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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巧遇奇逢


  忏情谷主裙袂飄飄,劍出“拂云掃霧”,虛佛君珂攻來的劍影,斜身而進,招變“飛虹戲日”攻向他的耳門。兩人換了兩次照面,三招中,劍一發即收,未注內力,錯劍游走。
  忏情谷主第三招一收,一聲輕叱,劍發龍吟,但見白色身影冉冉而來,突化數個虛像,寒芒齊射,像是几個人由前左右三方同時發劍,看去不太快,其實快极。將君珂罩在中間,簡直沒有机會讓他脫身。
  他早有准備,劍動風雷俱發,奇招“風起云涌”出手,銀芒四射,向上疾卷,人也化成數個虛影,眨眼間便脫出了重圍,人影乍分。
  “住手!”突然響起忏情谷主的沉喝聲。
  君珂額上見汗,捧劍卓立,忏情谷主沉下劍,訝然問:“孩子,你是誰的門下。”
  “晚輩恩師王公,人稱銀河釣叟。”
  “不!你的劍法絕非銀河釣叟所授。”
  “劍法傳自一位紅衣老道,但晚輩不知他老人家的名號。”
  “你試將老道的相貌一說。”
  君珂便將老道的相貌—一說了,忏情夫人又問:“你這一招名叫:“風起云涌’,第二招是‘輕云縹緲’,第三招是‘飛云逸霞’是么?“
  君珂吃了一惊.訝然道:“前輩,這……這……“
  “那是老身的師兄,道號稱飛云散人,俗家姓瞿名印,我師兄妹已二十五年不見面了。“
  君珂啊了一聲,棄劍拜倒,他不知該怎么稱呼,結結巴巴地說:“晚輩無狀,前……老前輩請……請恕罪。“
  忏情谷主將劍交与掠到的琴儿手上,向君珂伸手虛引,一股奇异的潛力,竟將他從地上吸起,說:“老身姓方名珊,年屆知命,從師不到三年,先師即成道飛升,我師兄那時已在江湖成名,大我四十歲,便秉承恩師遺志,教養我成人,名雖師兄妹,情同父女,我的遭遇,恐怕他還不知道,定然在江湖尋找我的消息,卻不知我在這儿痛苦了二十年。孩子,你可以叫我珊姨,起來,我先替你引見。“
  君珂整衣而起,其實他早起來了,只是沒站直而已。天!這條命有救了,飛云散人是三仙之一,他老人家真妙,胎息在水洞中救了他一命,救命三招再次令他在忏情谷主劍下逃生,而且這條命保定了險啦!
  忏情谷主竟然牽了他的手,在眾女的擁簇下八廳登樓,在樓上廳中替他引見。
  二姨叫方妤,是谷主的親妹,君珂不敢失禮,拜了三拜。
  姥姥是谷主的奶娘,他又得拜。
  四姐妹大姐姓范,名琴。二妞儿姓宁名玲。三妞儿姓張名笙。四丫頭最小,只有十三四歲,姓李名裳。這四個人他長揖為禮,范琴僅二十歲,都比他小,一律稱妹。
  其余的是仆婦和侍女,通了名,他也長揖招呼。
  忏情谷主命他在下首坐了,他不敢不坐,她看去不像個五十歲老太婆,大概是修為有成,如果不是二十年前喪夫的打擊,她可能顯得更年輕,道家修真,有所謂長生不老,返老還童,還有什么長春之術,也許都是鬼話,但也并非全是荒謬不經之事。
  她不住打量他,久久幽幽一歎,說:“孩子,過去的事,希望你必不介意,看了你的气色眉心所隱暗紋,我替你擔心。師兄教你的劍法,改變不了你的命運。“
  君珂在生死相拼中,亮出保命劍法的第一招”風起云涌“,不但保全了性命,更知道了傳他保命劍法的老道,是三仙中的飛云散人瞿印,忏情谷主正是飛云散人的師妹,真巧。
  忏情谷主的一番話,令他悚然而惊。他不是一個宿命論者的信徒,但出之于忏情谷主之口,他不能不惊。
  她說飛云散人傳他三招保命劍法,改變不了他的命運。怪!其理安在?
  也想到自己与飛云散人素昧平生,為何授他保命三招?又為何傳他保命的玄門絕學胎息?這兩种絕學,皆是不可亂傳的秘術,為什么飛云散人會傳給他這個陌生人?難道說,飛云散人也看到了他未來的命運么?
  他心中懍懍,惶然問:“珊姨,珂儿的命運……“
  忏情谷主搖頭苦笑道:“命運之學,玄之又玄;但全付之天命,卻又不可。俗語說;天道無憑,焉知禍福?不過在星相家而言,也不能說全屬子虛。你是師兄屬意的人,我自該關心,不能不說,說了又恐無形中左右你的情緒。但我可以告訴你,你一生中,情孽牽纏,如不小心,必將不可收拾。“
  君珂心中更惊,他想起了銀衣仙子和庄婉容,也想起了崔碧瑤,不由心中狂跳,臉色大變。
  二姨噗嗤一笑,插口道:“姐姐,你何苦嚇他嘛?“
  忏情谷主搖頭苦笑,凄然地說:“但愿我看錯了。你曾想到你姐夫么?我也是看錯了的,卻無法看到我自己,痛哉!“
  她又向君珂說:“防微杜漸,我該點醒你的,希望你好自為之,好好把握自己。不錯,你外表剛強,了不起;但我敢斷言,你的內心卻不如你的外表剛強,騙不了你自己。請記住我的話:不管任何沉重的打擊,你必須忍受下來,忏情谷為你敞開著園門,當你感到走投無路時,來吧,孩子,我將替你安排。“
  君珂感到額上汗珠往下挂,惶恐地說:“謝謝珊姨,珂儿永銘于心。“
  忏情谷主歎息一聲說:“好了,不必再提了,把你的身世告訴我們。玲丫頭去廚下准備酒菜。你入園那晚,曾許諾神鉤郭樹至少林報訊,用不著挂心,我放他走,下次他如果再來,就不會這么容易了。他是少林門下的成名人物,為人不坏。那穿金色被風的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不是,珂儿是追天殘幫的人來的。“
  “這家伙怕死得緊,囊中帶有許多毒藥,不是個東西。不管是不是坏胚子,我也放他,殺這种人,簡直弄髒了我的猛獸毒蛇之口。孩子,你是本谷第一個受歡迎的客人,因你一來,也救了兩個人,這兩人,也許日后是你的朋友,也許是你的仇人。我准備給你一次考驗人性的机會,由你救他們出險。“
  君珂微笑道:“珊姨,這兩人与河儿的命運有關么?“
  “很難說,誰也不敢料定,至于那天殘幫的事,你還是不必過問算了。他們是一群不算邪魔的怪人,与窮家幫爭義气,明爭暗斗互不相讓,總有一天會大火拼,好了,該你說了。“
  君珂便將家世—一詳說,并將這次仙霞岭之行—一道出。當然,他不敢將徽州府所發生的事說出,也無法出口,瞞住了。
  最后忏情谷主說:“孩子,你該盡力,這年頭,報仇的太太多,報恩則极為罕見,我為你驕傲,可惜我不能出山助你一臂之力。你在這儿小住三五日,我將与保命三招有關的步法,好好指點你,以便用于拳掌之內,免得在十招之內就擒。“說完,她笑了。
  君珂卻臉紅耳赤,瞥了琴姑娘一眼。她也粉面嫣紅,正向他瞧哩。
  一住三天,君珂在眾香國中隨珊姨苦練保命三招的全套步法,揉入拳掌之中,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詭异神奧,變化無窮;他為人聰穎非凡,也練了三天方行純熟。
  這三天中,除了忏情谷主姐妹倆之外。范琴四姐妹更輪番替他喂招,雙方相處得极為融洽。練功之外,更在谷中清幽的人間仙境中留連。
  人与人之間,尤其是男女之間。接触得久些,便會互相了解而生出感情。女孩子更是個感情不易自主的人,平時她們沒有机會与年歲相當的异性交往接触,如果接触了,便會不期而然生出好感,這好感不能再向下發展了,再發展便轉變為情,即所謂日久情生,情生則一發不可遏止。
  所幸他們大多是五人一塊儿相處,沒有單獨出外邀游的机會,所以感情未能進一步發展,但也到了情潮將漲的危險邊沿,由她們的目光中,尤其是范琴和宁玲,她們經常會在一旁向他含情脈脈地注視,一触到君珂的眼神,便會沒來由地低下螓首,粉須泛霞,羞態可掬。
  君珂心中逐漸悚然而惊,他想起谷主的話,也想起徽州府河畔小樓的一段緣,和婉容小姑娘的婉轉投怀情景,心中時生警惕。
  這天練功畢,二姨方妤對他說:“君珂,今天是你留谷的最后一天,晚間,便要將那兩個死囚救走,我先帶你看看出入路徑,以便按計行事。“
  “謝謝二姨。“他感激地說。
  她帶他從林木深處盤旋而行,一面走,一面說:“君珂,我問你一些事,你得照實說來。“
  “二姨請問,小侄知無不言。“
  “琴丫頭為人如何?“
  “琴妹冰雪聰明,清麗出俗,蘭心蕙質……“
  二姨噗嗤一笑,打斷他的話,說:“你的嘴好甜,如果向琴丫頭說,准坑了你。我問你,你的感覺如何?不必太過阿諛,那是虛偽。“
  “小侄乃是由衷之言,絕非阿諛。与琴妹相較,小侄确是自感形穢……“
  “啐!這是違心之論。唉!說實話,她确是配得上你,可惜她与你無緣。人世間,這緣字十分奧妙無窮,雖則你們彼此之間相處得如水乳交融,大姐之處亦無阻礙;可是你有大事在身,自不能在此久留,前途多艱,日后能否相逢,冥冥中誰知道呢?“
