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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出原因,好辦。他脫靴登榻,拉下她的鹿皮軟底鞋,脫掉內套,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弓鞋呢!逸云搖頭苦笑,閉目垂帘凝气行功,他要用內力導引真气震穴,武林中极為困難的真气療傷術,為如黑疏導經脈,并使真气能任意導行于經外奇穴之中。
  這种上乘心法,极為不易,沒有一甲子的精深修為,足以坏事,說不定毀人害己。
  他功力已運至十成,雙掌晶瑩如玉,向下一按,指掌并用急如驟雨,如黑成了一個面團儿,在他手中翻騰轉揉,時起時伏。
  良久,如黑經气血一沖,气動生机轉,血暢人更醒。她神智一清,感到自己像瘋子一般,在一雙炙熱的大手中翻滾,想掙扎渾身無力,心中一急,便待運气。耳中突听逸云沉重的語音,在空間里震蕩。
  “不可運勁,不然你將大吃苦頭。等會儿叫你運功,可以用你自己所學的心法聚凝真气,目下可不行。”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好閉著眼任由他擺布。
  不久,她被指點掌拍播弄得渾身大汗,正在羞急交加,暈頭轉向之際,突然上身一抬,一雙火熱的巨掌,一按靈台一按命門,脊心和腰后兩道熱流,緩緩迫入体中。耳听身后逸云略帶喘息的語音說道:“气納丹田,徐徐分行,不絕如纓,切忌猛進。行功。”
  她盤起雙腿,吸了一口气,依宮默運神功,先天真气凝聚丹田。分循十二經脈徐徐流轉。
  等到一周天行畢,那兩道熱流突以全力一催,气血經外力導引,直貫經脈末梢,分行全身三百六十五穴,無遠不屆。她只感到渾身如被火烤,難忍難耐。但她不愧是掃云山庄的傳人,咬緊牙關運功。
  直至三周天過后,方覺百脈回春,渾身舒泰,先天真气流轉如潮,任意所之,任督二脈有突然貫通之象。
  三更已盡,她已入忘我之境,背后兩只大手的暖流,逐漸減少引導之力,讓她自己行動。良久,她方悠然返回現實。背后的雙掌悄然撤開,隱聞喘息。
  她顧不得衣履零落,形如半裸,猛地回身一扑,跌入逸云怀中,將他抱得緊緊地。
  逸云偷出一只手,取過披風替她輕輕披上,柔聲說道,“小妹,我送你回房歇息。”
  如黑沒作聲,良久在他耳畔幽幽地說道:“哥,你惱我么?我瞞了你這許久。”
  “你真傻,要惱你我還這么費神?弟弟變妹妹,仍是一個你。只是我得教訓你一頓,不護身卻妄想傷人,你是怎么個打算的?兩敗俱傷犯得著?你自己說,該打不該打?”
  “妹妹錯了,認罰。我這個丑丫頭,你不感到討厭么?”
  “胡說八道!不和你說。”他抱起她,正欲一躍下地。
  如黑叫道:“我精神大好,讓我告訴你一切。”
  “以后再說。既然你精神大佳,我送你一套拳法。我發覺你的先天真气已有八成火候,足以發揮潛力。這套掌法名叫‘奔雷八掌’,配合如幻步,端的有鬼神莫測、功參造化之巧;也有惊雷奔電,力可摧山之威。穿好衣衫,咱們就在房中演練,作為我這做哥哥的,給小妹的見面禮。”
  他一躍下床,背轉身軀穿靴,讓如黑穿好停當。兩人在房中直練至東方發白,方各自回房梳洗。
  如黑在天色大明之際,挾著她那把用劍囊盛著的寶劍,叩開逸云的房門,向他羞笑道:“哥,你能听我說么?”
  逸云微笑著伸手挽她,突又縮回虎腕說道:“對不起,我几乎忘了你是妹妹,你還是換回女裝吧!”
  “不,男的還不岔眼,女的這樣丑,多難堪?”她踏入房中,不住羞笑。
  “即使你更丑些,我也不在乎。妹妹,別自卑,傾國傾城也有其丑處,無鹽也有她美的所在,哥哥不是俗人,你大可放心。”
  “那是欺人之談。總之,我有自知之明,不能使你為難……”
  逸云一把將她拖近身邊,正色道:“你怎么了?是存心和哥哥嘔气嗎?相交貴在知心,你好教我失望啊!”
