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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整整十二個時辰,他不斷地与死神做最艱苦、最頑強的斗爭。
  胜利永遠屬于有大恒心大毅力,撐得住最痛苦折磨而信心堅定的人。
  他胜利了,十二個時辰之后,寒逐漸消退,痛苦逐漸減輕,他度過了難關。
  而且,他發現其過极熟极寒兩种截然不同的魔力鍛煉,他的先天真气精純得連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玄功更上一層樓的奇异感受震撼著他,突破某种境界的喜悅,使他忘卻所受的痛苦折磨。
  又過了六個時辰,終于,他盤坐在壁根上歇息,進入万籟俱寂物我空明境界。
  室中伸手不見五指,但修道人体內象有一具時鐘日冕,過了多少時辰他自己知道。
  譏渴的感覺困扰著他,但并不嚴重,即使不是受傷,三天三夜水米不沾他毫不在乎呢!
  歇息了六個時辰,他悄然開啟室門,進入黑暗的地底通道。
  每一處通道,每一處關卡,不但有燈,也有人把守,顯然全城都在戒嚴中,只要行蹤一露,他休想活著逃出璇璣城啦。
  在沒摸清尤城主的真才實學之前,他不打算冒險与這老賊直接拚老命。
  天亮之前,他象一條會變化的蛇,出現在三天前攀登上來的崖須,找到一座突出的岩石,用雙繩下挂,以便下去找到最上面的岩樁之后,把繩索拉下來消滅痕跡。
  准備停當,他站起向下面燈火通明的璇璣城凝望片刻,仰天吸入一口气。
  “我會再來。”他喃喃地說:“尤城主,我和你沒完沒了,下次,不是你死,就是我風塵浪子去見閻王,除非劉兄弟沒死在你的地牢內。”
  姜少谷主不是一個徒具豪杰胸襟的庸才,而是胸怀大志心高气做,眼高于頂目無余子的英雄人物,一個希望在短期間成為左右江湖大局的風云際會好漢。
  這种人,見不得比自己更狂更傲的人。
  他對鄱陽王并沒有多少敬意,只是沖雙頭蛟份上,應雙頭蛟的請求,派展鴻過湖至璇璣城,說明与風塵浪子的沖突經過而已。
  鄱陽王號稱江湖之王,回鷹谷是邪道至尊的山門,論實力,鄱陽王确是雄厚些,但還不足以撼動回鷹谷的地位。
  在道義上,他表面上不得不表示尊重鄱陽王的地位聲望,骨子里可不把鄱陽王當做一回事,日后爭霸江湖出人頭地,早晚會与鄱陽王的人沖突。
  雄霸之間只有利害關系存在,利害有了沖突,那就必然走上一山不容二虎,雙雄不并立的你死我活地步,因此他在心里上早有准備,在自己羽翼末成聲望不足之前,保持友好平衡是必要的,他不希望打破這种局面,時机末至。
  可是,尤瑤鳳的出現,友好平衡的局面,突然有了意外變化。
  展鴻并不是一個气量灰宏的人,隨尤瑤鳳過湖時,心中主意已定,誓報被輕視受折辱的仇恨。
  這天末牌末,船便靠上了府城碼頭。
  璇璣城的快船快速奔馬,速度十分惊人。
  末牌末,一行眾人進入孫家大院。
  主人雙頭蛟孫奇,年已半百末現者太,右耳上方近鬃腳處,長了一只雞卵大的肉疣,這就是他雙頭蛟綽號的由來,臉色有點泛青,這也是蛟的特征之一,所以蛟也稱青蛟。
  主人早一步接到府城傳來的信息,因此親出院門外迎接,在尤城主的女儿面前,他名義上是長輩,事實上他一點也神气不起來。
  捧鳳凰似的將人接到宏大的大廳,自有一番客套禮數,展鴻乘机悄悄告知前來接客的少谷主,少不了加油添醋,把受到輕視冷待的情形加以夸大。
  姜少谷主的反應是可想而知的。象一座即將爆發的危險火山。
  不等主人派人來客院相請,姜少谷主已帶了二十余名男女,气沖沖光臨大廳。
  安頓在客院中的其他助拳人,也不約而同跟來,在廳外的大院子四周觀望,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何种變故,不過回鷹谷的人一個個怒形于色,那會有好事。
  回鷹谷的人,姜少谷主的妹妹姜玉琪,以及四侍女兩仆婦都不在,她們仍在府城逗留,未曾跟少谷主來孫家大院作客。
  涌入大廳,主人雙頭蛟大吃一惊。
  “姜賢侄,愚叔正打算派人至客院,請賢侄前來与尤姑娘相見。”雙頭蛟忙离座急急解釋。
  “反正孫叔即使不派人去叫,小侄同樣會來。”姜少谷主大踏步至客座坐下,冷冷地督了占据主位的尤瑤鳳一眼:
  “小侄的人在璇璣城,被人當奸細刺客一樣侮辱,再押送回來興師問罪,小侄再窩囊,也不能等著別人指著鼻子罵出來,是不是?”
