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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逸云雖然沒發現四周潛伏有人,但依常情而論,七星掌雖然是黑道中一代之雄,功力雖高,比較之下仍相去甚遠;云中鶴在江湖固可稱雄道霸,在無底潭畔卻挨不起一掌。他兩人如果聯手合攻,仍然不堪一擊,竟膽敢約他叫陣,絕不會僅是他們兩人,世上沒有甘心送死,睜著眼往虎口鑽的傻瓜。
  他正想動手,驀地正南響起了鬼嚎般的厲笑,像是梟啼,也像狼嗥。
  “咯咯咯……”這笑聲不陌生。
  “喳喳喳……”這是另一人的厲笑,也不陌生。
  “哈哈哈……”這笑聲順耳些,也依稀耳熟。
  他心中一凜,今天落入重圍陷井中了。他一生中,從未遇到過這樣突然向人暴襲,也未想到他會向人不意地襲擊,但今天他居然突下殺手了。
  對方太多,全是了不起的魔頭,必須搶先動手,殺一個是一個。
  笑聲一起,他驀地扭頭向笑聲發起處看去。
  也就在轉首的一剎那間,眼往南看,人卻向七星掌云中鶴兩人閃電似急射。
  兩老凶魔正轉首向南看,逸云已到了。
  逸云的左面是七星掌,這家伙畢竟人老成精,見多識廣,眼角瞥見虛影一閃,便知大事不妙,來不及拔劍,大吼一聲,雙掌急拍,連拍七掌之多,直透內腑隔紙熔金的七星掌力,狂濤般向前急涌。
  逸云存心擱下他,出雙掌左右拂撥,將前六掌的凶猛勁道,以至柔的力道一一帶偏,免得對方借反震力后撤,最后一掌向前急發,至剛至猛的風雷掌力驟發。南海門以風雷掌享譽江湖,奔雷八掌所向無敵,龍吟尊者嫌它太過剛猛,另參悟出寓剛于柔的梵音掌,成了風雷掌的克星,逸云卻又嫌梵音掌的嘯聲討厭,掌一出便將人嚇走,便另以自己參悟的乾罡坤极真力,融入梵音掌之中,可以任意收發那令人心悸的梵音,威力更大。
  七星掌厲岳以柔勁發出專破內气功的七星掌力,逸云用柔勁化去前六掌,最后一掌即用至剛至猛的風雷掌回敬,反而以剛擊柔,一舉猛襲。
  一聲巨響,草飛塵揚,兩條人影一前一后,沖后面兩丈余白楊林之中。
  “啪叭……嘩……卡嚓……”
  一連串暴響,人撞在樹上,發出了惊叫,也響起了樹干折斷聲,樹枝倒下聲,亂成一片。
  逸云晃身飛退,屹立場中,手中伏鰲劍光華熠熠,玉面上殺机未斂,俊目神光如電,凝視著紛紛射到的人影。厲岳的右手,麻木得不像屬于他自己的了。凶猛的反震力直沖內腑,气血一窒,只感到胸腹空洞洞地,喉間一甜,眼前發黑,身軀被凌空倒震,撞在一棵白楊樹上;樹倒了,他口中的鮮血也噴出了。
  一代梟雄功臻化境的七星掌厲岳,以掌成名也栽在掌上,逸云已存心制他的死命,他怎吃得消?也幸而他在前六掌上已知大事不妙,百忙中見机運功護住心脈,不然內腑定被震毀。
  人撞在樹上,樹倒了,他也倒在地下,虛弱地說:“這小狗太……太可……可怕了!他不死,天下無人可擋。”
  另一個飛退的人影是云中鶴,他站在右面,正好迎著逸云的伏鰲劍,只惊得毛骨悚然。他的輕功超塵脫俗,既然擋不住劍,送死划不來,想拔劍撤招又來不及,唯一的生路是退走,不等劍到,他就在劍芒前兩寸飛退,好險!劍气澈骨奇寒,直透內腑。
  他自鬼門關上沖出來了,如果逸云不全力對付七星掌,他也逃不出劍下,准會成為鬼門關的新客。
  他輕功到家,但由于逃得太急,也撞倒了一棵樹,惊叫了一聲,只覺渾身仍然發冷,劍气似乎在胸前。
  “天!這人快得如同電閃,可怕极了!”他心中暗叫,身上冷汗直冒。
  正南飛射而至的人影,成半弧形將逸云圍在瀕河一面。
  喝!人真多。南荒七煞,落了單的左曲老,咬牙切齒的朗月禪師,一頭紅毛的金毛吼,不多不少,十條好漢。
  逸云心中暗凜,仍夷然無懼,心神一斂,六合歸一,臉上七情退去,換上了毫不帶表情的神色。
  “小畜生,听說你能飛,今天咱們要看你怎樣飛去。”朗月禪師大叫,擺了擺已斷了一尺的小型禪杖。
  “把太爺的珍寶還我,太爺不剝你的皮。”金毛吼叫。
  “小輩:今天你死定了;判官已勾了你的名,枉死城的城門已為你而開。”追生大煞冷冰冰地說。
  逸云不理他們,向瘟蠱七煞說:“瘟蠱七煞,是你用毒放在尸体上暗算我么?”
  瘟蠱七煞避開他的目光,冷冷地說:“就算是吧!”
  “你記得在冥神佳城的地窟中,你答應我的諾言么?”
  “老夫記得。”
  “你又使用我還給你的毒藥了,是吧?”
  “老夫只答應你不用以害人。”
  “所以用來害我么?”
  “你當然不在此例。”
  “這個花子大哥的尸体,也不算么?”
  瘟蠱七煞冷哼了一聲,大聲說:“老夫不是無信之人……”.
  “事實上你已背信。”逸云大聲打斷他的話。
  “那該死的家伙已經死了,老夫方撤上毒藥的。”
  “誰下的手?”
  “你不必多問,反正不是老夫。”
  朗月禪師哈哈一笑接口道:“哈哈!那是佛爺略施薄懲,小意思。”
  逸云掃了他一眼,仍毫無表情地說:“就算小意思吧!反正万般罪惡你都敢承當。”
  “那就是了,你用不著多廢話。”
  逸云徐徐舉劍,一字一吐地說:“你們是一個個上呢?抑或一擁而上?”
  “反正你必須一死,多少已無關宏旨,是么?”金毛吼拂著長刀,惡意尖刻地接口。
  逸云臉上泛起一絲极為冷酷,令人心中發冷的微笑,低沉而清晰地說:“求生乃是人之天性,我不責怪你們,因為以一比一你們必死無疑……”
  “住口!小畜生你臨死還敢狂言。”朗月禪師惱羞地叫。
  逸云沒理他,繼續往下說:“你們唯一的生路,就是一擁而上。十二個人,哈哈!華某接下了。如果華某葬身此地,你們至少也要留下一半人,信与不信,立可分曉。”
  “咱們上!”金毛吼大叫,踏前兩步。
  逸云似若未見,仍向下說,語聲突然提高:“上吧!看誰是留下伴我走上黃泉路的一半中之一。”
  連勉強站起的七星掌算上,十二個人全都心中暗凜,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分辨誰是那一半。
  “小畜生,臨死你仍在唬人。”“哈哈,華某絕不唬人,你們之中,任誰也接不下我神劍的一擊,群毆并不一定可占便宜,這地方寬著哩!”