  如黑突然扑在他怀里,一時感上心頭,竟自雙肩聳動,啜泣不已。
  逸云知道她心中難受,十分怜惜地將她抱住,輕撫她的秀發,感情地輕語道:“妹妹,月來相處,你我情同骨肉,互相關怀,情義皆不可分。你雖回复女儿身,但我并不減愛你之情,反而有增無減。難得稱我志超相投,愛好相等,實是不可多得的良伴。我有一出諸肺腑、誠意相求之事向你坦誠提出,可別怪我荒謬。”
  “哥,你說吧!”她仍未抬起頭。
  “复仇事了,我將送你返家,然后獨赴掃云山庄,請三叔為我成全,向伯父母專程作伐。妹妹,你能答允我嗎?”
  如黑渾身一震,顫聲問道;“哥,你……你此話當真?”
  逸云沉聲道;“言出肺腑,全無虛假。月來相處,你該知道哥哥不是輕于言諾之人。”
  如黑道:“出于一時怜憫,將害了你終生……”
  逸云大聲道,“天下該怜憫之事,多如恒河沙數,比你更丑之人,相信不下万千,我為何不怜憫她們?妹妹,我說得重了些,但請原諒我情急。”
  如黑驀地抬頭,淚流滿臉,額聲道:“哥,但愿永證此言,天日共鑒,我……我……”她情不自禁,抬頭親了他的左頰。
  逸云虎腕一緊,猛地吻住了她的小嘴。如黑只覺如中電触,渾身發軟,血液在体內奔流,已不知人間何世。
  良久,兩人在沉醉中醒來,如黑猛地掙脫他的擁抱,拾起桌上長劍,彈開劍囊鎖口,向逸云嬌喚道:“哥,請看!”
  一聲清越龍吟,長劍出鞘,剎那間,整個房內紫光滿室,光華如電。
  逸云驀地惊呼道:“紫電劍!你……你是掃云山庄周三叔的……”
  “那是家祖父,我叫周如黛。”
  “什么?你……你是江湖盛傳,大鬧鄭州群英擂的……”
  “九天玉鳳周如黛,正是區區在下。”她獻劍行禮,頑皮地扑嗤一笑。
  逸云惊愕地注視著她,不解地說道:“听人說,九天玉鳳是個絕色小姐儿,你……別開玩笑啊。”
  如黛收劍入鞘,扑入他怀內,笑道:“天魔地煞商夫人可以易容;掃云山庄的易容術天下無雙,她們差遠哩!不然爺爺怎配稱‘忘我’山人?哥,我馬上可以讓你看到我的真面目。”
  她正欲躍出房外,逸云將她換住,說道:“且慢!讓我清醒。來!你用指當劍,且把掃云山庄的‘飛龍劍法’演給我瞧瞧,看是否有假。”
  如黛知他心中存疑,一笑而起,屹立房中,左手劍訣一引,右手伸一指當劍,气納丹田,從容獻劍畢,就勢一挫,身形貼地一旋,指尖一震,驀地凌空直上,指央左右分張,百十道指影向上飛騰,她沉聲叫道:“大地龍騰。”
  “九天龍旋。”逸云接口。
  如黛指尖疾伸,半空中急振右腕,左手向后一沉,身軀左旋,飛快地旋了兩轉,無數指影裹住全身,并向外八方狂震,徐徐下降。
  逸云搶出,一把抱著她的小腰儿,緊緊地攬入怀中,笑道:“果然是掃云山庄絕學,這小東西可惡!該罰!”
  怎么個罰法?
  他直將她吻得几乎喘不過气來。她整個身軀貼在他怀中,渾身軟綿綿,只有一雙手勁道仍在緊緊地纏住他的頸項,以更熱的吻回報他。
  良久,兩人方在沉醉中轉醒,姑娘羞得不敢抬頭,伏在他怀中,用夢也似的聲音,溫柔地輕語道:“哥,我要回复女儿身,半年來易釵而弁,夠苦哩!”
