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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冷魔突圍


  斗轉星移,犬吠聲零落。
  院門是大開的,院牆高僅丈二,擋不住武林高手,因此姬老庄主故示大方,大開院門任由對方進人。
  要入廳堂,必須經過前院,前院也就是死亡的陷阱。
  兩個黑影距院門約三丈左右,背著手并危而文,面向大開的院門,左首那人呵呵大笑,笑完說:“張兄,你猜,他們今晚是否敢睡覺?”
  張兄仰天哈哈狂笑,聲震屋瓦,引起附近一陣驟急的犬吠,犬吠聲与他的大嗓門在夜空下共鳴:“李兄,你這不是抬舉他們嗎?他們像老鼠般躲在屋子里死守,外面風吹草動,他們也會在里面打哆嗓嚇得要死,還敢睡覺?咱們派了三兩個人騷扰,他們就忙得屁滾尿流,真夠可怜的。”
  張兄又是一陣大笑,接口道:“我敢跟你打賭一文錢,里面一定有人在睡大頭党、可能比咱們在村外歇息的入睡得更甜。”
  李兄的嘴更缺德,說:“也許有入睡,但不一定敢睡熟。敢睡的人決不是魔劍姬宏,可能是他的儿媳姬嵐夫婦。死期在即,不趁這机會躲在房中快活,豈不辜負死前的大好春光?說不定他公母倆正在床上盤腸大戰,咱們哥儿倆卻在屋外喝西北風,真是花不來的買賣。”
  張兄哼了一聲道:“李兄,你想,要怎樣才能把他們退出來?”
  “放火。”李兄大聲說。
  “不行,咱們不能讓村民遭殃。”
  “那……還有一個辦法。”
  “怎樣?”
  “找一些村民幫忙,用小桶盛一些金汁与廄肥,投進屋里把他們熏出來。”
  “他們如果不怕臭,金汁又有何用?”
  “哈哈!就伯他們不怕臭,難道不怕日后貽笑江湖?想想看,俊秀山庄揚威九華的姐家子弟,被人用金汁意而且百般叫罵羞辱,竟然忍受下來龜縮不出,將來他們有何面目見人?日后還有誰肯隨他們打天下?”
  兩人一彈一唱,可把里面的人激怒得忍無可忍,院門人影乍現,牛頭馬面兩鬼連袂而出。
  黑夜中,兩鬼的面具更顯得可怖,膽小的朋友真會被嚇昏。
  兩鬼從容邁步而進,陰森森鬼气沖天。
  張兄李尼在人影出現時便向后退,一步步退向廣場中心。
  張兄一面退,一面嘴上不饒人:“酆都六鬼都被差出來了,李兄,你怕不怕鬼?”
  “哈哈!鬼有什么可怕的?而且世間根本沒有鬼,江湖朋友就會裝神弄鬼唬人。就算世間真有鬼吧,人死了才變鬼,人都不怕,還怕鬼?”
  “不錯,有道理,按理說,鬼才伯人。”
  “鬼當然伯人,所以真正見過鬼的人又有几個?鬼現形了,与鬼拼准錯不了,万一排死了還可以做鬼,鬼被拆死就連鬼也做不成了,所以鬼應該伯人。”
  “咱們准備拚了吧?”
  “對!牛頭鬼是我的。”李兄傲然地說,背著的手移至身前,右手中有一根烏光閃亮的沉重兵刃。
  這玩意比刀靈活,可以硬封硬架,比短棒霸道,因為尺的四面角鋒比圓棒容易棋人人体,具有短捧的長處,也具有刀的鋒利。
  牛頭在丈外止步,一聲刀嘯,雁鋼刀出鞘,用刺耳的嗓。音說:“閣下,你何時改姓李的?”