  “准備上!”朗月禪師叫。
  七星掌也掙扎著撤劍加入。云中鶴遲疑片刻,最后一銼鋼牙,也撤下長劍。
  十二個人徐徐舉步,緩緩迫進。八把長的弧形刀,一支佛手筆,兩把劍,一根禪杖,向內舉起。
  逸云發起乾罡坤极真力護身,留意左曲老的飛電鑽,屹立如岳峙淵亨,伏鰲劍斜指,左手劍訣向吃血六煞一指,仍在廢話:“你,我曾說過,我不該救你。”
  吃血六煞低下了頭,沒做聲他又向追生大煞一指說:“在思鄉荒城,我認為你是個不失道義的凶魔,不失英雄本色,想不到我仍然走了眼。”
  大煞怪眼一翻,似要發話,但一触逸云的目光,話又滾回了腹中。
  逸云又向朗月一指,語聲轉厲:“朗月,你要后悔還來得及。”
  朗月狂笑一聲,狠惡地說:“小畜生,你即使跪著叩頭,我也不會饒你,你死定了。”
  逸云哈哈一笑,說:“你要不死,后患無窮。”接著一聲震天長嘯,向左閃電似射出,光華一閃,攻向朗月。
  朗月一惊,身形左閃,挫腰向側掠出。一杖急掃逸云右側,急似惊雷。
  南荒七煞同聲怒嘯,飛扑而上。
  逸云先搶朗月,本無意于他,在剎那間向左再飄,狂野地攻向最左的左曲老鬼。
  這突然的轉折,不但朗月一杖落空,反而阻住了南荒七煞。
  最右的金毛吼從空隙里搶到,一刀急截逸云后腰。
  左曲老一聲大吼,向右急閃,避開了正面,佛手筆攻出一招“花中吐蕊。”
  逸云身形突升,半空中大轉身,向北急飄,伏鰲劍脫手飛射,划起一道光弧。
  “哎……喲……”金毛吼首當其沖,臨危救命,向左急倒,手拼命向光華拍去。光華穿掌而人,直透臂骨,從左肩滑出,整條手臂分成兩片。金毛吼狂叫著倒下了。
  光華再向后飛,射向追生大煞。
  南荒七煞同聲巨吼,七把黑色長刀同向光華迎出。
  光華連發龍吟,合七人之力,將伏鰲劍阻住了,無傳的潛勁發出,雙方似乎勢均力敵。
  逸云無法收劍,正向下飄落,足一沾地,閃電似前扑。
  飛電鑽一閃即至,兩枚落空,一杖擦過逸云背脊,划了一道三分深的血槽。
  逸云只覺真气浮動,血液翻騰,伏鰲劍力道突失,“錚”一聲龍吟,被七煞的無窮內力震得回頭飛射。
  逸云受傷,但還能支持,去勢仍疾,恰好接住反震而回的伏鰲劍,一聲怒嘯,人向后急退,這些變故乃是剎那間的事。
  “糟……哎……”扑上的七星掌身手不靈,被一枚飛電鑽擦過左外肩,鮮血一涌,人向前扑倒。
  朗月禪師向逸云的背影,傾全力拍出一記風雷掌。
  左曲老扔出飛電鑽,人向前沖,恰好与逸云劈面相撞,逸云來勢太快,急逾電閃,誰也來不及閃讓,除了拼死自保,別無他途。
  “砰”一聲巨響,兩人撞個正著。
  左曲老的佛手筆,由于已用了畢生所聚的全部精力,逸云的伽藍禪功將大部份勁道震散,扔被貫入左脅寸余,百煉精鋼的佛手筆,也折成三段。
  兩人相接,左曲老的身軀向后急飛,他的胸腔,被伏鰲劍划開,肝腸外流,八方洒濺
  朗月的那一掌,如山力道將逸云擊飛,只覺眼前發黑,鮮血狂噴,身軀接斷一株白楊,向洛河下飛墜,
  朗月是他的師叔,自然知道他練有深純的伽藍禪功,這一掌想得到夠狠,如同万斤巨錘飛撞,竟把逸云擊飛,加上逸云本用全力撞碰左曲老,沖勢极猛,兩种力道相扶,逸云竟飛出五六丈外。
  朗月這一掌,間接地救了逸云,不然在他昏沉重傷之下,定然被南荒七煞分尸而死。
  他人一落水,突然神智一清,“蓬”一聲水花四濺,他向下一沉,人即清醒。
  他將劍歸鞘,傾全力手腳一拔,浮上了水面,向岸上的一群人厲叫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行再相見。愿老天爺保佑你們別落單,免得橫死。華太爺日后見一個殺一個,你們記住這句話。”
  說完,人向下一沉,水紋一動,不見了。
  南荒七煞面面相視,做聲不得。
  云中鶴夠朋友,他找到左曲老尸体上的解藥囊,搶救七星掌的性命。
  金毛吼咬牙運刀,將一條廢左臂卸掉了,由朗月禪師替他上藥包扎;因流血過多,他的臉成了鐵灰色。
  “這小狗可怕,日后咱們如果碰上了,后果堪慮。”追生大煞變色地說。
  云中鶴倒抽一口涼气,也說:“咱們只有兩條路可走。”
  “哪兩條路?”追生大煞追問。
  “一是今后隱姓埋名,不再在江湖行走。”
  “辦不到,第二條呢?”
  “咱們不可分開,全力搜尋他的下落,一舉斃了他,一勞永逸,永除后患。”
  “他孤家寡人,行蹤飄忽,到哪儿去找?”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做聲。
  朗月包扎妥當,突然接口道:“武林三杰与龍吟……三個老匹夫已被困武當,小狗會赶去的,咱們沿途戮殺,但要看時候,明暗中下手,全力以赴對付他該無困難。”
  “誰知道他走哪一條路?”追生大煞搖頭說。
  “這儿只有汝州一條南下官道,絕不會走失。而且……”
  “而且什么?大師不必吞吞吐吐。”七星掌虛弱地插口。
  “据說,武當已和祁連一派以及喇嘛番僧取得諒解,要在這條官道中收拾這小畜生,有咱們加入,小畜生想活命難比登天。”
  “好,咱們算一份。”追生大煞說,突又叫:“糟!”
  驀地,五條人影從南面如飛而來,相距二五十丈,人在林梢飛掠,老遠便已可看清人的相貌。
  “南蠻子,算什么份?”最先那人影高叫。
  眾人舉目看去,大吃一惊。
  來人是天毒驀神,和他的四名壯年大漢,他穿著一件豹皮背心,豹皮長褲,背上那金光閃閃,重百余斤的降魔杆,令人一看心中發毛,他那雄壯結實高大的身材,那有常人大腿一般粗的兩條胳膊,著實教人吃惊。
  追生大煞吃過苦頭,自然認得,所以惊叫出聲。
  其余的人沒見過這位老年大塊頭,不知厲害。朗月禪師幌身截出,大吼道:“老家伙,站住!什么人?通名。”
  五條身影直迫近至丈內,突然止步,紋風不動。
  “和尚小子,你在問我老人家?”天毒冥神反問。
  “呸!不問你難道問我自己不成?”
  “你這和尚口气太無禮,我老人家要教訓你。我,天毒冥神馬駿。一甲子以前的武林人物,該不會忘記老夫,与我這一條無敵降魔杵。”
  朗月禪師只感到腦中轟然一聲沉響,惊得倒退兩三步。誰不知一甲子以前宇內第一凶魔天毒冥神?別說他的降魔杵無人能敵,他身上的歹毒玩意誰沾上一絲儿,這一輩子便算是完了,他能不怕?
  他駭然變色,合十行禮道:“不知者不罪,前輩請恕,适時多有冒犯,小僧賠禮。”
  “走開!算你幸運;要是早些天,你難逃一死。”天毒冥神冷叱,大踏步走到花子尸骸旁,略一審視,向南荒七煞問;“南蠻子,是你們所為?”
  追生大煞心中一動,指著遠處左曲老的尸体說:“是那個老殘廢。”
  天毒冥神走近左曲老尸体旁,咦了一聲說:“咦!是這個匹夫。你們殺了他?”
  “正是。”
  “老夫要親自殺他,你不是不知道,為何搶先動手?”
  “他要行凶,咱們怎能束手受辱?拼斗之下自然有幸与不幸,怎能怪我?”
  “算你有道理,可惜我沒有机會報一鑽之仇。”他在豹皮囊中掏出一把飛電鑽,脫手扔入河中,又說:“埋了他們。日后你們如果為非作歹,休讓我按上。”
  說完,帶著手下走了。
  眾人抹掉額上冷汗。金毛吼突然惋惜地說:“可惜!咱們該將罪名轉嫁在華小狗頭上。”
  追生大煞冷哼上一聲說:“咱們要說出華逸云,准是一場飛災。”
  “為什么?”朗月急問。
  “這老毒鬼是華小狗新交的朋友,想想看啦!后果如何?他必定尋根究底,誰能擋他?”
  金毛吼突然接口道:“前些日子,蒼龍二老派人上陰山,要激陰山雙魔下山,全力對付華小狗……”說完,他去左曲老尸身上亂摸。
  朗月打斷他的話,說:“沒有用,陽山雙魔也不是小畜生的對手,在太白山庄已經較量過了,來了等于沒來。”
  “陰山雙魔固派不上用場,但他們的師弟獨角山魈李允炎,卻是功臻化境,宇內數一數二的高手。”金毛吼站起答。
  “哼!那家伙誰也請他不動。”
  “不錯,誰也請不動,但卻不能禁止他自己下山。”
  “他下山了?”
  “昨天我在城東曾親眼看見他們,還与陰山雙魔打過招呼。”
  朗月一頓禪杖,喜悅地叫:“咱們走,找他們去。有他們三人,華小狗与天毒冥神又有何懼哉?咱們借重三魔,也好出口惡气。”
  金毛吼一面走一面說:“在下不能入城,大師可自往找他們計較。”
  “你為何不能人城?”
  “花子幫与城中的小混混們,正在找我。”
  一行人向東沿河岸而下,漸漸去遠。
  在逸云率五十鐵騎出城不久,上谷老店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谷東主心懸逸云安危,在店門口焦急地往來踱步。這几天,店門已經關了,不再接待客人,店面也小,平時客人本就不多,這時更空闃無人,只有閒极無聊的几個店伙,在店內聊天。
  一個用青帕包頭,穿同色團衫大褲管的老女人,正巍顫顫地點著一根老竹杖,慢慢走近了店門。
  谷東主沒有留意老婦人,背著手在階上往返走動,突見老婦人踏上了台階,不由一怔。
  “老婆婆,有事么?”他惑然輕問。
  老婆婆眼皮向上一翻,現出一雙黑白分明,如午夜朗星的眸子,与她的所歲大不相襯。
  谷東主吃了一惊,火速后退,雙掌護住身前,運功戒備,臉色一沉,低喝道:“你經過化裝易容,尊駕是誰?”
