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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穴口待敵


  正正當當的江湖人,尤其是白道人物,最怕的是在官府落案,這會影響聲譽,极不光彩。犯了案,今后只能在江湖上偷偷摸摸往來。
  永旭最耽心的是絕筆生花利用官府出面的絕招,“而最耽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目下的情勢,他是進退兩難,而且情勢极為險惡,除非他乖乖隨巡捕到衙門候審,不然落案是落定了。
  北丐哈哈狂笑,打狗棍輕拂,笑說:“小兄弟,這件事与你無關,老要飯的專為你分憂而來。等我把這些狗腿子打個半死,每人折斷一條狗腿,他們就神气不起來啦!”
  大漢嘿嘿笑說:“你就算把咱們這些人都打死,仍然洗不脫姓周的罪名。一字人公門,九牛拔不出,原告在衙門里等候,姓周的到不到案……”
  永旭把心一橫,一步步迫進說:“我姓周的大不了改個名,宰了你們再屠盡瑞桑庄的人。”
  大漢打一冷戰,惶然后退說:“今后你……”
  “哈哈!我又怎么啦?天下間姓周的成千上万,官府到何處去捉神龍浪子周永旭?”
  “你”
  “等在下屠絕了瑞桑庄,你想會有何种結果?絕筆生花搶劫遍及大江南北,獲財千万,雖然大部份贓物皆已脫手,但我敢保證他仍然保留有一些心愛的珍寶。屆時官府派人善后,那些珍寶一露面,閣下,我神龍浪子便可還我清白,對不對?”
  “那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大漢硬著頭皮說。
  “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脫不了身,逃不脫刑責。”
  “在下不是說過了嗎?大不了改個名,我周永旭依然可以在江湖上逍遙自在,反正在下并不在乎高望名譽。閣下,你是絕筆生花安置在衙門里的人?”
  “在下听不懂你在說些什么?”大漢裝糊涂。
  “絕筆生花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他大概是鬼迷心竅,不然就是出了難以控制的意外變故。竟然愚蠢得利用官府之力保護他了。他應該明白,用江湖規矩与在下周旋,他并沒有多少損失,一經官府出面,他瑞桑庄算是注定了覆沒的命運了。說了這半天,瑞桑庄到底發生了什么不堪收拾的變故?”
  路旁林子里一聲長笑,踱出三個人。
  領先那人青袍飄飄神采飛揚,一面舉步走近一面說:“老弟台,他們不知道,也許在下可以猜出些少線素,但猜測的事不一定正确。”
  永旭一惊,搖頭苦笑:“怎么會是你們?真是見了鬼了!”
  大漢更是吃惊,脫口叫:“俞捕頭!你……你是怎么來的
  來的三個人中,有兩人永旭不陌生,應天府天下第一名捕頭鬼見愁俞瑞,与北城副指揮使戚報應戚樣,兩人合作無間,號稱南京雙雄。
  鬼見愁臉一沉,厲聲說:“張巡捕,你好大的膽子。”
  江宁,是南京的舊名,目前稱應天府或南京。有些戀舊的人,干脆就叫金陵,金陵這個舊名響亮些。
  漂水縣隸屬應天府,鬼見愁是府會的巡捕首長,正好管得著各縣的捕役。
  張巡捕臉色蒼白,語不成聲:“屬……屬下……”
  “你還了得?”
  “屬……屬下……”
  “你知道后果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張巡捕腿一軟,爬下了,哀叫:“屬下是……是不得已……求……求……”
  “給我帶了人液回去!滾!”鬼見愁怒叱。
  永旭一怔說:“絕筆生花身邊人才濟濟,怎會派一個這种貨色在衙門鬼混?”
  威報應呵呵大笑,上前說:“這位張巡捕人并不坏,他根本不知道絕筆生花是誰。絕筆生花派在衙門里作內應的,是一個管戶政的小吏,是他唆使這位張巡捕私自出動巡捕,逼你放手的一步劣棋。”
  張巡捕已帶了眾巡捕鼠竄而走,跑得比來時快得多。
  永旭過來行禮,苦笑著說:“俞老兄,你們吃公門飯的人假公濟私,會下十九層地獄的。”
  鬼見愁也搖頭苦笑,訕訕地說:“老弟台,良莠不齊,在所難免。憑良心說,一個巡捕每月賺不了三五兩銀子養家活日,真要奉公守法過日子,老婆孩子不上吊也得餓死。”
  “好了好了,你向我訴苦也解決不了問題。”永旭說:“兩位怎么知道我在此地,特地赶來解圍的?”
