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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符蘿香陣


  孫護法沖到,形如厲鬼,志在拼命。
  他心中不忍,側飄丈外,手中劍舉而后收,鋒尖硬從孫護法的胸口前撤回。
  孫護法沖出兩丈外,砰一聲撞在一株大樹上,身軀重重地反彈摔倒,吃力地爬起,喘息著說:“家先祖浩然公,与鄭公百祿同是香軍的驍將,同是最先高舉義旗反元興未的英雄,同在明王手下縱橫天下的先鋒大將。那時的朱元庫,還只是皇覺寺的混飯吃苟延性命的乞丐小和尚。后來,他投人郭子興手下,郭元帥賞他作了一個十夫長;郭元帥是香軍三大元帥之一。在轉戰南北十一年后,明王在安丰被圍,朱元球競勒兵不進,致令明王因糧盡出戰而陣亡,他得到醫耗方進兵解安丰之圍。三年后,他派巢湖水寇廖永忠去滁州接小明王至南京,在瓜步山謀殺了小明王,從此稱王道帝,從此就有計划地逐一消滅他藉以起家的香軍,殘害他早年的長官与同胞。百余年來,各地官府唯一必須遵奉的圣旨,便是殘殺焚香教白蓮會的人。三代仇恨刻骨銘心,反明复來的宗旨將傳至永遠、永遠,千年百代永不改變,永不屈服永不投降。你,勾結了南京雙雄,利用官府之力來對付本會,我不怪你,你報复破家之恨也無可厚非。現在已是生死存亡的最后關頭,你我之間,只許一個人活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因為彼此都有堅定不移的信念,彼此都認為自己是有理的一方。來吧!看誰含恨九泉。”
  聲落,孫護法再次沖進,身形雖然踉蹌不穩,但伸出的左爪依然堅定有力,顯然已將畢生性命交修的功力,注人手爪作孤注一擲。
  永旭側飄丈外,收劍人鞘,咬牙說:“你不是主凶,在下放過你,你走吧。”
  孫護法一聲厲叫,瘋狂地扑來。
  永旭扭頭就走,頭也不回覓路下山,腳步顯得沉重,他的心也感到沉重。
  身后,孫護法砰一聲大震,再次失足撞在樹上,摔倒在地昏厥了。
  不知昏厥了多久,便被劇痛所惊,睜開雙目,首先便看到一張唬人的面孔。那人坐在他身旁不遠處,正用半怜憫半悲苦的神色凝望著他。
  “毒無常!你……”孫護法脫口叫,掙扎著想坐起。
  毒無常搖搖頭,苦笑道:“老兄,不必急于起身,小心創口崩裂。”
  孫護法這才發現,脅下的傷已上了藥,用腰巾把腰部纏得結結實實,右手也被一根樹枝扎住小臂,以免斷了的兩根小臂骨移動。
  “是……是你替我里傷?”孫護法問。
  “是的。”毒無常本無表情地答。
  “你……你知道在下是誰?”
  “知道。”
  “哦!那……那你為何救我?”
  “也許是老夫心腸變軟了。也許是老夫這一輩子的荒唐歲月中,第一次生出免死狐悲,物傷其類的蒼涼感慨,沒有任何理由便救了你。”
  “你……”
  “也因此一來,我知道小徒之所以致死,必定有他非死不可的正當理由,對神龍浪子的恨念,已消失無蹤。同時,我也寬恕了絕筆生花酷待我的深仇大恨,因為我先殺了他二十余位弟兄,其錯在我。”
  孫護法掙扎的坐起,苦澀地長歎一聲說:“你毒無常認錯,恐怕是你有生以來第一遭。”
  “不錯,生平第一遭。”
  “也許,孫某真該替你高興。哦!你是來找絕筆生花的?”孫護法問:“不過,隆兄,我勸你不要來,不客气的說,你差得太遠,那不會有好處的。”
  “本來隆某打算去找他的。”
  “現在……”
  “我不是承認錯誤了嗎?”
  “隆兄,在下負責勸告絕筆生花彼此不再尋仇報复,但必須請隆兄今后遠离茅山地境,隆兄能否答應?”
  “隆某不會再來了。下次你如果碰上神龍浪子,請替我向他致意,謝謝他救了我一命的恩情,我与他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你以為在下仍可碰上他?”
