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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斬斷爪牙


  “告訴我,怎么一回事?”楊一元一面檢查女人的百寶囊一面問,檢出几個小瓷葫蘆,仔細檢查里面的丹丸藥散,憑經驗他知道里面裝盛的是各种解藥,“我是說,那個樂正仲明。”
  “沒什么啦!”呂飛瓊有點不自然,甚至有忸怩不安的神情流露。
  “真的?”
  “我就是不要見他。”
  “躲起來?躲多久!”
  “他可能是途經鄭州,明天會走的。”
  “干脆,我揍他一頓,把他赶跑。”楊一元沒收了几個小瓷葫蘆,丟百寶囊出窗,他的爪功很了不起,打斷他的狗爪好了。”
  “不要啦!”呂飛瓊臉一紅,“他不是坏人……”
  “那我是坏人啦!坏就坏到底,我……”
  “他是我的鄰居。”呂飛瓊悻悻地說,“他們家的武林聲望,一向就比我家高……”
  “唔!我知道了。”楊一元說,“武林聲望頗高的人中,姓樂正的好像只有一個,八爪龍樂正弘光,是個方方正正頗孚人望的名武師。”
  “那是他老爹。”
  “那一個他?”楊一元笑問,惡作劇地眨眨右眼。
  “喂!你不要說話帶刺時不好?”呂飛瓊臉更紅了。
  “除非我明白毛病出在哪里。”
  “是這樣的啦!”呂飛瓊只好實說,她哪能斗得過楊一元?楊一元的怪笑她就無法應付。“他們家四兄妹,一個比一個神气,從小兩家子弟就打打鬧鬧誰也不服輸,提起武林聲望他們卻穩居上風。
  我一气,就仗劍闖江湖,我要闖出超過他們家的局面,讓他們神气不起來。哼!一個名武師有什么好神气的?”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們兩家子弟打打鬧鬧,沒打破頭吧!”
  “沒有那么嚴重啊!”
  “因為其實感情不算坏。”
  “他那兩個妹妹,從小就會撒賴,輸了就放潑。他兄弟倆和我的兄長也不和。”
  “你老爹放心讓你出來鬼混?嗯?”
  “這……”
  “你是偷跑出來的。”
  “沒有呀!我妹妹就知道。”
  “兩個小鬼狼狽為奸。”楊一元向房外走,“該打一百荊條。我去看看那小子,是出來闖道呢?抑或是找不想見他的人。”
  “楊大哥……”
  “哈哈!別慌,我不會把他揍得鼻青面腫,畢竟他是塊好材料,至少他見義勇為表現得很不錯。就算他從小欺負你,我也會原諒他的。呵呵……”笑聲中啟門走了。
  “呂姐!要不要我幫忙?”許純芳也哈哈笑,“幫忙揍他一頓,替你出口气。
  “啐!”呂飛瓊臉紅耳赤。
  □□□□□□
  楊一元年長兩三歲,闖道五載已是老江湖,他理該作東,找店伙備了一桌酒菜,就在這一進客院的小廳中款待樂正仲明。
  他豪放不羈,擺明了提攜后進的前輩老大哥气派。許純芳姑娘作陪,年余的經歷也顯得老練。
  對前來行凶的人襲擊內情,楊一元略加解說,江湖尋仇事件太多极為平常,沒有詳說的必要。
  “樂正兄光臨鄭州,仆仆風塵早早落店,有何貴干?”楊一元神色泰然,當然是有意探口風,“打算有多少時日逗留?”
  “預定逗留三天。”樂正仲明身怀絕技,但目擊楊一元擒凶手的出色表現,口气謙虛不敢自負,“兄弟不是仗劍行道的人,但目見不平不得不管,無意与人結怨,希望這期間不要再生是非。”
  “在下對鄭州還算是熟悉,江湖見聞尚算丰富,但不知樂正兄的事,是否需要在下效勞?”