  君珂心中一懍,也怦怦而動,正想說話,二姨又道:“這几天,我可看出你确是盡力在收斂自己,這是好現象,希望你好自為之。還有,大姐所告訴你的話,也不必太過介意,免得影響你的心情。大姐的修為,就沒有大師兄飛云散人高明,宿命論十分濃厚,沒有大師兄曠達。“
  君珂突然想起那晚偷听到姥姥的話,岔開道:“二姨,小侄也有些話請教。“
  “咦!你聰明,岔開話題了?“她笑問。
  “問得不當,二姨休怪。“
  “你問吧,我不會怪你。“
  “請問二姨夫貴姓大名?“
  二姨臉色一變,久久沒做聲,最后幽幽一歎,說,”姓鍾名飛,在江湖名頭不大,但功力卻佼佼出群,极少和人結怨沖突;但不出手則已,出手則不留余地,江湖人叫他為無情劍客。“
  “二姨夫目下可好?“
  “孩子,你問得太多了。“二姨木然地答。
  “二姨,請原諒,小侄也是一番好意。“
  “你怎會想起這些奇怪的事?“
  “小侄那晚偷听到姥姥的話,故而問起。“他將那晚的事—一詳說了。
  “姥姥怎么說我?“
  “她老人家不以為然。“他照實答。
  二姨沉吟良久,苦笑說:“想當年,他先發覺姐夫与大姐之間的誤會,卻不將情形告訴我,以致我晚來一步,悲劇因而造成,他罪有應得。“
  “二姨,你們曾解釋過么?“
  二姨搖了搖頭說:“用不著解說了,他也不愿解說。“
  “小侄感到,你們都太過主觀与倔強,何必呢?彼此都傷害了對方,也傷害了自己。小侄不知其中詳情,但請三思。不僅是夫妻之間,交友亦然;友直,友諒,友多聞;這是交朋友箴言,夫妻更不必說了。請諒小侄直言。“
  “你會說會道,但值得反省。“她由衷地說。
  他微笑著答:“這是小侄內心之言。希望下次小侄專程拜望之時,能看到二姨夫。“
  她轉身凝視他好半晌,用奇异的聲音說:“希望你不再重臨忏情之谷,這是我的預感。記著我的話:我衷誠地希望你日后蒞谷之時,是抱著歡忭之情而來的。“
  說完,領他在樹林深處,將往來出入路徑,与開啟机關的手法—一詳說了,方返回園中。
  晚間,忏情谷主設宴為君珂餞別,一再叮嚀,并為其祝福。范琴四女直送他出園,黯然傷神不胜依依。這些天來,君珂心中警惕,不敢多与四位姑娘親近,別時未免心中慚愧,他辜負了她們的一片真情。既已离谷,他只好硬著頭皮,懇謝四位姑娘的關注,一聲珍重,長揖而別。
  夜色暗沉,已經是三更初。今晚,猛獸并未放出,獸吼聲仍不時在空間里震蕩。
  君珂將長衫的衣尾掖在腰帶上,一步步欺近神鉤郭樹的小石窗邊,低叫道:“郭前輩,郭前輩。“
  “誰在外面叫喚?“里面響起了神鉤郭樹急促的聲音。
  “晚輩林君珂,早些天曾与前輩商量過哩。“
  “哦!你沒被他們困住!“
  “不曾,只是無法找到谷中主人。“
  “老弟,不找也罷,快些出谷,請替我傳信少林。“
  “晚輩不能一事無成,愿為前輩盡力。“
  “不!太危險,万一令你也失陷在這儿,我于心難安,速走!“
  君珂一面由一旁欺近,一面搬動右側的巨石,說:“前輩放心,我由一旁開辟進路,不走窗口,要不了多少時辰。“
  机關早撤,當然不會有困難。巨石是堆砌而成的大型假山,只消用劍運神功撬松,便可一塊塊搬走。他工作得十分小心,足足花了一個時辰,終于將一半巨石搬開,更撬開內層方石砌就的石壁。
  里面的神鉤郭樹也在內動手,拼命用勁去推被撬松了巨型方石,合兩人之力,終于將巨石推開了。
  石壁現出一個方孔,大逾三尺,足可任意出入。神鉤郭樹爬出石孔,重新看到了滿天星斗,激動得抱住君珂,熱淚盈眶,許久不能作聲。
  許久許久,他仍陷在激情之中,喃喃低喚:“天日重見,重見天日。謝謝你,小兄弟,謝謝你。“
  君珂拍掉身上塵土,低聲說:“前輩,你走吧,是返回河南么?“
  神鉤郭樹說:“是的,不過我得先到桐廬。小兄弟,我們赶快离開這鬼地方。“
  “前輩請先走一步。“
  “你……“神鉤郭樹惑然問。
  “還有一個人陷身在獸窟中,我得設法將他救出。“
  “小兄弟.是你的朋友陷身在內么?“
  “不!我与那人素昧平生,但我不能見死不救。“
  神鉤郭樹一陣慚愧,說:“小兄弟,恕我,我太自私。走,我陪你走一趟。“
  “不!前輩如再陷身在內,不堪設想,還是……“
  “小兄弟,郭某也是個鐵錚錚的英雄,你冒險救我這素昧平生的人,還要再救另一個陌生入,這种俠義襟怀,世所罕見。即使你要上刀山劍樹,郭某也要陪你沾沾光。老實說,自從被困石窟十年不見天日,此身已無他求,多活一天是一天,就沒打算有活著离開的一日。走!獸窟我也呆過五天,能重新看看也不坏。“
  “那也好。前輩手上有多少力道。“
  “三五百斤大概可以應付。小兄弟的意思……“
  “晚輩在想,如何才能弄開鐵柵。“
  “我們可在柵根下手,如能扳開一兩根便夠了。“
  “走,試試看。咱們繞遠些,這一帶的机關埋伏討厭。“
  兩人先向外走,再向獸檻繞去。天將四更,他們的時間不太充裕了。
  到了獸檻左邊,怪!虎豹全都睡著了不成?沒听到它們咆哮哩!可能是已經吃飽了。
  兩人鬼魅似的欺近,到了囚困金羽大鵬的柵門前。金羽大鵬正乘虎豹睡熟,在柵門前仔細地找空隙,可是大概气門穴已經被制住,用不上勁,正陷在絕望之中。
  人影乍現,金羽大鵬還不知來的是什么人,他低聲叫:“姑娘,放我出去,有何所求,請……“
  “噤聲!“君珂輕叫,飄近柵旁。
  金羽大鵬一惊,這是他第一次听到男人的聲音,問道:“尊駕是……“
  “在下也是誤闖入谷之人,那一位是少林俗家門人神鉤郭前輩,咱們患難与共前來救你。“
  “退!有人來了。“神鉤郭樹低喝,一拉君珂的衣袂,向旁一閃,隱入黑暗之中。
  金羽大鵬也向里急竄,蜷伏在一角閉目假裝睡著了。
  片刻,幽靈似的出現了五個黑影,香風中人欲醉,到了獸檻前。領先的人是姥姥,后四人是范琴四姐妹。
  姥姥在獸檻前巡行一遍說:“琴姑娘,虎豹喂得太飽了,都睡啦!“
  “所以今晚沒放它們出去,便宜了這個闖谷小賊。“范琴笑答。
  金羽大鵬精神來啦,他站起哀求道:“姑娘,請大發慈悲,可否放在下出去……“
  “住口!“姥姥怪叫,又道:“忏情谷不許男人進入,入者必死,你再說,割掉你的舌頭,死到臨頭還不自知,明日清晨要將你丟入蛇坑,讓你和南荒金鱗大蟒拚個死活。好好養神,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明年此日,乃是你的周年祭。“
  五個女人气勢洶洶地走了,不久便隱入密林中不見。
  君珂開始緩緩站起,神鉤郭樹附耳道:“且稍待,她們轉來,咱們不僅沒救成,反而失陷在內,豈不可虞?“
  “不成!天色快亮了,來不及啦!走。“
  神鉤郭樹沒做聲,他不能太過膿包,別讓人瞧啟了少林門人,豁出去了!
  兩人重新到了鐵柵前,里面的金羽大鵬惶急地說:“兩位,可會內力攻穴術么?請先用真气替在下攻開气門穴,咱們合力將鐵柵弄開。“
  “交給我,小兄弟可先找机捩。“神鉤郭樹說,手伸入鐵柵,開始用真气攻穴術替金羽大鵬解穴。
  君珂在附近找了許久,沒找到,便開始用劍刺開鐵柵下端的石欄,現出柵根了。他用手去扳鐵柵一陣支支響,卻無法扳彎。
  不久,神鉤郭樹一躍而起,也俯下身說:“來,三人合力試試。“
  鐵枝粗如儿臂,三個人一推兩拉,同時用勁,第一根鐵枝在三人無窮神力的推扳下,漸漸向上彎曲。
  一根不行,必須兩根方能讓人爬出。三人消耗了不少真力,略一歇息再扳第二根。這次力道差點儿,鐵枝似乎并無彎曲之象,三人渾身汗濕,只扳動寸余。
  正在緊要關頭,驀地一聲虎吼,猛獸開始蘇醒了。
  “糟了!這些畜生。“金羽大鵬叫,直冒冷汗。
  遠處火光一閃,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少女口音:“秀姐,虎吼有异。走,去請大小姐來瞧瞧。“
  “恐怕是來了生人,快!找姥姥來。“這是另一名少女的口音,火光倏隱。
  “完了,功虧一簣。小兄弟,你先走。“神鉤郭樹低聲叫。
  “不!前輩你先走,你絕不可重陷在此。“
  金羽大鵬急得一頭汗,急叫道:“兩位千万別走,救人須救轍,用勁,在此一舉。“
  黑影疾射,有人向這儿赶。
  金羽大鵬仍在叫:“用勁。事急時兩位可分一人應敵。“
  神鉤郭樹心中火起,他真想一走了之,這家伙太自私了,三個人扳不動,再分一人應敵,不僅更無法板開,三個人全部完蛋,一個也走不了。”
  君珂不怕死,他突然高叫:“用全力,起!”