  “老要飯的會告訴你。”鬼見愁指著北丐說。
  永旭微笑著向北丐說:“奇怪,你們對絕筆生花的事,似乎毫不感到惊訝,難道你們本來就知道他的底細?”
  北丐支著打狗棒,搖頭說:“事先誰也不知道瑞桑庄的秘密。”
  “那你們……”
  “老要飯的与俞捕頭等几個人,在句容查探一件涉嫌教匪的公案,無意中在城南二十里庄碰上几個形跡可疑的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你知道我們從那些人手中,救出的人是誰?猜猜看。”
  “是不是香海宮主?”
  “你怎么會猜想是香海宮主?”鬼見愁問。
  “因為按行程方向,從廣德州來的人成份比較大……”
  永旭將過天星所說有關濁世狂客的行蹤,及大魔已派香海宮主自南京赴廣德州追查的事說了。
  香海宮主是濁世狂客江通的手下敗將,追蹤不成反而落在濁世狂客手中,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北丐呵呵笑說:“你猜測是女人算是猜對了,但不是香海宮主。”
  “那是……”
  “冷魅冷梅。”
  永旭大吃一惊,悚然說:“是她?我是請她到金壇的,怎么會……哎呀!她日下……”
  “她目下很好,已將她留給大魔照顧,正潛伏在可疑的地方,就等你去和她會合。是她把這里的事告訴我們的。”
  威報應接口說:“那一面的事不急,問題在瑞桑庄。”
  “在瑞桑庄?”永旭訝然問。
  北丐神色一正,說:“不錯,冷姑娘在金壇已查出一些眉目,的确證實了姬家一群人,在金壇有重大的活動。而且,有人确知姬家的人曾經午夜進出瑞桑庄,只要把絕筆生花弄到手,不怕他不招出他們勾結的陰謀。問題是瑞桑庄有如金城湯池,絕筆生花功臻化境,恐怕咱們這些人奈何不了他。”
  鬼見愁替永旭引見另一位同伴,然后說:“這位魯怀仁魯兄,他父親魯成棟綽號賽魯班,六十年前曾從一位朋友處,偶然看到一幅瑞桑庄的建庄圖樣,曾經記下一些要事。冷姑娘一說瑞桑庄的底細,我就把魯兄邀來了。”
  魯怀仁折了一根樹枝,就在路中一面畫一面說:“瑞桑庄的格局,外表看井然有序,簡單、堅牢、分隔得恰到好處,能攻能守,進出自如。人一進去之后,四周景物大同小异,不知身在何處。
  地面可看到二十五處十字路口,看似龐大而复雜,其實是分隔的明堂九宮格局,不難知道身在何處了。
  絕筆生花是有心人,他不在地面的房屋裝設机關埋伏引人注意,而在地底建造可靠的活動處所。地底也是一座明堂九宮,但不加分隔。”
  永旭點頭稱贊說:“高明,難怪突然間庄內座外鬼影僅無,我明白地底九宮的格局了。”
  魯怀仁笑問:“你知道如何防止襲擊了?”
  “不錯,從外表估計,內部共有十九處供升上地面的秘道口,讓升上的人從四面八方襲擊。即是說,每隔一處十字路口,就有一處上升的秘道口,而且必定位于路中心,平時是封閉的。”
  “對,用弓箭襲擊,可說万無一失。”
  “向外則必定有十六條通道,出口必在庄四周的桑林外緣。但在下已經查出撤走的路線,作為万一不幸不得不放棄瑞桑庄的退路。”
  “共有兩條。”魯怀仁說。
  “對,一在小茅山,一在竹山,是掘開后加以掩護的秘密地道,出口已被在下查出來了。”
  “老弟真了不起。”
  “魯兄夸贊。”
  “像這种金城湯池,進去百十條好漢也是枉然,即使沒有人襲擊,想找一處進人地底的門戶也得費半天工夫。找到門戶并不等于能進去,每一條地道皆可以封死的,除非能把整個地面挖空。”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退絕筆生花走极端。”永旭語气堅決地說。
  “你又有何妙策?”北丐問。
  永旭盯著鬼見愁笑,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鬼見愁苦笑,搖手說:“你別盯著我,我也沒有主意。”
  “真的?”