  老太婆淡淡一笑,眼皮重向下搭,掩住了大個半眸子,用极輕而清脆的嗓音問:“大駕可是谷東主?”
  “小可正是,有何……”
  “百花谷方夫人手下,妾姓高,四小姐葛如霜的侍女,有事請東主引見華公子。”
  谷東主大喜,看四下無人,低聲急說:“高姑娘,請進,里面說話。”
  老太婆跨進店門,一面問:“請問東主,華公子在么?”
  “華兄弟已領人追賊去了,華夫人卻在。”
  老太婆一惊,停住腳步急問:“怎么?誰是華夫人?”
  “九天玉鳳周姑娘。”
  “天,她不是已被武當擒去了么?”
  “華兄弟救了她,今未复原。請問高姑娘,怎知華兄弟落在小店中?”
  “昨日方接到信息,人言鑿鑿,妾未敢置信,故來探問。”
  “高姑娘可知華夫人之事么?”
  谷東主近而沉聲問,他的右手隨時准備先發制人。高姑娘淡淡一笑;絲毫不在意地說:“夫人已隨龍吟尊者老菩薩,与武林三杰三老爺子,以及桃花仙子符夫人下山援手。”
  “尹老哥已在找你們,可曾看到他么?”
  “尹前輩大概是到南陽府找尋,在洛陽的暗樁,誰也不會發現,我們易于隱伏。”
  “符老前輩的訊息傳到了么?”
  谷東主說著退后兩步,陪笑道:“高姑娘休怪在下無禮……”
  “尹老前輩應該。請帶妾身前往見華夫人。”
  誰知道谷東主移動壁燈座,密室便悄悄移開,出來了黛姑娘。
  假扮老婦的高姑娘一見大喜,棄杖趨前跪下說:“華夫人,可記得小婢月蓉么?”
  如黛一把挽起她,打量片刻,喜叫道:“啊,你是四姐的月蓉,咦!你扮得真象。”
  月蓉笑嘻嘻地說:“夫人,華公子复活,真有其事?”
  如黛按她在凳上坐了,再請谷東主就座,說:“千真万确,不久你可以看他了。”
  “夫人,你可知令祖三位老爺子与龍吟尊者老菩薩……”
  谷東主赶忙插口道:“高姑娘,此事請緩議……”
  如黛一怔,神色一變,說:“谷大哥,你有事瞞著我哩!”谷東主苦笑道:“是的,不管事情如何,總之,華老弟目前不能离開。”
  “為什么?”
  “老菩薩与令祖目下無妨,武當一時不敢對老人家不利。華老弟已答允王爺在津陽破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怎能离開?”
  如黛一頭霧水,急道:“到底為了何事?月蓉姐,你說,不必隱瞞。”
  月蓉幽幽一歎,往下說:“上月梢,長安姐妹傳來夫人被擄的消息,飛鴿傳至云南,老菩薩一怒之下,与三位老爺子及百花谷一行人赴武當找玄同要人,豈知玄同老妖道一口否認,將一行人請上武當山,誘入三天門峽,被困峽中。”
  “哎呀!目下怎樣了?”
  “妖道們守住兩端峽口,絕壁上布有石雷火筒,無法沖出,妖道們也不敢下峽谷送死。据神蝠傳出的訊息說,目下尚能支持十日八日,只是敝谷的姊妹在突圍時受傷甚重,藥物缺乏,情形堪慮。在漢江北岸接應的姐妹,已傳信怀玉山叩請符老前輩下山援手。”
  “天哪!我得走,等云哥回來,立時啟程。”如黛蹬腳叫。
  “王府的事……”谷東主搓手說。
  “管他王府的鬼事!月蓉姐,我們等會儿一起走。”
  “救兵如救火,小婢不及追隨,夫人可和公子爺急赶一程,不可遲延。”
  谷東主知道不可阻留,接口道:“還有一事,我只好說出。就是尹老哥已經南下找尋百花谷的暗樁,鄺幫主已前往崤山請天毒冥神馬老前輩。再就是另一件不好的消息。据金陵傳來的消息說,金陵太陝一家子,為了葉公子曾經出手援救過夫人,被武當出動百余門人,脅迫就范已解送武當山。”
  “武當的妖道太過份了,這次我們得搗了他們的山門。”如黛恨恨地說。
  人暮時分,逸云渾身水濕狼狽歸來,脅背的創口雖不太沉重,但內腑受傷不輕,內腑本來剛痊愈不久,再挨了朗月禪師一記重擊,內腑震動受傷,几乎不可收拾,如換了旁人,一百條命也完了。
  見到人,所有的人全惊得呆了,搶著把他扶入密室。如黛心如刀割,含著一泡眼淚替他更衣并准備參湯。
  歸元散他已服過,這种奇藥對去毒有奇效;歸元散的功效倒在其次,雪參寒魄回生丹已經用完了,再無奇藥可用了。
  逸云在潛入水中時,已無法用勁了,閉住气隨水飄流,在天津橋下登岸,渾身力道全失,他感到無比的軟弱,他吞下一,包歸元散,跌跌撞撞走回上谷老店,幸而沒与先一步進城的南荒七煞朗月等一群人相遇。
  往床上一躺,他似乎已以昏厥不省人事,耳邊只听如黛的飲泣聲,也感到滾熱的淚滴在頰旁。
  密室中,哀傷的气氛十分凝重,一燈如豆,只有如黛的飲泣聲令人心往下沉。
  一碗參湯下肚,逸云的知覺慢慢恢复了。
  谷東主看了傷勢,只覺心往下沉,沉重地說:“華夫人,我去找中州三義,也許能找到一顆少林至寶八寶紫金奪命丹。,
  “谷大哥,謝謝你。”如黛哀傷的地答。
  谷東主臨行,壓低聲音說:“老菩薩身陷武當山的事,千万不可透露口風,免得華公子聞訊焦急,傷勢惡化。”他的語聲雖低但逸云卻听得字字入耳,突然叫道:“谷兄,慢走。”
  如黛月蓉大惊。谷東主心往下沉,硬著頭皮說:“老弟,你需要靜養……”
  逸云掙起上身,如黛無法將他按住,只好挽抱住他。
  “谷兄,不必瞞我,說吧!”逸云寒著臉說。
  “沒……沒什么,老弟,你安心靜養。”
  “谷兄,你不把兄弟當朋友?”
  “老弟別多心,我……”
  “說吧!武當山把老菩薩怎樣了?”
  谷東主用目光向如黛求援,不敢回答。
  逸云面向如黛,神情肅穆地說:“黛,別瞞我,不管是吉是凶,我承擔得起,假使你瞞了我,日后……”
  “月蓉姐,你說吧,”如黛痛苦地說。
  月蓉便硬著頭皮,將所知的消息都說了,也將谷東主探得的消息一一說出。
  逸云一面听,渾身在抖動,一面閉目沉思,呼吸愈深愈急迫。
  室中寂靜如死,气氛沉重。
  “黛,讓我躺下靜一靜。”
  如黛將他放下,替他理好枕衾。谷東主長吁一口气,踱到床邊說:“老弟,我往中州三義府上一走,你好好靜養,不須操之過急。”
  “谷兄千万別透露兄弟受傷的消息,目下洛陽群魔云集,還是小心為上。”
  “有什么人到了。”
  “南荒七煞,朗月禪師,七星掌厲岳等。請轉告中州三義,金毛吼被我毀了左手,可能隨南荒七煞入城,也可能在郊區埋伏,速派人捕之歸案;但須注意,千万不可胡亂動手。以免枉送性命。”
  “老弟,你是和他們激斗么?”
  “是的,左曲老被我宰了,他也擊中我一枚飛電鑽,刺了我一記佛手筆,最后被朗月擊落洛河,可見他們功力不等閒,千万不可妄動。”
  “兄弟定將所囑轉達。”
  “還有,負責津陽坊探的弟兄,已被他們處死。這儿鄰接津陽坊,千万小心門戶。”
  “兄弟立即准備,老弟珍重。”
  谷東主一走,逸云掙扎著說:“黛,扶我起來。”
  “哥,你要好好休息。”如黛顫聲道。
  “不,事已急,我要冒險。”
  “哥,你說要冒險?”她惊得血液似乎要凝結了。
  “是的,取我的革囊來。”
  一旁的月蓉赶忙將革囊取來。如黛也不得不將他扶起,將一檔棉被替他墊住后腰。
  他接過革囊,取出金蟾內丹,說:“金蟾內丹可辟奇毒,乃是金蟾千年所聚的元精,定然有大用。對人体的精气神力可能大有稗益。可慮的是內丹本身乃是至毒之物,所以能辟毒,自然是以毒攻毒之效。我要服下內丹,冒一次必要的險。”
  “你可以靜養調理,谷大哥已找中州三義,討取少林至寶八寶紫金奪命丹,你不能……”
  她伸手去搶,尖聲大叫。
  他將內丹藏過,正色堅決地說:“黛,听我說。等他們找來之后,不但你我全得死,你知道要連累多少無辜?武當山失陷之人后果如何:又能等多少時候?我必須一試,反正我体內有天然抗毒之能,至少毒我不死。黛,冷靜些,請取我的伏鰲劍來。”如黛哀哀而泣,抱住他不肯离開,渾身顫抖,泣不成聲,她動不了啦!