  人在危急中,力量會神奇地增加,有些卻渾身發軟,這三個人是前一种人。有人赶來,兩旁的猛獸又開始咆哮蠢動,眼看要完蛋,激起他們的求生本能,神力倏發,在君珂高喝之下,鐵枝終于被扳彎了。
  人影將追到,共有四名。最先是姥姥,來勢如電,相距二十余丈,便大喝道:“走得了么?納命!”
  金羽大鵬像老鼠般爬出柵外,在將出之際,側檻內虎爪一伸,抓掉了他一只靴子,右腳差點儿完蛋。
  君珂撤下長劍,叫道:“兩位快走!”
  金羽大鵬撒腿就跑,一面叫:“阻他們一阻,阻……”叫聲中,已逃出五丈外。
  神鉤郭樹無名火起,一拖君珂的左腕,叫:“走!我們走另一端”
  但遲了,姥姥最先射到,拐杖兜心飛點,叱道:“誰也走不了,留下性命。”
  “錚”一聲暴響,火花四濺。君珂一劍封出,立被震飛丈余。神鉤郭樹也攻出兩掌,同時暴退。
  “走!”君珂叫,兩人向旁急射。
  金羽大鵬已經不知去向,一聲不吭溜之大吉。
  兩人忘命飛逃,急急如漏网之魚,鑽入密林中,向東狂奔而去。
  遠出三四里,越過一座山頭,后面已沒有聲息,東方已經發白了。兩人放緩身形,神鉤郭樹歎道:“小兄弟,如果咱們再陷身在內,太不值得了。”
  “怎么不值得?”君珂故意裝迷糊。
  “那狗東西不是人,自私得教人吃惊,如果為他而喪身,未免太糟蹋自己了。”
  “人本來就自私,怪他不得。”君珂答。
  神鉤郭樹哼了一聲,恨恨地說:“他太不像話,叫咱們阻敵,他好逃命,豈有此理。小兄弟世間像你這种心存俠義的傻子,确是少見。”
  “別提了,前輩也夠傻,如果沒有你夾擊兩掌,真是不堪設想。”
  “唉!這些鬼女人可怕极了,我那兩掌可以裂石開碑,在她的木拐一震之下,勁道立散,厲害!”
  “前輩還打算再來么?”
  “不了。”神鉤郭樹答得頂干脆。
  “前輩不想報被囚禁之恨。”
  “那也是無法之事,我沒有這种能耐。再說,万一累及師門,為師門招禍,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君珂不住點頭說:“前輩這种襟怀,委實難得。晚輩對谷中的人物,略有所聞,前輩可知她們的來路嗎?”
  “不知道。我一落入她們手中,首先便被囚在獸檻五天,之后又被搬入一位少婦的香閨,我是個有家小的人,一生行道不敢沾惹女人,一看來頭不對,便把那美絕塵寰的少婦罵了個狗血噴頭.因此招惹了她們。之后,我便被關入石窟之中,誰知道她們是何來路?看來,哼,定然不是好人,而是一群妖孽;她們的功力修為确也值得稱道,但愿她們不到江湖中肆虐。小兄弟,你知道她們?”
  “知道些少,据悅,那忏情谷主乃是三仙中的飛云散人瞿印老前輩的師妹。”
  “天哪!難怪咱們兩人難接下她一招。”
  “剛才用拐杖向我們動手的人,并非忏情谷主哩!”
  “咦!你怎知道?”
  “我在附近潛伏五天,不得其門而入;曾听那老婦稱谷主為主母,卻未見過谷主的真面目。”
  神鉤郭樹直搖頭,歎道:“仆尚如此,她們的主母還了得?咱們快些儿逃出險境再說。”
  “前輩今后……”
  “小兄弟,你老叫我前輩,不感到刺耳么?我希望与你結為忘年之交,不知老弟可肯讓我高攀?”
  如果按輩份論,君珂甚至還比神鉤郭樹要高一輩。少林目下的四輩,是宏、宗、揚、法,當代掌門是宏字輩的長老,神鉤郭樹的師父是羅漢堂利多羅漢宗慧。而君珂是師父銀河的釣翁王衡,卻与少林宏字輩門人相等。
  可是論年歲,神鉤郭樹卻比君珂大了一倍以上,根据圣賢敬老尊賢的古訓,君珂怎敢悖禮?他惶恐地說:“前輩此話,有陷晚輩于不義之嫌,請前輩不必再提,免使晚輩為后人所唾罵。”
  神鉤郭樹一怔,慨然地說:“小老弟,你是非常人,听來有道理,但忘了武林無輩江湖無歲的話。也罷,不管你如何叫法与如何想法,日后相逢,我叫你小友,不管你是否反對。小友,請問今后行止如何?”
  “晚輩即往仙霞岭訪友,再邀游天下名山,至各處書院听名賢講學。”
  神鉤郭樹搖頭笑道:“小友,你雖穿了一襲儒衫,老實說,你仍是武林人,只是多了些少書卷气而已。請記住,日后如玉趾蒞臨河南,千万到登封一走,我將倒履相迎。再者,你如果有困難,老哥哥將為你一盡棉薄。走,我們赶往桐廬。”
  兩人向東急掠,神鉤郭樹一面說:“小友,你救出的那個家伙的來路真弄不清楚?”
  “不清楚,我第一次被谷中人弄入獸檻,他也同被擒來,大概也被置入檻中。因為我倔強地辱罵她們,被她們逼我落入獸檻下面的水牢,恰好水牢崩毀,我便從谷口下逃出河中,返回谷內便碰上了前輩,余事一概不知。”
  “那家伙身上穿了金色的勁裝,日后會知道是誰的。”
  “別提他了,反正我們也不和這种人打交道。”
  天色不早,他們快到桐廬,紅日已經爬上了東山頭。正由崇山峻岭中下降,遠遠地,可以看到清流如帶的桐江和從左流下的大日溪,兩江交合處的桐廬城如在眼前。
  已經有樵徑了,他們正沿一條稍大的樵徑向下急走。前面不遠處,有一條樵徑從有境蜒而下在山腳下會合,有一個狼狽万分,衣衫凌落,但隱現金芒的人影狂掠而下。
  “哦!是被我們救出的人。”君珂悅。
  “不必理會這种陰險小人,不用向他打招呼。”神鉤郭樹气虎虎地答。
  雙方正好在小徑交會處碰了頭,金羽大鵬喜悅地說:“兩位也到了,巧极。”
  君珂不好讓他難堪,淡淡一笑道:“兄弟脫險了,可喜可賀。”
  “閣下跑得真快,了得。”神鉤郭樹冷冷地悅。
  金羽大鵬得意地笑道:“要說跑,在下确是不錯,不然就不配稱金羽大鵬田克榮。可惜我那件披風被那些鬼女人弄掉了,不然我可以張開向下飛掠哩。哦!昨晚多蒙兩位臨危援手,在下先行謝過。”說完,抱拳一禮。
  “閣下錯了,不是臨危援手,而是在死神手中,將你搶救出來的。”神鉤郭樹不客气地說。
  “呵呵,并無不可,咱們用不著挑字眼。在下田克榮,乃是百毒真君門下唯一弟子。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老夫神鉤郭樹,中州嵩山少林寺少林派俗家門人。”
  “哦,少見少見。”田克榮搖頭答。
  “在下林君珂,一介書生,田兄更是少見了。”君珂也冷
  他挖苦他,心中卻是暗懍,百毒真君的門人,真見鬼!
  “确是未听過林兄的大名,在江湖可有名號。”
  “沒有,在下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為何自稱在下?”
  “廢話,在下乃是一般人自謙之詞,并非江湖人專用的稱呼。”
  “你少見多怪。”神鉤郭樹不悅地說。
  “咦!郭老兄似乎火气甚大,但香在尊駕助在下脫困之德,不愿和你計較。”金羽大鵬不悅地說。
  “喝!閣下如果計較,又能怎樣?”
  “怎樣?哼!即使你是少林方外弟子,在下也放你不過;百毒真君的弟子天不怕地不怕。”
  “老夫倒是希望和你計較計較。”神鉤郭樹說完,向前迫近。
  君珂看兩人鬧僵,赶忙說:“算啦!兩位沖在下簿面,各走各路豈用生气?”
  神鉤郭樹忍住一口惡气,金羽大鵬卻陰森森地說:“姓郭的你且慢威風,在下的百毒囊如果不被那些鬼女人搜去,定然主你快活。林老弟,在下向你商量商量。”
  “請問有何指教?”君珂若無其事地問。
  “在下身上什物已全被搜走,身無分文;目下又是白晝,不方便,可否暫借些銀子濟急?”