  “活該!小妖怪,你愚弄我這許久,該吃些苦頭。”逸云在她耳畔輕笑。
  “不來啦!你……你……”她扭著小腰儿不依。
  “你最好還是男裝,不然我們便無法再親熱了,行走江湖也不方便,是么?”他去吻她的鬢角,把她吻得渾身發熱。
  “你……你……坏嘛!”她喘息著嬌喚,掙開他的擁抱,挽著他出房,到了隔鄰房中。
  她指著窗外,那儿是小花園的一角,一抹翠綠的木蓮正在窗口搖曳生姿,大大小小的花蕾其大如鴨卵,大概不出半月,這間雅房住的人眼福將是不淺。
  她說道:“哥,請在這儿稍待,可以數數花蕾,我要易裝,可不許回頭啊!”
  “不,看你不比看花蕾好?”逸云神秘地一笑。
  “啐!不害羞!”她推他到窗沿,自去將門上日。
  房中影起水聲,不久衣袂微振,足有半個時辰。逸云將花蕾數了不下百十遍,方听身后響起如黛的低迷嬌喚,“哥……”
  在他緩緩轉身,眼前一亮。妝台前,一個黛綠背影端坐椅上。一頭青絲挽了個三丫髻,珠為花環,翠玉耳墜儿輕蕩,白玉般而微泛桃紅的粉頸下,是一件黛綠窄袖子油衫,外罩同色小坎肩流蘇儿輕顫。細僅一握的小蠻腰,以一條同質而繡金邊的羅帶系住,下面是同料長裙,裙下小金蓮映掩。
  她面對銅鏡,一雙晶瑩的素手,將臉儿掩住,可能在指縫中向鏡中偷覷哩。
  逸云惊奇地凝視半晌,緩緩走近,輕聲喚道:“黛妹這……這是你么?”
  “哥,你說是与不是?”她在掌中內輕語。
  逸云突然將她挽起,剛欲拉開她的雙手,她已扑嗤一笑,將臉埋在他壯碩的胸膛上了。
  逸云輕輕托起她的下頷,一張令人目眩的芙蓉臉,呈現在他的眼前。新月眉划著柔和的線條,雙睛緊閉,眼帘上那漆黑而長的扇形睫毛,輕覆在靈魂之窗,挺直美好的瓊鼻下,是一張弓形小櫻唇,在發射著誘人的熱力,頰旁兩只小梨渦,她分明在笑。
  那青炭色的肌膚變成了英蓉,那一堆難看触目的胎記無影無蹤。
  他目眩神搖,呆住了。
  突然,他瘋狂地在她臉上額上投下一連串熱吻,最后,落在她灼熱的櫻唇上。
  良久,兩人慚漸清醒,仍然相偎相依。
  逸云溫柔地輕聲說道:“黛,你使我惊奇,几疑是夢中,你不是人哩!”
  “哥,你胡……”
  “不,我說的是真心話,恍若畫里真真,几疑玉女臨塵,你令天下的女孩子妒嫉了,黛。”
  “丑女如黑不是很好嗎?你還要娶……娶她呢!”她頑皮地擰了一下他的左頰,嫵媚地笑了笑。
  “我愛的是你的人,如黑和如黛假使不是同一人,你想,我會怎樣?也許愛美乃人之天性,你竟然美智兼備,黛,你不會再說我一時怜擱,痛苦一生了吧?”
  如黛羞得鑽在他怀內,撒嬌道:“不听你的,不听,不听……”
  兩人纏綿良久,方平靜下來。
  逸云笑道:“該進膳了,你要不換裝,等會儿店伙計送飯菜來,我的天,你我的官司打定了。哈哈!”
  “不,我絕不換裝。有我在身邊,不怕有人打你的主意,同時我得管束你。”她似笑非笑地說。
  “厲害!你是何所指?”
  “天下比我更美的人多著哩,譬如說……”
  “你的心眼儿真多,放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瓤而飲。”
  “不是心跟儿多,至少你那什么芸姐,我對她确怀戒心。哥,她不是夠美么?”