  他只好向月蓉叫:“月蓉姐,請替我取劍,并將桌儿搬來。”
  月蓉腳步遲疑,久久不能移動。
  如黛突然記起昔年的往事,她曾經帶芸姐姐赴童子拜三老山找九幽异人,巧遇龍貅丹黃,后來找到了九幽异人,指導他服下了龍貅丹黃,終于能將內功練至化境,在死寂河旁參悟奇功,獲致大成。
  她知道事已急,而且他決定的事,她是無法阻止他的,突然凜然站起,親自取來伏鰲劍,神色凜然道:“哥,不管如何,你存我存,你死我不活,我依你。”
  他看她神情唬人,便強作笑容,沖淡緊張的气氛,笑說:“黛,為什么你看得這般嚴重?金蟾內丹不會坏事的。”
  “從前,你曾經吃了龍貅丹黃,這次再吃金蟾內丹,但愿吉人天相。”
  “哦!我曾吃了龍貅丹黃?”
  “是的,不是你体內有先天辟毒之功;而是龍貅丹黃之刀。祛毒歸元散,就是龍貅腸配以奇藥而制成的。”
  “那敢情好,你可以放心了。”
  月蓉已將木桌搬到床邊,他拔出伏鰲劍將金蟾內丹執在手上,搖頭惋惜地說:“這內丹如用來做兵刃,可碎金鋼,任何內家護体神功,皆擋不住全力一擊,太堅硬了,毀了它真可借,不知伏鰲劍能否削得動哩!”
  他用劍在手上刮削,發出了刺耳的磨擦聲,每一次能刮半分深的粉末,十分吃力;無堅不摧的伏鰲劍,第一次碰上難以對付之物。
  如黛赶忙接過,細心地將金蟾內丹徐徐刮完,足足費了半個時辰,方大功告成。
  逸云等不及,在桌上將丹末吸入腹中。如黛送上參湯,她渾身似乎僵硬了,心已提至口腔。
  逸云卻不在乎,他喝完湯笑道:“生死付之天命,不必太過擔……哎……”
  話未完,突覺腹中一陣劇痛,气血一陣翻騰,痛得額下冒汗,失聲大叫。
  “噗”一聲,碗跌在床上向下滾,“啪”一聲跌碎在地。
  “哥!你……”如黛尖叫一聲,跌跪在床邊。
  “華公子,你……”月蓉也尖叫著扑近。
  逸云五髒翻騰,渾身在扭動、抽搐、痙攣、翻滾,牙齒銼得格支地響,大汗將衣衾全濕透了,玉面上的肌肉急劇地顫抖,一雙虎臂的肌肉,繃得死緊。
  “哎……”他大叫,雙手亂舞。
  “砰”一聲響,木桌撞碎了。“砰彭”兩聲,床也垮了。人滾倒在地,把如黛直撞出丈外。一陣子翻騰叫號,倒像一頭瀕死的受傷瘋虎。
  兩個女人知道他內腑受傷甚重,怎能任由他翻滾?狂哭狂叫要將他抱住,可是逸云神力惊人,体內金贍內丹發揮毒性,与早年潛藏在体內的异物起了沖突,融合他的功能,他卻遭了殃,兩個女人抱得住他?不到片刻,兩個女人發亂釵橫,衣裂裙破,精疲力盡倒在一旁,只有聲嘶力竭叫號的份儿。
  燈是挂在牆上的壁燈,幸而末被弄垮牆壁,室中仍藉燈光看清一切,除了牆壁以外,所有的家俱都是支离破碎,成了劫后的廢墟。
  許久,他終于靜止下來了;剛滾到壁角里,“砰”一聲暴響,牆為之發出撼動,牆上的壁燈火焰一跳,光影搖搖,“呼”一聲,他呼出一口長气,似若牛喘,頭向下一搭,在壁角里寂然不動。
  如黛倒在另一面壁角里,正心膽俱裂地往他身邊爬來。
  當她的手一触到他的肌膚時,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要脫眶而出,臉上的每個細胞似乎已凍結了,身上每一根神經都似乎僵死了。
  月蓉大吃一惊,急急搶近,在她背心拍了一掌,尖叫道:“夫人!醒醒。夫人!夫人”
  如黛“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与濃痰,用手捧起他的臉,向月蓉慘然地說:“月容姐,請你出室房中歇會儿,這儿有我照料。”語畢,淚下數行。
  她身軀不再發抖,似乎平靜下來了。人到了一無所有,心已成灰之時,反而出奇的平靜,已成了麻木的人,哭不出來了。
  月蓉心中一涼,上前伸手一按逸云的肩頭,倒抽了一口涼气,只覺一陣心酸,淚下如雨。
  逸云渾身如寒冰,像具冬天里的石像,她抓住腕脈,派息已無,再一按心房,心跳已止,毫無疑問,他已死去多時,完啦!
  月蓉狂叫一聲,回頭爬起便跑,“嘩啦”一聲,被地下的碎桌絆倒,“砰”一聲倒地昏厥。
  如黛俯下身軀,平靜地親吻他冰冷的嘴唇,喃喃地說:“哥,侵走啊:我就來追隨你了,你永不會感到孤單,我也不會感到無依。”
  她臉上泛起了微笑,但晶瑩的淚珠卻充盈在眼眶內,費力地把他抱起,緊緊地抱在怀中,緩緩地站起,在室中緩慢地走來走去。
  她不知已經走了多少路,似乎有點乏了,突覺腳下踢到一件小物体,起初她沒留意,折回來時,眼中突被光芒所吸引,便定睛看去。
  那是伏鰲劍,被她踢了一腳,外罩脫開,晶亮的劍靶出現,映著燈光華彩四射。
  她臉現喜色,將逸云放在地,替他理好衫,再拾起伏鰲劍,一聲龍吟,光華四射,三尺晶芒閃縮,伏鰲劍出鞘,冷電四射,室中更冷了。
  她的手雖未按在他的心房上,但緊伏在他身上的嬌軀,仍可隱隱地感到他的心在輕弱地跳動,每一次微弱的跳動,相隔的時間十分漫長,令人難覺。但她是感覺到的,這是她未能立即自絕,追隨他于地下的原因。
  心跳愈來愈弱,相隔的時間也愈來愈長。
  終于,她等不及了,在一次极弱的跳動后,她徐徐將劍移向咽喉,微笑道:“哥!還是我先走一步吧:你會找到我的,你是我的夫君,比我強壯,會找到我,陰間那些惡鬼阻你不住的。”
  她再次吻他,投下一串最后的吻,微仰粉頸,徐徐將劍遞向咽喉。
  在這生死須臾之際,“砰”一聲巨震,秘室門突然倒下了,接著秘道轟隆隆一陣暴響,木石磚瓦齊向下滾;將木門堆壓住了。
  火光突明,從上面秘道射人室中,有履聲急急而降,沖下密室,人隨火至,凌亂的室門出現了人影。
  火光乍現,破室門出現了一個相貌凶猛陰森的紅衣老道。頭戴九梁冠,火紅色的道袍,領插拂塵,腰系長劍,臉紅如火,三角臉,吊客眉雪白、胡狼寒芒四射,塌鼻梁尖端如球,尖嘴縮腮,三綹銀須疏落,五短身材,腹大如鼓。
  他左手舉著一支尺長銅管,噴出橘紅色的火焰。右手抓著一名店伙的腰帶,向前推著走。
  老道一見伏鱉劍的光芒,似乎猛然一震,“卡”一聲火焰突熄,“噗”一聲將店伙推倒在壁角里;
  如黛心中一凜,抬起了上身,月蓉也緩緩蘇醒,正在掙扎著爬起。
  老道走到室中,用老公鴨似的嗓音叫:“誰是華逸云?”
  如黛人本聰明,已瞧料了九分九,對頭來了,侵入密室啦!她緩緩站起,舉起伏鰲劍。
  她不能在這時自盡,免老道損毀逸云的尸体,她要將老道斃死了,方能從容自絕追隨逸云。
  “老道,你是誰?找逸云有何貴干?”
  “貧道九華赤霞子,找他剝皮抽筋。”
  “你沒有机會了,老道。”
  赤霞子的目光,落在地下逸云的身軀上,大踏步欺近,一面說:“他死了么?死也不成。”
  如黛一劍斜揮,嬌吼道:“站住!納命!”