  “姜賢侄……”
  “孫叔,你就不要說了,小侄知道你為難,不會怪你的。那一位,想必就是什么尤姑娘芳駕了?”
  尤瑤鳳一直就用銳利的目光,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從他的英風傲態精神突變的气質來看的确沒有一絲毫受傷的征候,更不可能會經受到寒毒的侵害。
  他人如臨風玉樹,一表人才,英風豪气畢露,不可一世的神情真有十足英雄气概,正是那些青春少女夢寐以求的好對象。
  尤搖鳳本來是個被寵坏了的少女,從沒在外面走動的千金,不知無高地厚的任性姑娘,本來對人才一表的他大有好感。但立即被傲慢的神情所激怒,把良好的第一印象破坏了。
  “你想必就是什么姜少谷主了?”尤搖鳳以牙還牙,也用諷刺性的口吻回敬。
  “天下江湖道朋友,不聾不瞎的都知我是姜少谷主。”他不住冷笑:“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我姜士杰堂堂正正,行不改名坐不改性,在江湖仗劍行道叫字號,從不掩藏本來面目,以在下的身份地位,還不屑到璇璣城那种藏污納垢的地方進出。尤姑娘,在下要知道,你質問展叔的那些話,到底用意何在?是故意侮辱回鷹谷的人嗎?你挑明說好了。”
  話充滿火藥昧,激憤的口吻也表明他吃錯了藥。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尤搖鳳沉聲說。
  “在下不一定會答复你!”
  “答不答复悉听尊便,反正我會另找人答复。”
  “那你最好另找。”
  “還無此必要。請教,六陽神掌除了尊府姜家之外,天下是否還有人具有這种神功絕學?”
  “祖師爺手澤一向單傳,四傳至家父,在下是五傳弟子,別無分支。”他傲然地拍拍胸膛:“你所看到的,是第五代唯一的門人。”
  “什么,昨晚侵入本城的人;如果不是你,就是第四代的門人令尊了。”
  “應該說,你是見了鬼了。”他冷笑:“昨晚在下与孫叔把盞論英雄,直至三更意猶未盡,在座的還有十余位江湖前輩、武林名家,而家父遠在數千里外的回鷹谷,他老人家一代至尊,一舉一動舉世矚目,貴城即使用皇帝的駕輦去請,也請不動家父的大駕。”
  “我告訴你,昨晚入侵的人,确是使用六陽神掌,滅毀了一道門壁。
  “小丫頭,你用不著以這种笨拙的藉口來挑釁,你只要開口說一聲看我不順眼,我一定會答應你任何挑戰的要求,比划印證或者生死一拚,悉從尊便,你滿意了嗚?現在,你說吧!我等著。”
  “本姑娘正要求證,要試試閣下的六陽神掌,与昨晚那人是否相同。”
  “我在院子里等你。”
  姜少谷主說著离座向外走。
  “兩位……請……請冷靜……”雙頭蛟急得冒冷汗:“何必因些小誤會……而傷了和气……”
  “孫叔,你就別管啦!”