  “兄弟是年初出外遨游的,半載以來,踏遍了半壁江山,這次准備入關。”樂正仲明的口气,表示對江湖不算陌生,不是初出門的人,“楊兄既然見聞廣博,兄弟想向楊兄打听一個人。”
  “什么人?”
  “少年子弟江湖老,每天每年,不知有多少英雄儿女,怀著雄心壯志踏入莽莽江湖,最近二十年來,有不少女英雄出人頭地,武林十杰就有三位是女的,上一代的字內十一高人中,也有三位女高手。這些女英雄的成就,吸引了許多年輕姑娘們仗劍追隨,希望也有她們的成就和聲望,有些姑娘們可能出道的第一天,便……”
  “你到底想說些什么?”楊一元單刀直入打斷對方的話。
  “兄弟有位鄰居,姓呂,芳名叫瓊玉,今年十八歲了。”樂正仲明黯然地說,“已經离家年余,迄今音訊全無。她的武功很了得,拳劍已登堂奧,只是個性好強,小性子一發就令人頭疼。”
  “小姑娘們眼高于頂,平常得很呀!”楊一元直盯著許純芳笑,許姑娘對他卻直翻白眼。
  在南陽橋頭歇腳亭,出面向他挑釁的就是呂飛瓊,可知小丫頭的好強個性,比霸劍奇花更強烈。但三女中,呂飛瓊平時所流露的溫柔气質,卻是最佳的一個,正是所謂外柔內剛類型的人。
  “我出來找她,她的兄長也出來了。半年來,我們跑遍了半壁江山的大城鎮,就沒有人知道呂瓊玉是何人物,我實在很擔心,我一定要找到她,感覺中,我覺得她一定平安,但是……”
  “但是,天有不測風云,你擔心是應該的,一位小姑娘出道僅年余,就算她有絕世的武功,能有多少成就呀!說不定連綽號也沒混到手呢!何況她不可能用呂瓊玉的本名揚名立万,對不對?”
  “她是擅自离家的。”
  “那就對了,假設你能找到她,她肯跟你回去嗎?”
  “這……”
  “求她?”
  “這……不。”樂正仲明一挺胸,“我會勸她,哄她,她如果不听……”
  “如何?”
  “捉她回去。”樂正仲剛提高嗓音。
  “糟糕!你這個笨蛋。”
  “楊兄!你……”
  “你去捉吧!”楊一元向通向東廂的走道口一指。
  扭頭一看,樂正仲明跳起來。
  呂飛瓊站在走道口,杏眼圓睜狠瞪著他。
  “瓊玉……”他奔出興奮地大叫。
  呂飛瓊呸了一聲,扭頭一閃不見。
  奔至走道口,呂飛瓊的倩影已經消失。
  他倏然轉身到了桌旁,虎目中似要噴出火來。
  “你……你這混蛋故意使坏。”他暴跳加雷,向楊一元大叫大嚷,“你在存心整我,可惡透頂,去你的!你這陰險的家伙……”
  鐵缽似的大拳頭,凶猛地向楊一元的臉上招呼。
  楊一元抬手架住了大拳頭,下面一腳踹在樂正仲明的右膝上。
  樂正仲明盛怒之下,下盤毫無防備,被踹得急退五六步,几乎摔倒。
  還沒站穩,楊一元到了,一聲怪叫,鐵拳疾飛。
  小廳還算寬闊,兩個瘋牛似的龐然巨漢,拳來腳往尚可施展,打得激烈万分,拳掌著肉聲猶如連珠花炮爆炸,一記比一記沉重快捷,看誰禁得起連綿不絕的重擊,記記落實公平交易。
  許純芳不加理會,獨自据桌大快朵頤,不時傳出她的嬌叫。
  “喂!過去一點。”她的嬌叫聲,壓下了拳掌著肉的暴響,“再過去一點,酒菜要翻啦!”