  冷气侵骨,光華如電,老道吃了一惊,火速后撤。“錚”一聲龍吟,撤下了一把寒芒四射的寶劍,怒叫道:“潑賤貨,你該死,等會儿剝了這小狗,道爺再消遣你,教你快活。”
  喝聲中,人向前扑,飛起百十道電芒,攻向如黛胸腹。
  如黛這些天功力已复,只是身子有點虛弱而已,伏鰲劍在手,她勇气百倍,為了逸云,她必須拼命。
  一聲叱喝,她攻出一招“大地盤龍”,這是飛龍劍中的殺著,身形下挫,光華飛起一道道光環,向前伸張,卷向攻來的重重劍影。
  “錚錚”兩聲,老道向后飛退,三尺長劍斷了五寸劍尖,差點挨了一劍。
  他大吼一聲,再次前沖,向左一閃,劍亦遞出。
  如黛一招得手,心中大定,室中地方小,老道如不將她擊倒,不可能沖過伏鰲劍布成的劍幕。
  她舞劍急封,光華涌出重重彩幕,交織成金湯池,不許對方超越雷池半步。
  老道雖有蓋世奇功,但室僅有丈余,對方的劍芒已經全部封住左右的空間,發出的劍气,一遇光華使消失淤無形,勁道全被震散,又不敢用劍硬拼,想得到夠吃力,只激得几乎气炸了肺。
  他不但無法進迫,反而退了三步,厲叫道:“賤人,休怪道爺不知怜香惜玉。著!”
  喝聲中,人從右側貼壁迫上,長劍急取如黛的上盤,等對方光華迎到,突然撤劍左閃。
  “嗤!”一聲厲嘯,他左手的銅管向右一遞,斗大的火團噴出向如黛扑面罩去。
  如黛大吃一惊,纖足一點,向后飛退。
  怪!火隨后追到,一近伏鰲劍的光華,來勢一緩,而且逐漸消失。
  如黛知道自己退得快,噴來的火焰自會熄滅,無暇想到其他,也無法去想。
  她一退,身后的逸云便落在赤霞子的手下了。如果不是老道想剝整個人皮,只消劍向下一垂,后果不問可知。
  他無暇去看如黛的死活,飛快地收了銅管,伸手去抓逸云的肩膀,快如電閃,手到擒來。
  遠處角落的月蓉,她插不上手,抓起一條床腳,劈面扔出,居然勁風虎虎。
  如黛身形一止,已看到逸云已被老道抓住了,她一聲尖叫,身劍合一拼命扑來。
  老道就怕伏鰲劍,死尸不重要,性命要緊,手向后一帶,飛起一腿,將逸云直踢出密室門,“砰”一聲撞在向下的石級走道上。
  他再伸手去抓銅管,人同時后撤,身形下挫,劍攻向如黛下盤。
  火焰再現,如黛不得不退,又退出丈外。
  這一次,老道已看出古怪。他的赤霞毒火,可以噴射三丈外,人畜一沾,必將皮焦肉裂,難逃一死。可是,怎么不靈光了?火焰的去勢奇緩,像在順風飄浮,而且逐漸消失,豈不可怪?
  他還認為也許銅管失效了,壓力不夠啦!但仍能噴出一丈,尚可用,便一手仗劍,一手挺簡,厲聲道:“賤人,丟劍!不然道爺擒住你,將飽受折磨,死活皆難。貧道一生好色如命,你正合道爺胃口……”
  話未完,他看清了如熏臉上奇异的神色,她那古怪的眼神,凝注著他的身后。
  他心生警兆,住口遲到壁旁,側首向后面看去,心中一十栗,也怒火上沖。
  密室門口,站著剛被他踢出的高大人影敞著胸膛,碎裂的衣衫現出渾身小山丘一般的肌肉,正雙手叉腰,用神光電射的眼睛注視著他。
  那是活生生的逸云,并末死去。
  他吞下金蟾內丹,只覺渾身肌肉收縮又膨脹,內腑欲裂,澈骨奇痛令他無法忍受。
  而且丹田升起的一道炙熱的火流,瞬即遍布全身,每一條肌肉都像被烤熟,每一顆細胞都似乎要變成焦炭。
  他受不了,本能地掙扎翻滾,形如發狂,痛苦難當。
  許久,在半昏迷中,他想起另一种奇异的神功,這种意念在他腦海中慢慢浮起。
  為了減輕痛苦,他不得不忍痛運功救急,強提真气,緩緩聚納丹田。
  首先,丹田一涼,接著寒流徐徐上升,所經處,痛苦全失,气血漸緩。
  這是玄陰寒玉功,九幽异人的玉匣里,天山煉气士留下的絕學,与以气卸劍術同遺塵寰。
  他以往并未留心這种奇功,表面上他不練,其實卻不時偶暗中偷練,因為受了碧芸姑娘點破陰陽至理,終于死
  崖洞之內,花三天時間乾罡坤真力得以大成,追根究源,全在玄陰寒玉功的奇效。
  在生死關頭,熱流迫煎下,他想起了這种奇功,只好用來救急。
  陰陽相合,他像成了一具僵尸,事實上他并未死,而且靈智不渦。在至陽至陰的融合下,他的內腑以及筋骨,真正地成為金剛不坏法体。玄陰寒玉功如果練岔,便會走樣,武林中僵尸功,就是這种奇功的衍變旁支。但此中緣故,如黛并無所知,卻以為他死了。
  正在他六合歸一,欲散去真气之時,遭遇了困難,會陰穴竟然無法擴張,詭异的冷流通不過這處任督沖三脈的分行重穴。
  也正在快要真气走岔的千鈞一發間,赤子霞抓住他的肩膀向后扔,那一腿正踢在他的臀后,奇猛的渾雄力道一擊之下,會陰穴首當其沖,猛然一震,真气也恰好一沖,凝聚丹田緩緩散去。
  赤霞子這一腳,成全了逸云,功莫大焉,妙极了。
  逸云停止行動,一撞之力,令他渾身舒泰,气机充沛,像換了一個人,便緩緩坐起。這時,也正是如黛看到他惊駭万分之際,她在冥神佳城下神獸殿中,曾經見過尸變,還以為逸云也成了异物,所以惊駭万狀。
  赤霞子并不認為是尸變,突然將劍急指,身形扭轉,劍尖遙指著逸云的胸腹,厲叫道:“你就是華逸云?”
  “你不相信么?我就在這儿。”逸云臉上逐漸回复紅潤,陰森地回答。
  “云哥!你……”如黛喜极而泣,尖叫著前沖。
  “黛,別過來。”逸云叫,因為他已看到赤霞子,作勢轉身,將銅管伸出。
  如黛百忙中后退,芳心狂跳,倚在壁角直淌眼淚。
  赤霞子向逸云踏出一步,咬牙切齒地叫:“拾起一段木頭作兵刃,貧道要你死得公平明白。”
  逸云雙手叉腰,冷笑著讓出一條路,說:“赤霞子,我放你一條活路,不追究你的既往,也不追究你對我的愛妻出言無狀,你走吧?”他伸手虛引。
  赤霞子喳喳獰笑,又欺近了兩步,厲惡地說:“貧道要走的,但須在活剝了你之后。”
  “那你就上吧?等什么?”逸云冷笑著答。他知道自己得金蟾內丹之助,功力已登蜂造极,故而滿不在乎。
  赤霞子見他赤手空拳,竟然有點怕他,為了小心起見,決定用他的歹毒法寶赤霞毒火,先將人燒倒再說。
  “嗤”一聲刺耳尖嘯,他將銅管一伸,橘紅色的火焰激射熱流蕩漾。
  “你找死了!”逸云叱喝,雙掌連拍,無儔罡風倏發,毒焰被罡風回頭反卷,
  赤霞子心膽俱裂,向對面壁角急竄。
  毒火一卷之下,地下的破床爛衾登時著火燃燒,沒有伏鰲劍的克制,火無法自滅。
  “老道,你再不走,將斷送在這儿回不了九華山,你這信是不信?”逸云寒著臉說。
  赤霞子怎肯罷休?收了銅管挺劍欺近,惡狠狠地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貧道這把骨頭,早就不想埋葬在九華山,溝死溝埋,路死插牌,哪儿都是一樣。著!”
  叱喝聲中,劍化千顆銀星,身隨劍進拼命扑上。
  逸云直待銀星射到,右掌一撥。奇异的熱流將銀星向左一擺,千顆銀星突合成一條銀虹。左掌一抄一扣,銀虹在手。
  快,快得肉眼難辨,左手抓住了銀虹,右掌也按在赤霞子的胸前,拇指按上了左鷹窗穴,中指按在玄机,指尖微屈,力貫穴道,不輕不重封住穴道了,多用半分勁,人便站立不住啦!
