩虹龍女,他便聯想到坐鎮東梁山的“金銀二釵”,她們雖然俱是年紀輕輕的美麗少女,但她們的名气,卻早已譽滿武林,而自己卻仍是一個初出道的無名小卒。
  心念至此,不激起他万丈雄心,和滿腔的豪气,心想:堂堂七尺男儿,豈能輸于三個女身?
  因而,他決定要在三釵幫的總壇重地,作一件轟動江湖,震惊武林的大事情,要天下英豪,也知道他江天濤……
  一想到“江天濤”,他不禁黯然搖頭了,如今身世待證,尚用偽名,自己的事還沒弄清楚,還爭什么名,斗什么胜?
  如此一想,那股雄心,豪气”一絲也沒有了。
  到達修水縣城,已進正牛,酒樓茶肆間,正盛傳著鉤拐雙絕力拔山,被一個叫衛明的藍衫少年擊敗的事。
  人們把那個衛明說得人品如何俊美,功力如何高絕,但听在江天濤的耳里,他并不感到快樂。
  街上也有不少人向他停足注目,但沒有人肯定地說,他就是單掌擊傷力拔山,酒樓茶肆間正在盛談著的新起人物。
  他由修水奔星子、經彭澤,過貴池,然后沿江東下,直達蕪湖。
  東梁山雄峙蕪湖當涂之間,三面臨水,形努險惡,和對岸的西梁山,遙遙相對,是控制長江水路的一道天險隘口。
  山中奇蜂峻岭,斷壁飛崖,蒼松翠竹,古木參天,自三釵幫建立總壇以來,崎險處,險上加險,綺麗處,有如世外桃源。
  東南、西南和正南,三麓之間,各有一座依山而建,仿如小城的繁華大鎮店,街道寬大,商店如林,行人摩肩接踵,多是渡江經商的生意人。
  這天,紅日已經西下,天邊布滿了晚霞,江天濤風塵仆仆,在濃重的暮色中,如飛奔進了西南麓的一座大鎮街口。
  街上華燈初上,行人熙來攘往,正是晚市時候。
  酒樓上:鍋勺叮當,醇酒飄香,茶樓上,笙弦歌唱,高聲喝彩,充份顯示出品茶听歌人的快意、豪放。
  江天濤一路行來,沿途十分順利,雖然每座縣城重鎮,大都有三釵幫的分舵,但卻從末有人出面向他盤詰。
  這時游目一看街上,一片升平气象,毫無一絲因緊鄰三釵幫的總壇重地,而隱伏著惶恐气氛和緊張。
  江天濤久聞三釵幫規律森嚴,金釵統御有方。由沿途的順利和這座大鎮上的繁華气象來看,足證外間傳說不假。
  打量間,已到了街上一座大客棧前下馬,立即有兩名店伙跑過來,一個拉馬,一個引進店內。
  江天濤選了一間雅靜上房,要了一桌酒菜,一面晚餐,一面細想了一遍拜山應該注意的事項。
  他覺得諸事皆可應付,唯獨怕遇上了玉扇秀士皇甫陽。
  匆匆飯罷,信步走出店來,他要找一個三釵幫設在此分舵上的人,將九宮堡的拜貼連夜投進總壇,以便明日清晨拜山。
  江天濤走出店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對街一家規模最大的豪華茶樓。
  只見對街茶樓,燈火光明如畫,上下共分三層,俱是朱漆雕梁,綠瓦畫棟,建筑得古色古香。
  臨街的一面,無門無窗,因而能清楚地看到三樓上,歌女們釵光鬢影,茶客們人影搖晃。
  三樓上,橫架一方黑淡大扁,長約一丈,上書三個金漆大字:“圓韻樓”,筆力蒼勁,有若矯龍,一望而知出自大書法家之手。
  江天濤看罷,斷定這座豪華茶樓上,必有三釵幫的人員停留,因而,徑向對街茶樓走去。
  進入茶樓門內,發現里面尤為富麗,一道亮漆回轉樓梯,盡舖紫紅絨氈,彎曲直達樓上。
  沿著樓攔,懸滿了精致小巧的彩花宮燈,迥轉盤繞,宛如一條飛舞的龍燈,至為美觀。
  江天濤看了這等聲努,立在梯口,不禁有些遲疑了。
  因為,這分明是座鄉紳巨富,殷商大賈們的揮金處,絕不是一般販夫走卒,莽莽武夫們的消遣場所。
  正在遲疑不前之際,一個俏麗濃妝的茶娘,突然由回梯上奔下來。
  茶娘一見手撫劍柄,卓立梯口的江天濤,不由杏目一亮,宛如一只翩舞的花蝴蝶,急步飛扑下來,同時,嬌滴滴地歡聲道:“公子爺,請上三樓坐!”