  “你會的。”毒無常的語气十分肯定:“我比他早來此地一步,看到他布下圈套捉你,完全听清了你們的對話。我想,他可以放過你,但不會放過順天王。他的去向,正是紫气峰清虛下院。”
  孫護法哼了一聲,罵道:“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膽大包天送死去了。”
  毒無常嘿嘿陰笑,整衣站起說:“閣下,凡是小看了神龍浪子的人,早晚會吃虧上當的。你以為清生牛鼻子比李天師強?貴會那些護法与法主,能比濁世狂客的人高明多少?人多沒有用,閣下,你們奈何不了他這條神龍。你快回去報信吧,老夫要走了。請寄語絕筆生花,老夫不到茅山,希望他也不要在江湖走動,咱們最好永遠永遠不要碰頭。”
  “你……”
  毒無常扭頭便走,揚長而去。
  永旭的确是取道奔向紫气峰,听峰名,便知該峰必定在三茅山的東面。他避開河谷,越山而行速度甚快。
  但越過兩座小山,突然听到東面另一座小峰背面,傳來了一陣隱約可聞的怪笑聲,心中一動,立即轉向,藉草木掩身,向笑聲傳來處如飛而去。
  山背是一座山谷,有一條小徑沿谷向東北蜿蜒通向谷底,直達另一座小山下,然后繞山腰延伸,不知通向何處,沿途不見有村落,鳥道羊腸,平時罕見有人行走。
  在兩座小山中間的坡地上,小徑左右生長著茂密的及腰茅草,這种茅草俗稱絲茅,根可人藥,草可蓋屋,綠油油地迎風款擺,与麥浪差不多。
  路右的平坡中間,青春常駐的香海宮主司馬秋斐,領著兩位侍女犄角而立,三支劍布下了三才劍陣,臉上的神情頗為緊張和焦灼。
  她對面二十步左右,濁世狂客青袍飄飄,背手而立不住獰笑。
  濁世狂客左右,共有六名年輕膘悍的大小羅天弟子,雁翅排開叉腰屹立,一個個臉無表情目不旁視。
  濁世狂客仰天長笑,笑完說:“我的好宮主,你從廣德州跟蹤在下不少時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反而落在江某的掌握中吧!”
  香海宮主撇撇紅艷艷的櫻唇,哼了一聲說:“你閣下說早了些,目下還不知誰是胜家。”
  “司馬秋斐,你是否大言了?你沒忘了九江小樓……”
  “那次本宮主毫無防備,被你出其不意侵人,僥幸成功而已。”
  “這次你有所准備了?”
  “你在保陽鬼鬼祟祟逗留五日,本宮主便猜出你已經有所發現提高警覺,因此本宮主早有了應變的計划,步步為營嚴防意外。你看,本宮主能在頃刻間布下褲羅香大陣,就是最好的說明。”
  濁世狂客再次狂笑,得意地說:“賤女人,你這畝大的香陣,阻止得了在下嗎?”
  香海宮主冷笑道:“不信你何不試試?”
  “江某……”
  “即使你能變成飛鳥飛人,本宮主還有不少霸道的藥物對付你,我不信你能長期停止吸气。”
  濁世狂客抬頭看看天色,笑道:“距日落時分,還有一個時辰。”
  “夜幕降臨,便是本宮主脫身的時候了。”
  “哈哈!你發覺山風是不是愈來愈大了?”
  “是又怎樣?”
  “你這些撒在四周的絕蘿香,是不是被風吹得愈來愈少愈來愈淡薄了?能支持到一個時辰?”
  “草深及腰,風吹得走草梢的統蘿香,卻吹不散梢下的藥粉,你放心,兩個時辰之內,絕對減少不了多少威力。”香海宮主傲然地說:“天一黑,閣下七個人……”
  “江某七個人,任何一人皆可將你留下。哈哈!你以為你走得了?”
  “四十步圓徑,你七個人能布陣合圍?”
  “哈哈!你忘了一件事?”濁世狂客得意地說。
  “忘了哪一件事?”
  “你知道在下于漂陽逗留五日的原因嗎?”