  “小事一件,理應相助。”君珂答,探囊取出一錠十兩銀錠遞過,又道:“田兄這身金色衣衫,最好不落入公人眼中,不然准有天大麻煩。”
  金羽大鵬將銀子揣入怀中,傲然地說:“那些鷹爪們不堪一擊,諒他們也不敢向我討野火。”
  “很難說,還是收斂些為上。告辭。”
  “行再相見。老弟夠朋友,希望日后有机會痛飲三杯。請便。”金羽大鵬抱拳一拱,飛步下山。
  神鉤郭樹等他去遠,向君珂搖頭道:“小友,你救了一個蟊賊為害江湖,罪過大了。”
  “做事有始有終,但求心安,其他我倒沒計較。走吧!”君珂說,一面將十兩銀子塞入神鉤郭樹怀中。向山下舉步如飛,一同向桐廬奔去。
  三天后,龍游至衢州府城官道上,出現了君珂孤零零的身影。一襲青衫,右手提著書篋儿,右脅下挂著包裹,長劍輕晃,沒戴頭巾,挽了個發結,看上去如臨風玉樹,倜儻出群,只是劍眉略挑,斜飛入鬢,在書卷气息中,憑添了七分英气。
  金羽大鵬在桐廬逗留,找到了他的朋友。起初,他想再入忏情谷,想起那些花不溜丟的絕色美女,便覺心痒難熬,但再想到她們的高明身手,卻又嚇得心中發毛,不敢再前往送死。
  他的兵刃和百毒囊全丟了,便在朋友處打听師父百毒真君的下落,知道師父已到了徽州府,便也在三天后下嚴州西上,要找師父討毒藥。這家伙不長進,不知如何提煉毒物,也懶得自己動手,所以百毒真君對他极為失望。
  另一個令百毒其君失望的原因,是這家伙好色如命;而百毒真君本人卻与色字無緣,他珍惜元陰,要活兩百歲,极重視養生之術。
  他到了徽州府,輾轉找到了百毒其君。百毒真君正在一間古宅中,專心一致傳授華山紫鳳用毒配毒之法,并將拳劍—一加以指點。
  這儿是兔山北麓一座古宅,主人宦游在外,偌大一所宅院,足有三五十間房舍,其中園林棋布,清淨出塵,只有三五十名照顧田宅的佃戶和老仆照管。百毒真君和華山紫鳳找到這儿,三不管拔劍嚇人,借住了后宅一間精舍,兩人便在內參研藥物拳劍。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華山紫鳳為人慧質天生,聰明過人,在仇恨的驅策下,更為專心苦學。因此一來,百毒真君真是如獲至寶,疼愛有加,將壓箱本領傾囊相授,兩人都得其所哉。
  金羽大鵬花了三天功夫,找到了古宅中。他自從得到君珂的警告后,果然不再在衣內加上金衣,但為了他的綽號,定制的披風有一面仍是金色的。他這披風是用上好的緞子特制的,可以向下鼓風滑翔,手腳上有活扣,可以滑翔下三五十丈而不致受傷。与人拼命時,還可一縱三四丈,再鼓風滑翔十余丈遠方行落地,遠看像一頭金色大鳥飛翔而降,所以綽號叫做金羽大鵬。他的功力當然不坏,但只算“不坏”而已;用毒的机智也不夠,所以在江湖名頭不甚了了,只會抬出他的師父百毒真君唬人。
  他准一的長處是對女人感興趣,再就是喜和臭味相投的江湖敗類結交,所以朋友不少,全是些狼狽之徒。像銀劍白龍冷真陽,就是他的好朋友,平時稱兄道弟,一同玩女人,甚至還將他得自師父的毒藥秘術,也送給銀劍白龍應用。
  銀劍白龍比他聰明得多,他將毒物配成奇奇怪怪的動情之藥,兩人分用,得其所哉。上次銀劍白龍被他的妹妹銀衣仙子偷走的返魂香与春蕊丹,她全用上了;返魂香擒住了庄婉容,而春蕊丹几乎要了銀衣仙子的小命。這些藥,便是金羽大鵬所供給的。
  金羽大鵬交游甚廣,被他打听出師父的居處,便在清晨到了古宅前。他的師父的長相本來就生得特殊,只消一問便可了然。
  鄉村農家子早睡早起勤儉持家,天剛破曉,古宅中的人已經起身干活了。
  金羽大鵬懸劍挂囊,右手挽住披風,一身天藍色的勁裝极為顯目,大踏步走向古宅前廣場。
  廣場前石階下,五六名健壯的村漢,正在清理農具,全部用奇异的目光注視著這健壯的陌生青年人。
  他大踏步走向一名大漢,大聲叫:“喂!小子,我有話問你。”
  几個村夫大概是惊弓之鳥,全都吃了一惊,再看看他腰中的長劍,全感到毛骨悚然;但他的口气太不禮貌,登時引起另一個膽子稍大的中年人反感,在旁插嘴道:“咦!你這人為何這般無禮?”
  金羽大鵬一向凶暴已慣,立時沉下臉說:“你小子要教訓我嗎?”
  中年村夫心中駭然,但看附近同伴眾多,膽气一壯,抓起一把鋤頭說:“你的口气太無禮了,教訓你亦無不可。”
  金羽大鵬大怒,晃身搶進說:“太爺要打掉你的滿口大牙。”
  村夫們同聲叱喝,中年村夫居然也懂得兩下子,鋤頭兜頭便搗;如果沒有兩手,一定然是掄鋤便劈。
  金羽大鵬一聲大喝,左手一抄,閃電似抓住了鋤頭,向后一帶,右掌已經擂出。
  眼看這一拳下去,中年村漢的臉頰和牙齒全得完蛋。驀地緊影一閃,從大門射出,像一道紫虹,只一閃便到了兩人身側,纖指疾伸,彈向金羽大鵬的脈門。
  金羽大鵬吃了一惊,無暇傷人,半途撤指。掌向外一帶,劈空暗勁怒發。
  他反應夠快,但仍慢了些儿,只覺右腿壓力傳到,赶忙向上一抬。
  “噗”一聲,靴子被人勾住了,人打一踉蹌,險些栽倒,總算他了得,立即飛掠丈外,用千斤墜穩下身形,扭頭一看,吃了一惊。
  在他先前立身之處,站著一個千嬌百媚,身材丰盈健美的美嬌娃,正用神光如電的冷漠眼神凌厲地盯視他,櫻唇旁,泛著輕蔑的冷笑。
  “咦!上等貨,可惜冷了些。”他心中暗叫。
  眾村夫紛紛后退,在一旁袖手旁觀。
  他站穩身形,舉步慢慢走近,鷹目打量她胸前怒突的乳峰,也打量她胸前用深紫絲繡成的一頭飛鳳,訝然道:“嗨!你這身穿章打扮,在下不算陌生。”
  女郎正是華山紫風,不屑地哼了一聲,不言不動。
  他在丈外站住,笑道:“姑娘一身紫,繡著飛鳳儿,可是華山紫鳳吳姑娘?”
  華山紫鳳沒理凶,手按在劍把上,緩緩撤劍,眼神极為凌厲,直令他脊梁上發寒。
  他退后一步,搖手道:“吳姑娘,且慢動手。有話好說……”
  “你上門欺人,拔劍!”她冷冰冰地沉喝。
  “吳姑……”他急叫。
  “別廢話……本姑娘要打落你滿口牙齒。”
  “在下不知道這儿是姑娘的寶宅,多有得罪……”
  華山紫風目下性情大變,看了男人就生气。以往,她有時會對打她主意的男人假以詞色。然后動手下絕情;但自經上次受辱之后,不再對男人假以詞色了。
  “接招!”她冷叱,寒芒如電的長劍出鞘,揉身扑上,劍幻化數點寒星,直取討方之六陽魁首。
  華山紫風的名頭夠響亮,在武林年輕后輩中,大名鼎鼎;因為她有銀犀款甲護身,講擊時凶猛狂野,有名儿的潑辣女閻羅。金羽大鵬自然知道厲害,對方一動,他便向左飛掠丈外,大叫:“吳姑娘,請听在下……”
  華山紫鳳并未進擊,厲聲道:“拔劍!要不就自己動手,打掉門牙滾!”
  金羽大鵬忍無可忍,手按在劍把上說:“丫頭,我金羽大鵬田克榮不見得怕你。”
  華山紫鳳一怔,垂下劍說:“你就是金羽大鵬田克榮?”
  “在下豈是假冒的?”
  “你的金衣呢?”
  金羽大鵬展開披風說:“身上不再穿了,披風上有金色也就足可代表田某的身份。”
  華山紫鳳收劍入鞘,向大門伸手,說:“請進,在后園精舍。”她口气仍冷,但臉上的殺机已經消失了。
  金羽大鵬受寵若惊,狂喜地走近,臉上泛起邪惡的笑容,咽著口水說:“田某魯莽,不知姑娘芳駕……”
  話未完,姑娘眼神轉厲,叱道:,“廢話!進去!”