  李兄桀桀怪笑,語音改變了:“要不是張丰亂叫,你們便不會出來了,看了在下的量天尺,你應該知道在下的身份。”
  “你擎天一尺逢時,唬不了我牛頭。姓逢的,你我將有一場空前的生死惡斗,你那張缺乏教養的嘴,今后將永遠沒有辦法損人了。”
  “你就操刀上吧!摘掉那妨礙耳目的牛頭面具,豈不方便利落?我這一尺下去,面具絕對保護不了你的頭,戴在頭上毫無好處。”
  牛頭哼了一聲,揚刀欺進,雖在黑夜中,那奪人的聲勢与濃重的殺气,依然令對方可以強烈感覺出來,空間里流動著死亡的气息,雙方的懾人殺气似乎勢均力敵,气勢上也半斤八兩。
  量天尺徐徐上揚,雙方一步步接近,接近不測,接近死亡。
  量天尺在八尺外移位,雁鋼刀也側移找空門。
  基地,沉喝聲似焦雷,雁鋼刀勢發如山崩,牛頭槍制先机,人刀俱進渾如一体,狂野地火雜雜搶攻。
  這瞬間,不遠處的馬面劊刀倏然出鞘,人化狂風,刀似惊電,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沖進,恰好從雁翎刀口的例方切人,刀光恍若電光一閃。
  “錚!”雁鋼刀被量天尺架住了。
  同一剎那,側方擎天一尺的同伴,自稱姓張的人左手一抖,揮劍急沖而上。
  四個人几乎同一剎那聚合,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雙方似是事先已商量好了的,一人搶攻一人隨即接應,變化在門一瞬何發生。
  雁鋼刀与量天尺在交接的剎那間,劊刀剩虛鑽隙而人,刀光及体。
  同一瞬間,張兄左手所發的飛刀同時到達,飛刀長僅六寸,黑夜中無法看清刀影,來勢太快了,沒人馬面的左肋,深入內腑。
  馬面的劊刀,先一剎那砍在擎天一尺的左胯上,力沉刀猛,几乎將擎天一尺的腰脊砍斷。
  吼聲惊心動魄,牛頭百忙中收招,雁鋼刀側旋,貼身急轉迎向沖來的張兄,這一招近身相博的“腰橫玉帶”,火候精純霸道絕倫。
  可是在刀与尺接触時撤招迎擊,無法克服撤招時的剎那遲延,刀剖開了張兄的腹部,張昆的劍也無情地貫入了牛頭的胸口。
  “平”擎天一尺与馬面最先倒下。
  “呢……”張兄叫,向前一栽,死抓住的劍順勢倒下更形深入,劍鋒終于刺透了牛頭的胸背。
  牛頭左手扣住了胸口的劍身,也隨之仰面倒地。
  四個人僅掙扎了片刻,然后一一斷气。
  血腥触鼻,死亡的气息更濃了。
  四敗俱傷,同歸于盡。
  右方不遠處農舍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出現兩個人影,高踞屋脊居高臨下,像兩個突然幻現的幽靈。
  右首的黑影背著手,袍袂飄飄屹立如山,向同伴說:“黑夜中生死相決,愚不可及。江老弟,對付瓮中之鱉,何必費那么大的勁?你會得不償失的。”
  左首的黑影是濁世狂客江通,苦笑道:“茹老兄,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如果不派人騷扰,他們會乘夜突圍,村外林深草茂,河濱更易脫身,屆時恐怕無法留下他們了。”
  “他們逃不掉的,黑夜中雖然容易脫身,但也容易受到暗器的襲擊,他們決不會員得冒險突圍。走吧,好好歇息養精蓄銳,准備明天收拾他們。”
  “好,小弟就不再派人了。”
  院門內站著姬老庄主,兩側是行尸鞏方和奪命飛錘曾盛。
  姬老庄主語音略變,低聲說:“兩位可知道那位茹老兄的來歷嗎?似乎他的身份地位皆比濁世狂客高,將是咱們一大勁敵。”
  行尸鞏方呼出一口長气說:“我听說過這個人,的确是咱們的一大勁敵。”
  “什么人?”
  “宁王府第一把勢,毒龍柳絮的師兄,滄海神鱉茹素。這人据說十年前駕舟運出東海,尋覓傳聞中的三神山找不死藥,巨舟遇風沉沒死于海中。如果真是他,那么,走龍柳絮也來了,師兄弟聯手,咱們恐怕應付不了。”
  “謠傳毒龍已死在山東……”
  “在九華你不是親見他跟在妖道身邊嗎?”