  “何不說來听听?反正閒來無事。”
  “其一,是在下要證實你跟蹤的意圖。其二,在下沿途傳出信息,召集附近各地潛伏的弟子赶來會合,保陽正是指定的會合處,在下等候他們前來報到。”
  “可惜,他們一個也沒有來,你仍然是七個人。七個人想在黑夜的山野中留下本宮主,簡直是妄想。”
  “你快向上蒼禱告吧,還來得及,哈哈……”
  “本宮主為何要向上蒼禱告?”
  “因為在下已召來了十二位弟子。”
  “在何處?本宮主怎么沒看見?”
  “他們不久便可赶到了。”
  “你唬人嗎?”
  “用不著唬你。他們留在后面,對付另一批跟蹤的人,那批人是不是大魔的朋友?”
  “你說是不是?”香海宮主反問。
  絕望中獲得了一線希望,她真希望是大魔派來接應的人,能阻止那十二位弟子赶來會合,她便得救了。
  但這一線希望甚是渺茫。她心中雪亮,大魔的朋友們,決難擋得住大小羅天十二名弟子的攻擊。即使是一比一公平決斗,大魔親自應敵,也討不了絲毫便宜。
  在九華山,她親見大小羅天的弟子揚威,在九江小樓,更領教過濁世狂客的絕技。大魔那些朋友,怎禁得起這些狂人的雷霆一擊?
  不管怎樣,希望總是希望,一線希望總比絕望好些。她抬頭看看逐漸西沉的日色,心中稍安。
  其實,她心中雖然焦急,但并不十分害怕,只要天色稍暗,以褲蘿香突圍,越過這山坡的草坪,登上兩側山巔的樹林,便可安然脫困。
  論真才實學,她或許能脫出一名大小羅天弟子的糾纏,但對方有七人之多,硬闖死路一條,因此她必須等天黑才能脫身。
  可是,如果濁世狂客所說的十二名弟子真赶到了,那……她真的感到心涼膽跳了。
  她強抑心神,低聲向傳女說:“留心南面來路方向,如果有大批人影出現,便是我們冒險突圍脫身的時候到了,你兩人好好准備。”
  “宮主,我和麗妹妹掩護你脫身,諒他們也攔不住我們,此時不走,等他們的人赶到便來不及了。”一名侍女說,臉上居然毫無懼色。
  香海宮主慘然一笑,歎息一聲說:“如果我能忍心不顧你們,我任何時候皆可脫身。”
  “那……宮主……”
  “不要說了。”
  小徑北端百步外是一座山腳,小徑繞山腳折向西北,由于有樹林擋住視線,南來的人須繞過山腳的樹林,方可看到這面山坡上的光景。
  第一個人影出現,然后是第二個……一共出現了四個人,看到了山坡上雙方對峙的人腳下一緊,不假思索地急奔而來。
  首先心中惊駭的人是香海宮主,但看清來人的穿章打扮,心中略寬,一看便知不是濁世狂客的人。
  “濁世狂客注視著奔來的四個人,眼神略動,并不感到惊訝,冷然舉手一揮,向左面的三名弟子說:“去兩個人,叫他們少管閒事走他們的路。”
  兩個年輕人同時邁步迎上,劈面攔住飛奔而來的四個人,劍鳴似龍吟,兩支劍同時出鞘,一個年輕人沉喝:“不許停留,走你們的路。”
  四人腳下一慢,由魚貫而行改為兩人并肩,互相一打眼色,逐漸接近。
  走在最前面那人高大壯實,紅光滿面,臉圓圓頗有气概。穿一襲天藍色繡云雷花邊罩袍,似乎袍面并未佩帶有兵刃。
  由于眼神平和,因此臉上似乎經常帶有笑意。唯一岔眼的事物,是他衣領后插著一支不倫不類的竹如意。
  其余三人皆是年已半百出頭的勁裝大漢,分別佩帶三种外門兵刃:蜈蚣鉤、金鷹爪、虯龍棒。三种兵刃皆是可抓可拿的重家伙。
  穿罩袍的人信手取下竹如意,右手握柄,左手無意識地撫弄前端的手指形爪枝,在八尺外停步微笑道:“年輕人,你們是不是霸道了些?如果我們停留,是不是將有是非?”
  “不是有是非,而是有禍事。”年輕人傲然地說。
  “真的?貴長上是不是濁世狂客江庄主?”
  “咦!尊駕認識敝長上?”