  說話之間,已至江天濤面前,畫眉一挑,媚眼輕拋,故意擺動著腰肢,顯得益發娜娜,嬌媚作態。
  江天濤看了這情形,誤以為是勾欄人家,心中一惊,俊面微紅,嚇得轉身就走。
  俏麗茶娘何曾見過這等飄逸俊美的俏郎君,嬌軀一閃,立即將門擋住,按著檢任一福,含笑急聲道:“公子爺,請留步,現在就要輪到冷萍姑娘了,尤其今晚有白虎堂的俞大爺在此,冷姑娘唱起來,必然格外買力。”
  江天濤一听白虎堂,心中一動,不由脫口低聲道:“可是那位人稱金鉤劍的俞存信?”
  俏麗茶娘見江天濤,直呼三釵幫白虎堂堂主俞大爺的名諱,不由看了一眼江天濤懸在腰間的寶劍。
  同時,似是所梧地笑著道:“公子既是愈大爺的朋友,更應該上樓為冷姑娘捧場。”
  江天濤急忙搖搖頭,笑著道:“在下僅聞其名,并不認識其人,稍時上樓,切不可多嘴。”
  茶娘見江天濤愿意登樓,立即愉抉地領首一笑,媚眼深情地一標,轉身在前引導,當先向樓上走去。
  從未歷身過秦樓楚館的江天濤,心切辦事,雖然滿心不愿,但為了今夜能將拜帖轉遞進山,也只得登樓見識一番了。
  到達三樓,江天濤的雙目不由一亮,只見樓上五彩繽紛,燈光耀眼刺目,茶客多是衣著整洁之士,几乎坐滿了所有的茶座。
  十數青春茶娘,捧壺托盤,穿梭般走在每桌茶客之間,個個面綻嬌笑,俱都神情愉快。
  正東一面,沒設茶座,但置有一座高不及三尺,方約一丈的光滑平台。
  平台的右邊,并肩坐著六個身穿彩衣,怀抱樂器的俏麗少女,正在調弦試音,對台前數百道投向她們的貪婪目光,視若無睹,兀自嘻笑交談。
  再看滿樓茶客,大都望著台上的六個彩衣少女,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江天濤正打量間,驀見俏麗茶娘,舉手一指,悄聲道:“那位就是白虎堂的俞大爺!”
  江天濤循著指向一看,只見台前一張特設的茶桌上,有三個錦緞勁裝的中年人,面向平台而坐。
  正中一人,年約三十余歲,一身銀緞勁裝,頭戴同色壯士帽,一柄長劍,斜背肩上,這人想必就是金鉤劍了。
  金鉤劍愈存信,白淨面皮,四方臉,濃眉毛,闊嘴唇,威猛中透著憨厚,一望而知是個爽朗人物。
  愈存信顎下無髯,僅蓄短胡,正和左右兩個穿青、綠勁裝的中年人,笑談事情。
  江天濤略微看了一眼,又听引導的茶娘,歉聲道:“現在正是滿座,已沒有了好位置,就請公子委屈一下吧!”江天濤定睛一看,發現已到了右牆角的一張空桌前,距离平台雖然遠些,但視線卻极開朗,于是欣然領首道:“此處甚好,就請送壺杭州龍井來吧!”