  “這……見是見過,但沒有交談,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不過,即使交談也難辨真假,咱們的人,從未見過這位大名鼎鼎的邵陽水寇。”
  “宁可信其有,咱們得准備如何對付他。”
  “只好由我親自對付他了。派人把牛頭馬面的尸体抬回,好好歇息,今晚他們不會前來騷扰了。”
  兩人影飄落屋后,統近村南,屋角的暗影中,閃出一個黑衣人,欠身抱拳行禮道:“啟票庄主,村西發現一個輕功十分高明的人,是從村里出來的,寇前輩已帶了荊前輩夫婦前往攔截。”
  濁世狂客冷冷一笑,揮手道:“派人通知他們一聲,要活口。
  定然是姬老狗派出去請救兵的人,我要口供。”
  “是,屬下這就派人前往。”
  “你這里有何發現?”
  “毫無動靜。”
  “小心了。”
  “是!”黑影欠身應哈,舉手一揮,召來一名同伴,立即打發這人去找寇十五郎傳信去。
  西面村外是一處松林濃密的山坡,由于植樹僅四五年,松樹高僅丈余;林下雜草叢生,黑夜中隱身极易。
  林占地甚廣,想在林中搜尋一個輕功高明的人,的确不是易事,目力已派不上用場,唯一可靠的是听覺。
  林矮而密,隱身容易,但行動卻相當困難,稍一移動便會触動枝葉發出聲響。
  輕功再高明的高手,到了這里也無所遁形,除非他不走動。
  在這里。唯一用得著的是耐心,緩慢小心的移動,可避免發生音響,易碎斷的松枝響聲可遠傳百十步外。
  行動雖容易暴露,追蹤的人可循蹤追索,但逃匿的人,同樣可以早早發現追索者的動靜,彼此利害參半,是否能如意,這就得靠運气了。
  從村中逃出來的人正是冷魅,她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以极隱秘的蛇行術滲透祠堂外圍的封鎖線,好不容易到達村西,卻在村最外圍最后這座農舍附近,被潛伏在外面的伏樁發現她了,心中一急,憑本能全力急奔,總算逃過兩名伏樁的截擊,一頭撞人行動不便的松林。
  外面還有多少伏樁?她不知道,求生的本能令她暫時采取隱伏來躲避災難,反而陷入對方的包圍困。
  她藏身在樹下的草叢中,身軀盡量縮小給伏,先后發現兩批人從側方搜過,幸而未被來人發現。
  搜索的人也有所顧忌,因此均以三人為一組,一步步推進嚴防暗算偷襲。她知道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高手,決難在同一瞬間將三人一同擊斃,豈敢冒險反擊?
  時光飛逝,她等得心中發慌,如不能在天亮之前遠走高飛,后果不堪設想。
  她得走,時不我留,与其在此地等死,不如突圍一擠。
  她開始移動,小心的分草撥枝,极力避免發出聲響,就這樣慢慢地向酉爬行。
  不知經過多久。她像只蝸牛在黑夜的叢林爬行,無數不測在等候著她,未知的凶險在等候著她。
  銳敏的听覺,是唯一的求生保證。
  當然她知道,搜捕她的人也可能潛伏在左近,傾听大地所發生的一切聲息,以找出她的位置。
  謝謝天!她听到前面有拂動枝葉的聲音。聲浪甚大,不像是搜捕她的人。
  她乘机迅速爬走數步,利用對方所發的聲浪,掩蓋她所發的審響。
  接近危險,才能估料危險的大小程度。
  原來前面是一條小徑,從草梢的空隙中。她看到三個黑影走出松林,站在路中似有所待。
  相距約十余步,只能看到股俄的形影,她不敢接近,”以免被對方發現,現在她唯一可做的事,是留意對方的舉動。
  前面傳來腳步聲,原來有人正從西面接近。
  “誰呀?”站在路中的黑影出聲喝問。
  她心中一震,暗叫僥幸。
  如果她先前爬行的方向不改變的話,正好爬向這三個黑影的潛伏處,不啻硬往鬼門關里聞。
  發話的人是定十三郎,另外兩人更是令她恨之切骨的男女,死對頭荊紹正夫婦。
  兩個身材嬌小的人在丈外止步,裙抉飄飄,看輪廓便知是女人。而且是年輕的女人。
  走在前面的女人而且佩了劍,用俏甜的嗓音說:“咦!荒山野岭半夜三更,居然有人攔路,老天爺,莫不是碰上山精鬼怪了?你們又是誰呀!”