  金羽大鵬嚇了一大跳,以為姑娘要地進入屋中,好擺布他哩,退了兩步說:“吳姑娘,在下是……”
  “你師父在后園精舍,進不進去悉從尊便。”姑娘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金羽大鵬心中一寬說:“謝謝姑娘的指引。”說完,含笑踏上台階,在美貌女人面前,他倒也彬彬有禮。
  華山紫鳳在后跟入,亦步亦趨;可把田克榮惊得提心吊膽,不知她的話是真是假,也許會在后面給他一記冷拳暗掌呢。他的聲譽不好,自己知道,而華山紫風卻是個女夜叉母大虫,殺人不眨眼,殺他這個聲名狼藉的人,她會辦得到的。
  他步步提防,可是后面的華山紫鳳并沒有向他動手的意思,他的意念,卻又幻想到她誘人犯罪的丰臀隆胸上去了,走起路來极不自然,他要多看她兩眼,便轉身說:“姑娘先請,在下不知府上通往后園的路徑。”
  華山紫鳳泰然超出在前領路,一面說:“隨我來,令師行功也將告竣了。”
  金羽大鵬走在后面,飽餐秀色。她那穿著勁裝的婀娜身材,极有韻律地款擺,在向他發出無窮的誘惑力。他几乎不克自持,沖動地想向前扑出,將她抱在怀中輕狂個夠。可是他听說師父在這儿,不敢魯莽,而且這是一朵帶刺儿花儿,恐怕扎手,只好強抑欲火,猛吞口水。
  從后廳西院門繞出,經西廊直趨后花園,遠遠地便看到獰惡的百毒真君,站在荷池前伸展手足。
  “師父!”金羽大鵬叫,搶前急掠。
  百毒真君已看清了他,撇著嘴說:“你這不長進的東西,准又是丟我的人跑來訴冤了。”
  金羽大鵬跪下拜了四拜,爬起說:“稟師父,徒儿丟人丟得太冤,所以……”
  “滾你的!你就知道荒唐,我的顏面全教你弄得沒處放,總有一天,我會好好整治你一頓,說!給誰打了?”
  “給……給……給几個女……女人。”
  “啪!”一記耳光聲暴起,金羽大鵬被抽得滿天星斗,在原地轉了一圈。百毒真君暴跳如雷地叫:“畜生!你真有出息。上次被武當的玄子輩門人打了,我不怪你;第二次讓泅州圓通寺的老禿驢痛懲;我也不怪你。你,愈來愈不像話,讓几個女人也打了,每況愈下,你還有臉來找我?為師的臉面往何處放?呸!你好。”
  金羽大鵬用手掩住臉頰,說:“稟師父,徒儿并未招惹她們……”
  “呸!你這畜生如不招惹女人,連狗也不吃屎了。”
  “徒儿确未招惹她們,有人為證。”
  “你這畜生自會找几個豬狗朋友來證明的。”
  “這次證明的人卻不是武林人,是一個少年書生。”
  “喝!太陽從西方爬出來了,你結交了一個讀書人,了不起,我倒不該瞧扁你哩。”
  “徒儿失手被擒,受辱獸檻,后來被一個叫林君珂的書生報救,凶全知道內情。”
  林君珂三字,不但百毒真君吃了一惊,一旁的華山紫鳳只覺血往上涌,臉色全變了。
  “什么?林君珂?”百毒真君怪叫。
  “是的,那人叫林君珂,雖是讀書人,力气卻大得惊人,儿臂粗的鐵枝,他能用全力扳彎,將徒儿救出獸檻。”
  “這人到何處去了?”
  “不知道,我們在桐廬分手,我曾親見他從小南門往南走,可能去了金華府。師父,那几個女人功力超人,听說徒儿是你老人家的弟子,罵得极為難听。師父,徒儿可將她們罵的話稟明;她們罵……”
  “呸!閉上你的嘴!”百毒真君臉色极為難看,又道:“說!她們是什么人?”
  百毒真君的缺點,護犢也是其中之一,金羽大鵬的敢于胡作非為,未始不是這原因所造成。他口中在罵,但偏袒之情外露。
  金羽大鵬心中大喜,臉上卻苦兮兮地說“徒儿還不知她們是些什么人……”
  “唔!你連對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是膿包!你是廢料!”百毒真君暴跳如雷地叫。
  一旁的華山紫鳳悄悄向精舍中退去。
  華山紫鳳在听到林君珂的三字之后,心中大亂,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恨呢?抑或是愛?對百毒真君師徒間的活現世,她視如未見,听若未聞,一顆心已飛向遙遠的金華府,追隨林君珂去了。
  在她眼前,陷陷泛出彭家村那夜,夜間客廳情景,君珂那瀟洒脫群,從容敬酒的俊逸豪情,他那英俊雄偉的身軀,与那蓋世的容光,在她眼前一一重現。她心潮不住洶涌,夢游似的向精舍中退走。
  百毒真君并未出聲阻止,他和金羽大鵬間的事,确也不愿讓她知道得太多。
  金羽大鵬被罵得狗血噴頭,但心中卻是大喜,看樣子師父要替他出气了。第一次他丟人,百毒真君卻不敢鬧上武當山。招惹不起玄門三大劍派之首的武當派,不了了之。第二人丟人,圓通寺在泗州是第一大石剎,是五台山派來的主持,背景也夠硬,事情也不了了之。哈哈!這次該出面啦!
  他苦著面說:“人雖不知道,但住處卻在附近。”
  “在那儿?”
  “桐廬西南山谷,名叫忏情谷,主事的人全是女的,一個個美如天仙,卻凶似羅剎。凡是誤人的人,全都不問情由,一律凌辱后處死。徒儿并不怕她們凌辱,只是她們辱及師門,罵得太難听……”
  “你這沒用的畜生,丟盡了為師的顏面。准備好,到忏情谷。”
  “稟師父,徒儿的百毒囊丟掉了。”
  “以后再說。”百毒真君說完轉身,向精舍走去。
  師徒倆在午間走了,直奔忏情谷。還未進谷,便被一個老太婆和兩位少女,帶了兩條奇毒的金鱗大蟒,赶得望影而逃。他們的奇毒一無用場,差點還被毒死,几乎被埋葬在忏情谷。
  百毒真君知道這口气難出,走了。金羽大鵬則赶向金華府,因為師徒倆离開精舍之時,華山紫鳳曾說要到金華一走。金羽大鵬自見了華山紫鳳之后,靈魂早不附体,夢寐難忘,他在心中發誓,要接近她把她弄到手。
  從此,忏情谷開始有麻煩,有不怕死的人,開始豁出性命要發掘忏情谷的秘密,可是,凡是進谷的人,沒听到有人活著离開,忏情谷依舊是一團謎。
  君珂自從桐廬動身南下,走的确是金華道,但到了蘭溪,便轉走衢州道,并未到金華府。衢州道,是由浙入閩的官道,沿谷溪西上。這是一條丰饒的河谷,兩側崇山峻岭,夾峙著河谷的肥沃田野。官道在江的右岸惋蜒西行,道上行人不多。
  他信步而行,并不急于赶路;他知道,急也沒有用,真要在這廣大地域中找一家隱居的陌生人,單人獨力确是不能操之過急,太難了,必須留心探問,不然即使見著了,也會失之交臂的。
  离開龍游不久,便過了十里長亭。道右,清澈的谷江靜靜地奔流,兩岸草木蔥籠,煦風送來陣陣草木的清新气息,令人精神一爽。
  他站在江岸旁,遠眺對岸無盡的峰巒,耳中傳來陣陣悅耳的百鳥清鳴,吁出一口長气說:“這儿的山水,其靈秀之气,不下于故鄉,真是与世無爭的大好隱居所在。”
  身旁,正有一名老村夫背著斗笠,神態悠閒地經過他身邊,含笑向他點頭,信口道:“相公是到敝地游山玩水嗎?”
  君珂看老人一團和气,赶忙放下書篋,長揖為禮笑道:“小生乃是心慕貴地風光而來,剛到不久,老丈可否指引貴地的名山古剎,以便作竟日游嗎?”
  老人呵呵一笑說:“好教相公見笑,這儿真能游賞的名山古剎不多。相公可到龍游,東游龍邱山,南至靈山靈山寺隨喜。要不可從這儿過江,抄小道到北面的梅岭。真要游遍本處胜跡,必須盤桓三日,看看武安故城,登武安山看看往昔滄桑的陳跡,憑吊信史的變遷。”
  君珂吃了一惊,听村老口中朗朗而言,談吐不俗,不由肅然起敬,恭敬地說:“多承老丈指教,可惜小生無暇久留。小生姓林名君珂,請教老丈高姓大名。”
  “小老儿姓王名宗,祖居龍游,就住在前面不遠。相公如有暇,可至寒舍盤桓一二日,老漢可為相公導游。”
  “不敢有勞老丈大駕,不敢當。”
  “好說好說,小事一件。老漢也性喜山水,曾西出衢州一探石橋山仙人石室,至江山縣探胜江郎山。呵呵!這些仙人古跡不會改變,但已不知仙人何往了。”
  君珂心中一動,仙霞岭正在江山縣西南,江郎山則在東南,也算是仙霞岭的一支,便問道:“老丈在江郎山盤桓多久?對地頭熟嗎?”
  “老漢僅耽了兩日,攀越三峰之上,三仙的遺跡已無處可尋,但那三座石峰气魄倒還過得去的。据古人傳說,三石峰乃是三仙所化,逐年上長。其實石峰并不能逐年上長,而是峰下的泥土逐年被風雨所侵蝕,逐漸流失,看上去像是石峰在長而已。至于地頭,老漢生疏得緊。”
  君河心中感到十分失望,便說:“老丈觀察入微,佩服佩服。山如能長,千百年后豈不上抵天宇?至于神仙之事。屬于怪力亂神,小生不敢妄語。”
  “老漢看相公臉上神色,時起得失之變,不知相公有何要事需老漢效勞嗎?”
