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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獨闖虛云


  玉琦得到虛云古堡賊人的書信,心血來潮,他要到許州虛云堡一行,會一會如虛人魔歐陽超,算一算虎爪山之債,他要證實人魔和太清之間,他們的交情是否依然。果爾,便攪他個天翻地覆,如否,就只找人魔一算,質問他為何不擇手段,与自己為難?
  他想到自己獨闖古堡,對方定然高手眾多,人多人強,狗多大虫亦傷,万一動起手來,殺不胜殺,麻煩得緊,不無可虞。
  他想起巴天龍的金梭,便動了打造暗器之念,自己設計一种可以回轉自如,任意發聲的小珠子,取名叫做“回風珠”。這小玩意用內力發出,空气由小孔中透過,便會轉折而飛,可用內力的強弱控制飛行軌道,小孔在前,嘯聲即斂,大孔在前,气流一擠,便可發出尖厲銳嘯。
  他決定且在開封逗留一日,打造暗器后方向許州赶。
  店中掌柜一听他就是狂獅楊玉琦,恭敬地請他到內廳待茶。玉琦笑謝道:“在下尚有要事,不再打扰,貴店可否能找到本朝所鑄第一批青錢?”
  本朝第一批青錢,品質最佳,重量亦趁手,乃是最好的金錢鏢。陽面有“洪武通寶”四字,陰面空白,江湖朋友喜歡在陰面刻上記號,作為標記。
  掌柜的笑道:“本店有現品,公子爺請吩咐。”
  “請准備十貫,明日一并取件,不必鋒邊,不刻任何標記,尚請費神。”
  他探囊取出一錠十兩重黃金,交到柜上說:“先付四十兩定銀,明日再算。在下告辭。”
  說完,抱拳一拱,大踏步出店。店中伙計全怔住了,這种罕有之主顧,黃金一兩,可兌換白銀四兩,黃金白銀民間不准流通,須兌換大明通行室鈔使用,凡是敢使用金銀的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公侯巨閥。
  玉琦往回走,另去購置日用之物。
  店中人正在發怔,大門口已出現了菁華姐弟倆。他倆人在店門左側佇立,運神耳將店中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玉琦一走,兩人也入店買了一囊鐵蓮子,吊在手上往回走。
  “哥哥,有一天功大,咱們往哪儿逛逛?”
  “養精蓄銳,准備廝殺,逛什么?”
  “怎見得有廝殺,杞人憂天。咱們逛相國寺隨喜,到城外踏雪禹王台。”
  “又不是瘋子,風雪漫天去受罪。你知道,琦哥最討厭暗器,這時竟會用重金定制彈子,可見定不等閒。”
  “可惜!店伙計鬼精靈,沒讓咱們偷瞧著原圖。”
  “呸!你別小看了那些人,即使你用刀剖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告訴你接了什么樣的一筆生意。”
  街道窄小,這是近郊區的尾街,不通車馬,店舖參差不齊,兩人并肩而行,已將街心占住了一半。
  突然對面撞來兩個人,一高一稍矮,羌皮外襖,狐皮風帽上堆積著雪花,只露一雙黑多白少,鑽石般的大眼睛。
  高個儿下身是洁白如雪的緊身夾褲儿,半統翻口薄底快靴。
  矮個儿十分搶眼,下身穿著翠綠色夾褲儿,綠光閃亮,乃是緞子繡如意花邊的緊身褲,腳下是同式半統翻口薄底快靴,漆得綠油油地,不用猜,准是個小娘們。
  四個人都占住街心,大搖大擺相對而行,四雙大眼睛對上了光,誰也沒有讓路的意思。
  元真年紀小,膽子卻大,有名儿的小搗蛋,要他讓路他可不干,碰上對方也是不肯低頭的人,可好,且看看誰厲害。
  四個人同時站住了,中間相距不足兩步,四雙大眼精光炯炯,互不相讓。
  香風扑鼻,如蘭桂之冷幽。菁華微微含笑,說道:“弟弟,是女孩子,咱們讓。”她壓低著嗓子說話,怎么听也是嫩得很,不像個成年人。
  元真也樂了,敞聲一笑,用清亮的嗓音說道:“哥哥,咱們認栽,沒話說,女該子嘛……”
  下身綠的妞儿可惱啦,手套儿一抖,雙手叉腰,气勢洶洶地說道:“怎樣?女孩子又怎地?呸!”