  寇十五郎折扇輕搖,文謅謅地說:“姑娘半夜三更于荒山野岭出沒,雅興不淺,請教是賞月乎?赴難乎?”
  “喲!看不出你居然會說兩個乎,定是才高八斗的儒生,可惜你雖穿了儒衫,仍然是草包一個,倒吊起來擠不出半滴墨水,冒充斯文卻又不會掃地,無聊。”女郎語利如刀,不留余地。
  寇十五郎怎受得了?啪一聲合起折扇,沉聲道:“賤人,你好利害的嘴,亮名號。”
  女郎也哼了一聲,聲調變得陰森冷酷:“你既然不知本姑娘的來歷,證明你是個又聾又瞎的三流江湖人。你不認識我,我卻知道你是何來路。”
  “你——”
  “你穿儒衫佩劍持扇,語气狂傲不可一世,必定是虛有其表白命不凡、號稱宁王內府第二號人物的寇十三郎。塘里無魚蝦子貴,宁王府讓你這种貨色夸稱第二號人物,前途可悲,成得了甚事?”女郎的這几句話更為刻薄,也更富刺激性。
  寇十五郎忍無可忍,怒火似山洪倒決,發出一聲惡毒的咒罵,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疾沖而上,折扇點向女郎的高聳酥胸。
  女郎赤手空拳,已來不及拔劍,這一扇來勢奇急,胸腹要害全暴露在扇下,勢難問避快速絕倫的雷霞一擊。
  在遠處潛伏的冷魅吃了一惊,這位口气托大的女人為何不閃躲?糟了!
  她無法看清雙方交手的微小變化,耳听啪一聲怪響,依稀看到女郎的大袖揮舞。
  “哎呀!”寇十五郎惊叫,身形側沖而去,枝葉搖搖一陣怪響,跌人了路旁的松林。
  就在身形被震剎那間,鐵骨折扇脫手飛擲。
  女郎的大袖尚未收回,折扇已閃電似的飛到,一聲裂帛怪響,右大腿也被扇柄旋過,擦掉一條皮肉。
  “該死的東西!”女郎側閃破口大罵。
  遠處松林深處,突然傳來大叫聲:“快走,有人在交手。”
  另一女郎急叫道:“小姐,快走,不能被纏住。”
  兩女向后飛退,寇十五郎在林中大叫:“快追!不能讓她們逃掉。”
  荊紹正夫婦不敢不听命,立即奮起狂追。
  寇十五郎右手按住左肩,左手像是廢了,垂在身側似乎軟綿綿地失去了活動能力,奔出拾回折扇,咒罵道:“這妖婦好利害的拂云袖,她是靈狐郭慧娘,這千人騎万人跨的賤淫婦,總有一天一哎呀!荊紹正夫婦完了,他們逃不過惡毒的幻神香……”
  他顧不了左臂受傷,向前狂追,一面大叫:“老荊,窮寇莫追,快退!”
  冷魅也溜之大吉,即將有人赶到,必將窮理附近,再不走就嫌晚了!
  遠山里外,她心中一寬,濁世狂客的人不會离村太遠,該已脫离險境啦!
  她找到了沿河谷南行的小徑,坐在路旁的草叢中調息,疲勞過度,她真想躺下來睡一覺。但她不能睡,她必須找到千幻劍轉達永旭的口信,受入之托,忠人之事,永旭的事她必須辦妥。
  “我該到何處去找?”她喃喃自問。
  她開始思索,也為自己的處境擔心,千幻劍會不會相信她的話?