  “這……你知道,我這人從不假公濟私。”
  永旭大笑說:“你得小心,我可以控告你窩藏匪類。”
  鬼見愁無可奈何地說:“我的人在南京,遠水救不了近火。”
  永旭向縣城方向一指,大聲說:“用不著你派一兵一卒,只要在剛才那位張巡捕身上下功夫,如此這般一說,那位管戶政的小吏,自會十万火急派人返報。”
  鬼見愁欣然鼓掌稱善,興奮地說:“對呀!你戚老兄在此,來個火上加油,大事便定矣!五城兵馬司可調動兵馬,甚至可調動江淮、興武二衛的官兵,加上各地的巡捕,与出動地方的民壯,絕筆生花不逃命才怪。”
  北丐盯著眉飛色舞的永旭,惑然問:“你們都在大聲鬼叫,是給縣城的人听呢?抑或是認為我老花子耳背了?”
  永旭向路左的樹林一指,說:“給那位仁兄听。不大聲恐怕他記不牢。”
  威報應拍拍胸膛說:“在下戚樣,如假包換的北城副指揮使,南京的歹徒惡棍,誰不認識我威報應?調動兵馬該是咸某的事。”
  北丐吐出一口長气,拍拍腦門,歎息著說:“我老要飯的真老了,人是不能不服老的。”
  枝葉簌簌而動,鑽出一條腿的獨腳魈端木揚,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好惡毒的主意啊!”
  永旭冷哼一聲說:“這可是絕筆生花的主意,咱們只不過學他的樣而已,你還有什么好埋怨的?”
  獨腳魈獰笑道:“等官兵赶到,已是四五天后的事了。”
  鬼見愁接口說:“要不了半個時辰,本縣的民壯便可以先包圍瑞桑庄了,等候官兵前來攻庄,信不信由你。咱們走!”
  北丐卻向獨腳魈走去,說:“不能讓這個老殘鬼回去通風報信。”
  永旭卻伸手虛攔,似笑非笑地說:“不,讓他走,讓絕筆生花好好地權衡一下利害得失。”
  戚報應也接口說:“周老弟有道理,絕筆生花不糊涂,不會為了一個毒無常,斷送了一生心血所建的瑞桑庄。”
  獨腳魈已飛退人林,悄然溜走。
  北丐怪眼一翻,向戚報應說:“威報應,你大概昏了頭,你以為絕筆生花會為了保全瑞桑庄,而將毒無常乖乖交出來。”
  威報應泰然地說:“當然不會,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不管他是否將毒無常交出,瑞桑庄同樣保不住,早晚不被官府所封,也會被江湖朋友所毀,這點他該明白。”
  “那你的意思……”
  “他會立即派人帶了珍寶,溜之大吉,庄中不留下罪證,官府又能怎樣?誰有真憑實据能證明他是大盜絕筆生花?你能嗎?”
  “哦!對……”
  “所以我們得赶快到竹山出口去等他們出來。”永旭說。
  鬼見愁眉心緊鎖,遲疑地說:“咱們的實力太單薄……”
  永旭不愿多浪費時刻,急急地說:““事不宜遲,遲則生變。諸位如果不來,我一個人也要去的。咱們分頭行事,官府方面兩位多費心,到縣衙放出風聲,便可令絕筆生花堅定去志。當然不必真的調動民壯,民壯前往死傷在所難免,何必坑了他們?”
  北丐輕拂著打狗棍,拍拍胸膛說:“對,老要飯的与周老弟走一趟,有周老弟壯膽,老要飯的何所懼哉!走!”
  官府方面的一步棋必須下,不然便無法逼絕筆生花鋌而走險,因此鬼見愁不得不与威報應進城,把魯怀仁也帶走,分頭行事。
  威報應所料不差,絕筆生花已知情勢險惡,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瑞桑庄對付小股的盜匪与自命不凡的江湖高手,可說綽有余裕,但如對付官兵,卻嫌不足。
  在矢石如雨、兵馬如潮的攻擊下,連城池也保不住,何況小小一座瑞桑庄?不走才是傻爪呢!
  走,必須將贓物在民壯合圍之前撤出,愈快愈好,沒有贓物,一切好辦。
  獨腳魈先前接近偷听,來得太晚,只听到永旭說出逼絕筆生花走极端的辦法。就因為來得太晚,被永旭發現了。
  如果獨腳魈听到了前一些話,知道瑞桑庄里里外外皆被永旭摸清了,絕筆生花怎敢從竹山地道口逃走?