  保護酒菜要緊,打斗的事与她無關。
  貼身纏斗如果不是死仇大敵,危險性并不高,發拳出掌很難發揮全力,速度太快出勁的距离也不夠,看似激烈万分,其實有惊無險。
  各挨了百十記重擊,樂正仲明有點吃不消啦!“砰砰扑”三聲悶響,小腹挨了閃電似的連環三撞拳,被打得飛退五六步,背部砰然撞在牆壁上,似乎房舍搖搖。
  “她与許姑娘同房,快去捉。”楊一元在拳頭上吹口气,怪腔怪調大叫。
  樂正仲明真听話,瘋子似的狂奔出廳。
  “這小子不錯。”楊一元回到桌旁坐下,搖頭晃腦,“就是魯莽急躁,難怪呂姑娘受不了他。”
  “大哥!你也用不著故意整他呀!”許純芳笑吟吟替他斟酒,俏巧地睥睨著他,“要不,就是你對呂姐存有坏心眼,所以……”
  “有坏心眼的人,才會往坏處想。”他神情微變,“我怎知道呂姑娘也來了,她本來就堅決表示不理會的呀!再說,我想把這件事弄個明白,才能決定該怎樣撮合他們,把雙方的芥蒂原因明白攤開來,是不是有助于他們相互進一步了解?”
  “也許更糟……”
  “應該不會。”楊一元不以為然,“芥蒂在心里隱藏得愈深,愈增誤解。与人相處,我宁可選擇向我大叫大嚷,甚至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朋友,可不想与一個經常站在身邊、鷹視狼顧像冷惡的猛獸、冷靜應付我的人走在一起。朋友也好,男女之間也好,彼此把話都放在心里,早晚會不可收拾的。當然,這些話要不涉及隱私。”
  “無話不談推心置腹,也有坏處呀!”
  “那是當然。”楊一元喝了一碗酒,“不可能把兩個人變成一個人,任何一個人,一生中難免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人生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心中的夢魘,永遠不可能与人分享分擔。
  你如果刺傷触及某個好朋友的隱私,他就會成為你的仇敵。親如夫婦也一樣,一百對同床异夢的夫妻,最少有五十雙毛病出在這里,都希望對方毫無隱私。”
  “這個……”許純芳發現他眼中的飄忽神情。
  “我這個人是有點怪,我承認有點讓人覺得不易相處,可能与我的玩世性格有關。我不是一個為別人而活,為世俗的評价而活的人。
  我對所參与的事相當執著,但并不操之過急,我會隨情勢的凶險程度而更改方法,所以很容易遭到誤解,而我又不介意,這就很難令每個人都滿意了。以呂姑娘的事來說,我實在沒料到她會前來偷听,如果我必須為了揣摸每個人的心態言行,而必須留心討好每一個人,豈不活得太辛苦?我哪有閒工夫去做誤人又不利己的笨事?”他說的是他自己,但神情卻漠然。
  許紹芳感到气氛不尋常,感覺出某些地方不對勁,正在用心察言觀色,廳外闖進臉色臭臭的樂正仲明。
  “她提了行囊走了。”樂正仲明想冒火地質問,卻又有點气餒。
  “她一定去找霸劍奇花。”楊一元冷冷地,不再熱衷,“在鄭州她除了許姑娘之外,最親近的人就是霸劍奇花了。”
  “霸劍奇花在何處落腳?”
  “我不知道。”
  “你……”
  “我真的不知道,我這人很少管閒事。”
  “你一定……”
  “我警告你。”楊一元虎目怒睜,火往上沖,“我很忙,我自己也有許多事擺不平,哪有閒工夫去管別人的閒事?更不會無聊得去管一個姑娘們落腳在何處,你以為我是什么人?追逐女人的風流浪子?”一掌拍在桌上,杯碗亂跳,“要找你自己去,別來煩我。”
  樂正仲明受不了啦,揚掌提拳要爆發了。
  “我耐性有限,你給我記住。”楊一元踢凳而起,“你要是敢撒野,我要把你的爪牙折斷,把你的肚子從口里打出來,不信你試試看?”