  想到自己的處境,她毛骨悚然,恐怕除了永旭之外,任何人皆是她的敵人。
  她想到去找千幻劍是否明智?目下她真的成了狼群中的孤零零無助的小羊,連千幻劍也可能要她的命了。
  “我還是赶快逃走,走得愈遠愈好。”她悚然自語,動了自保的念頭。
  人都是自私的,處境太凶險,命是她自己的,她有權珍惜自己的性命。
  貪生怕死的念頭复活了。
  她本來就是一個怕死的人,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為了自保,她把永旭囑托的事置于腦后。
  有所決定,立即付諸行動,似乎疲勞已消,精力盡复,沿小徑飛掠而走。
  她走的是相反方向,如果去找于幻劍,應該向北在山區尋找;向南可脫离山區,能到達江邊便安全了。
  她這一走,永旭的誘敵大計功敗垂成。
  寇十五郎追赶荊紹正夫婦,只追了半里路,便看到路中躺著一個人影,走近一看,不由心中一涼。
  是荊紹正,咽喉已被割破,尸体尚溫,臉上的肌肉形成一种奇怪的笑容。
  他是個老江湖,一看便知是先被迷昏,再被割破咽喉處死的,尸体死時不但毫無痛苦,而且是怀著歡樂死去的,那是幻神香的功效,在幻覺中被人割破咽喉死于非命。
  不用猜,他也知道荊紹正的妻子凶多吉少,附近找不到以其他尸体,定然是被靈狐帶走了。帶一個大男人赶路太辛苦,這就是荊紹正被處死的原因所在。
  最重要的是,靈狐帶著俘虜去討救兵,這件事必須及早通知濁世狂客,以便好早做准備。
  濁世狂客派人通知他要活口,沒料到自己不但攔截不成,反而死了一個荊紹正,奉送一個俘虜。
  他回到尸体旁,心中疑云大起。
  把守的暗樁說有一個人向村外逃。怎么卻變成兩個人?靈狐偕同伴并未南下,反而從南面來似要入村,這意味著什么呢?
  顯然地,外面有姬家的接應高手,信使依然可以出入自如,避入祠堂的人并未孤立,包圍祠堂反而人手分散,隨時有被人里外應合,逐一收拾的不利情勢發生。
  他不再理會荊紹正的尸体,匆匆返村。
  不久,重圍盡散,僅派出少數暗樁監視樹堂四周,以避免被人逐一誘殺。
  飼堂內,姬老庄主并不知外面所發生的變故,嚴加防備,定下心等候大接到來。
  黎明前的陣黑尚未消逝,兩個黑影接近了村北,背著手并肩緩步而行,像是兩個游山玩水的尋幽客。
  伏在路側草叢中的兩個伏樁一怔,感到十分意外。
  看身形就令人十分著迷,穿長袍的當然不是村民,村民也不會天未亮就從村外回來。
  要說對方是強敵,卻又身上沒有兵刃,強敵也不會大搖大擺往里閉。當然也不是自己人,這次前來的人皆帶了兵刃。
  已到了切近,兩伏樁忍不住現身躍出,劈面攔住了,右首的伏樁手按刀把,沉聲問:“站住:干什么的?不許亂闖。”
  為首的黑影對突然出現的人毫不感惊訝,泰然止步背著手說:“到村里去找濁世狂客和寇十五郎,也要見見飛龍寨主。哦!閣下是不是飛龍寨主的人?貴姓?”
  “你們是……”
  “我,姓李,李玉堂。那一位你可能不陌生,窮儒富春申,他那一身儒衫已穿了一二十年,窮得名副其實。”
  伏樁大吃一惊,剛剛想要發出警嘯,突覺胸間鳩尾大穴一麻,不但喉間發僵,連手腳都失去活動能力。
  另一位伙樁更糟,窮儒一閃即至,大手一伸,抓雞似的抓住伏樁的咽喉,左手在伏樁的小腹上連搗三拳,手一松,伏樁像死狗般趴下了。
  窮儒拍拍手,笑道:“李庄主,你如果先報出千幻劍的名號,可就沒這般順利了,這兩個蠢才必定大惊小怪鬼叫連天,就不容易進村啦!”