  尤瑤鳳大聲說,气沖沖地舉步往外走。兩人都年輕气盛,都自命不凡,都以為天老爺第一自己第二,看誰火气旺,那能冷靜得下來?院子廣闊,本來就是演武場,片刻間,看熱鬧的人來了上百人之多,其中包括了三四十位賓客。
  兩人都在火頭上,面面相對怒目相向,釘對釘鉚對鉚,連禮貌上的場面話都免了。
  “請。”姜少谷主畢竟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風度,冷冷的抱拳為禮,僅吐出一個請字。
  龍瑤鳳哼了一聲,雙掌一分,拉開馬步,原本溫潤如桃花的玉手,漸漸變成蒼白色,冷流開始彌漫,斜陽余輝象是突然失去了熱力。
  姜少谷主的雙掌,也逐漸變成殷紅色。掌心更隱泛金芒,熱流陣陣擴散。
  一照面便各展絕學,至陽与至陰形成強烈的對比。當內功練至這种境界時,其他武技已派不上用場,舉手投足間真力澎湃,在外界形成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出的神奇力場,催動時將是潛力万鈞的一擊。功深者胜,誰招架不住誰就是輸家。
  兩人几乎同時搶攻,同時踏進一步,同時一掌拍出,無畏地正面強攻,誰都不肯示弱。
  響起一聲強烈的音爆,熱流洶涌,寒濤迸發,气流的激旋呼嘯聲惊心動魄。
  兩人同向后挫退兩步,半斤八兩棋逢敵手,都無法克制對方的勁道,退勢止步仍可听到气流的呼嘯余音。冷与熱相互抵消,勢均力敵。
  陽与陰有如水火不相容,水足則火減,火旺則水乾,雙方勢均則互有消長,誰也占不了絕對优勢,只能浪費精力,直至一方力盡功消才見胜負。
  男人畢竟在先天体質上占了优勢,女人的韌勁卻比男人為优,一聲虎吼,姜少谷主這次搶得了先机,狂野地沖進連發七掌之多。
  尤搖鳳接下了每一掌,每換一掌,雙方都換一次小角度方位,七掌連綿攻擊,最后交換了地盤,罡風大作,風吼雷鳴,好一場神功對神功的雷霆急搏,把旁觀的高手行家惊得毛骨悚然,手心直冒汗水。
  最后一掌的音爆聲減弱了,可知兩人已耗去不少真力,一盛二衰,最凶險的時候過去了。
  “這樣拖下去,天黑了也難分胜負。”麥少谷主咬牙說:“咱們以神功御刃,作生死一搏,取劍來!”他的隨從昊天一筆舉手一揮,一位仆婦打扮的人捧劍舉步入場。
  “本姑娘亦有同感。”
  尤瑤鳳也憤怒地說,手向外外一伸,一位侍女立即捧劍上前。
  兩人表現得急躁,眼看天快黑了,如想憑技巧和經驗搏擊,那就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解決。
  內功修為不相伯仲,擊中要害的机會微乎其微,甚至拖上一天兩天,也仍然不是了局。劍拔弩張,眼看生死一搏已成定局。
  院側的垂花門突然出現五位麗人,由孫家的兩名体面家丁引領著急步而來。
  “住手!你們瘋了不成?”
  走在前面美得令人屏息的美婦沉叱,叱聲清脆悅耳,但聲浪直搏耳膜,入耳便感到腦門似乎挨了一震。雙頭蛟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長气,排開人叢急迎。
  “三夫人來得正好,孫奇委實擔不起這万斤重擔。”雙頭蛟迎上行禮苦笑著說。來人是璇璣城丹元宮的宮主,尤城主的三妾溫飛燕。
  丹元宮處理對外事務,是內城對外指揮的中樞,權責甚大,地位僅次于綜合內外事務的絳宮,姜少谷主不可能知道璇璣城的底細与指揮系統,但一听雙頭蛟稱對方為三夫人,便知道是尤城主的姬妾來了。妾的地位僅比奴婢高一等,按理夫人二字用錯得离了譜,也可以了解雙頭蛟的卑謙,和在鄱陽王心目中的低下地位。
  娶妾娶色,這位溫三宮主真可以稱得上國色無香,風姿絕代,成熟女人的風韻,真可以令那些血气方剛年輕的弟子神魂顛倒。
  “三姨,別管我的事。”尤瑤鳳悻悻地說。
  妾在家中的地位既然卑下,怎敢管大婦的儿女?尤瑤鳳是大婦的女儿,所以她對這位妖媚的三姨從不假以辭色,說話相當不禮貌。
  她很美,也自以為美,但在這位三姨面前,她就神气不起來了,一個黃毛丫頭,那能与妖艷絕論的成熟美婦比美?所以她的抵抗是有原因的。
  “小鳳,我那敢管你的事呀!”溫飛燕不以為逆,媚笑著走近:“只是,你找錯了人,我能不赶過湖來告訴你嗎?”