  “黛,你這种防微杜漸的想法要不得,太多心了。”
  “我也知道要不得,可是我……””
  “愛之深,恐懼亦深;黛,我感謝你。不換裝也好。我去招呼店伙,等會儿我來叫你。”他輕吻她,含笑出房。
  等逸云重新叩門之時,房門一開,現出一個丰神絕世的少年書生,眉目如畫,含情脈脈地向他凝注,笑意盈盈,令人跟前一亮。
  她舉手長揖,向逸云笑道:“云哥,小弟這儿有禮。”
  逸云呆了半晌,猛地挽她就走,笑罵道:“小妖怪,你真會變,你這一身打扮,危險著哩。”
  “不要緊,假貨,不值半文。”她頑皮地笑。
  入房之后,房門一掩,逸云也怪聲烴气地說道:“假使遇上一個小妞儿,她愛上了你這個假書生,這一來,我看你還能騙?”說完,手向她怀中一探。
  如黛恩了一聲,喘息著倒在他怀中昵聲輕喚道:“哥,你……你……”
  逸云放手,笑道:“四不像,等會儿得穿上胸圍子,假就假到底,這樣你是自尋煩惱。”
  原來妞儿易裝時間甚暫,胸圍子沒穿上,外面雖罩了寬大的青衫,而胸前蓓蕾怒突,只消略一走動,原形畢露。
  兩人笑著入座進膳。如黛像煞一個小主婦,笑盈盈地為逸云布菜,小兩口儼然舉案齊眉,但卻親昵万分,一頓飯足足花了半個時辰。
  膳罷,兩人回房洗梳,內穿素綢緊身,外罩青衫。逸云手搖如黛所贈的名貴折扇,如黛則腰懸用劍囊盛著的紫電神劍,手上也有一把折扇。
  兩人折扇輕搖,施施然出了北門,像一雙俊美金童,光臨這座小小山城。
  沿小道北上,傍水倚山而行,過了五里亭,便可看到伸出江面連錦起伏的青龍岭。山勢向前后伸張,似條巨龍躺在西河之旁,岭上松杉矗天,一片深綠,遠看但覺气勢渾雄,襯得山勢更為蒼勁,栩栩然有奮鬣騰躍之感。
  臨江山坡上,小道右側,有一處天然的平坦巨丘,遍生短茅,大約三四十畝,四面渾因,丘下環繞著一叢楓林。如果爬上青龍岭巔向下瞧,這座巨丘就像一顆龍珠,正位在兩側伸入河中的龍爪之間;若是秋末,楓葉泛紅,像是一圈烈火圍著一顆大珠,煞是好看。
  就在這大珠之上,高搭著一座向天台,台約五丈見方,下面用十六根合抱大柱為架,离地三丈六尺,确是夠壯觀。台面以兩寸厚板釘嵌,涂以朱漆。上面除了一張楠木朱紅長案以外,空無一物。
  台位于正北,左前角高聳著一根旗杆,上面飄揚著一面杏黃旗,上面繡有四個金紅色的大字“吾道不孤”。
  東西兩側,是兩座彩棚,各設一列長案,和三五十張大環椅。案上有一列巨觥,每一巨獻的容量是一斤,乃是用銀鑄樓花精工打造,十分名貴。
  這地方,就是青龍岭大珠台。也就是獨腳天尊重行出山宣布將与四海狂客為敵的所在。
  大珠台西面一里余,臨河之畔,小路之右,有一所宏麗的庄院,約有十余棟房舍,名叫“青龍庄”,也就是獨腳天尊用來招待赴會的各路朋友,容納三山四海英雄的別館。
  目下是巳牌初,距午正還有一個半時辰,早著哩!大珠台執役的小廝們在忙著布置,青龍庄也忙得不可開交。庄中來來往往的人甚多,全是形形式式奇形怪狀的好漢,各地大名鼎鼎的黑道英雄,當然也有江湖小混混。
  由北門通往青龍庄的大道上,勁裝背刃的老小絡繹于途,全興沖沖往這儿赶;不需說,定是赴會的武林朋友。
  盛會的名稱夠俗:群英大會。
  凡是赴會的人,全成了英雄,阿貓阿狗全不例外。
  怪!竟然有兩個大姑娘一般的少年書呆子,也向這儿大搖大擺踱著方步赶,豈不邪門?