  許純芳總算第一次看到,他為了一點點小事發火,以往他對一些不傷大雅的事故,從不當真一笑了之。
  她就是感到不對勁,也許是今天太過悶熱,每個人的情緒都有點反常吧!天气熱難免火气大。
  “大哥!不要這樣嘛!”她不得不提心吊膽勸解,“樂正兄也是心中焦急,畢竟在江湖奔走尋覓了不少時日,一旦……”
  “看他這副德行,即使尋覓了十年漫長歲月也是枉然。”楊一元气消了,賭气不再進食,往廳外走:“他居然狂妄地要把人捉回去。
  我花了百日工夫,緊迫追蹤一個差勁的對手,迄今仍然可望不可即呢!他的心態如果不改變,鐵定會害人害已。”
  回頭瞥了怔在當地的樂正仲明一眼,大踏步走了。
  □□□□□□
  他是一個大而化之的人,人走江湖什么也不在乎。
  他說:他不是一個為別人而活、為世俗的評价而活的人。
  又說:如果我必須為了揣摸每個人的心態言行,而必須留心討好每一個人,豈不活得太辛苦?
  其實,他不可能做到這一地步,某些事,某些話,他仍然介意的。
  他對女人的心理与感情生活,所知有限得很。
  他可以把一個女人剝光,不理會任何后果。
  他可以狠揍一個女人一頓,不論對方是美是丑。
  但他并沒忽視女人,不至于荒謬得認為男女無別,只是忽略而已,不想花時間了解女人。
  許純芳說他對呂飛瓊存了坏心眼,傷害了他的自尊,對傷害自尊的話,他不能毫不介意。
  他与兩位小姑娘同行,唯一的原因是夜游鷹已和百絕頭陀走在一起了,各辦各的事,同路一并解決事屬平常,事后各走各的路無牽無挂,如此而且。
  他不是惊鴻劍客那一類的風流人物,惊鴻劍客幫助三女對付夜游鷹是有目的、有所求的。
  不是他曲解了許純芳的話,而是他想到惊鴻劍客与霸劍奇花的事。
  這豈不是把他和惊鴻劍客相較嗎?那算什么?
  他陷入情緒低潮,信步出了店門。
  他想:他實在沒有必要多管閒事引人誤會。
  南關在望,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每個人皆行色匆匆,他是唯一顯得神態悠閒的人,背著手沿街邊往城里走,其實有點悶悶不樂。
  馬快秦國興,曾經派人扮店伙,遞送有關從開封來,几個俠義道名宿的消息。他本來要前往探底的,被凶魔們入店行凶的事耽擱了。
  現在,他對探底的興趣已經消失,就讓他們來吧!反正要來的終須會來。
  街西有人走近,急步到了他身后。
  在街上行人眾多的地方行走,他是很小心的,高手刺客會趁人多時下手行刺,只有差勁的刺客,才不敢在大街上動手。
  “楊爺!借一步說話。”接近身后的人避免誤會,在丈外便出聲招呼。
  是秦國興,這位馬快穿的是便服。
  “接到你的手書,謝謝。”他等秦國興走近,并肩向不遠處的一家食店走,“開碑手羅杰那狗雜种,竟然敢糾眾大白天進店行凶。”
  “他是降龍神僧的門人,無惡不作的第一流混蛋。”秦國興直咬牙,“他是什么都敢的,包括白晝當街殺人。他在州衙有死党,六房中都有他的人上下其手,出了事關節一送。案件就成了死案放柜歸檔。”
  “任何一座城鎮,任何一個世代,都會有這种人,那是無可奈何的事。”他踏入店堂,在偏僻的近窗一桌落坐,“知道惊鴻劍客的藏處嗎?”
  店伙沏來一壺茶,几碟時鮮果品。
  “本來躲在南鄉,現在躲到東關去了。”秦國興有無數城狐社鼠做線民,消息靈通得很,“來的人好像不少,已認出身份的有五個,住住東門內的汴京老店,來勢洶洶,你可得小心應付。”
  “我會的,但也可能用不著我費心。”
  “楊爺的意思……”
  “霸劍奇花不會放過他。”
  “我知道,那小女人好像已橫定了心。”
  “呵呵!所以,千万不要招惹女人。”他笑得勉強:“女人愛恨分明,不走第三條路,那些可敬的俠義道名宿,既然來勢洶洶,我何不制造机會?”