  二十步外的濁世狂客臉色一變,大聲說:“讓他們過來。”
  年輕人間在一旁,收劍冷冷地說:“敝長上要你們過去。”
  四人淡淡一笑,泰然舉步向濁世狂客走去。
  濁世狂客日迎來客,眼中有疑云,等對方走近,冷笑一聲問:“尊駕高姓大名?江某不認識你們。”
  “江兄名震江湖,字內稱尊,區區一些默默無聞的小人物,江兄當然不認識。”穿罩袍的人仍在撫弄手上的竹如意,態度相當隨便:“在下姓桑排行三,江兄就叫我桑三好了。”
  桑三向同伴伸手,說:“這三位是桑某的好朋友,申鉤,李爪、胡棒。朋友們見面稱綽號,把他們的姓名倒過來叫,那就是他們在江湖上的綽號。當然,他們的綽號江湖朋友知道不多,他們都不是江湖名人。”
  姓名倒過來叫,便成了鉤申、爪李、棒胡。那時的風尚,姓放在號后十分平常。順天王在四川造反,綽號就叫麻廖。
  開國初期天下群雄并起,最初三位英雄豪杰中,胡閏儿叫閏胡,李二叫芝麻李,只有韓山童稱為韓法師。
  濁世狂客哪將這些名不見經傳的人放在眼下?連武林第一高手玉龍他也敢叫陣,天下間的武林風云人物在他眼中,皆算不了一回事。
  這些年來,他唯一遺憾的事是在九江小樓敗在神龍浪子手下,之外似乎還沒有真正碰上敵手,在他眼中有份量的武林人物沒有几個。
  他輕蔑地掃了眾人一眼,目光在對方的兵刃上匆匆掠過,淡淡—笑道:“綽號倒是簡單明了,人如其號,當然不是諸位的真名號羅!怪的是諸位竟認識江某,江某曾經退出江湖十年之久。”
  桑二呵呵笑,接口說:“對,江兄為了調教門人子弟,隱身大小羅天培育英才,這件事最近在江湖轟傳。早些日子江兄曾在九華黃州一帶屢現俠蹤,所以在下認識尊駕,江見的這几位气概超凡与眾不同的門人子弟,足以說明江兄的身份了。”
  濁世狂客冷冷一笑,不怀好意地說:“桑兄的口气,可真是鋒利得很。”
  桑三仍是笑容可掬,謙虛地欠身笑道:“豈敢豈敢?江兄多疑了。”
  “桑兄似乎是有所為而來。”
  “在下……”
  “你們是妖婦的相好吧?”濁世狂客陰笑著問。
  “在下不認識這几位風華絕代的姑娘。”桑三坦然的說。
  “真的?”
  “桑某決不虛言。”
  “你連大名鼎鼎的二魔香海宮主司馬秋曼也不認識?”濁世狂客惑然問。
  桑三臉色略變,目光落在二十步外的香海宮主身上。
  濁世狂客看到了桑三臉上的神色變化,又道:“閣下似乎少在江湖走動,頗令在下惊訝。”
  桑三收回目光,笑道:“不怕江兄見笑,在下的确是少在江湖走動,但對宇內十五名人的名號,并不陌生。早些天九華邪魔盛會的事,在下也耳熟能詳。知道名號是一回事,曾否見過又是另一回事。你知道,美麗的姑娘們如經過巧手梳妝打扮,遠看相貌大同小异,在下怎知道她是年已半百出頭的香海宮主?”
  濁世狂客傲然地說:“現在你已經見到她了。那兩個梳雙髻的少女,是她的侍女小麗和小瑩。”
  桑三又瞥了三女一眼,說:“九華之會,經過情形在下相當清楚,江兄……”
  “在下把她們困住了。”濁世狂客搶著說。
  “困住了?”桑三大感困惑:“相距二十步……”
  “她們机警得很,布下了迷香大陣自保。”濁世狂客指指四周:“香海宮的統蘿香舉世無匹,不易進去把她們赶出來。”
  “這……如果她們從對面撤走,而江兄七個人并未合圍,她們脫身乃是輕而易舉的事,江兄能繞過去追得上她們?”