  “我錯了什么人?”
  “那個人,仍然躲在城內。”溫飛燕說:“找到了嘔吐物,知道他受傷不輕,但能拖多久,就不知道了,如果死在某一處找都找不道的角落里,那就永遠找不到他了,除非你的魔罡并沒擊中他。”
  “我的确擊中他了。”
  “那你為何來找姜少谷主?他不是好好地嗎?”溫飛燕勾魂鑷魄的媚目,落在姜少谷主身上,突然嫣然一笑:“唷!姜少谷主,你想用劍扎我一記嗎?”
  “你……”
  姜少谷主突然臉紅耳赤,匆匆收劍。
  “你也不象話。”溫飛燕毫無忌諱地往他身邊靠,笑容媚极了。
  “你說什么。你……”
  “說起來嘛!璇璣城与回鷹谷多少有些交情,你該算是小鳳的兄長,你不讓她一點,凶霸霸要吃人似的,你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眼?嗯?”
  “你……”
  姜少谷主簡直毫無還手之力,招架不住。
  “一定是,對不對?”溫飛燕不著痕跡地伸手取過他的劍,拋給他的從人:“要有做兄長的風度,這方面你得好好學學,我們到廳里談談,有事要惜重你這位在江湖風云一時的年輕英雄。”
  “這……”
  “我要知道山東濟宁州的流云劍客劉安邦,有些什么功至化境,熟悉机械之學与奇門遁甲的朋友或仇家,這方面的消息你相當靈通,當然,本城己傳出十万火急調查令。同時值得借重所有的朋友供給消息。孫叔,你慢客了。”
  “抱歉抱歉。”雙頭蛟恭敬地伸手肅容:“三夫人請移玉大廳。”
  溫飛燕親呢地,百無禁忌地挽了姜少谷主的手,并肩向廳階走去,還真象一雙愛侶,一對情人。
  隨從昊天一筆与神鷹八衛一些人,看得直皺眉,被這位大膽的三夫人熱情大方的舉動嚇了一跳。
  姜少谷主更是臉紅耳赤,想掙扎卻又不愿,事實上也掙扎不了,那挽著他柔若無骨的纖手,不但韌勁奇大,而且似乎另有一种美妙的吸引力粘住了他。
  那中人欲醉的幽香,也蒸得他暈陶陶,順從地相并而行,先前的激憤行動情緒早已消失無蹤了。
  在溫飛燕這位絕代妖姬面前,他顯得太嫩了。
  獄麓賓館一切如恒,高尚的旋客依然來來往往。
  許彥方的客房一直就關閉著,店家不敢動他的行李,因為他預付了半月房錢,旅客在不在店家概不過問。
  姜玉琪姑娘仍然帶了兩仆婦和四侍女,住在店中枯候不走,每天就緊盯著許彥方的客房門。
  他与乃兄斷絕了聯絡,不再參予乃兄的任何行動。在心理上,她知道中了六陽神掌的人絕難活命,但卻又希望許彥方能奇跡似的出現,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她所想象的死尸。她一而再向許彥方挑釁,一直誤會許彥方是向她打坏主意的好色之徒,最后,她落在歹徒手中,反而是許彥方救了她,而她的哥哥,卻一掌打死了救她的人。
  她正屬金色的青春年華,說輕薄些,止屬怀春少女這段多愁善感尷尬期,愛恨分明而极端敏感。
  她對許彥方的恨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痛苦的愛,就是這么一回事,讓她牽腸挂肚地在許彥方的鄰房,痴痴地、痛苦地等。過了一天又一天,愈等愈心酸。
  許彥方的房門,已經開始有了積塵。
  她倚欄俏立,眉梢眼角挂著淡淡輕愁。
  仆婦羅嫂站在她身旁,臉上有無奈的神情。
  “小姐,回黃山去吧!”羅嫂柔聲說:“他絕不可能回來的,救他走的人會找地方安葬他,當然找不到尸体了,雖尸体無著落,并不表示他仍然活著。”
  “羅嫂…”
  “一個三流人物,在少谷主一掌……”
  “不要說了。”她掩面叫:“都是我害了他,我怎么偏偏一見面就把他看成坏人?他以德報怨,我們卻恩將仇報,我怎能心安?我……”
  “世間有許多事,人是無可奈何的,小姐。”羅嫂委婉地勸解:“這也不能全怪你哥哥,只能說,造成這次不幸是天命,一連串的巧合陰錯陽差,人力無法回天。小姐,假使你每件事都看不開,那就不适宜在江湖遨游,回谷安安逸逸過吧。”
  范云鳳尋找許彥方的心念,比姜玉琪姑娘更急切些,她對許彥方沒收她的環釵,一直耿耿于心,發誓要將釵奪回。
  一位待字閨中的少女,身上的珍飾被一個大男人奪走,想起來難免羞急憤怒,也感到有點想入非非另有一層曖昧的意義,難怪她急于奪回。
  許彥方死了,在她來說,可說少了一份焦急和顧忌。
  可是,她就是有點放不下,總覺得許彥方那英俊的面龐,以及玩世的豪情气質,一直存留在她的感覺中揮之不去,連她自己也感到迷惑。
  有時她自問:我真的誓將環釵奪回嗎?