  五人先向縣城走,半途永旭偕同北丐悄然開溜,越野而走,繞道赶赴西南三里外的竹山。
  永旭曾在此地捉了老趙老張兩個絕筆生花的党羽。老趙是內庄派出的人,知道不少不為外人所知的消息。在永旭的安神丹控制下,說出瑞桑庄不少机秘,所以永旭知道地道有兩處出口。
  兩人隱起身形,藉草木掩身,悄然接近了山西南麓的一座竹林,留意竹林外緣一處山溝。
  瑞桑庄位于竹山的東北兩里外,他兩人卻在山西南麓等候,這處地道出口果然隱秘,工程也相當浩大。
  掘開后加覆掩的長地道,距地面絕不至于太深。北丐是個老江湖,他伏在地面,以耳貼地凝神傾听。
  不久,他向不遠處的永旭打出已有發現的手式。
  地層下陷,形成一座五尺見方的大洞。
  首先鑽出兩個青衣人,飛快地兩面一分,占住了溝兩面竹林前緣的土丘,伏在草上監視著四周。
  四周毫無動靜,隱伏在竹林內的永旭和北丐,從革隙中監視穴口附近的動靜。對伏在土丘上的兩個青衣人,并未采取任何行動。
  接著,又鑽出兩個青衣人,開始向外圍搜索,不久便會合了先出穴的兩個人,發出一聲信號。
  穴口人影魚貫而出,共有十余名男女,有八名男女背了大背囊。最后出來的四個人,每兩人挾了一個不良于行,被拖架著走的男女。
  兩男女可能受傷不輕,腳已無法移步,頭上被一只黑布袋罩住,定然是防止他們看到外界的景物。
  先后共出來了十九個人,連兩個俘虜共是二十一人。
  二十一個人中,沒有桑三爺在內。
  男俘虜穿的是肮髒的灰袍,已變成黑褐色斑塊的血清怵目惊心,看身材穿章,定然是大難不死的毒無常。
  女俘虜穿的是墨綠色衣裙,也髒得可以,但衣裙上不見留有血漬,大概不曾受過損傷皮肉的刑罰。
  兩俘虜的前面,走著手握上了弦的弓,英俊魁偉的桑世杰,桑三爺的儿子。接著是一身黛綠勁裝,貌美如花,手上圈著烏光閃亮丈八長鞭的桑玉燕,桑三爺的次女,本地有名的母老虎。
  眾人离開穴口,迅速地分散在四周,藉草木花身隱起身形。
  穴口恢复原狀,不再有人外出。
  桑世偉挾著弓,向最先出來的一名大漢問:“柴叔,附近毫無動靜?”
  柴叔走近桑世偉,欠身說:“毫無動靜,附近百步內鬼影俱無。少庄主,這就動身嗎?”
  “好,這就動身赶往石臼湖。”
  桑世偉說著,高舉右手左右揮動數次。
  在附近隱伏的人紛紛現身,這次不再小心地提防意外,毫無顧忌地聚集在一起,片刻便動身南行。
  片刻間,人便消失在南面的草木深處。
  永旭一直蟄伏不動,對這些人的來去也似乎毫不在意,可把在一旁趴伏的北丐弄糊涂了。
  等眾人已經去遠,北丐方低聲惑然問:“小老弟,為何不留下他們?”
  永旭的目光,仍落在穴口附近,不動聲色地說:“讓他們走,等一等再說。”
  “等?再等下去,他們恐怕已經到了石臼湖了。”北丐不安地說。
  “不會的。”
  “不會?人都走得不見形影啦!那八個大背囊內,定是价值連城的……”
  “那里面什么都沒有。”永旭微笑著打斷北丐的話。
  “什么?那里面……”
  “背囊內是空的。”
  “老弟,你說來玩的?”北丐問。
  “真的,背囊是空的。”永旭斬釘截鐵地說。
  “你是說……”
  “絕筆生花老謀深算,他不會冒險。派在竹山的兩個人失了蹤,他知道我曾經在竹山和小茅山逗留過,疑心失蹤的人可能招供泄密,所以先派人出來裝腔作勢誘敵。
  這十九位仁兄仁姐,我保證他們走不了三兩里路便會折回來,接應第二批出來的正主儿。”
  “如果你估計錯誤……”
  “大概錯不了。前輩,我敢堅決相信,他們沒有公然說出目的地的理由,而且,石臼湖的隱身處已被毒無常毀了,他們去石臼湖捉魚不成?”