  “在下不合圍,就是希望她們撤走。”
  “這……”
  “她們逃不掉的,即使讓她們先走百步,在下也可從容追及她們。她們知道逃不脫,所以要等到天黑,利用黑夜僥幸脫身。”
  “哦!距天黑不足一個時辰了。”
  “天黑了她們也逃不掉。”
  “這……到底不穩當。江兄,何不放火將她們燒出來?這一帶草地雖然一片青綠,但根部仍然有少少枯死的草葉,從上風放火,不難燒起來的。”
  一言惊醒夢中人,濁世狂客欣然說:“對呀!我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妙极了。”
  桑二輕拂著竹如意說:“江兄,在下四人可助江見一臂之力。”
  這建議坏透了,立即引起濁世狂客的疑心。
  濁世狂客本來就疑心桑三是香海宮主的同党,早怀戒心,他是個疑心极重的人,對桑三的熱心相助大感狐疑,臉色一沉,冷冷一笑道:“桑尼,萍水相逢,閣下自告奮勇相助,是否熱心得過份了?”
  桑二一怔,說:“江兄,在下……”
  濁世狂客哼了一聲,向小徑南面一指,沉聲說:“你們給我赶快离開,江某應付得了。”
  “江兄”
  遠處的香海宮主一听桑三提出火攻的毒計,不由大吃一惊,心中一涼,把桑三恨人骨髓,心中不住咒罵這該死的桑三豈有些理。
  正在無計可施,眼看要被迫离陣逃生,一看濁世狂客向桑三下逐客令,机會來了。
  香海宮主不由得心中狂喜,嬌叫道:“桑三爺,他不會上當的……”這一叫叫得正是時候,濁世狂容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發出一聲咒罵,不假思索地踏進一步,功行掌心招發“小鬼拍門”,一掌吐出突下殺手。
  濁世狂客號稱狂人,從來不理會江湖規矩武林成規,所調教的弟子本來著眼在刺客人才的培植,与人交手但求取胜不擇手段,明槍暗箭偷襲突擊門門精通,出手辛辣惡毒,無所不為。
  他這一掌碎然急襲,事先一無警告二無表示,掌出力道虯山,快捷如電,一照面便要將桑三置于死地,志在必得。
  桑三本來時時提防,但仍然防不胜防,大惊之下,仰面急退避招,同時手中的竹如意上拂護身,反應之快駭人听聞。
  可惜反應仍然慢了一剎那,躲過了一掌,卻逃不掉一腳,噗一聲輕響,右膝外側挨了濁世狂客一靴尖,幸好已及時運功護体,被震飄丈外并未受傷,打擊不算太重,承受得了。
  要不是被震得向料后方退出丈外,便得承受濁世狂客連續而出的第三擊。第三擊是凌空一抓,三招打擊似是一气呵成,霸道絕倫。
  在雙方接触的瞬間,三名同伴左右一分,兵刃入手。
  濁世狂客的三名弟子,三支長劍亦已出鞘,劍拔導張,惡斗即將展開。
  “好利害!果然名不虛傳。”桑二在丈外定下身形,變色叫。
  濁世狂客也心中暗惊,忘了追擊,凜然說:“閣下身手非凡,修為超塵拔俗,武林罕見,江湖道上必定有你的地位,居然用假姓名騙人。哼!在下要剝下你的假面具來。”
  一聲龍吟,長劍出鞘。
  桑三將竹如意換交左手,陪笑道:“江兄請息怒,有話好說
  濁世狂客已沒有心清听,一聲冷笑,身劍合一搶制机先進攻,聲到劍到豪勇地扑上,劍化虹而至,劍嘯聲如遙遠天際傳來的隱隱殷雷。
  來勢空前凶猛,劍招更是凌厲示匹。桑三臉色大變,已來不及退避,也心中火起,不再示弱。
  濁世狂客志在必得,已用上了大羅劍宇內秘學,眼看劍已及對方胸口,但見對方右手一動,光華耀目生花,隨手涌起朵朵白蓮,錚一聲崩開已經近身的劍虹,光華透空隙而出,疾射濁世狂客心坎要害。
  濁世狂客果然高明,及時撒出重重劍网,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傳出,兩人突然同向地方斜飄八尺外,急劇閃動的人影倏然靜止,劍气乍消。