  在江湖上,綽號比真姓名響亮得多,因為在江湖上行道的人,可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很少將真姓名報出。
  千幻劍李玉堂少在江湖行走,大多數江湖朋友只知千幻劍其人,說出李玉堂的真姓名,反而知者不多。
  千幻劍將被制的伏校放倒,說:“江湖朋友對在下的綽號并不怎么畏懼,對富兄窮儒的綽號的确怀有戒心,一听到你的綽號,他們就嚇傻了,所以我方能不費吹灰之力把他們制住。”
  “好說好說,不瞞你說,兄弟的江湖聲譽坏得不可再坏,慚愧之至。今后也許不再那么糟了。”窮懦無限感慨地說:“兄弟打算不再穿這身有辱斯文的儒衫,也許我會找處山明水秀的地方隱世安度余年了。”
  “春申兄……”
  “李庄主,咱們不談這些,該走了吧?”
  “好,走。”
  窮儒發出一聲鳥鳴,与千幻劍繼續向前行。后面三五十步,大批高手悄然跟進。
  犬吠聲并未加劇,村中的狗對屋外經常走動的人聲,已見怪不怪了,也許是大多數村民怕事,悄悄把狗栓起來啦,以免引起麻煩。
  沿小巷接近詞堂前的廣場,巷口閃出兩個黑衣人,劈面攔住去路,一個黑影擎刀在手,沉喝道:“兩位,留步,此路不通。”
  千幻劍在丈外止步,泰然笑道:“勞駕通報一聲,湖廣碧落山庄李玉堂,請見濁世狂客江庄主江通。”
  黑影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打一冷戰,退了兩步說:“抱歉,天亮后再說。”
  “咦!閣下之意……”
  “天太黑,誰知道你是不是李庄主?而且在下也不認識李庄主,誰敢保證你不是姬家的人,請退出小巷的那一面,天亮后再說。”
  “在下不能等。”
  “不能等也得等……”
  “抱歉,在下只好硬闖了。”
  黑影先發出一聲警號,厲聲道:“在下奉命阻止任何人与姬家會合,退!”
  千幻劍舉步邁進,笑道:“要阻止我李玉堂,閣下恐伯得用劍了,讓路。”
  黑影重重地哼了一聲,大聲說:“你千幻劍的名號,嚇不倒我姓卓的。”
  窮儒退后兩步,閃在一旁急叫:“小心他的暗器毒天娛,他是惡毒的五通神卓偉。”
  三條八寸長的精制鐵蜈蚣,己聯珠似的飛舞而至,任何一條各有十對寸長的銳利尖爪,每一條都可轉折,任何一根爪尖如果抓破皮肉,見血封喉十分霸道。
  對付這种以內力發射的軟暗器,用兵刃打擊也難以改變飛行的路線,用手去接更是險之又險。
  毒天娛破空而至,像是活物,雙方相距僅丈余,三條毒天娛必可有一中的。
  千幻劍雖則功臻化境,劍術宇內無雙,但對這种淬了奇毒的奇异兵器,也深怀戒心不敢大意,而且對方不按規矩發射,來勢太急太猛,小巷也限制了活動的空間,黑夜中破解暗器是最愚蠢的事。
  他听到窮儒移動方位讓出退路的腳步聲,便神動意動迅速后退,一雙大袖猛拂去,退勢借大袖發出的無窮潛勁而加快。
  暗器被袖風阻了一阻,兩枚被震偏,撞在兩側的屋壁上,爪尖楔人壁內。真像兩條娛蟻爬在牆上。
  另一枚去勢一頓,追逐千幻劍遠出兩丈外,方朗然墜地卷成一團。
  千幻劍暗暗心惊,凜然道:“閣下好惡毒的暗器,在下只好出手懲戒你了。”
  五通神卓偉心中一虛,百發百中的毒天娛不怕內家劈空掌力,想不到驟然襲擊勢在必中的三枚毒天娛,競有兩枚被可怕的袖風擊偏了,對方的藝業的确駭人听聞,名不虛傳。
  他心中一虛,斗志便迅速沉落,借同伴向后退,沉聲說:“你來吧。江庄主在前面等你。”
  聲落,身形突然加快,飛掠而走。
  千幻劍正想跟蹤追出,窮儒伸手虛攔,低聲說:“小巷狹窄,在兩側潛伏,由門窗內發射暗器,防不胜防,由屋上走!”
  土瓦屋皆不甚高,檐高不過丈余,兩人躍登瓦面,兩起落便到了巷口。
  下面是祠堂前的廣場,場中心已有人列陣相候。
  窮儒并不急于往下跳,向千幻劍低聲說:“李庄主,看清他們的布陣方位嗎?”