  她不愿為這問題找答案。不管怎樣,無可否認地,她對許彥方奪釵的事怀有恨意,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至于這點恨意是深是淺,她不追究。
  “哥哥,姜少谷主說風塵浪子曾經救了姜小妹。”她向乃兄說:“你覺得這件事真實性如何?”
  “大概不會假。”范世超信口說:“她兄妹反目,這可是假不了的。”
  “這也是可疑的地方呀!上次我悄悄地溜進來,眼看她兄妹派神鷹衛士,向風塵浪子逼追,再加上一個使用迷香的北宮菲菲,兩下里共謀計算,風塵浪子不恨死了她才怪,怎么可能反而救她?我看靠不住,這里而一定有什么陰謀。”
  “上次你乘机挾走風塵浪子,在小巷子里向你襲擊的三個人,其中之一正是濁世浪子東門振芳。”范世超說:“已經從已死的乾坤雙惡的朋友身上,證實了他們的底細,他們都是金陵三杰請來助拳的人,在暗中大肆活動亂人耳目。”
  “由于他們的名頭不夠響亮,所以認識他們的人不多,反而便宣了他們,乘机做下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惡賊殺了同伴乾坤雙惡滅口,陰險惡毒十分可怕,日后你可得特別小心他弄鬼,些少大意便可能栽在他的手上呢?”
  “他最好別讓我看到他,哼!”
  “當然我會派人全力搜尋他的下落,這种人不除掉,將永遠是大禍害。”
  “咦!哥哥,你看,誰來了!”
  范云風突然惊訝地大叫。
  前面十余步右首的小巷口,大踏步出來了,气色不太好的許彥方。所穿的青衫污跡斑斑,發結又濕又贓,神情相當狼狽。
  許彥方听到她的叫聲,吃了一惊,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怎么恰好就碰上這一雙難兄難妹?
  他昨晚泅了半夜水,破曉時分才偷偷爬上一艘向北航的快船后艄,船接近南康湖面,這才滑下水游抵城東的郊野,找到藏衣物的草窩換裝,狼狽地返城回店,沒斜到半途碰上了對頭。
  狹路相逢,他不想再惹事,轉身向來路狂奔,沿小巷急急溜走。
  范世超不識趣,奮起狂追。范云鳳不知自己是興奮呢,抑或是羞惱?腳下甚至比乃兄更快更輕靈,飛步超越,接著一鶴沖霄登上屋頂,從上面追。
  小巷曲曲折折,從兩面的屋頂追到前面再跳下兜攔截,比從下面沿巷要快些。
  “好小子,我不信你能飛天遁地。”范世超一面追一面怪叫:“逃不掉的,乖乖給我站住听候發落,也許我會放你一馬……”
  他愈听愈冒火,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太過示弱會被人瞧扁的。
  他正為璇璣城救人失敗而心情惡劣,一受撩撥野性爆發,腳下故意放慢,被范世超輕易赶上了。
  范世超興奮得昏了頭,一面愉快地喝叫,一面加速赶上,接近至八尺內,伸手可及了。
  剛要伸手抓人,耳中突然听到一聲怪叫,至后眼前發黑,烏天黑地,打擊似暴雨般光臨。
  “去你的!”