  兩人相距丈外,遙遙相對作勢進搏,神色都顯得有點不正常。
  桑三的右手光華已經失蹤,掌中似乎空空如也。左手的竹如意握得緊緊地。
  濁世狂客臉色凝重,一字一吐地說:“能封住在下的絕招,而又能及時反擊回敬的人,閣下是第一個。你袖底暗藏的尺二藏鋒筆,暴露了閣下的身份,果然絕筆生花,名不虛傳。在下有幸碰上了大名鼎鼎的字內三劇賊之一,天下間最神秘的絕頂高手。”
  桑三淡淡一笑,說:“江庄主,你也名不虛傳,天下間能在近身相搏中,逃得過在下這招群芳吐艷絕招的人,閣下也是第一個,佩服佩服。”
  濁世狂客舉步逼進,沉聲說:“好手難尋,与功力相當的對手相符,可說是人生一大快事。姓商的,咱們放手一拼。”
  絕筆生花卻泰然統走,避免接触,平靜地說:“江兄,無此必要,商某是誠意迎接江兄的大駕,有事情商而來。”
  濁世狂客一怔,停步不進,他不是笨虫,已看出絕筆生花的真才實學,并不在他之下,經過剛才兩度交手,絕筆生花在百忙中倉卒接招,竟然神態從容,可知修為的火候与經驗,實際上皆比他深厚丰富一兩分。
  真要生死析博,不但占不了便宜,甚至可能要吃虧。听對方的口气,似乎真的未怀惡意呢。
  “閣下來迎接江某的?咱們似乎從未謀面,是嗎?”他冷靜的問。
  “江兄在僳陽逗留,在下知之甚詳。”絕筆生花說。
  “江某逗留与閣下有關?”
  “可說有關。”
  “閣下之意……”
  “江兄是不是為順天王而來?”
  濁世狂客又是一怔,訝然問:“閣下与順天王有關?本來,在下沿途召集散處各地的門人子弟,并不知順天王藏匿在茅山,在漂陽逗留的第三天,方知道消息。”
  “因此,江兄要前來興問罪之師。”
  濁世狂客哼了一聲,咬牙說:“在黃州山區,江某与姬家父子結下不解之仇,恨比天高,已是無可化解。接著听到江湖朋友說及烏江鎮江濱火拼的傳聞,委實令在下忍無可忍,廖麻子這种假死嫁禍的手段,未免太過惡毒,派了几個人假扮江某遁向九華,豈不是有意引神龍浪子追蹤在下嗎?”
  絕筆生花苦笑道:“江兄,順天王事先并不知江見在黃山一帶行腳,引走神龍浪子事非得已……”
  “廢話!江某……”
  “江兄,你可知道神龍浪子已到了茅山?”
  “神龍浪子已經身死和州,這消息也是廖麻子放出來的。他的下落,在下正要從香海宮主身上找出來,是不是到了茅山,不久便可分曉。”
  “香海宮主并不完全知道周小輩的下落。”
  “你真知道?”濁世狂客問。
  “他是追逐商某而來的,目前恐怕就在這方圓二十里的山區中找商某的下落。”
  “你与他結了梁子?”
  “他已查出商某与順天王有關。”
  “原來你……”
  “江兄,請听在下分析利害好不好?”
  濁世狂客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是順天王的人,咱們就沒有什么好談的了,神龍浪子既然已經找來了,很好,很好。你們兩虎相爭,將有一場生死存亡的龍爭虎斗,在下正好作壁上觀,不管你們誰胜誰負反正都對在下有利,你走吧,等在下擒住香海宮主之后,找地方看蚌鷸相爭,等候得漁人之利。”
  絕筆生花淡淡一笑道:“江兄,你知道順天王派在下前來迎接江兄的用意嗎?”
  “哈哈!在下不需要知道,在下毫無興趣。”
  “江兄會感与趣的,因為神龍浪子早晚也會找上閣下,神龍浪子不死,閣下決難高枕無优,彼此利害相關,何不捐棄前嫌,聯手合作永除后患?”
  “哈哈!你想利用江某?”
  “為何不說互相利用?江兄,你知道神龍浪子藝業深不可測,咱們如不及時聯手,早晚會被他各個擊破,難免同歸于盡的,何不及早圖謀?”