  “楊爺的意思……”
  “离開鄭州,找机會到混沌宮掃庭犁穴。”
  “楊爺!我還是一句話,我做向導。”
  “不,你不能去。”他仍然一口拒絕,“我不能操之過急,先造引蛇出穴的勢,打死了蛇子蛇孫,留下蛇王就可以放心大膽掃庭犁穴了。唔!你先走。”
  剛進來,還沒喝掉一杯茶,怎么就赶人?秦國興一頭霧水。
  “要來的人來了。”他低聲說,“不要左顧右盼,徑自出店,找不要你露面,你不能牽涉進來,老實說,我也無法分身照顧你,走!”
  秦國興打一冷戰,匆匆出店走了。
  店堂有三間,每間有一二十副座頭,食客不多,不足三成座。
  他是左間最外側,位于窗旁的一副座頭,陸續進來了几個男女,分占了三方座頭,三方面夾圍,把他堵在窗壁下,他陷入絕境了。
  片刻,桌旁多了一個人,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而且可以稱得上俏麗的美婦。如果時光倒退二十年,這女人一定是艷冠群芳,令男人神魂顛倒的大美人。
  這女人穿了彩衣彩裙,而且佩了劍,走動間幽香四溢,扭動的小腰肢像蛇一樣款擺,可能是隆胸丰臀尺碼可觀,小腰肢承受不了的緣故吧!
  美婦不管他是否同意,在他的對面坐下了,抬纖手在桌上輕點了三下,以便吸引他的注意,因為他正專心地咬剝一枚核桃,手法相當笨拙。
  任何一個武林二流高手,兩個指頭就可以把核桃捏得粉碎,他卻用牙又用敲,用指甲小心地挑出核肉,似乎樂此不疲,不知道有人在旁虎視眈眈。
  點桌的聲音,總算吸引他抬頭了。
  桌面,有三個指孔,深有四分,似乎是用尖錘重擊所留下的創孔。
  他知道當然不是尖錘重擊而成的凹孔,而是美婦用纖指留下的示威記號。
  “喂!你的手指是不是有毛病?”他邪邪的笑意,最易惹起任何女人的反感,尤其讓規矩貞烈的女人憤怒,“不會是患了富貴手絕症吧!”
  叮一聲清鳴,美婦叩指一彈,虛空擊中他面前的茶杯,杯碎裂茶瀉滿桌面,也濺了他一頭一臉。
  “她娘的混蛋!”他跳起來,抹抹臉上的茶水大罵:“你!看來像一個女人,嗅起來也像個女人,大概摸起來也像個女人,但行為卻沒有女人味,比一個蠢夫更惡劣,該死的,你在勾引我嗎?”
  這一番大罵,簡直粗野得不像話,語惊四座,連店伙也慌了手腳。
  美婦怎受得了,气得臉都變綠了。
  “我……我要你后悔八輩子……”美婦咬牙切齒厲聲說,雙手齊發。
  上抓五官,快得像攫鼠的貓爪;中間食中兩指點出,指風猛襲七坎大穴。
  他正陷入情緒低潮,火气特旺,像在弦的箭,一触即發,一受刺激,激發了他潛在的野性,這位美婦挑釁得不是時候,選錯了時辰。
  他也雙手齊發,指風擊中他的掌背,發出金石撞擊的异響,掌背毛發未傷,左手一抄,反扣住美婦的手爪,十個指頭齊收,扣得死緊。
  這种互扣式十分可怕,只許有一种結果;不是你五指折斷,就是我五指崩碎肉爛,無法解開,除非有一方獲胜后愿意松手。
  右手擋住了指風,乘勢上抬,急抓,一把抓住了美婦的高頂髻,向下猛壓。
  “砰砰砰砰……”美婦的額面,在桌面一陣急叩,桌上的物品一團糟。
  “呃……”美婦厲叫。
  手一掀,美婦仰面飛躍出丈外,額破鼻扁,滿臉流血,右手五指骨折,摔倒在同伴怀中昏厥了。
  這才是后悔八輩子的倒霉事,美婦的臉蛋算是完了,美貌已成為昨日黃花。
  三桌共有十二個男女,全站起來了,但變化太快太突然,救應不及。
  他一腳踢飛食桌,一拉馬步气涌如山。
  “太爺敢從南陽殺到歸德,從歸德殺到鄭州,殺得百絕頭陀一群蓋世凶魔亡命而逃,片刻間殲除天下共畏的中州五子五個人神共憤妖道,哪在乎你們一群土雞瓦狗?”他聲如雷震,殺气騰騰,“你們,是什么東西?宰不光你們,楊某人拍拍腿退出江湖,任由你們橫行霸道。上!你們還等什么?等楊太爺請你們就死?上!”