  高個儿笑笑,說道:“小妹,人家認栽也就算了。”
  元真本已向側閃開,突又踏出一步道:“老兄,可不是讓你呢。”
  大個儿笑問道:“不讓義怎樣?”
  “咱們得撞撞看。”
  “來來來,試試看。”
  元真往路中一站,向大個儿招手說道:“咱們公平交易,看老兄身材魁悟,至少有兩牛之力,值得一試。”
  大個儿說道:“閣T也夠雄壯,彼此彼此,但你輸定了,你沒有牛大。”
  兩人哈哈一笑,沉步向前一沖。“砰”一聲響,兩人右肩相接。
  大個儿連退三步,訝然叫道:“咦!你小子真不坏,再來。”他再往前沖。
  “砰”!一聲響,又撞個正著,大個儿又退了三步。元真笑道:“你也不坏,只是差上一籌,得多練練。”
  妞儿一看乃兄連敗兩場,火啦!嬌叱道:“少吹大气,接著!”聲出,人飛撞而出。
  元真大惊,急向旁一閃,說道:“咦!你這妞不像話,大街之上你不害羞?好啦!你行,你厲害!”
  妞儿臉上挂不住啦!大姑娘要和大男人較肩力,确是不像話。她惱羞成怒,霍地轉身,拉掉手套儿掖入怀中,身形一晃,飛射而前,伸纖纖玉手就是一記“金雕獻爪”,劈面便抓。
  元真晃身閃開,叫道:“好男不与女斗,住手!”
  妞儿怎肯住手?一招落空,她更是冒火,反掌一抄,沒抄著,身軀一閃,便一腳掃出一記“掃堂腿。”
  元真向上一縱,向左飄落,叫道:“哥哥,揍她,這丫頭潑辣得緊,竟用掃堂腿哩。”
  他認為菁華是女人,叫她出手名正言順,豈知菁華卻向檐下一閃,歡叫道:“小弟,遇上個潑辣的了,露兩手儿。”
  大個儿一听不像話,怒叫道:“呔!你小子口中不干淨,揍你。”聲出人閃,伸大手向菁華一掌摑去。
  菁華閃身讓開,笑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你這招下來得緊。”
  大個儿哼了一聲,突然身形急閃,雙掌紛飛,猱身猛扑,連攻八掌,招法极為詭异。
  菁華見他掌中未注真力,全憑招術制胜,也就不運內勁,見招化招,也展開搶攻,接了八掌還了九掌,每一掌都妙到顛毫,攻其所必救,反將他逼退了三步。
  街中心也夠精彩,妞儿一腳掃空,如影附形猱身而上,左手“金絲纏腕”,右手立掌如刀,先發“反撥五弦”,再變“力劈華山”,出手极快,一气呵成。
  元真果然被菁華的話所震,大眼睛盯緊妞儿的鑽石眸子,左閃右避滑溜如蛇,他一面說道:“咱們先別動手,講好再打。”
  妞儿無法沾身,气坏啦!她叫道:“怎不接招,姑奶奶可要你難看。”
  菁華突然一掌逼退大個儿,說道:“弟弟,人多,不好意思,郊外去。”
  街兩端,堵滿了人,在大聲喝彩,有人叫道:“再來兩招,公子爺,可別弱了咱們開封府的名頭,白衣秀士和綠裳飛燕可是好欺的?揍他們!”