  “但愿你猜得不錯,不然贓物走了,毒無常也被帶走了,你豈不兩頭落空?”
  “走不了的。”
  “你真的如此肯定?”
  永旭笑笑,泰然地說:“你放心好了,背囊中沒有贓物,那被挾著走的人也不是毒無常。”
  北丐不以為然,搖頭苦笑:“你在賭運气,但愿你是贏家。”
  永旭頗為自負地說:“不錯,我是經常在賭運气,不過,我贏的次數比輸的次數多得多,如果我不從以往的情勢中摸清桑三爺的性格,就不會和他賭。”
  北丐突然凝神以耳貼地傾听,欣然低語:“你贏了,他們正折回此地。”
  永旭低聲說:“不是他們,而是派回來察看動靜的三四個人,他們不會現身的,必定在附近潛伏觀察一段時間,咱們千万不可移動,以免暴露了身形。晤!接近了,左前方兩個。”
  “右側方也有兩個。”北丐說。
  好一場貓伺鼠的漫長等待。在感覺中,似乎已等了一兩個時辰之久了,其實還不到一個時辰。
  久久。
  永旭附耳說:“人都回來了,決定的時刻將到。”
  北丐搖搖頭,苦笑著低聲說:“太過小心的人,反而被小心所誤。他們如果在起初一走了之,豈不平安大吉?”
  永旭笑笑說:“狐狸雖然聰明,但世間卻有不少狐裘出售。”
  北丐甚感佩服說:“你這老江湖,比我老不死更老江湖。他們是搜遍附近才折回來的。”
  永旭點頭說:“所以才從四面八方回來的,瞧!有人到穴口發信號了。”
  一個青衣人在北面現身,匆匆奔向穴口。穴口原已封閉,青衣人在上面不住用腳重重踏下,先踏兩次,再三次,最后又是三次,如此重复三遍之多,方門在一旁等候,并未隱起身形。
  永旭向北丐附耳低聲說:“前輩,請替小可擔任警戒,如非必要,前輩請勿現身,小可准備出去了。”
  北丐抓住他低聲說:“敵眾我寡,千万不可被他們纏住。”
  “小可理會得。”
  “小心了。”
  穴口重新下沉,然后鑽出高大如門神的穿心刀賈昌煥,急急地問:“附近全搜遍了嗎?”
  青衣大漢欠身說:“少庄主已搜遍附近三里以內,毫無發現。”
  穿心刀向穴內吹了一聲口哨,踱至一旁等候,舉目打量四周,眼中仍然充滿警戒的神色。
  后出來的十六個人,有十個背著大背籮。
  最后出來的人,赫然是獨腳魈和一個中年美婦。
  隨在中年美婦后面的兩名侍女打扮的少女,各挽住一個人,一男一女,打扮与先前兩個男女俘虜完全相同。
  男的大概是真的毒無常,渾身有干了的血污。不同的是,這個男俘虜雙腳仍可掙扎著舉步,不像前一個男俘虜那么委頓不堪。
  南面不遠處,穿黛綠衣的桑王燕從矮樹叢中站起,舉手相招示意。
  穿心刀賈昌煥向中年美婦欠身說:“大嫂,這就動合嗎?”
  中年美婦臉上冷冷地,挪挪腰間的佩劍說:“好吧!這就走。”
  驀地,狂笑之聲乍起,隨著笑聲人影出現,永旭一身寶藍勁裝,出現在穴口的北面約二十余步外。
  他背手而立,緩步向穴口眾人所立處接近。
  所有的人,皆被他的笑聲嚇了一跳。
  他走了三五步,斜刺里飛起一個身影,從他的右后方凌空下扑,雙腳以万鈞之威,悄然端向他的頂門与背心要害。
  他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在腳即將及体的剎那間,突然向下一蹲,右手上伸,半分不差扣住了那人的左腳踝,大笑一聲,后退一步。
  “砰!”