  “老道,說饒你就饒你,但不能有下次。”逸云冷冷地說,左手一揮,奪下了長劍扔在壁角里。
  可怜赤霞子真是欲哭無淚,羞憤難當。他做夢也未想到對方如此了得,身法竟有那么快,枉有一身降龍伏虎的出人頭地功力,只瞬息間便被人制住了,而且是在這种窄隘之地,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穴道,制得恰到好處,不令人昏眩,也不令人動彈,當然啦!要動也未嘗不可,但得准備躺下。
  他气炸了肺,羞憤難當,嘶聲狂叫道:“你和白蓮會的人一般,以妖法制人,貧道不服。拿出你的真才實學,与貧道拼個你死我活。”
  “你這人可笑亦复可怜,把真才實學當妖。你走吧:我說過饒你一次。”逸云笑著說。將他一把抓起,轉身擱在門邊。
  密道上方有人影燈光。中州三義和谷東主,持兵刃守在上面,正要往下走,听到逸云的說話聲,站住了。
  赤霞子恢复自由,伸手去拔銅管。
  “老道,你真要送命在這儿,我成全你,只管拔你那吹火筒儿,我等著。”逸云立掌當胸說。
  赤霞子不敢拔,到底有點惜命怕死,他怒叫:“華逸云,你這卑鄙的畜生,三年前殺我的三師弟,今午更倚仗那該死的。昏王捉了我二師弟,卑鄙!我三師弟固該死,你殺他也許是為了武林道義。但你這次仗昏王之力擒我的二師弟,你做了官家的鷹犬,你怎有臉在江湖稱雄:你怎有臉見武林朋友?卑鄙!”
  “住口!青虛子是我單人只手擒住的,你怎能血口噴人?你師兄弟倆假冒華某名號,奸殺非為,不該被捕歸案么?”
  “呸,四起血案全是祁連隱叟几個所為,我兩人确是參与了計議,但并未動手。”
  “為何青虛子一口供認?”
  “為了武林道義,反正要死,故而為他們脫罪。”
  “廢話!胡說八道。”
  “貧道一生行事,任性所為。惡跡如山,但從不胡說,水里火里一人扛了,不像你卑鄙到做了昏王的鷹犬,小畜生,你知道昏王為人如何:你為虎作倀,今后不但江湖朋友罵你,洛陽的百姓全都要詛咒你。”
  “胡說,閉了你的狗嘴。”逸云怒叫。
  “道爺絕不胡說,也不閉嘴,除非你殺了道爺。你這一來助長了昏王的凶焰,日后他更會放膽魚肉洛陽城的人了。”
  逸云向上叫道:“谷兄,伊王為人如何?”
  谷東主還未回答,赤霞子卻哈哈狂笑,笑完說:“姓華的,你以為朱頰炔是啥玩意:比他父親朱檐更坏,更危惡。他父親鞣料洛陽城,不過是個跑馬射人,剝光女人衣服取樂,隨意仗劍殺人而已。這個狗王卻縱官扰民,百家哭哭啼啼,唯一的好官李知府,亦被他差點儿弄了個抄家滅族。哈哈!你幫這种狗王魚肉洛陽的人,看你還有臉見江湖朋友?”
  “谷兄,是真是假?”逸云大叫。
  “不錯!華老弟。”中州三義的老大沈剛高聲答。
  逸云寒著臉,向赤霞子問:“你知道得不少,在九華山怎知道洛陽的事?”
  “真正要殺昏王嫁禍于你的是我。昨晚我和師兄搜尋你的蹤跡,祁連隱叟与弱水神龍進王府行刺。那昏王在去年,陷殺貧道的一門近親,想一舉兩得誅仇嫁禍,不想丟了弱水神龍,功敗垂成。”
  逸云哼了一聲,說:“青虛子能否讓你救出,華某不管,如果得手,可用解九陰斷脈的手法,以內力疏通他的督脈,便可活命。但我警告你,華某一日未离開,不許你下手。”
  “貧道不受你管束。”
  “你要受的,還有,為了洛陽城的官民,你絕不能殺那昏王,這一年中,不許你下手。”
  “哼!”赤霞子冷哼。
  “別哼,小心我火化了你的虛云觀,替為昏王陪死的人伸冤。擒你解上京師。”
  “貧道不怕,仇非報不可,你這人莫名其妙,又不許下手,又許一年后下手,下手又不許殺,你這廝怎么顛顛倒倒?”
  “除了用刀劍,你不會用別的手段?你糊涂了,老道。”
  赤霞子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大踏步走了。
  朱頰炔死于天順六年,距逸云大鬧洛陽僅年余;以后洛陽出了兩名賢王,洛陽人喘過一口大气。直至第八年王爺朱典英出,洛陽城重陷入雞飛狗走暗無天日之境。
  老道一走,中州三義也告辭,他們怎能有八寶紫金奪命丹!聞訊赶來,逸云已經起死回生,沒有他們的事了。
  密室中已不能安歇。便移至上面客房,谷東主辦了一桌酒菜,有女眷,他不方便,自去安歇。如黛總算放了心,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可是礙于月蓉姑娘在側,只好將喜悅強壓在心頭。席問,逸云由于記憶未复,不敢多說免被月蓉誤會,先發制人向她說:“蓉姐,小弟明日即行啟程,晝夜兼赶赴武當,請以信鴿傳書老菩薩先行准備。”
  “小婢即著手准備。”
  如黛突然接口道:“云哥,何不傳書百花谷,請芸姐同至武當?”
  “傻妹妹,雪山相去迢迢數千里,怎赶得到?”
  “符老前輩如果下山,桃花仙子韓前輩的金鷹可以載人,恐怕還會比我們先到呢!”
  月蓉接口道:“恐怕五小姐不會离開思云閣呢!”
  “有云哥的書信,她會來的。她的龍淵劍,將可令雜毛們喪膽。哥,快寫信。”
  月蓉笑道:“不必太急,信鴿須白天方可放出。小婢明晨前來取信,并未為晚。快三更了,奴婢該告辭了。”
  她告辭离席,逸云夫妻倆也已膳罷,親送她出店,殷殷叮吁小心而別。
  回到房中,如黛忘形地扑到他怀中,又哭又笑,盡情地發泄。逸云便將用奇功驅熱,得赤霞子一腳脫險之事一一說了,最后說:“黛,真也奇怪,我已經依稀地想起一些事,只是仍感模糊,相信再過一些時日,我會想起許多事的。”
  “哥,可想起我么?”她坐在怀中,喜孜孜地問。
  “黛,想起的,我似乎看到了凌亂的火光,和一些似乎陌生的面孔。哦!我還……”
  他驀地面孔發赤,呼一聲吹熄了壁燈。
  “嗯!哥!你……”她含糊地叫。
  五更已過,東方天際已泛起了魚肚白,小店中燈光隱約,
  店門悄悄而開。
  馬房中已准備好兩匹駿馬,從側門牽出,鞍轡鮮明,馬包齊備。大門中悄悄出來了逸云夫婦,兩人全換了青綢子緊身服,外罩披風。逸云的黑亮長發挽成發結,用白玉發箍團住,加上了青綢發巾顯得倜儻出群,尤其是穿上了青綢緊服,更為雄壯搶眼。他只挂了一只革囊,鞍旁谷東主為他挂了一把長劍。
  如黛也真怪,昨天她還有虛弱之感,今日卻大為不同,像一朵缺水的花,突然獲得了水份,粉頰上泛著桃紅,一雙眸子神采照人,像兩顆黑鑽,在發出焰焰光芒,青衣緊身又輕又薄,她那一身玲瓏曲線要人老命,要沒有披風罩住,走到那儿都會出大紕漏。
  她那小腰上,系著一條香羅繡帶,伏鰲劍就在她腰際,上面仍有豹皮套。
  月蓉姑娘恰在這時赶到,接了書信先為他倆祝福,悄悄而來悄悄而去,閃入黑蒼之中。
  谷東主也悄悄相送,目送兩人上馬,互道珍重,殷殷寄望后會。
  兩人扳鞍上馬,默默向店內的人拱手行禮,蹄聲得得,向銅駝街馳去。
  城門剛開,涌進許多菜販和馱著物品的牛馬,兩人直待人群漸稀,方馳馬出城。
  快到天津橋,暗影中竄出一條人影,向逸云的馬前射去,速度奇快。
  逸云一躍下馬,迎上說:“赤霞子,有何貴干?”
  赤霞子停下了,逸云一眼便看清他背上的人,叱道:“好呀!你敢不听我的話?”
  赤霞子气虎虎地說:“怎能怪我?那狗王沒安好心,要吞沒我師弟從祁連隱叟處分來的珠寶,要殺人滅口,幸而中州三義夠朋友,透露風聲給我,四更天進入王府后刑場,將人救來。要是听你的,我師弟已埋人士中了。”
  逸云默然,良久方說:“你走吧,我錯了。”
  赤霞子不走,反而將人解下,說:“中州三義指引我說,你有极好的解毒藥。”
  “有是有,怎樣?”