  千幻劍沉吟片刻,說:“五座三才陣,构成一座五行陣。雖在黑夜中,仍可感到迫人的磅儲气勢。除非有三頭六臂,或者練成不坏金剛法体,進陣后有死無生。”
  廣場約有四五畝大小,祠堂坐北朝南,東西聚集了一大群男女,中間布陣的僅有十五個人,每三人行成一座三才陣,五座三才結成一座五行。
  三才陣三個人有三种兵器,一劍,一刀,一根九節鞭。刀与劍勢出朝天一柱,九節鞭雙手握住橫在胸前。
  十五個人的姿勢如一,不言也不動的屹立如山,殺气騰騰,空間里似乎流動著死亡的气息。
  窮儒長歎一聲,苦笑道:“他們在五通神發出警號后片刻間,便紛紛赶到列下陣勢,濁世狂客在大小羅天訓練出來的那些青年弟子,成就委實惊人。以這种嚴格訓練出來的敢死年輕人雇臨江湖,可說無往不利,一盤散沙似的江湖人,決難禁受全力一擊。
  李庄主,咱們不能下去。”
  “可是……”
  “即使咱們三十余位高手名宿強行進入,恐怕將有一半人活不到明天。”
  “對,我不希望這种情勢。可是永旭命在旦夕,如不及早……”
  “我相信用老弟的病并無大礙,不然他就不會在枯枝上留字,要我們不要跟蹤前來。”
  “富兄,那如果是姬家父子的詭計……”
  “李庄主,江湖波詭云派,論江湖見識与經驗,不是兄弟托大……”
  “富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是嗎?”
  “目下的情勢,他們已搶得先机,D自們冒損失一半人之危險,也不見得能沖入祠堂,對周老弟并無多少好處,何況還有姬家父子一群高手在等候咱們呢。”
  “這……富兄,該怎樣辦?”
  “等待。”窮儒斬釘截鐵地說。
  “等待?永旭……”
  “周老弟無妨,等天亮后相机行事,口自們不間劍陣,逐一解決他們。”
  “如果他們不加理會,不理睬指名決斗……”
  “香海宮主的藥物,會令他們散開,利用四周的房舍進出騷扰,他們能守多久?”
  “這——”
  “交給我啦!”窮儒拍著胸膛說。
  “好,一切全仗富見了。”
  窮儒發出一聲低嘯,片刻,附近五座房屋的屋頂全站滿了人,碧落山庄的人在中,大魔的人在右,金蠱銀校的人在左,居高臨下候命進擊。
  廣場東首的人也分為三處,濁世狂客帶了四名弟子在中,右首是飛龍寨的高手,寇十五郎一群宁王府的高手在左,耐心地等候碧落山庄的人闖陣。
  洞堂內,姬老庄主魔劍姬宏當門而立,身后只有兩個人,孫女姬惠和行尸鞏方。
  天終于亮了,東方發白,曙光初現。
  濁世狂客等得不耐煩,大叫道:“千幻劍,你為何不下來?碧落山庄名列宇內三庄之首,李家的劍術天下無雙,有興趣聞江某的劍陣嗎?”
  千幻劍哈哈大笑,笑完說:“閣下,李某身為武林人,武林朋友的金科玉律,是單打獨斗保持尊嚴,眾打群毆為武林所不齒。閣下,你敢不敢与李某單獨來一場生死決斗?”
  “閣下如果不敢闖江某劍陣,今后你有何臉面在江湖叫字號?”
  “哈哈!正相反,武林朋友不會因我李玉堂不闖劍陣而有所責難非議,卻對閣下這种違反武林規矩江湖道義的作為,不齒你的為人而引起武林公憤。”
  “你如果怕死……”
  “哈哈!你不怕死嗎?來來來,你我就在屋頂上生死一決,以證明你是否怕死,也可以證明你是英雄還是懦夫,你不會拒絕按武林規矩決斗吧?”
  “江某有大事待辦,不屑与你單打獨斗于耗,你我功力相當,拖上三天兩夜也難分胜負,豈不誤了江某的大事?你如果不闖劍陣,赶快挾了尾巴滾,不要在此地丟人現眼。”
  窮儒狂笑,接口道:“姓江的,你以為你的劍陣可以嚇倒咱們嗎?”