  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雙手竟然無方撐住地面,臉与胸結實地吻上了堅硬的地面,立即失去知覺,被摔昏了。
  “你……”穿心刀駭然叫,向前迎出。
  永旭拍拍雙手,繼續舉步,笑吟吟地說:“我,神龍浪子周永旭,在此久候多時。可惜,桑三天卻不見出面賜教。”
  穿心刀站住了,怪眼中厲光閃閃,似要噴出人來,雙手垂在兩旁,似乎沒有任何拔兵刃的意圖。
  附近人影紛現,先前出來的人從四面八方現身,向中間匯集。
  永旭在穿心刀前面兩丈左右止步,泰然地說:“閣下,似乎輪不到你出面打交道,何不請桑夫人前來談談。”
  穿心刀哼了一聲說:“過得了在下這一關,你才配与庄主夫人打交道。”
  桑玉燕到了,從左側欺近,鳳目中冷電四射,雙手繞動著長鞭,火辣辣地說:“賈叔請退,讓侄女教訓這狂徒。”
  永旭并不急于動手,能拖延就拖延,他希望拖延至桑三爺現身,与主腦人物打交道較省事。
  他呵呵笑,怪腔怪調地說:“你必定是桑二小姐,嘖嘖!你神气得很呢!可是……不過……”
  桑王燕被他那滿不在乎的悠閒神情弄糊涂了,附近三十余名高手已完成大包圍,任何宇內名宿高手也會悚然而惊,但他卻笑容滿面,大概是白痴或瘋子。
  “什么可是不過?”桑玉燕沉聲問。
  “不過,我不喜歡你手中的皮鞭。”永旭搖頭說。
  “皮鞭是本姑娘的……”
  “你的兵刃。”永旭搶著說:“一個大姑娘,握著一根丈八長鞭,真夠唬人的。呵呵!我猜,附近的年輕小伙子,誰也不敢向你表示愛慕之意……”
  桑王燕臉一紅,一聲嬌叱,手一抖,長鞭矯矢如龍,向永旭飛舞而至。
  永旭疾退丈外,大笑:“哈哈!好險好險!我怕你……”
  桑玉燕一鞭走空,跟進反手又是一鞭抽出。
  不等永旭身形移動,身后已傳出沉雷似的叱喝:“此路不通!”
  鋒刃嘯聲起自身后,有人揮刀阻擋他的退路,逼他等著挨長鞭。
  身在重圍,高手環伺,他的耳目已充份發揮潛力,四面八方的任何變動皆在他的神意控制下。
  雖則他表面輕松泰然,其實心意神皆臨聚而為一的境界,渾身充滿將欲爆發的火焰,整個人被一重危險的气息所籠罩。
  刀臨肩背,他鬼魈似的一閃一旋一晃,間不容發地脫出前鞭后刀的夾擊威力圈,反控住用刀進攻阻擋的大漢右側空間,在那電光火石似的剎那間,靴已閃電似的挑在大漢的右脅下要害。
  這瞬間,桑王燕的鞭梢反卷而回。
  大漢右脅挨了一靴尖,正好挑中京門穴。
  這地方位于最下面的浮肋骨尖端稍下處,挨上了必定震斷這根脆弱的浮肋骨,災情慘重。
  由于挑中穴道,而且力道也恰到好處,大漢的身形并未被震倒,向前急進的沖勢略為加快些,想穩下馬步已是力不從心,更不用說收招閃避了。
  黑芒一閃,嘯風聲刺耳,鞭卷住了大漢沖出的身軀,在腰胸部位纏了兩匝,纏得結結實實,拖帶的力道也在同一瞬間光臨。
  “砰!”大漢摔倒在地。
  永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迅疾地跨前兩步,俯身右手下沉,五指如鉤扣住了長鞭,沉聲說:“貌美如花,心如蛇蝎,你給我過來。”
  原來大漢被拖倒時,腰脊已經斷了,長鞭一卷一勒之下,可怕的勁道几乎將大漢勒成兩段。
  人一倒地,便失去掙扎的力道,睜大著充滿痛苦恐懼的雙目,絕望地瞪視著天空,猛烈地呼吸等死。
  桑王燕舍不得丟鞭,沉馬步抗拒可怕的拉力,但身形僅略一停頓,便突然向永旭發狂般沖去。
  一旁的穿心刀大吃一惊,惶然急叫:“二小姐……”
  在急叫聲中,同時雙手齊動,兩道几乎肉眼難辨的電芒,超越桑玉燕射向永旭的心坎要害,人亦沖上。