  “狗王先灌了我師弟一杯毒藥,至今昏迷不醒,你如贈我解藥,并解了你制脈的獨門手法,咱們的仇恨就此拉倒。”
  逸云哼了一聲,大踏步上前,一面探囊取藥一面說:“華某人一向施總不望報,仇怨是否可解,那是你的事,救你師弟的命,大可不必記在華某的帳上。”
  他將一包祛毒歸元散塞入青虛子口中,再取水壺灌入一口水。好人做到底,他一手解穴順經,一手按住他的丹田穴,內力一發,以真气助他行功。
  好半晌,青虛子方悠悠醒來。逸云站起來說:“幸不辱命,藥散有效,再見了。希望你們今后放下屠刀,做個好人,做光明正大無愧于心的人。不然我救你們,反而讓你們殺良善的人,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說完,一躍上馬。
  師兄倆默默地注視著逸云,赤霞子突然說:“華施主,貧道奉告群魔的行蹤。”
  逸云搖頭淡淡一笑,說:“道長好意,在下心領。但在下不能陷道長于不義。再會了,道長們。”
  說完,馬鞭徐揚,雙腿一夾,馬儿雙雙并轡而奔,向天津橋奔去。
  赤霞子師兄弟倆,呆在那儿做聲不得,直待人馬去遠,赤霞子方用他那老公鴨嗓子說:“師弟,看了他的為人,咱們也該重新做人了。”
  “走罷!咱們白跑了一趟洛陽。”青虛子說。
  “咱們走,明年再來;那狗王非死不可。”
  兩人也向天津橋走,走了十來丈,赤霞子比突然回身道:“什么人?出來!”
  路旁叢草中,突然冒出一個高大人影,輕飄飄地到了路中,徐徐背手舉步而來。
  “你?是你這老不死!”青虛子叫。
  “是的,是我這老不死。兩位能改邪歸正,可喜可賀。”來人微笑著答,赫然是青虛子擒逸云時,在橫街所遇的老人,他仍是那一身打扮。
  赤霞子苦笑道;“且慢慶賀,也許咱們晚了。”
  “呵呵!不晚不晚。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你們內心一轉這時,已經成佛了。”
  “大駕何人,能見示么?”
  老人泰然超越兩人,冉冉而逸。但兩人的耳中,卻清晰地听到老人的語聲:“老不死叫獨掌擎天尉遲大年,你們也許忘了哩!”
  兩老道吃了一惊,赤霞子說:“是這個失蹤一甲子有余的老家伙,一個早年嫉惡如仇,招惹不起的怪物。”
  青虛子說:“是早年与玉笛追魂符敏,詩酒窮儒戚布衣兩人齊名的人么?那次在鎮江府拼斗怀玉山老妖婆,他与玉笛追魂同時失蹤,幸免的只有詩酒窮儒。真想不到,他竟然沒死。”
  “玉笛迫魂上次在太白山庄現身,与桃花仙子走了。詩酒窮儒戚布衣的弟子哭書生梁毓青,救了百花谷花蕊夫人宇文著,他們都沒死,尉遲大年自然也活著啦!”
  “無量壽佛!這老不死一直在追蹤我們哩,走吧!”
  逸云夫婦倆馬過龍門鎮,天色已經大明,接到龍門潛伏的花子幫朋友轉告的消息,消息對他們大大的不利。
  原來在昨晚至今晨,過去了許多凶魔,還有五派的人。顯然,他們都對他倆构成威脅,要在路上全力解決他倆,不容許:他倆赶赴武當山。
  逸云火上心頭,他暗地里已有打算,不動聲色赶路,他的打算也夠毒,要全力阻止他們到武當山會合,針對群魔的計划,定下了令他們心寒的對策。
  從洛陽到汝州,約有兩百多里。那時,當州還不是直隸州,這座州,領有四個縣,卻魯山,寶丰、伊陽、陝縣,是一座相當富裕的大州。所以這條官道雖則通過叢山峻岭,行旅卻是方便。(寶丰那一截,可以提前一天到達。如果是二天,平均一天要走三百余里,兩天的話,便得走五百里,相當辛苦,人不要緊,馬儿絕難支持,少不得要辛苦兩條腳。)即使是驛傳,平常每天也只走三百里,用一匹馬赶三百里,馬儿已夠吃力,所以逸云決定必要時棄馬,救人如救火,憑他的腳程,一夜赶千儿八百,乃是輕而易舉之事,有了如黛,他不得不放慢腳程,她剛复原不久嘛!
  假使是他一個人,路上絕不會發生那么多麻煩,但到了武當,也就沒有日后那么順利;群魔云集,他也許會栽在武當山。
  過了龍門伊闕,進人群山叢中麗日高照,晒得人懶洋洋的。這段路他不陌生,昨天剛走過,官道寬闊進通汝州,用不著打听道路。
  出伊朗十來里,人跡已稀,右首的如黛一直泛起甜笑,意气飛揚,一看人跡罕見,她毛病來啦!甜甜地笑道:“哥,到我這儿來。”
  逸云沖她笑,伸手在馬包后取出一個小包裹,順手挂在鞍旁,捏斷馬包帶,將馬包扔了,點手儿笑喚:“來,黛,這匹馬輕些。”
  她將盤纏挂在判官頭上,一聲輕笑,人似大雁臨空,向逸云身前飛降。
  逸云惡作劇,他一夾馬腹向前沖,哈哈大笑說:“來啊,看九天玉鳳是否浪得虛名。”
  姑娘發出一聲銀似的輕笑,半空中一扭嬌軀,披風一抖,像鳥儿亮翅,折向前射。
  逸云只奔出兩丈,突然勒韁,帶馬向側一閃,人一長身便屹立鞍上,手一抄,正好接住姑娘的左手,將她向上一拋,伸雙手抱住了。
  人向下一沉,坐在鞍后,將她側放在鞍上,伸兩指夾住韁繩,馬儿向前急奔。“黛,如何謝我?”
  她紅云上頰,羞笑著用纖手將眼蒙住,厥著紅艷艷的小嘴儿,用鼻音呢聲笑罵:“你,坏,最坏,不理你。”
  他將她的小蠻腰挽住,“噴”一聲親親她的粉頰,也呢聲問:“坏,怎樣坏法?親親,說說看?”
  她手向下移,掩住粉頰,深潭似的眸子,從指縫中向他偷視,扭著小腰儿嬌叫:“又來了啦!討厭!”語音之甜,令人心醉。
  “討厭?真的?”
  “真的,我這時最討厭你了。”說完,噗嗤一笑,將臉藏在他頸下了。
  在輕聲中,馬儿平穩地向前急馳,另一匹馬在后亦步亦趨,十分愜意。
  遠遠地,看到前面的小山崗了。
  “黛。”他輕叫。
  “哥,有事么?”她倚在他怀中閉著鳳目問。
  “前面有小崗,上了崗是平原。”
  “別管他什么崗,什么平原。哥,除了你,一切与我無關,我才懶得去管。”她依得更緊些。
  “崗上不遠處,有几座樹林,乃是我昨日斗祁連隱叟的地方。要不是那老鬼婆用赤煞火彈救命,早被我留下几個凶魔了。”
  “他們可能已逃出五百里外了。”
  “不會的,他們定然在那儿等。”
  “咦!你知道?”她睜開鳳目輕叫。
  “我料定如此,到龍門鎮時,有兩個鬼鬼祟祟的家伙,比咱們的馬跑得還快,定然是他們的暗樁。”
  “好!來罷,我許久沒動劍宰人了。”她撫摸著劍說。
  “該打!你是宰人的屠婆子么?”他笑問。
  她一伸舌頭,伸出纖掌說:“真該打,打一下算了,不能太輕啊!”
  他拿著她的手,在掌心上印了一記暴吻,說:“權且記下,以后一并計算。坐好,上崗了。”
  兩人明知前面有險,仍然毫不在意,甚至還打情罵俏,可算得膽大包天。
  逸云自有他膽大的理由,昨晚得金蟾內丹之助,他功力已登峰造极,沒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如黛,昨夕一度纏綿,逸云又有意成全,她不但已恢复十成功力,且更上一層樓。有逸云在身邊,更有伏鰲劍在手,龍潭虎穴劍樹刀山,她敢闖七進七出,怕什么?
  馬儿上崗,踏入崗上平原,穿過第一座樹林,已可看到前面密林之前,昨日狠拼的斗場了。
  馬儿踏進樹林,蹄聲緩,驀地飛起逸云的一連串長笑聲,向遠處轟傳,笑完,他高聲說:“這座林子險惡,可能有打悶相的小賊哩!”