  君珂又是一惊,心說:“這位老丈的眼力委實高明,已看出我心有得失之念,端的明察秋毫經驗丰富老到。”
  他壓抑著臉上表情,免泄心中秘密,說:“小生想請教老丈一事,江郎山附近,是否有八年前遷來隱居的人。”
  老人搖搖頭說:“老漢對江郎山附近的人,并無印象。其實山居的人,大多是耕兩畝薄田安分守己与世無爭的人,皆可算得隱士村漢。不知相公要找的人,姓甚名誰?”
  君珂本想說出彭胜安的家世,但再一想又忍住了,彭胜安既然舉家隱居,自然不會說出早年的身世。他感到事情愈來愈困難,茫茫人海,他孤身一人要找一個隱姓埋名的陌生人,真像在大海里撈針,太難了!只好說:“乃是小可的一門遠親,八年不通音訊,唉!恐怕早已遷走了,不說也罷,多謝老丈的指教。”
  老人含笑告辭,一面走一面回頭說:“老漢就住在前面小村中,相公如肯枉顧,老漢無任歡迎。再會了。”
  “老丈再會,也許小生日后會打扰你老人家呢!”說气揖相送。
  送走了老人,他站在那儿陷入迷惘之中,莫所适從,感到事情十分棘手。是的,确是棘手,彭胜安恩公既不是武林人,卻又是江湖巨寇必欲得而甘心的人物,不僅不倚仗朋友相助訪尋,更不可能,單人獨力遍踏宇內每一個角落,去找尋他的蹤跡,太難了!譬如說,從這儿到仙霞岭,千峰万巒之中,如果自己一人去找,三月半年也不一定可以走完,即使找到了,也對面不相識,相逢如陌路,彭恩公如果隱姓埋名,怎能問出結果?何況他根本不敢提起彭恩公的姓名家世呢?
  他茫然抬起書篋,儿,信步而行,陷入迷惘之中,腳步緩下來了。
  “克!克克!”河對面,突然傳來伐木的斧聲。
  接著,響起了穿云裂石似的朗朗歌聲:“古廟依青嶂,行宮枕碧流。水聲山色銷妝樓,往事思悠悠。云南朝還暮,煙花春夏秋。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君珂心中一惊,站住傾听良久,直至歌聲徐斂,方點頭歎道:“山野之人,難得有這么超塵拔俗的詞手,這一首《巫山一段云》,被他唱絕了。我得過河拜望這位不等閒的首樵子,看看是個怎樣的人物。”
  他覓路過河,可是沒有橋,也沒有船只,三十余丈的江面無法飛渡。他站在河岸上,向對面山林中亮聲道:“衢江水秀山青,靈秀有余,雄勁似嫌不足,与三峽相較,不可同日而語;兄台,意境是否有未盡之感?”
  對面山間,斧聲驟止,稍頓,林間傳出樵子的回答:“客官,你俗。衢江雖气勢不足,然行客心情,心中之意境卻可超然物外;春花雖艷,我獨感將凋之愁,各人感受不同,何足异哉?”
  君珂笑道:“高明,高明。兄台,請問可以找得到渡船嗎?”
  “找渡船何用?”
  “過河就教于兄台。”
  “哈哈!山野荒樵,不敢當客官禮遇,此地并無渡船。”
  “晚生專程就教,尚清指引。”
  “草野之人,与世不相往來,客官不勞跋涉。”
  “請問兄台高姓大名?”
  “敝姓安,祖居山下荒村。”
  “晚生林君珂,乃是游山玩水而來……”
  “此非三峽可比,如要觀賞山水,何不入蜀一行?”說完,斧聲再響。
  君珂正想再問,身后履聲嘶嘶,眼角紅影触目。他扭頭一看,暗叫一聲“糟”。
  那是兩個身穿大紅法服的老道,正洒開大步從衢州方向急步而來,衣袂飄飄,急步飛赶。左首也有一個凶猛的大漢,正是曾在徽州約斗后山被獨掌擎天殺了一半人,未能踐約的朱砂掌閔剛,雖未見過面,但從雙手和長相一看便知。
  他看到了閔剛,閔剛也看到了他。正向兩老道低聲發話,眼睛全向他這一面掃來。
  “有麻煩了,恐怕躲不掉哩。”他向路兩端瞧,喃喃自語。
  從龍游方向,也出現了一個身穿綠衣的人影,裙袂飄飄,腰巾徐揚,是一個女人。這女人,他也不陌生,她挾在脅下的銀色包裹极為搶眼,里面盛著一件怪异物体,他一看就知道里面定是一具銀琵琶,不必打听,她的曾在石弓村出現過的琵琶三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次跑不掉了,只有跳河逃命。
  跳河,不像話,真要拼命,他不一定怕他們,只是他确是不愿与這些江湖亡命之徒爭一日之短長。真要找上頭來,說不得只好拚小命。
  他站立處是近河一面,必須先避至道左,万一雙拳不敵四手,可以越過田野,向左面山麓密林中溜走。他不是武林中名號響亮的大英雄,用不著為衛冕自己的名號而拚死。
  可是已來不及了,兩老道和朱砂掌已經將官道擋住,一字儿排開,將退路堵死了。
  對面山林中,隱隱傳出人聲,但相距太遠,聲音又低,河這面是不可能听到。
  開始,是吟詠《巫山一段云》的樵夫聲音:“乖女儿,山上蛇虫太多,要听話,下次絕不可來,不然我要生气了。”
  另一個是嬌滴滴的甜美聲,說:“爹,女儿不怕。哦!爹剛才和誰說話?”
  “是河對面的一個小后生,他听到為父吟詠李德潤的巫山一段云,要過河來說教呢?”
  “爹,會不會是追尋我們而來的惡賊?”女儿的聲音微顫,像是感到恐怖。
  “不會的,乖女儿,是一個叫做林君珂的書生。哦,彭芳回來了么?”
  “爹,他剛到,臉色不大好.正等爹回去呢。恐怕……恐怕是有關京師的消息。”
  一聲長歎之后。久久樵子又說:“要來的終要來,為父不能讓池州知府大人為難,真要我歸案,我只好一走。可是。你們……唉!八年來外有皇命相逼,复有惡寇伺伏,分明是不許為父苟延殘喘,豈不可痛?走吧!看彭芳帶了些什么凶訊回來。”
  “爹,我們還是躲到仙霞岭去吧。”
  “不行的,仙霞岭是要隘所在,查得太緊。來歷不明的人必為巡檢司的人逮捕,解回遷出之處嚴查,麻煩著哩。”
  聲息寂寞,想是父女倆已經下山了。
  官道中,劍拔弩張,惡斗將起。
  兩老道年約五十上下,身材碩長,大環眼朝天鼻;挂劍佩囊。中間的老道短白花胡根根見肉,左頰旁有一條刀疤,面目陰沉,眼中寒芒暴射。
  朱砂掌今天換穿了一身玄色緊身,赤手空拳,雙掌泛紅,叉著腰狠狠地死盯著君珂,看樣子要想一口將君珂吞下似的。
  “小子,你好。”他惡狠狠地說。
  君珂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淡淡一笑道:“小生沒病沒痛,很好,很好。”
  “小子,你是要赶往衢州府与銀劍白龍會合么?算了,跟太爺們走。”
  “銀劍白龍在衢州府?”君珂惑然問。
  “哼!他已落在本幫高手圍困之下,你這時前往赶不上了。”
  “赶不上也得赶。”君珂答,舉步便走。
  有刀疤的老道陰森森一笑,伸手虛攔,冷冷道:“慢著!跟貧道走。”
  君珂止步,也冷冷地說:“小生宅中無鬼無狐,用不著道長畫符念咒赶鬼驅妖。怎么?要小生跟你走?”