  另一面也有人叫道:“小姐,扔那小子一記大馬趴。哎也!可惜!差點儿。”
  菁華向街尾一沖,亮聲儿叫道:“借光,別擋路。”雙手一分,人群辟易,她領先奔向街尾,向郊野急掠。
  元真听兩旁觀眾一叫,便知這兩人來頭不小,在開封府擁有潛勢力,定不等閒。肚中在思量,腳下一慢,險些儿被妞儿抓著左肩。
  他隨著乃姐身后竄出,仍回頭瞥了一眼。
  妞儿正想追赶,大個儿說道:“小妹,算啦!他兩人功力不弱,打起來討不了好,即使能給他們兩下子,反而讓人譏笑咱們欺負外地人。”
  妞儿被元真回眸一瞪,只道元真瞧她不起,嬌叱一聲,拔步便追。
  大個儿無法,只好躡尾跟上。
  四個人在街上不好施展輕功,僅放腿急走。出了街尾便是城西郊,樹林及三兩廬舍點綴其間,早年這儿曾是繁華之區,經本朝開國的一場兵燹,至今元气未复,成了荒郊和樹圃,一出市區,四個人便較上了勁。
  越過一道小河,穿過兩座樹林,雙方輕功捷如飛鳥,快似流星移位。
  妞儿綽號綠裳飛燕,大概輕功絕不含糊,超越了乃兄白衣秀士,卻無法將前面的距离拉近半步。
  她心中焦躁,一面追一面叫道:“小輩,站住!”
  元真身形并未緩下,回頭叫道:“小丫頭,請教,你多大了?叫人小輩,不害臊。”
  “再不停步,姑奶奶可得罵你了。”
  “雪大哩!且先兜兜西北風。”
  “小……小狗!怕死么?”
  “怕死就不敢來開封府。”
  到了一座小台地之下,四周凋牆圍繞,中間有偌大一爿積雪坪,菁華倏然回身笑道:“這儿鬼影俱無,正好印證,弟弟,咱們會會開封府的高人,上啊!”
  元真也回身說道:“不!是會會開封府的地頭蛇。”
  妞儿搶先奔到,人未到聲先至。
  “啐!你才是地頭蛇。”聲音悅耳,但火藥味仍重。人搶到,就是一記“鬼王掮扇”。
  元真這次可不讓了,將手套儿納入怀中,“手揮五弦”暗含“扣”“挽”二訣,直取對方腕脈。
  妞儿半途撤招,沉肘下搭,五指屈曲如鉤,急扣元真曲池,左手五指如戟,急插元真胸前鳩尾穴。
  元真抽手縮肩右掌斜切對方左掌背。他的左手,本可從對方右小臂上方切入,攻取對方右乳下期門穴,但他可不能,不像話。
  与婦人女子交手,最倒霉,胸腹皆不能下手,請教,還有多少地方可打?所以女人被列為五不打之一。
  兩人一照面間,迅捷地連拆三招,身形方開始游走,狠斗起來。
  菁華接著大個儿,也纏上了。雙方在斗招術,點到即收,身形似電,這是經驗与技巧的高度連用,稍一失誤,性命交關。
  元真沉著應付,攻招化招從容不迫,瀟洒飄逸,身形如行云流水,專攻妞儿雙手和肩頭。
  妞儿愈打愈心急,好几次空門大開,她見元真不敢攻襲她的身軀,便放心搶攻,真夠荒唐。
  對拆了三四十招,妞儿沉不住气了,猛地用“小鬼拍門”攻向元真胸膛,乘他向后略退的瞬間,人向左上一沖,一腳飛踢他的右肩。
  元真手出如電閃,不退反進,右肩一掄,右手已按到妞儿的膝外側,但他突然縮手,身形疾轉,一根指頭儿急點妞儿的右背鳳凰入洞穴,快!真快!
  妞儿在感到膝外側一動之間,突然惊叫一聲,向前一沖,落下地來,倏然轉身。
  她這一叫,元真的手指在間不容發中撤回,向左一伸足尖,剎住身形。
  大個儿听乃妹一叫,火速射到,菁華也一閃即至,問道:“弟弟,胜了么?”
  元真笑道:“差半分儿點中她的右背鳳凰入洞穴,沒得手。”
  在搏斗過程中,妞儿對元真出手极有分寸、落落名家的風度大有好感,再听他事后掩瞞,更為心折。但她心中仍是不服,說道:“咱們拼內勁,不見真章不散。照打!”