  群英大會一開始就不夠吉利,昨日因迎接出山的主人桐柏山主,遲到了一天,替大會蒙上了一層不利的陰云。接著是東道主人烏楓岭的妙手飛花狄雷的師父,三步追魂章鈞,与一群凶悍惡寇在武安居酒樓被人戲弄。尤其是昨晚,獨腳天尊的師兄毒僵尸古奇、一個號稱天下一流高手,竟也被人打得亡命逃回青龍庄。
  巳牌初,兩位書生出了北門,悠哉游哉向青龍岭慢慢走去。沿途談笑風生,兩人手挽著手,顯得异常親密,而且笑容醉人。
  兩人同樣的齒白唇紅,雙頰賽似盛開的桃花瓣,大眼睛恍若深潭,乍看去,有點像兄弟,只是大個儿溫文儒稚,小個儿有點娘娘腔,太要不得。
  兩人正走間,身后足聲急響。兩人毫不經意地回頭一看,臉上含笑至路旁。
  來的是十八少林弟子,一色行腳僧打扮,穿著寬大的灰色青邊直裰,夾著方便鏟,最老的已有七十余,少的也有四十出頭。他們之后,有八個俗家弟子。最先那人生得身高八尺,年約八十余,相貌威武,腰帶上插著一柄兩節金槍,有點似雙怀杖。最令人一望便覺奇特的是,他那雙神光炯炯的火眼金睛,予人的印象最為深刻,令人不敢和他的眼神相触。
  他是誰?江湖上無人不曉,武林大名鼎鼎,少林俗家弟子中聲譽最隆,功力也出類拔萃,金眼龍隆威是也。
  逸云和如黛在少林子弟之后半里地,跟隨,逸云說道:“黛,我已應允方伯母公開出面,或許有和少林弟子沖突之虞,今日之會,得謹慎行事哩。”
  “少林那位金眼龍功力奇高。還有為首那老和尚,乃是達摩庵達摩院護法降龍僧佛弘。在佛字輩高手中,降龍僧与他的師弟伏虎僧佛印,可說是數一數二的高僧,功力已臻化境。少林這次竟然出動了護法僧人,看來极不尋常;要是与夫人沖突,确是可虞。”
  “真要是不可開交,我最好要他們轉去嵩山候命。”
  如黛惊奇地問道:“你能支使少林弟子?”
  逸云探手入怀,取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小小雙人像,說道:“就憑這玩意,就可以支使少林派門人。”
  如黛接過小像,注視片刻,說道:“這是一僧一道銀像,何以有支使之力?”
  “你可知道武林佛道同源像的典故?這玩意就是。”
  “別騙人,佛道同源像是金像。”
  “我在上面鍍了水銀,只消一經火,立回原狀。請看后面那兩行小字。”
  字小如米粒,筆划其綱如發,但蒼勁雄奇,深有三分,刻痕上下一般粗細,深度每一筆皆勻稱。顯然,這不是刀筆所刻,乃是絕頂高手以內力運針所成。兩行小字是五個人的道號,寫的是“少林釋宏尊、峨媚釋摩果、武當天泰山人。”
  第二行是,“昆侖松青、崆峒無塵,同頂禮稽首年月日。”
  “啊!正是佛道同源像哩。太岳山佛道之爭,距今已有一甲子以上的歲月。持有佛道同源的人,只有三個,你從何處得來?”
  “傻妹妹,你還不明白?我的掌上嘯聲……”
  “我想起來了!降魔梵音掌;你是龍吟尊者的……”
  “我是他老人家的寄名弟子;這是經過恩師他老人家同意的,目下兩位恩師在一處參修。”
  “怪不得你有如許高深的造詣。哥,我為你慶賀。”她親熱地偎近,將佛道同源像替他放入怀中。
  “這金像我要親自送上嵩山,今后五派門人就可放心了。六十余年,好漫長啊!”他喟然歎息,挽起如黛舉步。
  五里亭在望,正是昨晚凶狠拼斗之地。亭外草坪中,十八名僧人弧形分立,八名俗家弟子站在一側。中間有兩個人影,正在兔起鶻落狠斗,劍芒如電,杖影如山。
  逸云說聲“快走”,便向五里亭快步而行。
  激斗中的兩人,一是亡命花子,一是名年約花甲的灰發老人。一旁仗刃戒備的大漢,共有十名之多。兩人功力只在伯仲之間,都末取得优勢。
  正斗間,老和尚降龍僧突然朗聲說道:“阿彌陀佛!狄施主如果妄自使用子午六陽針,休怪老衲無禮。”
  一旁觀戰的如黛,用傳音入密之術對逸云說道:“使用于午六陽針之人,只有三步迫魂章鈞老匹夫。他有一名弟子,就是妙手飛花狄雷。這人不像是狄雷,可能是狄雷的兄弟。”
  這姓狄的果然是狄雷的親弟,叫滿天花雨狄云。不知怎的,果然在五里亭和亡命花子動上手。
  他被降龍僧那宜震耳膜的語聲一喝,駭然一惊,晃身疾退丈外,向降龍僧喝道,“老和尚,你又能怎樣?”