  另一個老道冷笑接口道:“這小畜生牙尖嘴利,師兄,用不著和他斗口磨牙。”
  “師弟說的是,拿下他。”有刀疤老道點頭答。
  閔剛跨出說:“待閔某先動手制他。”聲出,大手閃電似的伸出,腥風一揚,朱紅大掌似乎漲大了許多,劈面抓到。
  君珂向側一閃,冷笑道:“憑你,哼!早著哩。”
  朱砂掌一聲大喝,右移五尺,立掌如刀,一招“吳剛伐桂”截住君珂的退向,左掌突然用“推山填海”向前倏吐。
  君珂反向右閃,右手突然一拂,人形快如鬼魅,“拂云掃霧”急拂對方左肘,奇腥扑鼻的罡風,回在他一拂之下,向左蕩開,一涌即逸散淨盡。
  有刀疤的老道臉色一變,沉喝道:“分幫主退,這個子步法詭异,大意不得……”
  聲未落,君珂一聲長笑,乘閔剛旋身出拳沉肘避招的剎那間,左手他掌為指,上攻對方的肩頭,卻突然挫身,右腿急如電閃,“噗”一聲踢中閔剛的左跨骨,千斤力道驟發。人也向右飄掠去。
  閔剛一聲狂叫,向側飛撞。他沒想到君珂攻向上盤的手是虛招,剛用毒掌去對,胯骨梗挨了一記狠著,胯骨立即破裂,渾雄的奇猛力道,將他震出兩丈外,“叭”一聲仆倒在地。
  琵琶三娘已看清了君珂的身影,喜极大叫赶到,一面褪掉琵琶外套,飛掠而來尖叫道:“好啊!本姑娘也算一份,群毆不算是英雄好漢的行徑。”
  老道迎頭截住君珂,大吼一聲,大袖一記“流云飛瀑”抽出,罡風怒號,聲勢駭人。
  君珂不愿和他們久纏拼命,他用上了忏情谷主所授的步法,第一次得心應手,將閔剛一下子便擊倒了,心中大定。老道身形夠快,出招凶猛狂野。但君珂怡然無懼,在一聲長嘯聲中,突然閃了兩閃,人已經從老道身側掠過,向衢州府如飛而去。
  另一名老道本來去救閔剛,但琵琶三娘到了,他一聲怒嘯,撤下了長劍,飛步迎上,叫:“什么鬼女人,敢架黑龍幫的……”
  琵琶三娘一聲嬌笑,人似狂風卷到,三道淡淡銀芒已經先人而至,人從老道身側一閃即逝。
  “嗯……”老道叫,身形一晃,踉蹌站穩,“錚”一聲長劍落地,再晃了兩晃,用手緊按小腹,終于向前仆倒。
  另一面,有刀疤老道一招“流云飛瀑”沒將人截住,無名火起,怒嘯聲中急起狂追。
  君珂正在動手時,已將書篋儿丟掉了,手上沒有累贅,去似流光逸電,老道愈拉愈遠,不可能追上了。
  “小輩,你除非能上天。”老道一面追一面狂怒地叫。
  更后面,琵琶三娘也窮追不舍,她差遠了。
  追不到三里余,衢州方向一座山嘴前,出現了六匹健馬,馬上是六名一身黑衣的中年大漢,正泰然東下,馬蹄得得魚貫徐馳而來。
  君珂不知馬上人是何來路,仍向前急射。
  后面的老道,突然發出一聲長嘯。
  六人六騎突然剎住,為首的人突然拔出鞍旁長劍,飛躍下馬,揚劍大喝道:“白云道長在前面,截住這個小輩。”
  六個人—一拔兵刃下馬,路中留著三個人,另三個人從路旁田野,繞出要堵住入山道路。
  君珂暗叫不妙,剛想從田野里掠走,驀地,河下一排白楊叢中,欸乃一聲,一艘小烏篷船緩緩向江心搖出。烏篷船上,一個年約花甲的瘦小老漁夫,呵呵一笑道:“小相公,何不由船上走呢?”
  君珂已無選擇余地,像一頭大雁,落入烏篷船中,說:“謝謝你,老伯。”
  老漁翁呵呵一笑,雙槳一動,小舟像一條魚,向江心激射。
  “老不死,搖過來。”老道站在河岸上狂怒地叫。
  “老家伙,你如果不想活,早晚教你如愿。”岸上的六名大漢中,有人發出殷雷般的大吼。
  老漁夫仰天狂笑,扭頭說:“好漢們,我老人家活得頂愜意,想活得緊,免勞諸位操心,哈哈哈哈……”
  “老王八,貧道如果擒住你,定然活剝了你。”老道叫。
  “我老人家等著,有种你為何不來下手?哈哈哈!”老漁夫仍然狂笑著答。
  “留下万儿,太爺們要記下了。”大漢叫。
  “我老人家人稱要命老龍王爺,你們記著了。哈哈!老爺我行年六十秋,五湖四海任邀游;英雄豪杰無心問,宇內飄零一孤舟。好漢們,山与山不會碰頭,人与人總會見面,后會有期。”
  老道臉色大變,舉手一揮,扭頭往回走。六大漢也紛紛回頭上馬,二十四雙馬蹄掀起塵埃,狂奔而去。
  琵琶三娘在發現前面出現六名大漢時,向田野一鑽,奔上了里外的高山密林中,一閃不見。她由山中繞出,遠奔衢州府,她算定君珂必定西行,所以到前面去等。
  烏篷船先向上游緩緩駛去,不久又向下游放,船首的君珂衣袂飄飄,目送岸上的眾人去遠,向船尾的老漁夫抱拳躬身行禮,笑問道:“晚輩林君珂,多謝前輩臨危援手之意。”
  老漁夫呵呵一笑說:“不必謝我,理該如此,應該,應該,呵呵!’”
  “前輩一亮龍王爺名號,便將他們嚇跑了,端的是人的名,樹的影。”
  “好說,好說。尊駕也知老朽的名號嗎?”
  “前輩不是龍王爺嗎?請教高姓大名。”
  “老朽姓龍,一向做的是水上買賣,名字早忘了,連我也記不起來了。呵呵!不錯.我的綽號确是叫做龍王爺,可是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兩個字。”
  “前面兩個字?”君珂惑然地問。
  “是的,前面兩個字。”
  “前輩所指的兩個字,是……”
  “要命。”龍王爺簡截了當地答。
  “要命?前輩……”
  “是的,要命,全銜該是要命龍王爺。”
  君珂也呵呵一笑說:“前輩這綽號,未免取得太絕。”
  “呵呵!并不絕,這与老朽的買賣有關。哦!娃娃,你的輕功了不起,一縱三四丈,恍若電火流光,功力定然不弱,為何不斃了那兩個追你的人?”龍王爺把琵琶三娘也算上了,所以說是兩人。
  君珂搖頭苦笑說:“晚輩不是江湖人,懶得和他們傷和气,出手動輒殺人,畢竟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在江湖中,你不殺人人便殺你,乃是吃黑飯朋友的金科玉律。像我,如果我不殺人剛才就嚇他們不住,准要拚老命,礙手礙腳。”
  君珂心中一惊,心說:“這姓龍的定也不是好人,是個吃黑飯的。”但他口中卻說:“龍前輩的買賣,不知是……”
  “呵呵!小買賣,凡是上船的人,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娃娃,你可會登萍渡水輕功?”
  君珂心中又是一惊,已瞧料了五分,暗中留神戒備,一面淡淡笑道:“登萍渡水乃是輕功中登峰造极的絕學,晚輩功力尚差,大概可以幫木片之力,以燕子三沙水身法遠屆十丈左右。”
  “哦!了不起,你瞧這江面有多寬,能一口气躍登彼岸么?”
  這時,小舟正順水輕飄,將近先前听到樵子狂歌之處了。三十余丈的江面,小舟正在中流,略靠北岸,相距約有十六七丈。君珂水性不弱,只是怕包裹入水,麻煩得緊;身上的重要物品,雖用油綢包住塞在內腰帶內,但泡久了同樣會進水,別的不要緊,路引卻是禁不起水浸的東西;如無必要,他不打算入水,便說:“晚輩力不從心,只能飛掠一半,便會落下江中。”
  “那就好。你認命啦!哈哈!”龍王爺狂笑著說。
  君珂心說:“果然來了。”口中卻向龍王爺說:“龍前輩是說晚輩認命?”
  “哈哈!是的,把你的包裹放下,脫光了衣服,免得沾了血跡麻煩。”
  君珂把心一橫,不在乎地說:“哦!尊駕的小買賣,原是指殺人越貨的勾當。”
  “誰不知我要命龍王爺干這一門勾當?你少見多怪。脫下衣衫,讓老爺我戮你下江。”聲落“砰”一聲響,他腳下一塊艙板翻起,一把分水刺閃閃生光,綠芒耀目,從下面飛入他手中。
  君珂伸手摸了一根木棍,折成三段,泰然地說:“尊駕這筆買賣,本大利小,不做也罷。”
  “上了我的船,送上門的買賣不做,未免太對老板不起,怎能不做?”龍王爺一邊說,一面從篷頂走向船頭。
  “閣下就為了做這樁買賣么?”
  “你說對了一半。”
  “另一半理由安在?”
  “你叫林君珂,可是曾在徽州府白樓亭下現身的林君珂?”
  君河心中暗惊,這消息傳得好快!他點頭說:“正是區區在下。”
  “那就找對了,你是銀河釣翁的門人?”
  “正是。”
  “那老鬼……”
  “住口!不許你口出不遜。”君珂發怒沉喝,罵他的師父是老鬼,怎成?
  “哼!別鬼叫,你活不了,凶什么?你師父可惡,專和咱們這些干沒本錢買賣的苦朋友過不去,尤其不放過咱門水上的英雄好漢。師債徒償,你認命了。”
  “呵呵,有其師生有其徒,銀河鉤翁之徒難道會怕你一個水賊不成?”君珂口气轉硬了。
  “我龍王爺一生獨來獨往,往昔你那老鬼師父,又怕過誰來?論水上功夫,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宰你不過是舉手之勞。納命!”喝聲中,他躍下了船首。
  君珂水性不太高明,對方既名叫龍王爺,自然在水中有超人能耐,必須上岸和他一拼,在船上不成。
  “打!”他叫,雙手齊揚,三段截木先后出手。
  要命龍王吃了一惊,听木節呼嘯之聲,便知少年人手底下定然不弱,厲害著哩!船小,地方也窄,他如果想閃,勢必落下河中;而且日后傳出江湖,說他一個江湖前輩,不敢接下一個少年書生的三截木棍,他的臉面往何處放?非接不可啦!
  他一聲沉喝,分水刺突然振出,左掌向外一登,殷雷似的無儔內勁倏發。
  “啪啪啪”三聲暴響,木棍平空炸裂,木屑紛飛,向后凶猛地一涌。他全力震碎木棍,正好著了君珂的道儿,就在這剎那間,刺掌同時乘隙猛進,向君珂扑去。怪!怎樣?這小子不見了?