  “悶棍打著馬腿,划不來,小賊不會那么傻。”姑娘接口。
  “哦!我倒料錯了,是在前面五株松樹下,那是些出賣人頭的小嘍羅。”
  兩人談談笑笑,奔出樹林,向五株松樹下馳去。
  相距還有十來丈,狂笑聲已在松樹下傳出,有好几种笑聲,十分刺耳難听。
  人影乍現,馬儿也緩下腳步。
  松樹下,出現了几條快速的淡影,兩側草中,也射出几條淡影。兩批人身法迅疾,眨眼間便將官道阻住了。
  逸云哈哈一笑,將姑娘身軀扶正,說:“哈哈!出賣性命的小賊果然出現了。”
  路中間,是祁連隱叟,五丁神叟,還有如黛死對頭陰司惡煞毒婆婆夫婦倆,左右分列著陰神饒光漢,扭頭獅左鉉,死鬼祁連惡魔的老妻赤煞陰婆,她的兩個儿子左方雨左方田。一群人像群厲鬼,雁翅排開。
  逸云還沒下馬,如黛已一聲嬌叱,已飛躍下地,便待沖向陰司惡煞夫婦。
  逸云亮聲儿叫:“黛,別急,他們跑不了,留給你就是。”一面說,一面從容扳鞍下馬,順手解下披風挂在鞍上,摘下插袋中的長劍,連鞘插在腰帶上,一步步向人群走去。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群魔一個個怒發沖冠,逸云卻泰然自若。
  在兩丈外,逸云夫妻倆站住了。
  “小狗!你今天怎不帶王府的鷹犬來?沒有護身符,你不害怕?”祁連隱叟陰森森地叫。
  逸云淡淡一笑,眯著眼打量對方半晌,笑道:“呵呵!鷹犬确是沒帶,但獵猛獸鷹犬的用處不大,所以沒帶。姓宮的,華某看了你們一群,确是害怕。”
  “你將被挫骨揚灰,焉能不怕。”
  “別誤會了,老家伙,華某是替你們害怕。”
  “先管你自己吧,小狗。”祁連隱叟厲叫,撤下了長劍。
  “當然管我自己,不要你提醒。不必急急提刀舞劍,把左右伏在草中扮畜生的人叫出來。哈哈!大名鼎鼎的宇內凶魔,伏地躲藏扮畜生,你們不感慚愧?不怕讓江湖朋友笑掉大牙?出來啦,好漢們。”逸云不慌不忙地叫。
  凌亂的草亂中,冒出不少人影。左面十丈外,是一群紅衣喇嘛,其中有主要凶僧西疆三圣僧,波羅、拉加、薩達,總數是十八名。
  右面十丈外草叢中,是老龍神和他的二十名嘍羅。還有仙海人屠,金鷲赫連西海,合計二十名之多。
  兩批人向官道緩緩迫近,形成包圍。
  看了這些人,逸云心中暗凜,用傳音入密之術向姑娘叮嚀。
  “黛,不可胡亂動手,免得我照顧不及。准備棄馬。”
  “我會小心,但陰司惡煞兩個老狗,我非宰了他們不可;他們可把我害苦了。”姑娘也用傳音入密之術答。
  逸云掃視三匝,呵呵一笑道:“盛會盛會,荒野窮山中,蒞臨這許多武林高手,真是自太白山庄盛會后,第一次群魔大結合,端的是草野生輝,山川幸甚。請教,這地方有土名儿么?”
  “剛才你們不是過了一座關隘么?”
  “不錯,叫大谷關,只有三二十名老兵戍守,快廢了。”
  “這儿就叫大谷原”。
  “呵呵!原野有幸,日后將因今日之斗,地以人傳,可以叫做葬魔原。”
  “小狗!此地將因你之死而名震江湖。”
  “不管因誰而名,無關宏旨。呵呵!你們是倚眾群毆呢?抑或是以車輪戰下場交手拼老命?”逸云說完,跨前兩步。
  祁連隱叟陰陰一笑,笑完說:“人多胜之不武,但今天是例外。反正你兩人必須死得极慘,被一人所殺或被眾人所殺,并無兩樣。”
  逸云哈哈大笑,說:“華某自闖蕩江湖以來,极為罕見敢与華某單獨較量的人。老實說,你們雖然在江湖凶名昭著,在武林中自命了不起還一即二的高手,但在華某之前,卻只配稱一群土雞瓦狗,一摜即破。華某從未寄望諸位會斗膽個人叫陣,也從未認為諸位是武林高手,一擁而上乃是理所當然,并不足怪。上吧!諸位!別誤華某的腳程。”
  他這一陣辛辣刻薄的言語,像無數利刀,直戮人群魔的心室深處,一個個气憤填膺。可是這也是事實,不容許他們否認,五十個人的大包圍,絕非任何雄辯所能掩飾的。
  這些敗軍之將中,真正心中有點不服的人,也未碰過硬釘子的人,要數喇嘛三圣僧波羅,圣僧曾与他換了一掌,心中有數,但仍然不服,他真想和這少年一拼。
  他忍無可忍,冷哼一聲,大踏步越眾而出,大叫道:“華小狗,咱們該見個真章了。”
  逸云掃了他一眼,激他道:“你?老喇嘛,算了,你的小印掌只能拍螞蟻。”波羅圣僧气往上沖,猛得將佛手杖插入土中三尺,將僧袍衣尾納在腰帶上,厲吼道:“小狗!你敢与佛爺拼掌?”
  “有何不可,上次咱們沒分高下,遺憾之至。來來來,是拼招拼掌,悉從尊便,在下讓你開開眼界。”
  “咱們先來三掌硬碰硬,不是你便是我。”
  逸云欺近三步,伸手示意如黛稍退,半嘲弄地說:“先別泄气,老喇嘛,是你而不是我,你有贏的机會。”
  波羅圣僧几乎气昏了頭,怒叫一聲急搶五步,右手在大袖里伸出,紅如丹朱,巨如蒲扇,突然吐气開聲,當胸全力拍去。
  硬拼,雙方都勢在必得,所以相距不超過八尺,一步踏出遞掌,臂長三尺五六,雙掌正好接實,不易取巧,誰差勁誰倒霉,除非他自認不行,先留退路。
  波羅圣僧气瘋了心,首先便在定靜安慮上輸了一著,竟然不知厲害,全力進擊,掌出腥風乍起,如山潛勁發如狂濤,奮全力擊出一掌。
  逸云不想一下子便將群魔駭住,引起群毆,恐如黛受困,要一一收拾他們。如果不是心有所忌,他早已在發現群魔時猛沖而上了。
  他也想試試自己的成就造詣,僅用五成真力硬拼了一掌,右掌立于胸前,待對方眼神一動,行將出掌的剎那間,掌心向外一翻,踏前二步,掌隨步出,真力倏吐。
  “噗”一聲悶響,雙掌一沾即退,兩人同時后退兩步。怪!兩人的內力惊人,聲響卻不大,也沒有气流撕裂聲,更沒有塵埃飛揚的景象,僅大印掌的腥味;向四周裊裊而散,似乎皆未用全力,怎算是硬拼?
  逸云所發的勁道,是至柔的真力,將對方凶猛的掌勁,引散于無形,所以看不出凶險。
  波羅圣僧雄心大壯,重新欺近叫:“小子,你不過如此而已,接掌。”
  逸云也踏回原位,仍是立掌翻出。
  “葉”一聲巨震,這次老喇嘛吃足了苦頭,逸云用至剛的勁道登出,加了一成真力,逸云略退右足,淡淡一笑。波羅圣僧連退五六步,方跟路站穩,右掌已變成紫色,臉如紫血,紫色的粗筋在太陽穴上跳動,頰肉抽搐,雙眼似要噴火。地下留下六個清晰的履痕。
  “還有一掌,老喇嘛。如果你仍能保持僅退六步的退勢,足可在中原橫行無忌。”逸云微笑著說。
  所有的人,皆被他這一掌惊住了。波羅圣僧的功力,与祁連隱叟不相上下,看逸云并未用全力,輕描淡寫一掌便將喇嘛擊退六步,誰還敢出頭。
  波羅圣僧不是傻瓜,怎敢再冒險對掌,吸入一口气,略抑喘息之象,便徐徐舉步走近,慢慢提起雙掌,一面說:“小狗,你功力深厚,大出佛爺意外,再接佛爺十招。”
  “蕃狗,你大言了,十招,多了些。”逸云也回罵。
  祁連隱叟舉手一揮,他那一批人紛紛撤下兵刃。
  如黛閃身掠出,伸玉指向陰司惡煞叫:“老陰鬼,你給本姑娘出來。在太白山庄廢墟,你無恥地下手暗襲,本姑娘要剁你一百劍,滾出來!”
  她指名叫陣,陰司惡煞怎能不出來?發出一聲厲叫,閃電似掠出,搶中宮而進,一招“金豹露爪”向前一伸,猛抓姑娘面前。如果向下,准會抓著姑娘的胸膛,這在武林成名人物來說,极為忌諱罕見的招術。
  如黛气往上沖,身形左閃,一聲嬌叱,側身欺進,雙掌一豎一橫,連環拍出,她用上了奔雷八掌“電閃雷鳴”,掌出雷聲隱隱。
  陰司惡煞上次乘姑娘昏迷時下手,手到擒來,從未与她正式交手,小看了她。姑娘身法捷如閃電,出掌同樣迅疾,他更沒料到她一個年輕女流,竟以陽剛之力進擊,掌勁一到,他大吃一惊,火速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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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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