  許彥方的怪叫聲傳出,人已平空轉過身來,巨大的鐵掌先中左太陽穴,然后是另一拳擊中右太陽穴,最后一拳搗在小腹上,如擊敗革。
  三鐵拳仿佛同時到達身軀,一切反應都來不及了,打擊疾逾電閃。出其不意行凶狠猛烈的攻擊,即使事先運功護体,也禁受不起如此沉重的鐵拳。
  太陽穴是要害,挨一下輕的便感到星斗滿天,重一點可能致命,甚至可能把腦袋打破。
  幸好許彥方拳上有分寸,不准備打破頭打瞎雙目。身軀站立不牢,屈腰向下挫,后頸立即挨了一劈掌,力道也恰到好處。
  “呃……哎……”范世超狂叫,砰一聲仆倒在地掙扎難起。
  “哎呀!”屋頂傳出范云風的惊叫聲,性急向下急速躍降。
  許彥方俯身抓起半昏迷的范世超,扭身將人擲向躍下的范云鳳,人隨后扑出,象一頭怒豹,奇快絕倫,几乎令面對的人看不到形影。
  范云風格斗的經驗差得太遠,本能地伸手急接乃兄飛砸而來的身軀。剛抱住人,她知道糟了,許彥方的面龐出現在她眼前,鐵掌隨即重重地落在她的雙肩尖,她感到渾身一震,雙臂一軟,力道全消。
  砰然大震中,她被乃兄的身軀砸倒跌成一團。不等她有机會掙扎,許彥方已抓住了她。
  “你再也不能向我撒野了。”
  許彥方壓住了她憤怒地叫,一手捏住她的牙關,一手將一顆丹九強塞入她大張的櫻桃小口中。
  她想拒絕吞咽,但不可能,小指大的怪丹丸滾入喉,自然而然地滑入腹。許彥方放了她,一躍而起。
  “我有權報复你。”許彥方站在丈外冷笑:“這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現在,你得听我的擺布了。”
  “你……嘔……呃……”
  她狼狽地爬起,伸手指猛掏喉嚨,想把丹丸嘔出。
  “掏不出來的,哈哈!”許彥方大笑著說:“那玩意入水即化,你的喉嚨是干的嗎?”
  “你……你這是……”
  “這是有名的定時丹,而且加有可令經脈抽搐的奇藥。”
  “什么?什么定……定時丹……?”她大惊失色。
  “一种定時發作的慢性毒藥,准時得很。”
  “你……你……”
  “十天,一百廿個時辰發作,沒有我的解藥,嘖嘖,十天之后,你范家的人就會替你辦后事了。”
  “你這惡賊該死!我……”
  她厲叫。伸手撥劍。許彥方撒腿便跑,哈哈大笑。
  “你已經無奈我何,哈哈哈……”許彥方一面怪叫,一面逃:“片刻藥力便會行開,屆時只要你一運功,經脈便會抽搐,肚子里病得要往外翻,受不了,你永遠休想拔劍對付我了,哈哈……”
  她怎敢追?乃兄昏昏沉沉倒在地上呢,她如果一走,而恰好有仇家經過,那……
  “你……你給我站住……”
  范云鳳焦灼地尖叫
  “站住就站住。”已經奔出數十步外的許彥方,止步反往回走,笑容可掬,笑得邪邪地:“這十天……不,几天,你必須找到我向我討解藥,哈哈!你飛揚山庄的人,今后絕對不敢殺我,而且還得暗中派人保護我的安全,留意我的行蹤,以免找不到我討解藥。”
  “我……我不相信你有什……什么定時丹……”
  她不住地撫摸自己的喉頭。
  “信不信由你,姑娘,千万不要和我賭運气,賭一定輸,你輸得起嗎?命可是你的,哈哈哈……”
  “我非殺了你不可!”她疾沖而上。
  “片刻已過,我不怕你了,哈哈哈!”
  “呃……”
  她沖至半途,突然丟掉劍,止步抱住小腹呻吟,痛得直不起腰來。
  許彥方走近,拾起劍替她歸鞘。
  “晤!還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更炒。”許彥方邪笑著在她自傲的臉蛋擰了一把:“把你變成浪子夫人,你就不會隨時撥劍謀殺親夫了,你說妙不妙?”