  “在下正在召集各地的弟子,他奈何不了我。”
  “江兄,不是在下瞧不起江兄的門人子弟,而是江兄估錯了神龍浪子的實力。”
  “廢話……”
  “真的,我相信江兄心里也明白。順天王號稱天下第一條好漢,几位知交也是万人敵,在下不自菲薄,也從沒將人放在眼下,但多次与周小輩明暗之間較量,可說大敗虧輸,占不了絲毫便宜。目下除了集眾人之力与他拼骨之外,別無他途。如果能得到江兄聯手,咱們便可立于不敗之地。事后在下要姬家父子向江兄陪不是,順天王亦与江兄兄弟相稱,同心協力共圖天下霸業,兩全其美,同享榮華富貴。江兄,務請三思。”
  濁世狂客本來就熱衷于榮華富貴,所以不惜以十年歲月,替宁王訓練雄霸天下的人才,野心勃勃雄心万丈。
  沒想到派辛文昭率弟子上京行刺退休致仕的大學士費宏,辛文昭深明大義,臨陣倒戈,以致功敗垂成,招至大小羅天的覆沒,從此失去宁王的寵信,令他心中郁郁,壯志難酬,耿耿于怀。
  這次黃州山區,他又得罪了宁王手下第一紅人李天師,成了喪家之犬,所受的打擊令他几乎抬不起頭來。
  但他并不死心。雄心壯志并未喪失,他在等机會重振聲威,等机會制造有利時勢,卻苦于勢孤力單,想東山再起談何容易?
  絕筆生花的話,燃起了他的希望之火。
  “你作得了主?”他沉聲的問。
  絕筆生花松了一口气,笑道:“江兄,在下奉順天王所差,特地前來迎接江兄前往商談的,江尼將是咱們的貴賓。”
  “那……”
  “江兄,黃州山區的事,彼此各為其主,算不了什么,是不是?如果談天下霸業的人,斤斤計較些小江湖恩怨,成得甚事?”
  “這個……”
  “順天王翹首以望,請相信他的誠意。”
  “好吧,等在下會晤順夭王之后,再言其他。”濁世狂客終于首肯。
  絕筆生花大喜過望,欣然說:“江兄慨允合作,大事定矣!事不宜遲,咱們把香海宮主擒住,一同動身。”
  濁世狂客注視著遠處的香海宮主,苦笑道:“妖婦的綺蘿香
  “呵呵!四面一放火,綺蘿香毫無用處。咱們已弄到周小輩不少朋友,多一個香海宮主便多一份制胜的机會,准備動手!”絕筆生花得意地說。
  在一旁戒備的棒胡,用手向南一指說:“三爺,那是什么人?”
  百步外的小徑上升處,三個村夫打扮的人站在路中,向這一面眺望,似乎進退失据。每個村夫皆帶了一個大包裹,不像是本地人。
  濁世狂客瞥了三村夫一眼,太遠了看不真切,信口道:“他們看到了刀劍,不敢過來。”
  絕筆生花舉手一揮說:一有點不對,胡兄弟,你把他們帶過來。”
  “是。”棒胡欠身說,挾了虯龍棒大踏步便走。
  百十步轉瞬即至,三個村夫見棒胡來勢洶洶,皆臉有懼色,挾著包裹悚然后退。
  三個村夫都是年輕人,臉色黑褐留下風霜的遺痕,但一雙大眼卻清澈明亮,難逃行家的法眼,老江湖一眼便可看出他們那并不高明的化裝易容術。
  可是,棒胡就不是老江湖,更不是行家,被三村夫臉上恐懼害怕的表情所惑,毫無戒心地走近,怪眼一翻,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問:“喂!你們是干什么的?”
  叫聲似打雷,大嗓門的确唬人。
  三村夫大吃一惊,嚇得有兩個人失手將包裹掉落腳下。
  最前面掉了包裹,身材最高的村夫不住顫抖,駭然后退,結結巴巴地說:“大……大爺,小……小的三個人去……去茅山進……進香…”
  棒胡怪眼精光四射,不住打量三村夫,說:“進香?包裹里有些什么?”
  “是棉被和……和換洗衣物……”村夫縮回手說。
  “你們帶了行李?”