  聲出人到,左手扣指疾彈,一縷勁風厲嘯而至,射向元真胸前玄机穴,右手一記“惊濤駭浪”,連拍五掌。
  元真向左一飄,右手反掌一拂,指風掌勁突然消失,不悅地說道:“咱們不是生死對頭,用不著下殺手。哥哥,咱們走!”他大踏步轉身,向原路走去。
  妞儿這兩下果然是重了些,指風可以穿牆絕壁,那五掌的凶猛潛流,五尺內足以碎石開碑。元真那一掌已用了八成勁,方將對方力道化去,如換了功力稍次,身法反應不夠靈活的人,哪還會有命在?對一個無仇無怨的陌生人下此重手,他大為不滿。
  妞儿也是急了,招一出她已后悔無及,元真一走,她怔在那儿。
  菁華向大個儿一笑,抱拳一拱道:“适才得罪,休怪!”
  她轉身追上元真,向市區飄然而去,一面低聲問道:“他們的路數,你可看出端倪么?”
  “拳掌走少林一路,但不時用腿,卻又不像少林。她的功力修為确是不弱,像是六合真气。”
  菁華笑道:“你真生她的气?不喜歡潑辣了?”
  “任何事皆有個限度,像她這种暴性儿,一時高興動輒殺人,那還了得?姐姐,別提她了。”
  姐弟倆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掠向市區。越過小河,到了最后一座矮林,身后兩個人影已飛掠而至。
  姐弟倆這次不再阻路,向側閃開。
  大個儿走在最后,超出姐弟倆之時,突然回身拱手道:“兩位身手确是不凡,在下兄妹諸多唐突,幸勿見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兩位高姓大名,可肯見告?”
  妞儿也在前面停住,并未轉身。
  菁華回了一禮,笑答道:“在下姓趙,名華。那是舍弟真。請教兄台台甫。”
  大個儿笑答道:“敝姓古,小字天生。那是舍妹鳳。适才得罪,賢昆仲休怪。”
  “好說好說,彼此皆有不是,怎敢見怪?請問古兄,貴府有一古姓望族,不知与古兄有否淵源……”
  大個儿笑答道:“趙兄所指,莫非說城北古家庄么?”
  “正是古家庄古如風,人稱他為飄萍生,故也稱古飄萍,与古兄……”
  “那是家父……”
  姐弟倆目中神光倏現,同時哼了一聲,向側舉步。
  古天生一怔,呆了一呆。古鳳听清了哼聲,也迅速轉身,亮晶晶的大眼睛中,顯露惊异的神色。
  古天生飄身一攔,說道:“賢昆仲請留步,且听在下一言,家父在開封府一生正直,從善如流,人稱万家生佛,從未得罪鄉親与過境貴客。兄台一听家父名諱,即變色拂袖。兄弟斗膽請教,可否將內情見告?”
  菁華冷笑道:“閣下說完了么?我兄弟乃是外地之人,身有要事,不敢打扰万家生佛的公子千金。請讓路。”
  古天生一躬到地,誠懇地說道:“兄弟以至誠相詢,請教兄台厭惡家父之由,以便稟明家父,俾能從善,万望見告。”
  元真搖頭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但卻又教人好生不解。尊駕在大街橫沖直撞,有如其父,目下卻又前倨后恭,不像窮凶惡极之人。咱們相見也是有緣,但尊駕請放心,敝兄弟与閣下一無仇怨,就此含笑相別,內情恕難見告。”
  兩人閃過一旁,舉步便走。
  古鳳迎面攔住去路,不友好地向元真說道:“不錯,我兄妹在開封府确好嬉戲,但從未傷人,絕非橫沖直撞之徒。家父的聲名敢說一無瑕疵。閣下不是厭惡家父,而是對本姑娘剛才的重手法不滿,是么?”