  “你……哎喲……”
  “片刻就不痛了,以后你每運一次功,就會痛一次,万試万靈。
  “惡賊你……哎……”
  “再見,范姑娘。哈哈!你知道在何處可以找到我。”
  “你……不要走……”
  “哈哈哈哈……”
  大笑聲逐漸去遠。
  踏入客店,首先發現他的羅嫂吃了一惊。
  他瞥了羅嫂一眼,泰然自若地走向自己的客房。
  “許爺,請留步。”羅嫂突然叫。
  他踏上客房的走廊,聞聲轉身。
  “大嫂,咱們得把話說明白。”他鄭重地說:“天下大得很,万物養活了万万千千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我有自己生活的圈子,和求生活命的方式,有時候,人与人之間難免有沖突和誤會,風塵浪子并沒有眼紅你們回鷹谷的權勢,更無意向貴谷的聲威挑戰,你們一面再煎迫,應該見好即收滿意了,留一條路給我這种小人物走,并不影晌貴谷的聲威權勢,天下大得很,是嗎?”
  “許爺請勿誤會……”
  “誤會什么呢?”他歎口气苦笑:“弱肉強食,每個人必須承認權威主宰,百姓必須承認官府是主宰;官吏必須承認皇帝是至尊;江湖浪人必須承認豪霸的地位,誰否認,就會有麻煩,就會破坏平衡的局面,就會有刀兵水火大災禍。我風塵浪子承認是三流的混混,承認受到貴谷的人煎迫是理所當然,過去的事,過去就算了,你們不會做得太絕,非除掉我不可吧?”
  姜玉琪出現在廊下,搖手阻止羅嫂發話。
  “我是專程向你致歉,向你道謝的。”姜玉琪直率地表明態度:“等了你好几天,謝謝天,總算等到你了。”
  “哦!倒是在下誤會了?”
  “是的,許兄,你是一個气量窄小的人嗎?”
  “也不是什么量大如海的人。”
  “我相信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我的天!可能嗎?”
  “問題在你,許兄,我年紀輕,不懂事,不知好歹,但錯了我認錯,除非你認為不值得交我這個朋友,不然……”
  “姜姑娘,你說問題在我,那就有欠公平了。”
  “你是說……”
  “你知道令兄偷偷打了我一記致命的六陽神掌吧?”
  “知道,我……”
  “六陽神掌中者無救,而我仍然活著,令兄怎么想?他肯甘休嗎?”
  “家兄已經知道錯了,今后他不會再找你。”
  “真的呀?好,但愿如此,姜姑娘,朋友我可不敢高攀,今后希望姑娘不要把我當成仇敵,我就感激不盡了,上次我并非有意救你的,你并沒有欠我什么,請轉告令兄,今后希勿煎迫,你是一位好姑娘,再見。”
  他不再理會,開了門鎖進房去了。
  姜玉琪還想叫住他,卻被羅嫂拉住了。
  “小姐,你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嗎?”羅嫂低聲問。
  “羅嫂,你的意思是……”
  “少谷主肯甘休嗎?”
  “哎呀!”
  “赶快派人去見少谷主,設法疏通。”
  “我到孫家大院走一趟……”
  “你一走,而少谷主恰好來了,結果如何?這几天,少谷主陪璇璣城那群女謄出游,這時根本不可能在孫家大院,你到何處找他?老實說,你哥哥的脾气你應該知道,即使你在此地,也攔阻不住他向許爺問罪。”
  “哎呀!依你之見…”
  “我去見少谷主,你設法說動許爺,要他赶快离店遠走高飛,過一段日子,你哥哥自會淡忘這件事了。”
  “好。必要時,我挾持他离開……”
  “你!你能挾持他?”羅嫂笑笑:“小姐,說句不中听的話,即使少谷主也未必能辦得到。”
  “我承認他很机警,很識時務……”
  “這是一個真正武功深不可測,游戲風塵的奇人,連你哥哥的師父隱元天魔,那天与他照面追赶他之后,便一句話也沒留下,就走了,你居然認為比他強,你要到什么時候才明白?好了,不要魯莽,我走了。”
  羅嫂走后,姜姑娘盯著許彥方的房門發呆,她在思索羅嫂的話,似乎仍然難以相信許彥方是武功深不可測,游戲風塵的奇人。
  姜少谷主來得比想象中快。
  羅嫂猜得不錯,這位不可一世的少谷主這几天根本不在孫家大院,由溫飛燕与尤瑤鳳一群美女人,以夫人身份帶他遍游府城名胜,這天恰好在府城。
  一群天仙似的女人,伴同他出現在獄麓賓館,立即引起一陣騷動,幸而旅客早已离店,沒有人敢評頭論足。
  獄麓賓館雖是府城的老字號、但并不認識璇璣城的人,正當商人對尤家极為陌生,何況璇璣城的首腦人物极少在外面走動。
  守在房外的侍女看到涌入院子的少谷主,吃了一惊,急急猛扣房門。
  “小姐,少爺來了。”
  侍女不安地叫著。姜玉班搶出房門,姜少谷已經到了廊下。
  “大妹,准備走。”姜少谷主說:“我先走一步,在得陽門碼頭等你。”
  “走?”她瞥了溫飛燕眾文一眼:“怎么啦?”