  他所報出的人名,足以讓這些仁兄仁姐心膽俱寒,他流露在外的無邊殺气,更讓這些人魂不附体,一個個臉色大變,掌心淌汗手腳發軟。
  “你還宰了一個南天一教的使者,五方揭諦朱茂坤。”有人在不遠處朗聲說,是許高嵩,“一劍斃了陰山鬼王鄧宣威,九殺魔僧一照面就完了,小老弟!這十二個仁兄仁組,一照面之下,大概會死掉一半,這間食店要打人命官司了,可怜。”
  不知是誰起的頭,一個個先后都溜走。美婦是被一位女伴所背走的,她一直就昏迷不醒。
  楊一元給了店家一錠銀子,賠償生財家具,气沖沖出店,取道返店。
  “你把開封地區,振武園的俠義道朋友,整得灰頭上險,爾后赶來的人,大概不會如此囂張了。”許高嵩苦笑,“這些人事先既不打听你的來歷,也不打算分辨是非,听信惊鴻劍客的一面之詞,先入為主自取其辱。我想,你何不亮名號?這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如果他們知道你是八极游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會拒絕前來丟人現眼。”
  “不!不亮名號。”他慨然的拒絕了,“把那些有心人都嚇跑,我就找不到任何線索了。”
  “那就直接前往混沌宮,一了百了。”
  “我不急,在凶魔們的气勢正旺時,前往硬碰硬,智者不為。气是旺不了多久的,混沌宮不可能把請來的人永遠留住,拖一天气泄一分,百絕頭陀心中一焦急,便會失去耐性讓我擺布了。”
  “你在這里等多久……”
  “不在這里等,我還有一些瑣事,正好乘机辦理,將及早离開。”
  “哦!打算往何方走?”
  “這是我的私事,大叔。”他正色說,“前往混沌宮的事,我打算暫且拋開,何時前往,誰也不能預料。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明天或今晚到底會發生些什么變故,恐怕連老天爺也不知道,所以日后的事,這時打算未免可笑。”
  “你的意思……”
  “我的目標是妙觀音,令嬡的目標是夜游鷹,由于他們已經走在一起,所以我答應偕同令嬡一同進行,必要時我將助令嬡緝捕夜游鷹。大叔!恐怕你還不知道不久之前所發生的事。”
  “不久之前所發生的?”