  茶娘見江天濤并無不滿神色,甚是高興,嫵媚地一笑,轉身走了。
  由于滿樓茶客,暢論歡笑,目注佳麗,因而沒人注意悄悄坐在一角的江天濤。
  江天濤在早已擺好的果盤內,取了几個葵花子,一面緩慢地吃著,一面考慮著如何將拜貼交給金鉤劍。
  心念間,平台后面的垂帘一閃,一個三十余歲的灰衣中年人,滿面含笑地走出來。
  滿樓談笑的茶客,頓時一靜,按著又掀起一陣低微的議論聲。
  江天濤看了這等情形,斷定下一支曲子必是那位名歌女冷萍了。
  果然,灰衣中年人,走至台前,滿面堆笑,抱拳過頂,按著朗聲道:“下面一位就是各位期待多時的冷萍姑娘出場了……”
  話末說完,滿樓茶客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
  江天濤不由眉頭一縐,順手將送來的龍井,輕輕輟了一口。
  灰衣中年人的神色,十分得意,一俟掌聲稍歇,繼續朗聲笑著道:“冷姑娘要唱的這一闕,是由白虎堂俞大爺點的……”
  說罷,在再度掀起的熱烈掌聲中,面向金鉤劍深深一揖到地。
  金鉤劍俞存信,忍笑軒眉,十分神气,僅略微欠身答禮。
  灰衣中年人,揖罷直身,急步退至一側。
  緊接著,煒帘動處,一個秀發如云,環佩叮當的艷麗佳人:微垂著蝶首,姍步走了出來。
  滿樓茶客熱烈鼓掌,齊聲喝彩,坐在角落的江天濤,也不禁星目一亮。
  纖緣的嬌軀,瘦不露骨,竟是一個明艷清逸的絕色佳人。
  江天濤看得劍眉一縐,不由贊聲不止,秦樓楚館,勾欄人家,也不乏風雅宜人,容華絕色的艷妓、茶娘和歌女,看這位冷萍姑娘,如此韻雅,設非此地,誰不贊她一聲名門閨秀?
  心念間,只見歌女冷萍,走至台中,輕垂蝶首,嬌聲道:“賤妾冷萍,茶樓陋地,荷蒙諸位爺台光臨,謹此多謝垂顧,并謝俞大爺蒞駕捧場。”
  嬌聲說罷,乍款軟腰,面向金鉤劍輕輕一福。
  滿樓茶客,快意輕笑,立即掀起一陣忘形騷動,所有羡慕的目光,再向金鉤劍俞存信望來。
  金鉤劍愈存信,早已由椅上立起來,忙不迭地抱拳還禮,看他闊唇啟合,想必是向冷萍謙虛。
  冷萍姑娘檢任福罷,秋水般的明眸,隨即掃了一眼全場,當她看到坐在角落品茶的江天濤時,鳳目不由一亮。
  但她僅呆了一呆,瞬即垂下了眼睛,微一領首,輕輕退至早已為她設好的亮椅前,緩緩坐了下去。
  江天濤看得心頭一震,不由暗吃一惊,心想:這位冷萍姑娘,莫非是個功力精深,英華內斂,藏而不露的奇女子不成?
  心念間,一個抱著月琴的俏麗少女,已將月琴送至冷萍的身前。
  冷萍沉靜地將琴接過來,舒展玉指纖手,輕巧地撥了一下琴弦,錚然一聲,音滿全樓。
  這時,所有的茶客,俱都靜下來,靜得鴉雀無聲。
  整座茶樓上,沒有人飲茶,沒有人吃菜食,也沒有人移動,俱都瞪著一雙亮精精的眼睛注視著平台上的冷萍。
  冷萍調穩了弦,援緩抬起頭來,似有意似無意地看了一眼江天濤,接著矯聲道:
  “賤妾奉獻諸位爺台一闕‘訴衷情’。”訴衷情三字一出口,全樓立即暴起一陣熱烈掌聲。
  金鉤劍俞存信,對這位冷萍姑娘,一直單戀,每次下山,必來點唱,几乎消磨了他所有下山的時光。
  但是,這位歌樓翹楚,花中之魁的冷萍姑娘,對這位痴情單戀的白虎堂主,似乎從沒放在心上。
  金鉤劍俞存信方才發現冷萍鳳目一亮,心神不禁一蕩,漸漸發覺冷萍看的不是他,心中立感郁悶不快。
  這時,全樓掌聲一歇,冷萍姑娘立即纖指撥弦,輕啟櫻唇,軟聲如振玉走珠,緩慢揚抑:“西樓……楊抑……末胜煙,寒哨落滿天,東虱……渡頭……波晚,一綽木蘭船……花態度……酒姻緣……足春怜!屏開山翠,妙艷……雨嬌,盡……付…愁……”