  降龍僧淡然地答道:“先擒下你,老衲再上青龍岭。”
  “未接請貼之人,誰也不可擅自踏入大珠台,只能到賓館接待,這是江湖規矩。狄某奉命傳言,老花子卻語出不遜,怎能怪狄某無禮?”
  “會前傷人,江湖也沒有這規矩。是否踏入大珠台,乃是老衲之事,施主大可少管。”
  亡命花子接口道:“他們要在大會之后,要乘机一舉殲盡与會白道人物,老花子早得到風聲著實气不過哩。”
  降龍僧淡淡一笑道:“袁天雄也太過自信了。尹施主,我們走吧,看他們又能怎樣?”
  亡命花子向滿天花雨咧嘴一笑,插起竹杖說道:“狄二爺,咱們呆會儿見。”
  滿天花雨恨聲答道:“你逃不出二太爺的掌心,走著瞧。”
  少林弟子和亡命花子走了,逸云和如黛直待他們轉過山嘴不見,方才挽手舉步、走出路中。
  和十名大漢回到亭內的談天花雨,突向兩人大吼道:“窮酸們,此路不通,給我滾回辰州去吧。”
  逸云停步,大咧咧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喂,老人家可是罵我?”
  “不罵你難道罵我自己不成?再嚕蘇你將丟掉小命儿。”
  “我就不信。”逸云淡淡一笑,悠然舉步。
  亭中槍出一個大漢,扑向逸云,伸手便摑,勁道奇大。
  逸云突然一踉蹌。“哎……”一聲叫出一半,大漢己向上一蹦。“哎呀!”他狂叫著摸著肥臀儿,跌倒在地。一枚亮銀鏢,閃電似由草叢中飛出,正巧妙地射入左臀,离肛門只一寸之差,好險!
  亭內人影急向外竄,草叢中也搶出無情婆婆和兩少女。
  滿天花雨正在气頭上,不管三七二一,一聲不吭立下殺手,左手微揚,袖中無聲地飛出一蓬淡紅色針雨,向三個女人飛射。
  逸云跟尖,已看到他袖中有一根紫銅管,一吐一存,針影即現。他和如黛正在兩批人之中,乘站穩身軀之際,手中折扇暗地一扇,神功倏發。
  武林中令人聞之變色的子午六陽針,突然紛紛墜地。
  “錚”一聲金鐵交鳴,盤龍杖与長劍換了一招,人影向側一分,突又叱喝一聲,重行扑上。
  九名大漢圍住兩位姑娘,劍芒刀光紛飛。跌倒地下那中鏢大漢咬著牙取下銀鏢,掏金創藥敷上創口,拾起刀向逸云扑到,惡狠狠地叫道:“臭小子,太爺今天非宰了你出气不可。”刀一晃高舉過頂,狠命斜砍而下。
  “要殺人哪!”逸云以扇遮頭,惊駭地尖叫。
  一個少女大怒,猛地將劍脫手而扔出。劍一出手,她自己卻陷入危局。
  劍勢如電,恰由大漢肋下貫入,几乎穿肋而出。他手一松,單刀落地,刀尖反而跌在膝蓋上,鬼眼一翻,歎口气向前一扑,立時气絕。
  逸云惊叫一聲,突然罵道:“你們這些瘋狗,該死,我也拼了。”他去拔出大漢肋下的長劍向剛往這儿扑來的一名大漢扔去。
  劍向前一飛,半空中連翻筋斗,勁力不足,無法克服飛行時重心的轉移嘛!