  “令媛只有一個人留在店中。不久之前,降龍神僧的門人糾眾襲擊,失敗逃掉了,很可能不死心,呂姑娘碰上了鄉親,已經去找霸劍奇花結伴。依我看,霸劍奇花不可能去找夜游鷹了。
  我有事要离開,令嬡一個人在外闖蕩,即使她去找霸劍奇花兩人,重新結伴同行,也將被牽扯人与惊鴻劍客的情愛糾紛中,禍福難料。父女連心,把她帶在身邊吧!等到出了意外,那就來不及了。”
  許高嵩大感失望,歎了一口气。
  “我和朋友暗中跟在她后面,實在很累人。”許高嵩不便詢問他的去向,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看來,只好帶著她遨游一段時日了。
  夜游鷹既然受到凶僧的庇護,除了你,沒有人敢向這些凶魔挑戰,我必須帶了她遠走高飛,盡快脫出凶魔們的勢力范圍。”
  “這才對,大叔!”楊一元誠懇地說,“愈快愈好,我要去拜望一下開碑手羅杰,他不能派人到客店行凶,而能脫身事外,仍在家里耀武揚威。再見。”
  他走了,留下許高嵩發怔。
  □□□□□□
  要嚇阻擁有龐大實力的強勁對手,造勢是十分重要的事,气勢磅礡,對方就不敢妄動了。
  如果讓對方肆無忌憚找上頭來不斷騷扰,那是十分麻煩的事,楊一元必須增加自己的聲勢,讓對方心中有所顧忌而收斂退縮。
  他大搖大擺公然向開碑手挑戰,登門興師問罪。可是,開碑手一家大小失了蹤,唯一留下的老門子,不接他的拜帖,卻領他進屋察看,的确是一座空宅。
  他的用意是造勢示威,并不想真的打上門去,把羅家打個落花流水。
  他相當滿意,開碑手被他嚇跑了,當然也難免有些失望,沒有對手并不愉快。
  他出現在東門內,赤手空拳表現得相當狂妄。
  東門內東大街的汴京老店,是規模不小的老字號,投宿的几乎都是有身份的人,問題人物通常避免在城內投宿,在城外活動限制少得多。
  站在宏大的店門外,几個在門外活動的店伙招子亮,立即警覺地留意他的舉動,消息很快便傳入店內,有心人著慌了。
  他并不急于人店鬧事,示威造勢需有步驟地進行。
  在店外走了一圈,瀏覽停車駐馬的設備,不是落店的時光,店外的廣場活動的人相當稀少。
  讓里面的人疑神疑鬼,讓他們有充裕的時間應變。
  走了一圈,開始向后門闖。
  里面的人沉不住气了,首先出來了三個人,為首的人年約半百出頭,身材修魁相貌威猛,匆匆下階在二十步外擋住他的去路,三雙鷹目虎視眈眈。
  “留步。”為首的人聲震耳膜,“老夫……”
  “我不管你是誰。”他屹立如山,臉上的冷笑令人望之心寒:“楊某既然來了,天王菩薩也嚇不了我,你們知道在下是楊一元,這就夠了。”
  “你也未免太狂了。”
  “是嗎?你們來鄭州,目的是找我,將我剝皮抽筋。你們是德高望重的前輩,來了一大群,在下不想讓你們辛苦,所以自己送上門來,免得你們勞師動眾,遠到南關外向在下示威。你們之前,已經有一批人去過了,好像示威不成,反而成了喪家之犬。”
  “閣下為何說了那么多大話?”
  “因為我不想太早殺死你們,也不想大白天在城廂出血案,嚇走你們以保全你們的性命。我之所以大發慈悲,原因是你們這些浪得虛名、自私自負、是非不分的人,雖則可惡但罪不至死。同時,也念在你們成名不易,不希望你們身敗名裂枉送性命。”
  “你這是什么話?哼!”
  “老實話,閣下!我問你,你們為何要來對付在下?憑什么?”
  “你在許州,糾合一群黑道匪類,再三迫害袁賢侄,可有其事?”
  “狗屁!”他毫不客气,口出粗話,“那混蛋把你們邀來鄭州,你們沒想到其中有詐嗎?在下游蹤天下,今日天南,明朝地北,你們傻瓜似的赶來這里,是不是想在這里滿地找我遺落的腿毛?”