  歌聲圓韻,余音繞梁,真個是感心動耳,蕩气回腸。
  歌聲已罷,整個茶樓上先是一靜,按著暴起一陣熱烈掌聲和彩聲,久久不絕。
  江天濤的心神,完全被冷萍清脆婉轉的歌聲吸引了,他這時才体會到悠美的歌聲是如何的迷人。
  掌聲一起,江天濤立破惊醒過來,同時,他也惊覺到,怀抱月琴,含笑致謝的冷萍姑娘,正以那雙秋水明眸向他望來。
  就在這時,驀見坐在台前特設茶座上的金鉤劍俞存信,雙手突然一按桌面,呼的一聲立起來。
  滿樓茶客同時一惊,彩聲頓歇,掌聲立止,所有人的惊疑目光.一齊惊急地望向金鉤劍。
  台上致謝的冷萍姑娘一見,峨眉微微一縐,抱琴起身,看也不看金鉤劍一眼,徑自走進后台。
  金鉤劍俞存信,濃眉如飛,白面鐵青,身軀似是微微顫抖,他怒目瞪了冷萍的背影一眼,條然轉過身來。
  他虎目如雷,冷芒閃閃,威凌地閃過每個茶客的臉上,坐在他身邊的兩個中年壯漢,也惊异地立起來。
  滿樓茶客個個惊得面色大變,俱都嚇得禁若寒蟬,沒有人知道什么事惹惱了這位俞大爺。
  驀然,金鉤劍的虎目一亮,面色再變,他的炯炯目光,突然停留在神色自如,兀自飲茶的江天濤臉上。
  金鉤劍發現江天濤劍眉星目,气宇不凡,藍衫儒巾,腰懸長劍,一望而知,不是等閒的俊美少年。
  同時,他也斷定艷美如仙的冷萍姑娘,不時暗送秋波的客人,也必是這個有玉樹臨風之美的佩劍少年。
  怒火、妒念和好奇,令他猛地移開座椅,徑向江天濤走去。
  其余兩個勁裝中年壯漢,似是香主級的高手,立即緊緊跟在俞存信的身后。
  全樓的茶客,不少人緊張的站起來,膽小的客人,已開始悄悄的向樓下溜,任何人看得出,馬上就要大打出手。
  靜坐一角的江天濤,一見威猛含怒的金鉤劍向他走來,不由暗自笑了,心想:我正要找你,你自己來了更好。
  心念間,金鉤劍已到了桌前。
  但他內心的沖動,卻令他不由自主地向江天濤走來,到達桌前,強自抱拳含笑道:“在下金鉤劍俞存信,恭為三釵幫總壇白虎堂堂主,敢問閣下尊姓大名,仙鄉何處,來此何事,不知可愿賜告?”
  江天濤見金鉤劍抱拳含笑,也急忙起身答禮,謙和地道:“原來是俞堂主,久仰,久仰,在下姓衛,單字名明……”
  金鉤劍俞存信,一听衛明兩字,虎眉一皺,十分迷惑,他對這個名字,似是有些耳熟,只是心情不快,一時想不起來。
  立在他身后的兩個香主卻早已面色大變,其中身穿青緞勁裝的一人,急忙一拉金鉤劍的衣角,悄聲道:“鉤拐雙絕力拔山!”
  金鉤劍一听,渾身不由一戰,立即似有所悟地朗聲道:“原來是單掌震傷力拔山的衛小俠,失敬,失敬!”
  說話之間,連連抱拳,重新見福。
  江天濤也急忙拱手,同時謙遜的道:“不敢,不敢,在下是九宮堡的一個小小掌院!”
  金鉤劍三人一听,俱都愣了,几乎是同時惊异地道:“衛小俠不是中選為汪姑娘的乘龍快婿了嗎?”
  江天濤淡淡一笑道:“汪姑娘自幼即許給了少堡主江天濤,怎敢再嫁別人。”
  金鉤劍三人一听少堡主江天濤,六只眼睛同時一亮,其中穿綠衣的渾猛漢子,立即沉聲道:“提起你們九宮堡的少堡主江天濤,內外三堂的香主們,肚皮都要气破了……”
  江天濤听得心頭一震,不由吃惊地道:“為什么?”
  金鉤劍立即含笑解釋道:“只因貴堡少堡主,仗著武藝高絕,在松桃官道上,阻扰本幫圍捕凶手,并劍傷本幫分舵的香主……”
  江天濤急忙解釋道:“那完全是出于誤會。”
  金鉤劍立即皺眉不解地道:“怎見得是誤會?”
  江天濤根本無法解釋清楚,只得淡然一笑道:“這件事只有見了貴幫富幫主再說了。”
  金鉤劍三人一听,誤以為江天濤不滿九宮堡,專程前來三釵幫謀職,因而,同時惊喜地道:“小俠可是前來本幫投效?”