  元真哼了一聲,向旁跨出一步。
  妞儿又攔住了,說道:“尊駕認為本姑娘不是,盡可責備,但竟藉故輕視家父,豈是大丈夫男子漢所為?”
  元真冷然說道:“古姑娘,你的話該說完了,也該讓在下走了吧。”
  古鳳突然閉上鳳目.顫聲說道:“你也用指風打穴、‘惊濤駭浪’對我下手吧,但請不要遷怒我爹爹。”
  元真心弦一震,歎口气道:“在下對賢兄妹并無惡感,亦非對姑娘所為不滿。听兄妹語出真誠,更敬佩兩位維護令尊聲名的孝心,在下有一言相告,并請轉告令尊。”
  古鳳睜開星眸,訝然相視,元真往下說道:“請勸令尊今后,須洁身自好,保全超然派外令名,五月初五日黃山之會,切不可前往介入,或可保全首領,不然身敗名裂之厄,將不遠矣!后會有期。”
  說完,泰然舉步。菁華也默默地前行,瞥了妞儿一眼。
  兄妹倆駭然變色,毛骨悚然。古天生大叫道:“兩位兄台請留步。”
  姐弟倆只好停步轉身,冷然卓立。
  古天生惶急地問道:“兩位兄台是楊公子的朋友么?”
  元真冷冷地答道:“是又怎樣?真要打,在下不愿往下說。”
  “區區不敢。兩位可否告以真名號?”
  “免了。”
  古天生仰天一歎道:“如果楊公子不肯听家父解說,將造成一大憾恨。家父与師祖天如大師所行所事,我兄妹雖不知詳情,但在偶爾言談中,确知家父對楊公子情至義盡……”
  “哼!情至義盡?昨日在惠濟河畔,可能就有令尊在內,在下沒料錯吧?”
  “家父确是去了,但乃是聞風前往解圍的。”
  “哈哈!如果武陵狂生譚老爺子不及時赶來,楊玉琦為首的風云五劍的四名少年男女,就會在十五名天下絕頂高手圍攻中,也許會抱恨惠濟河畔大雪荒原。”
  古風接口道:“家父的苦心,自有撥云見日的一天……那天風云五劍出現四劍,就有兩位姓趙的……”
  菁華突然說:“東海毒龍島趙菁華,就是本姑娘。”
  “你是趙姐姐……”古鳳惊喜地叫。
  叫聲未落,便被菁華冷冰冰的語音打斷:“誰許你叫我姐姐的?”
  古鳳屈身拜倒,顫聲道:“趙姐姐,請听小妹將所知的事說出,求求你,讓我靜靜地說完。”
  “古姑娘,除了叫令尊不參加黃山之會,并日后好好接待楊公子之外,沒有什么可說了。”
  古鳳忙繼續往下說道:“家父在虎爪山,就曾經替諸位盡力……”
  菁華冷笑道:“盡力取咱們的性命么?”
  “不,家父是与恨天翁老前輩一同入山的,而且還合力救了江湖客邱應昌,同時現身的還有毒無常,不信可問他們几位高人,便知道所言非謬。”
  “那天出現的四個人中,有一個孤老儿,昨日惠濟河畔,卻沒有孤老儿在內。”
  “家父對易容術有些小造詣,那次定然是易容前往的。”
  元真喃喃地說道:“孤古,唔!有點相像。有許多事,日后會水落石出的。”
  菁華扶起古鳳,說道:“古姑娘,楊公子乃是人間大丈夫,恩怨分明,假使令尊确是在虎爪山盡過力,相信他定會善為處理的。我姐弟定將你的話轉達楊公子,不會令你失望……”
  元真驀地冷哼一聲,身形似電,閃入林中。
  菁華一晃身,人已電射而出。天生兄妹也跟著掠出,輕功确是不弱。
  十丈外一條灰影,突向市區方向發足狂奔。
  元真叫道:“姐姐,滅口。我搜這儿,不止一個人。”
  菁華飛逐前面那人,元真兜了一圈,在一叢枯荊棘之前站住,向一堆亂雪沉聲叫道:“朋友,出來,你們听得太多了,江湖禁忌在下知之甚詳,還用勞動在下么?”