  濁世狂客冷哼一聲說:“你是什么東西?你窮儒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臉,憑你還不配与江某說話。既然你認為嚇不倒你,何不帶了你那些魔道江湖混混闖陣試試?”
  “哈哈!你放心,咱們會闖陣的,但不是現在。當朝陽升上東山頭,江風便會從南面向北吹,香海宮主帶了大量毒藥与霸道的迷香,迎風飛撤,無孔不入,屆時就是咱們闖陣的時候了。咱們魔道人物,不像李庄主那么守武林規矩,各种奇毒与迷香全都用上,殺死多少人從不計較,你等著好了。”
  濁世狂客臉色一變,心中暗懍。
  香海宮主是善用迷香的一代宗師,終蘿香是武林一絕,能解綺蘿香的人屈指可數,其他的毒香更令朋友膽戰心惊,真要迎風飛洒,后果极為可怕。
  他的目光在屋頂上掃視一匝,看了千幻劍三批人的陣勢,難免心中惊悚然,雙方人數相差無几,即使公平決斗也不見得可占上風,至少自己的人中,找不出能与千幻劍一拚的人,再用迷香瓦解陣勢,垮定了!
  他心中一急,計上心頭,舉步向祠堂走去。
  當門而立的魔劍姬宏冷笑一聲,搶先發話:“閣下,姬某對闖閣下的劍陣毫無興趣。”
  濁世狂客淡淡一笑,繼續向前接近。
  魔劍姬宏舉手一揮,与姬惠、行尸徐徐后退。
  “姬庄主請留步。”濁世狂客含笑打招呼。
  “站住!你已經靠得太近了,你希望在暗器群中碰運气嗎?”
  “在下有事与庄主商量。”濁世狂客止步說。
  “沒有什么好商量的。當初召請咱們投效共圖富貴的人是李自然妖道,下令驅逐咱們的人也是妖道,雙方決裂,不是朋友就是死仇大敵。你閣下的身份地位,比妖道還要低一級,你有什么好說的?”
  “李天師也是不得已,宁王殿下埋怨你們太過招遙,樹大招風,深怕因此而影響大局……”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咱們可以到別處打天下,本來應該好來好去,可是你們做得太絕……”
  “姬庄主,這也怪不得咱們,咱們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你把周小輩從九江擄走,宁王殿下又以十万火急的令旨勒令咱們將人奪回,各為其主。庄主必定諒解咱們的苦衷。”
  “既然各為其主,你就只有硬闖進來帶入了,來吧!姬某歡迎,你們可以一擁而上。可惜地方窄小。你的劍陣派不上用場。”
  “在下是專誠前來懇請庄主合作的。”
  “合作?你不是說來玩的?”
  “江某是當真的,你看清目下的情勢嗎?”
  “不錯!閣下,情勢對你不利。”
  “庄主的處境,与江某并無不同。”
  “正相反,周小輩在姬某手中,千幻劍決不敢向姬某叫陣。”
  “姬庄主,唇亡齒寒……”
  “那是你的問題。”
  “姬庄主你難道還沒看出危机?周小輩病危的事,已經盡人皆知了,千幻劍必定是心切救人,反正周小輩如不能及早救出,必死無疑,与其束手等他病死,不如冒險搶救,因此干幻劍已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不再顧慮周小輩的死活。如果閣下不肯合作,在下立即下令暫且撤走置身事外,我相信千幻劍絕不會攔截在下,他就會全力對付你們了,你們能擋得住香海宮主的綺蘿香嗎?”
  魔劍姬宏不是糊涂虫,當然知道利害,要是濁世狂客撤走,干幻劍便會全力向祠堂進攻啦!
  “你又有何高見?”魔劍姬宏問。
  “行家的意見,庄主必定樂于接受。”
  “你說說看。”
  “把周小輩帶出來,當著千幻劍用刑迫口供,用吊命的提神藥物,令同小輩暫時清醒,如何?”
  魔劍姬宏喜上心頭,扭頭大叫:“把周小輩拖出來,快!”
  片刻,兩名大漢將永旭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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