  江天濤淡淡一笑,立即拱手道:“在下奉本堡老堡主陸地神龍江浩海江老前輩之命,特來拜會貴幫金釵富幫主。”
  說話之間,已將拜貼取出來,雙手遞至金鉤劍面前,道:“就請俞堂主,煩人送至總壇,以便在下明晨拜山。”
  金鉤劍也雙手將拜貼接過來。
  由于拜貼是以譽滿武林江老堡主的名義而發,拜見的是本幫幫主,金鉤劍不敢大意失禮,恭謹地將帖接過,立即有些激動地肅容道:“在下即刻返回總壇,轉呈幫主,并請小俠明晨早駕蒞臨!”
  把話說完,微躬上身,即和其余兩人,轉身向樓口走去。
  江天濤早已拱手,朗聲道:“煩神之處,容后再謝!”
  說罷,隨即放下一些碎銀,徑自走下樓來。
  走回客棧,閂門熄燈,解劍倒身床上,想到方才茶樓上的情形,不自覺地笑了。
  他确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拜帖今夜就遞進總寨了。
  想到金鉤劍三人的話,三釵幫對松桃城東官道上發生的事情,顯然仍极气忿。
  但他們對那位身穿黑衫,頭罩黑綢的凶手,似是尚不知就是他們的總督察彩虹龍女,由此可見,這是他們三釵幫中的絕高机密。
  繼而想到那位歌女“冷萍”姑娘,雖說她是一位風塵俠女,她的武功當不在雪姊玲妹之下。
  假設,她确是一個武功不凡的俠女,她又為何喬裝歌女,而且在“三釵幫”的總壇山下獻唱呢?
  他反复揣測,最后,他覺得這其中有蹊蹺!
  就在這時,忽听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徑由遠處馳來。
  江天濤劍眉微微一縐,覺得來人的輕功不俗。
  唆的一聲,那人就在房面上,如飛過去了。
  江天濤听得出,那人顯然去了東梁山,他也斷定那人必是三釵幫的人員,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稍頓,又有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由東梁山方向傳來。
  江天濤心中一動,來人的速度,風響,极似方才過去的那人。
  心念間,來人已在屋面上馳過去了。
  驀然,飛馳過去的那人,過去不遠,再度馳了回來,唆的一聲,再度奔了東梁山。
  江天濤听得不禁有气,斷定來人有意挑釁,根本是沖著他而來。
  心中一气,條然躍起,左手提劍,右手推窗而出,一長身形,騰空飛上房面,急忙游目一看。
  只見一道人影,已到了鎮外。
  江天濤暗呼一聲好快,展開輕功,徑向數十丈外的快速人影,如飛追去。
  追至鎮外,那人已到了山邊,直奔一道奇險山口。
  房面上馳來馳去。
  最后,他決心追上前去,看看那人是誰,將自己引出來,究竟是何用意。
  心念已定,加速前進,追進山口一看,那道人影早已越過一座綠谷,正向一道橫岭上馳去。
  江天濤唯恐深入山內,遇到三釵幫的明樁暗卡,万一被人發現,對明晨的拜山极為不利,而且大大的失禮。
  心中一急,盡展輕功,身形疾如流星,眨眼已追上橫岭。
  舉目再看,那道人影,已沿著一道絕壁邊,正向深處馳去。
  馳下橫岭,沿邊追去,距离那人愈追愈近。
  江天濤飛馳中,不禁開始有些疑惑,如果說那人有意將自己引來,但那人卻從末回頭察看過。
  心念間,又迫近了些,凝目一看,渾身不由一戰,面色立變。
  他發現前面那道人影,纖細瘦小,一身玄衣,分明是一位女子,因而,彩虹龍女的影子,立即在他的腦海里閃過。
  同時,他也恍然大悟,現在他們走的這道絕壁,可能就是齊魯雙俠所說的机樞小徑。
  据齊魯雙俠說,机樞小徑乃是堂主以上高級人物上下山的机密小路,沒有哨卡,沒有暗樁,也沒有机關險阻。
  但是,沒有登堂入室的精湛輕功,也休想進入。