  永旭早查出毒無常失手被擒的經過,對門神似的巨人穿心刀早怀戒心。
  穿心刀發射飛刀的內勁极為惊人,再就是手長腳長,手一伸便比普通身材的人長了一尺左右。
  如果雙方交手之際,手長了近尺,對方根本無法躲開,這就是穿心刀綽號的由來,手所指處刀即隨之,百發百中乃是意料中事。
  但這次穿心刀情急救人,在丈外發射飛刀,襲擊早已留神的永旭,失算已极。
  永旭用上了不輕易使用的絕學:一种神功,全身被比罡气更神奇的一种真气所形成的無形保護网所護住,舉手投足之間,澎湃的气流洶涌如潮。
  飛刀近身,速度一緩。
  永旭左手徐伸,兩把六寸長的細小柳葉刀光芒四射,靜靜的擱在他掌心中,大拇指壓住了刀身近鋒尖處。
  刀尾也是尖的,柳葉刀前后皆可傷人。
  刀尾的鋒尖,伸出指尖前一寸左右。
  這瞬間的變化,旁立的人能看清楚的沒有几個。
  沖來的桑王燕,反而被永旭用長鞭圈勒得結結實實,但見烏光急繞,便把桑玉燕連手帶胸緊緊地捆住了,扣牢了兩端,把桑玉燕勒得花容變色。
  “娘!救救女……女儿……”桑王燕絕望地狂叫,雙腳拼命撐拒,想掙扎著抽出雙手遠离永旭的控制。
  可是,上身仍緩緩被永旭拉近。更要命的是,永旭左手的刀尖,正向那叫嚷著的櫻桃小口送。
  “住手!”已沖至八尺外的穿心刀賈昌煥變色厲叫,想欺近卻又心中發虛。
  永旭瞥了穿心刀一眼,冷冷地說:“在下為何要听你的?”
  說話間,刀已到了櫻口前。
  桑王燕不敢再叫了,拼命仰首向后,想逃避刀尖刺割櫻居的噩運,眼中涌起絕望的神色。
  中年女人也到了,焦灼地說:“不要傷我女儿,有話好說。”
  永旭左后方約三十步左右,桑世偉藏身在矮樹叢中,彤弓已經拉滿,狼牙箭已在弦上,隨時皆可破空而Y,要找机會給水旭致命一擊。
  刀尖停在桑玉燕的唇前,桑王燕已不敢X動,惊得面色死灰,渾身在戰栗。
  永旭打量中年女人,久久方說:“用令媛交換毒無常,骨肉連心,商大嫂,你應該可以作得了主。”
  商柳氏憂形于色,用求援的目光,向左面三丈外一個中年人看去。
  中年人穿一襲洗舊了的青直掇,与一般仆役并無不同,相不出眾,貌不惊人,長了一張朴實的村夫面孔,平和的眼神,不常加整修的亂胡子,直掇的腰帶上,插了一根竹制的抓背痒如意,毫不起眼。
  如意已變成有光澤的暗紅色,可知定然久親汗液把玩多年了。
  永旭心中雪亮,這位毫不起眼的中年人,才是這群人的主腦,堂堂的庄主夫人,其實不是發號施令的人。
  他心中一動,不動聲色。
  中年人伸手輕撫頷下的胡須,臉上毫無表情。
  商柳氏的目光迅快地收回,得救似的呼出一口長气,無可奈何地說:“好吧!依你,如何交換?”
  永旭收回左手,柳葉刀似乎失了蹤,不在他掌內。
  “立即在原地交換。”他掃了眾人一眼,說:“你們的人,首先得退到前面去。”
  商柳氏舉手一揮,合圍的人紛向商柳氏的身后集中。
  穿心刀卻遲至商柳氏的右首,巨眼中放出怨毒無比的冷電寒芒,也有一絲恐懼的神色流露在外。
  獨腳魈舉手一招,一名大漢幫著傳女,將頭上包了頭罩的毒無常半推半拉挾到。
  “在下不希望毒無常受到什么禁制,不然令媛恐怕也會受到相同的待遇。”永旭盯著獨腳魈說:“在下希望這是一次互惠的交易,以免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事。”
  獨腳魈一把取掉毒無常的頭罩,冷冷地說:“周小輩,你給我小心,總有一天,老夫要埋葬了你。”
  毒無常臉色灰敗,雙眼失神,口角仍有黏結的血漬糾纏在亂胡須上,吃力地想站穩身軀。
  永旭點頭,認出的确是毒無常:“毒無常,你能走過來嗎?”