  确是不見了,君珂已在他出招的剎那間。左右一晃,已從一側閃電似的越過,竟然到了后艙,兩人換了位。
  他心中駭然,怒叫一聲,向后便搶。
  君珂一手抄起一支長槳,大笑道:“老水賊,你不過如此而已,要找銀河釣翁的門人討債,哈哈!早著哩!接著。”
  笑聲中,長槳兜心便點。要命龍王的槳特長,竟有一丈五六;槳長,膂力大速度便快,可知這水賊定然了得。君珂善用長勁,長槳在手如虎添翼,雙手齊運。力道奇猛,挨一下還了得?
  要命龍王的真才實學比君珂強,但論靈警迅捷卻差遠了,長槳攻到,他無名火起,分水利硬往上碰,他想一刺架開,便可乘机突入傷人。
  “噗”一聲,長槳被架開了,可是卻又一吞一吐,仍然兜心撞到,比先前更為凶猛。
  要命龍王這才發現少年人了得,大吼一聲,伸手去抓長槳,如果得手便可搶入怀中下手了。
  君珂不上當,一聲狂笑,槳向下一沉,“撥草尋蛇”轉攻下盤,槳過處,艙板和船舷齊飛,暴響如雷,他在動手拆船了。
  要命龍王心中大痛,打毀了他這小船,不啻拆了他的垛子窯,他怎受得了?左遮右攔,拼命向里搶,分水刺將長槳擊得木屑亂飛,連攻十余招,怒嘯連聲中,把君珂逼得退到船尾了。槳是硬家伙,運用起來到底不靈光,雖說一寸長一寸強,但太長了卻礙手礙腳,好几次几乎被老賊抓住了。
  他一看不妙,小船凌落,兩側船舷已開始破裂,江水也開始涌進艙中,劇烈的晃擺,尾舷站不牢了。他心存退意,不愿和水賊在水中拚骨,心中一轉,突然一槳掃出,乘勢向北岸飛扔,直飛五丈外,“啪”一聲江水四濺,槳向北岸急射,在水面滑行。
  他在長槳出手的瞬間,一聲長嘯,向左用千斤墜向下一沉,右腳疾飛,踢出一塊船板。
  小舟本已七零八落,怎禁地千斤神力一震,立時向左一沉,要翻啦!
  要命龍王大吃一惊,船要被人弄沉,他這龍王爺的招牌,豈不是不砸自破?百忙中使勁穩船無暇向人進招了。
  君珂就要他救船,聲東擊西好脫身,人在長笑中,隨被踢飛的木板飛躍了江。木板在四丈外落下江面,他也到了,腳一點木板,人再次騰身而起。銀河釣翁的輕功“凌空凝气”絕學傲視江湖、武林中無出其右。當然啦!并不是真可以在空中停住.而是形容可以在空中停留片刻,這功夫真難練,君珂只練了三成火候,近來功力精進,仍未能練至五成的境界,但已有點駭人了。
  他借一點之力,身形冉冉上升,飛向四丈外正向北岸激射的長槳落去。人一沾槳,槳尖向上一翹;他雙掌向后一震,伸左腳向水面一踹,長槳重新獲得動力,向北岸像流矢般駛去。他右腳站在槳上,居然不向下沉,而且身形晃動的幅度不大,扭頭向后叫:“龍王爺,哈哈!少陪了。”
  “小王八蛋!你將在江湖寸步難行。在我面前使奸,你會撞在我龍王爺手中的。”要命龍王憤怒地叫吼。
  “龍王爺,你要在水中等我么?”
  “不一定,咱們走著瞧。”
  “林某在岸上等你,后會有期,哈哈!”
  在長笑聲中,長槳向北岸滑去,破水飛射,速度奇快。船上的要命龍王,只看得臉色大變,忖道:“小畜生已得老鬼的真傳,將來定是江湖一大禍害,如不趁早圖他,麻煩得緊。”
  君珂到了北岸,他感覺到自己的功力,比剛出江湖時強多了,這是近來苦練胎息的結果。由于這一變故,他苦練胎息的決心更為堅定。
  他站在岸上,注視著向下游流去的小船微笑。船上,怒不可遏的要命龍王,正在七手八腳地搶修船只,向下游急速地漂流。
  他向左右打量,發覺正處身在先前發現山樵吟詞的山腳下,半點不假,正是這儿。這是北岸的崇山峻岭,往北看,全是無盡的遠古森林,山峰万疊,連綿不絕,愈往里走愈高,百十里外的隱隱青山,令人感到天際的深山大澤中,里面不知到底藏了些什么希奇古怪的龍蛇,大概自古以來,那儿從沒有人進去過呢。
  山腳伸至河邊,兩側都有半里寬的稻田,河岸古樹叢生,乍看去,不易看出這儿別有天地。一條小徑橫過山下,東面可以到達龍游,西面可以到達衢州府,這是河北岸的小道,除了北岸村庄的村民外,极少有人行走。
  他看到山腳西面有一處被古林圍繞著的村庄,一排排修竹直延至山坳之內。在外面看不見村庄里面光景,但可猜想得到最多只有十余戶人家。
  “且到那儿看看,也許可以看到剛才吟《巫山一段云》的雅樵哩。”他想。
  他沿田畔小徑向村中走去,田中禾苗高与腰齊,綠油油地,這儿的田好肥沃哪!在這儿耕讀真太幸福哩!
  一進村口的林子,竄出了兩條大黃狗,凶猛地前扑,來勢洶洶。他善意地一笑,一揮大袖說道:“走!別亂來。”
  兩頭巨犬如見鬼魅,狼狽地急退,開始汪汪大吠,渾身剛毛蝟立。
  “是獵狗,遇著強敵方吠。”他想。
  狗吠一起,村門木柵“呀呀”兩聲打開了,走出一個老頭儿和一個雄壯朴實的年輕人,用迷惑的眼神打量著站在門外的君珂。
  君珂含笑行禮說:“老丈請了。小生姓林名君珂,從對岸來,打扰貴村,甚是魯莽。”
  “公子爺是由對岸來?”老人訝然問。
  “是的。剛才有一條烏篷船,將小生送過北岸來的。”
  “哦!難怪。敞處太過偏僻,沒有渡船,老漢因而生疑。林相公光臨敝村,不知有何貴干?”
  山村之中,村民民風淳朴,對客人极為友善,但這一老一少卻并無請客進村逗留的意思,攔在村門口似乎不太歡迎客人的光臨。
  君珂不以為怪,和顏悅色地說:“小可性喜山水,游學天下;意欲由此進山一游,擬在貴村小作逗留,不知老丈可肯方便?”
  老人搖頭苦笑說:“非是老漢不肯,而是蝸居狹隘,不堪招待公子爺大駕。由此向東,約五里地有一座大村庄……”
  君珂心中一轉,岔口道:“老丈請听小可解說,小可身有游學路引,并非來歷不明之八,但請放心,剛才小可在對岸。曾和貴處一位姓安的大叔交談,可否請老丈先容,說小可林君珂特專程前來拜望?”
  一老一個一听姓安的,神情一變,少年接口道:“兄台与安大叔有交情。”
  “有論詞之雅,并不算素昧平生。”
  少年人打量君珂腰中長劍說:“兄台可否把這劍留下?”
  “留下劍?”君珂詫异地問。
  “是的,山野村夫,不知兵刃凶事,劍請交小可保存,免得嚇著了村中婦孺。”
  君珂微笑點頭,摘下劍說:“理當如此,大哥請收下。”說完,泰然將劍遞過。
  少年接過長劍。驀地拔劍出鞘,扔掉鞘,拉開馬步,長劍斜指,板著臉說:“敝村一向不接待外人,請尊駕离開。”
  君珂淡淡一笑,搖頭道:“大哥,你這种魯莽行徑,足以招禍。”
  “為什么?”少年人沉聲問。
  “請想想看,如果小生真想前來生事,怎會如此好相与?如果是無心光臨貴村的人,受此侮辱,試想,豈能就此甘休。不再前來?大哥,行必三思,慮而后行,方是弭禍之法。大哥以為然否?”
  屋角人影一閃,轉出一個五十上下的雄壯中年人,黑發未現斑華,胡亂挽在頂端。劍眉虎目鼻直口方,頷下三綹長須拂胸,紅光滿面,堂堂一表,笑容可親,看身材,足有七尺四五,与君珂高度相等,寬肩,粗膀,渾身都是勁,与君珂一般儿粗壯。身穿粗青布直裰,腳上是爬山虎快靴,腰帶上插著一把單刃柴斧。看長相,神情不怒而威,但加上他的笑容,威猛這情全失,反而使人感到可親了,人的笑容真是神秘得不可思議。
  這人現身在屋角,舉步從容向這儿走,說:“這位公子爺說得不錯,嵐侄,收劍。”
  君珂一听口音廝熟,再一看這人腰帶上的柴斧,恍然大悟,長揖為禮道:“是安大叔么?晚生林君珂,終于過河來了,登門拜謁,來得魯莽,大叔海涵。”
  安大叔一怔,回了一禮,怔怔地向打量,說:“林公子,咦!你好一表人材,比我當年更胜三分,請問林公子光臨敝村,有何貴干?”
  君珂笑道:“晚生就為了大叔那一《巫山一段云》,特地趨府就教。”
  “就教不敢當,請!”安大叔讓路,伸手虛引。
  “晚生不敢,大叔請。”君珂避過一側。
  安大叔點點頭,似甚嘉許,說:“那么。不才領路,請至寒舍一敘。”
  少年人上前奉上長劍,但臉上仍有警戒的神色。君珂含笑道謝佩上,隨安大叔舉步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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