  心念至此,愈加肯定前面飛馳的纖細人影,就是彩虹龍女。
  由于已經知道了是“彩虹龍女”,覺得已無須再追下去,因而不禁有些遲疑。
  這時,已繞過几處极險峻的峰腰和突崖,果然沒遇到有人阻攔和盤詰。
  江天濤心中一動,覺得進入總壇既然不虞被人發現,何不盯著彩虹龍女進去一探虛實。
  同時,正可暗中听听彩虹龍女對這次前去九宮堡尋事,如何向金、銀二釵解釋,自己明日拜山,也好先有准備。
  心念已定,繼續前進,變追赶為跟隨,處處小心,以防彩虹龍女發現身后有人。
  因為,彩虹龍女的輕功,劍術和內力,他耳听目睹已不止一次了,是以不得不格外小心謹慎。
  同時,他也用心裁記下路徑,以便稍時回去。
  這道机樞小徑,果然畸險無比,再繞過几座峰角絕壁,前面已到了一座高不見頂,橫高無際的大絕壁。
  由于夜空無光,絕壁下十分黑暗,到達絕壁下,那道人影,已不見了。
  絕壁下,草高過頸,怪石如林,沿著絕壁腳下,一望無際。
  再看絕壁,立如刀削,野藤縱橫,突石斜松,一眼看去,顛頂之高,似是高接天上的繁星。
  細察絕壁上,并沒有那道纖細人影上升。
  江天濤呆立片刻,不禁有些遲疑了,他不知道應不應試著升上絕壁?
  如果上去,必然失去了彩虹龍女,沒有人引導,勢必無法進入總壇,不如不去,免被發現。
  但就這樣空跑一趟,心又著實不甘,最后,他決心上去看看。
  于是,緊了緊腰間佩劍,凝目細察了附近一番,飛身縱至絕壁上,仰首上看,騰空而起,徑向顛頂上如飛升去。
  踏斜松,點突石,攀藤附蘿,近百丈的如削絕壁,瞬間已近崖邊!
  江天濤深怕崖上有人,因而距离崖邊尚有七八丈時,立即改變輕靈動作。
  到達崖邊,攀住一根粗藤,借著數株山花掩蔽,探首一看,雙目突然一亮。
  只見無際的崖上,竟僅數丈,略有起伏,尚稱平坦,數丈以外,微斜下傾,竟是一座植滿鮮花,筑有亭台的花園。
  花園的對面,构筑一道孔花矮檔,牆的那面,松竹掩映中,瓊樓朱閣,畫棟雕梁,不少處樓窗上,亮著燈光。
  江天濤看得眉頭一皺,不禁有些失望,他确沒想到,絕壁的上面,竟是三釵幫總壇的后寨內院。
  他斷定金釵富喬麗,銀釵皇甫香,以及玉釵彩虹龍女,必然都住在這一帶瓊樓高閣上。
  同時,他也斷定齊魯雙俠雖然知道有條通向總壇的机樞小徑,但他兩人絕不知道通到三釵的內院來。
  想到方才那道纖細人影,馳進了內院無疑,因而,他愈加肯定那人就是彩虹龍女。
  一想到彩虹龍女,他的心又動了,要想知道彩虹龍女如何向金釵述說,這是一個絕佳的机會,万万不可錯過。
  心念一定,右掌一按崖石,飛身從上崖邊。
  就在他飛身騰起的同時,前面一叢花樹后,驀然傳來一陣嬌聲嘻笑。
  江天濤心中一惊,身形斜飛一丈,輕輕地隱身在一方大石后,久久定不下神來。
  驀聞一個少女不屑地聲音道:“哼,他杜靖云雖然自夸是文武全才的劍客,但總統領卻從沒把他放在心上。”
  江天濤一听,原來正在談一個叫杜靖云的人在暗戀銀釵皇甫香的事。
  心念末畢,又听另一個少女,似有所悟地道:“有人說,幫主對元子建頃有好感……”
  一個聲音較深沉的少女,立即不以為然地道:“元子健,能詩能賦,自恃多才,常常暗示他是后漢的曹植再世,幫主還曾派春紅姊姊暗中警告他,爾后少發狂話呢!”
  另外一個少女的清脆聲音道:“老實告訴你們,外三堂土、九位執事,一十二位總分舵主,除了几個老頭子,哪個不偷偷暗戀著幫主,統領,總督察!”
  江天濤一听,原來談的都是些暗戀三釵的韻事,他哪有閒情去听,立即沿著一道花樹,輕靈地向著矮牆前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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