  毒無常身形一扭,掙開大漢和侍女挾持的手,深深吸人一口气,強提精神說:“只要老夫仍有一口气在,死不了的。”
  “好,你過來。”
  毒無常剛走出一步,便被獨腳魈擋住了。
  “你該同時放人。”穿心刀大聲說。
  永旭淡淡一笑,拒絕同時放人,說:“抱歉,在下人單勢孤,照顧不同,必須毒無常到了在下身邊,在下方能放人。”
  “你”
  “情勢仍在你們的控制下,原地交換,在下已冒了极大的風險,在下應該要你們的人退出半里外……”
  獨腳魈收回手,向毒無常說:“你走吧!死活得看你的運气了。”
  所有的人,皆用奇异的目光注視著永旭。
  按目下的情勢,永旭提議原地交換人質,委實令人莫測高深不可思議。毒無常顯然行走不便,雙方交換時,只要桑玉燕一脫出永旭的控制,眾人便可一擁而上刀劍齊施,永旭能否自保大有疑問,更不必說保毒無常的安全了。
  在遠處潛伏的北丐,急出一身冷汗,心中不住暗叫:“你這小子真是瘋了!真是瘋了!”
  毒無常掙扎著舉步,向永旭一步步走去,以清晰低沉的語音說:“獨腳魈,你最好希望我死了,我毒無常如果不死,你的麻煩大了。”
  獨腳魈哼了一聲,鬼眼中涌起怨毒的神色。
  毒無常在永旭面前止步。神色漠然冷冷一笑。
  永旭瞥了四周的景物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對面三大外的人群。他發覺少了几個人,以百步穿楊白詡的神箭桑世偉就不見了。
  他不動聲色,向毒無常淡淡一笑,說:“你能走動嗎?飛刀的創傷是否支撐得住?”
  毒無常仰天深深吸人一口气,說話不帶表情:“慢慢走尚可支撐,飛刀留下的創口,比起各种逼供的酷刑,簡直不算一回事,老夫依然挨過去了。”
  “你沒向他們招供?”
  “老夫如果招了供,還能活到現在?”毒無常傲然地說:“忍受不了大痛苦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你不想向在下招供。”
  “不錯,有什么惡毒的手段,你亮出來好了。”
  “你是一代玩毒的宗師,忍受肉体的痛苦比任何人都強,而且你知道招了供便是死期,所以你不招。”
  “你明白就好。”
  “在下并不想要你死,以口供換命,如何?”
  “老夫從不信任何人的保證。”
  永旭不想多說,轉變話題問:“你愿意跟在下走嗎?”
  “這時已沒有机會讓老夭選擇,愿不愿由不得老夫。兩相比較,老夫愿意跟你走,至少,你神龍浪子總算是個有勇气的年輕人。”
  “那就好,在下帶走你。”
  “話講在前面,老夫一有机會,便會自求生路。”
  “那是當然,預祝你成功。”
  永旭的目光,又在前面的人叢中轉了一圈,右手輕輕向前一送。
  被圍住的桑王燕身形急退,接著身軀一頓,隨著長鞭的松脫而身不由己隨勢旋轉了一圈。
  這瞬間,勁矢及体。
  永旭恰好斜退半步,左手一松一緊,手中多了一根鐵杆鷹翎箭。
  這一箭力道駭人听聞,無聲無影到達,箭被抓住,方傳出破空飛行的凄厲銳嘯,然后是弓弦的震鳴。
  這是說,箭比聲音跑得快,勁道委實惊人。
  商柳氏厲叫一聲,搖搖欲墜。
  其他的人,也同時駭然惊叫。
  變化大突然,嚇坏了不少人。
  誰也沒看清水旭釋放桑王燕的手法,做夢也沒料到后退的桑王燕突然停頓,而且身形在原地旋轉。
  按常情地,桑王燕必定急于恢复自由,迫不及待脫离水旭的控制,斷元仍在原地逗留之理。
  箭被永旭抓住了,化不可能為可能。
  水旭抓箭的手,拳背貼在桑玉燕的咽喉下,矢尖斜伸至左頸側。前面的人,以為矢已斜貫人桑玉燕的咽喉,透頸而出。
  桑王燕惊得渾身發汗,臉色死灰,睜大著眼張口結舌,然后渾身開始戰栗。
  永旭收回左手,舉起手中箭冷冷地說:“姑娘,你已經死過一次了。
  桑王燕精神一懈,搖搖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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