  “已經得到消息,縹緲神魔可能牽涉到入侵璇璣城的事,老魔曾經出現在九江,我要和尤夫人一同前往追蹤,一舉兩便。”
  “你走,我不走。”她堅決地說:“你的事与我無關,我絕不干涉你的事了。”
  “不行,你留在這里太危險,濁世浪子那混帳東西躲得好穩,他一定在等机會計算你。”姜少谷主斷然地說:“你沒有什么好等的,大妹。”
  “士杰,令妹對救命恩人,倒是蠻有情義的。”
  溫飛燕說話的口吻,哪有半點長輩意昧?叫名字叫得親明极了,口气也充滿了諷刺昧。
  “本來也是我沖動了些。”麥少谷主訕訕地說:“我一看那小子要逃,心中一急,就情不自禁用絕學攻擊,如果擒住了他,他怎會死?偏偏鬼使神差,碰上老魔的人在旁把他帶走,大妹,不能全怪我。
  “小妹妹,不要死心眼。”溫飛燕笑說:“武林四浪子都不是好東西,你死心眼認為風塵浪子救了你,誰知道其中有什么陰謀呀?你能保證不是兩個浪子定下的詭計,扮演捉放來博取你的好感嗎?江湖鬼蜮,什么怪事都可能發生,你可不要上當了,以免后悔莫及。我尤家的船又快又便捷,歡迎你做我的佳賓,小女瑤鳳是很好客的,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
  “姜小妹,我是有誠意交你這位朋友的。”尤瑤鳳笑吟吟地說。
  人如果往牛角尖里鑽,是會愈鑽愈深的,溫飛燕的經驗見識,姜玉琪當然難望其項背。
  兩浪子合謀,并非不可能的事,一個捉,一個救,這种老把戲平常得很呢!
  溫飛燕少許几句話頗有份量,姜玉琪心理上的負疚,似乎突然減輕了許多。
  她充滿疑云的星目,不由自主投注在許彥方的房門上,神色頗為不安。
  “不要寄望他活著回來了。”姜少谷主說:“大羅天仙也救不了六陽掌澈体的人,即使不被擊實,也支持不了片刻,他早就被人埋掉了。”
  “他回來了。”她鄭重地說,用手指指許彥方的房間。
  “什么?你是說著玩的?”姜少谷主的反應,果然震惊暴烈。
  “他剛回來約一刻時辰。”
  姜少谷主大踏步向許彥方的房門走,怒容滿面。
  “我不信。”姜少谷主的嗓門大得很:“憑縹緲神魔那塊料,內功再高明百倍,也救不了他。”
  “士杰,不可魯莽。”溫飛燕說:“沉著些,和他好好談談。”
  “是的,我會和他好好談談。”姜少谷主已站在房門口,說話的語气可并不好:“姓許的,出來談談。”
  房內毫無聲息,也許是房內的人不屑理睬他,他忍不住伸手推開虛掩的房門,毫無顧忌地踏入房中。
  側方門后飛出一盆水,他毫無閃避的机會,冷水淋頭,他變成落湯雞。
  “混蛋……”他大罵,疾退出房。等他再次戒備地沖入,房中鬼影俱無,許彥方已經走了,是從內間跳窗走的,行囊也帶走了。
  “我要找到他剝他的皮!這小混蛋可惡!”他站在房中跳腳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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