  大漢冷笑一聲,單刀向劍身一撩,想將劍震落。他不震倒還罷了,刀劍一触,“錚”一聲,長劍奇急地翻了一個筋斗,劍尖一倒的瞬間,紅光崩現,洽好拂過大漢的右耳根,深划一道四寸大縫,骨裂肉開,馬上扔刀躺倒。
  長劍經大漢一撩,勁道驟加,把前尖后向人叢中射去。那扔劍救逸云的少女,被一棍一槍兩把單刀,迫得走頭無路,眼看要糟。劍破空飛到,恰向小妞儿射來,來勢并不太急。她百忙中已看清正是自己的劍,伸手一抄,嬌叱一聲,長劍到手,寒芒一閃,使棍大漢瘋叫一聲,長劍貫胸而入。
  這一瞬間,另七名大漢不知怎地,紛紛瘋叫著一一被兩女刺翻,只消劍芒一閃,就有一人遞不出招式,眼睜睜喪身劍下。兩少女似乎并末思索其中原放,運劍如風,威風八面,不消片刻便將七大漢一一放翻。
  滿天花雨一管子午六陽針被人神奇地震蕩,心中早怯,不知是何人有此功力,在暗中出手架梁,卻沒想到會是這兩個書生,在与無情婆婆換招之際,感到老太婆的功力也夠深厚,久纏下去絕討不了好去。
  就在他打主意撤走,針箭倒轉的剎那間,同伴竟然一一倒地斃命,触目惊心。他勃然大怒,正想伸手發射子午六陽針將二女擊斃。驀地里,他感到鼻尖一涼,一股微咸的液体流入口中,他一劍震開盤龍杖,伸手一摸,嚇了個膽裂魂飛。不但鼻尖已不翼而飛,掌背如被利錐所戳,顯然又挨了一額暗器,手掌似乎麻木不仁了。
  他一陣心悸,厲嘯一聲,揮出一劍,如飛撤走。他逃入樹林,惊魂初定,伸左掌一看,一個米大小孔穿透掌心,鮮血涔涔而下,不知是何物所傷。他一咬牙,取金創藥將鼻尖傷口敷上,返身直奔大珠台。
  無情婆婆和兩女看了看十具尸骸,心中暗叫僥幸!轉首尋找兩個書生,哪有半個人影?無情婆婆拾起地上十余枚光閃閃的子午六陽針,向兩女道:“子午六陽針乃是狄老匹夫之物,歹毒絕倫,發則必中,內家掌力亦無法擊落。但今天這武林一絕的霸道暗器,竟然無故自墜,委實令人難以置信,誰有這种神奇的功力?”
  “是他們!”兩女同聲叫,又道:“那兩個少年書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這儿除了他倆,并無別人。”
  “准是他們!這几個凶賊也是被暗中制住,假手我們殺的。”
  兩少女去檢驗尸体,每一個賊人的背心靈台穴皆有一顆白米嵌入,穴道末損,僅連衣陷入三分,雪白的米粒十分触目。
  三人全惊得呆了,半天做聲不得。
  日色近午,大珠台上人影幢幢,但一個個神情肅穆,寂靜無嘩。距正午已是不遠。登上大珠台的小徑上,在那楓林之前,气氛十分緊張,眼看要發生混戰之局。
  阻住小徑的是三步追魂章鈞,和十八年蹤跡不見的妙手飛花狄雷。這家伙這些年來,似乎蒼老了許多,頭發全白了,顯得更為瘦長;但目光比注音更為陰沉,也更為獰惡。這十八年中,他始終不間斷地苦練絕學,幸而四海狂客和百花教主已在江湖失去了蹤跡,他終于不甘寂寞,乘獨腳天尊重出江湖之便,也蠢然而動了。在兩人左右,有一大群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強寇,一個個磨拳擦掌,怒目而視。
  在下首,降龍僧和少林弟子屹立如山。身后,中州三義和亡命花子,還有一群武當高手,更有一些不知名的白道英雄,其中包括謝韜三父子,也一個個怒形于色,准備動手硬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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