  “是……是的。”
  “那是遠道而來,住不起旅舍的了。”
  “是的,大爺。”
  “跟我走。”棒胡大聲說。
  “大……大爺……”
  “咱們當家的要問問你們。”
  “這……貴當家的是……”
  “不要多問。”
  “是,大爺。”村夫說,上前抬包裹。
  棒胡的虯龍棒,仍壓在包裹上,說:“先打開來讓大爺看看,你先打開。”
  “是,大爺。”村夫順從地答。
  “其他兩個包裹也打開。”棒胡說。
  村夫蹲下,伸手解包裹結,順手一抄,便扣住了虯龍棒,噗一聲響,另一手已劈在棒胡的右膝上。
  棒胡練了一身刀槍不人的混元气功,力大如牛膘悍絕倫,虯龍棒將人卷住,單手可將人卷起半天高,三五個江湖一流高手也近不了身,真才實學并不比絕筆生花差,絕筆生花帶在身邊做保縹的人,豈是弱者?”
  可是,在毫無戒心驟不及防之下,一未運功戒備,二不曾將對方看成武林人,陰溝里翻船走了亥時運,膝蓋應掌而碎,失去了反擊的力道,應掌便倒。
  另一村夫也不慢,不等棒胡著地,邁出一步一腳疾飛,噗一聲正中右助,肋骨斷了三四根,內腑崩裂。
  “嗯……”棒胡叫了半聲,身軀被踢得飛仆丈外。
  奪獲虯龍棒的村夫丟掉棒,抓起包裹向同伴急急地說:“咱們進還是退?”
  踢死棒胡的村夫說:“十比三,進不得。”
  最后一名村夫從包裹取出劍系在背上,咬牙說:“咱們追了他數百里,好不容易追上了,豈能不進?他只有七個人。”
  “那三個人恐怕不是庸手。”踢死棒胡的村夫說。
  “東面草叢中那三位姑娘,好像是周賢弟的朋友香海宮主,咱們可望獲得她們的幫助,她們似乎不怕庄主呢。”擊碎棒胡膝蓋的村夫說。
  “他們來了。”
  絕筆生花正率領鉤申爪李,狂怒地急掠而來。
  “先解決他們三個人。”踢死棒胡的村夫說。
  擊碎棒胡的村夫臉色一變,向東路一指,急道:“反躡在咱們身后的十二個人快到了,走!先回避,急不在一時。”
  十二個大小羅天的弟子,正在急急赶路,已到了半里外,可從林隙中看清他們的身影。
  三村夫抓起包裹,往東面的樹林一鑽,如飛而适,眨眼間便消失在樹林深處。
  絕筆生花怎肯甘休?留下鉤申照料棒胡,与爪李人林狂追,丟下迎接濁世狂客的大事不管了。
  棒胡已用不著照料了,已經糊糊涂涂了賬。
  濁世狂客見絕筆生花折損了一個人,本來該跟去看個究竟,但他舍不得放棄香海宮主,呆在原地等候。
  香海宮主失去突圍的机會,低聲向兩恃女說:“往東退,走一步算一步。”
  身形剛動,濁世狂客的四名弟子,已不待招呼,繞兩側掠走。
  濁世狂客仍在原地,哈哈怪笑道:“香海宮主,如果你走得了,我濁世狂客今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哈哈哈哈……我不信你會插翅飛掉。”
  四弟子的身法快得令人咋舌,瞬息間便把住了東北和東南兩面。
  “哈哈哈哈!出去呀!不是留了你們的退路嗎?要走請便。”濁世狂客大聲怪笑著說。
  距陣外緣還有五六步,香海宮主頹然止步長歎一聲。
  四名弟子并不迎面截住,留出東面的出路,四雙怪眼冷然注視著三女,像四只餓貓,等候老鼠出洞。
  侍女小麗銀牙一咬,低聲說:“宮主,我不信我們打發不了他們四個人。”
  香海宮主歎息一聲,苦笑道:“他們不會近身攔截,我們逃不過他們暗器的襲擊。大小羅天的弟子都是最高明的刺客,暗器十分可怕,出陣后便是以背向敵,后果不堪設想。”
  “那……我們……”
  “還是等天黑再說。”
  “但他們要放火……”
  “放火再說。”
  “這惡喊要放火了。”
  濁世狂客已命一位弟子,取出了火折子。
  先前三村夫出現的地方,十二名弟子出現,每人背了一只包裹,正飛步赶來。
  濁世狂客伸手止住弟子放火,向香海宮主狂笑道:“香海宮主,你已經沒有机會了。”
  香海宮主大惊,深深吸入一口气,說:“是拼命的時候了,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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