  “你……”
  “醒一醒吧!閣下!”他冷笑,“那混蛋迫害霸劍奇花,已和百絕頭陀那群凶魔,定下惡毒的協議,兩股人明分暗合,必欲替百絕頭陀殲除我而甘心。凶魔們在死鬼中州五子的混沌宮聚會天下群魔,你們在鄭州等候親朋好友集合,人一到齊,兩股人馬像大雪天出動獵食的狼群,至天下各地追殺我楊一元。天下間竟然有你們這种一句話就動了無名,不問情由便用身家性命替人賣命的可悲名宿,你們是怎樣在江湖揚名立万的?三歲小孩都比你們懂事些。”
  “你不要……”
  “我要是不點醒你們,你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冤鬼。我問你,我殺了江湖朋友畏如蛇蝎,人神共憤的中州五子,江湖朋友必定揚手稱慶,俠義道英雄豪杰,都會為我喝彩。你敢找我?你也是凶魔的同道?”
  “傳聞不可置信,誰見到你殺了中州五子?憑你?你騙誰?”
  “你有种嗎?”他厲聲問。
  “老夫一身英雄膽……”
  “好,你們一共有十七個人住在這里,咱們立即動身前往混沌宮,明天早上就可到達,与天人共憤的中州五子一決雌雄,仗你們俠義之劍除魔衛道。你們如果不敢去求證在下的所謂傳聞,給我爬出城爬回你們的家,今后不要再在江湖丟人現眼。”他聲色俱厲,咄咄逼人,“你們如敢強詞奪理,在下就在這里把你們全廢了。把你們的人全叫出來吧!在下替你們在江湖除名,說一不二,決不手軟,我等你們。”
  “你……”
  “我要求答复,現在,立即。”他聲如炸雷,威風凜凜殺气騰騰,“不是我被擺平在這里,就是你們讓馬車載回開封等死。”
  眾目睽睽,四周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這些高手名宿怎下得了台?被逼得非向絕路上走不可。
  三個名宿气得發抖,或者是嚇得發抖。
  憑他們十几個一流高手名宿,怎敢到混沌宮撒野?他們一听中州五子的名號,便會心中發冷,中州五子如果出現在開封,他們連大門也不敢邁出。
  他們剛從另一批朋友口中,也就是不久前受折溜走的人,知道中州五子的死訊,心中吃惊,卻不肯相信,現在仍然存疑。
  不管是真是假,即使中州五子真的死了,他們也不敢前往混沌宮撒野。五妖道有不少妖術通玄的門人,五子死了,這些門人仍然令他們怕得要死,怎敢前往送命?
  要和殺了中州五子的人拼搏,那是難以想象的可怕大災難。
  另一批十三個人有幸保住了性命,只有一個武功最高的美婦遭了殃,這消息已經讓這家客店的人心膽俱寒,目下楊一元找上門來,如果沒有對付他們十七個高手名宿的能耐,敢來公然叫陣?他們能有那十三個人的幸運嗎?
  “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這位打交道的名宿真的膽寒了。
  “混蛋!”楊一元大罵:“你們從開封各地,糾合在一起,到鄭州來找我,怎么反而說我欺人太甚?你可是有名气的人,不是會放潑的三姑六婆,你說的話可是要負責要擔當的,挺起你的脊梁來,閣下。”
  “老夫……”
  “你可以亮名號了,四周有不少人,可作今天的見證,消息傳出之后,應該不是傳聞了。”
  一步步把對方逼往死路上走,楊一元今天的确表現得反常。
  一旁踱出一青衫中年人,輕咳了一聲以吸引在場的人注意。
  “董老哥!可否冷靜些?”青衫中年人向那位名宿說,“解鈴尚需系鈴人,可否派人去請惊鴻劍客,前來各方面對證?助拳的人有權知道是非黑白,再決定涉入的程度与決定該不該干預,是嗎?”
  “好,董某即派人去找袁賢侄前來對證。”董老哥心中一定,總算找到台階下了。
  “你還能找得到他嗎?”楊一元冷然問。
  “他就在外面東關。”
  “好!我在對街的食店等候半個時辰。”楊一元放松壓力,造勢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過時不候,我會再來找你,半個時辰后見。”
  “他片刻可到。”董老哥咬牙說。
  “他到在下即到。”楊一元扭頭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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