  雪堆突然爆裂,雪花飛射元真和扑近的古天生兄妹,雪花中央著三枚銀星,一閃即至。
  元真雙手分張,強烈而無聲的無极太虛神功倏發,將兄妹倆震得向旁飄退,雪花与銀星反向雪堆爆裂處激射。
  雪堆中人影一閃,一個灰色人影向左急竄。元真呵呵一笑,閃電似由側方截出。
  那是一個身穿老羊皮短襖的中年大漢,身手倒也矯捷,知道跑不了,飄身退回,伸手去拔腰間匕首。
  古鳳叫道:“趙公子,讓給我!”她摘掉風帽持在手中,騰身前扑,風帽飛舞,勁風倏發,連抽三記。
  大漢連閃三步,左手連遞三爪,右手匕首待机而動,看破好机一刀扎向姑娘左脅。
  斗匕首,就怕他不遞出,遞出就好辦事,姑娘故意露出空門,引匕首攻入,一扭小腰,風帽猛抽對方肩頸,同時右足斜飛,疾踢對方臂骨;左手一勾一拂,划向持刀的手腕,同時進襲,一气呵成。
  一寸短一寸險,斗小刀以近身拼搏為主,左手為君,右手刀為臣,不攻則已,攻則生死立判,所以刀极少亂出,出必見血。大漢刀一攻擊,姑娘比他高明,三下同襲,大漢立陷危境。
  他向后收左腳旋身,匕首向上一翻,要截姑娘左手,左手一掌削向姑娘右脛骨。
  “著!”姑娘輕叱,身軀半旋,風帽突然伸長一尺,向外一振。“啪”一聲響,擊中大漢臉面,內力已發。
  大漢吭了一聲,丟刀仰面便倒。
  菁華也提著另一個同樣打扮的大漢,揪著他的后腰帶,吊著提到,往地下一丟。
  元真走近說:“不用問了,是無為幫的眼線,剛才在街上跟來的。”他一拉大漢的羊皮襖,前襟應手撕開,果見兩人內衫前襟,繡著一把銀劍。
  菁華說道:“留他們不得。”靴儿連挑,便點了兩大漢的死穴。姐弟倆提著人到了河邊,擊破冰塊將死尸塞入河底。
  古天生兄妹在旁等候,他說:“趙姑娘,可否讓在下兄妹到旅邸拜望深談,以解有關長輩們的行事疑竇?”
  菁華笑道:“旅邸耳目眾多,無為幫眼線密布,于貴庄大為不利。”
  古鳳說道:“趙姐姐,如不見疑,可否移至敝庄小駐?”
  姐弟倆一笑,沒做聲。
  古鳳急道:“姐姐請勿見疑,小妹絕無歹意。小妹与家兄在后庄各据一樓,閒雜人不會前來打扰。小妹相信,家父對兩位絕無故意,更不會開罪二位。”
  菁華突用傳音入密之術向元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可前往一行,或可探出琦哥所欲知道的消息。”
  元真也用傳音入密之術答道:“是關于紫眼人和金弓銀彈俞伯平的事么?”
  “是的。琦哥為人磊落,恩怨分明,對紫眼人兩次現身,甚是殷念,但金弓銀彈何以會与紫眼人走在一塊儿,琦哥极為困扰,也許九指佛是另有苦衷,我們得探明一切,替琦哥分憂。”
  “是啊!昨日惠濟河畔,老禿驢用獅子吼解圍,并未利用机會下手,确是可疑,我們且走上一趟。”
  姐弟倆用傳音入密之術交談,古天生兄妹心中暗懍,看他倆小小年紀,已有如此深厚的修為,怎不令人吃惊?
  菁華仍往下說道:“弟弟,還有別的用意么?”她的鳳目分明泛上笑意。
  元真不知她言中有物,坦然說道:“我想找机會斗斗九指禿驢。”
  “咦!不斗斗鳳妞儿?瞧!多美?弟弟,我高興有這樣的一位小嬸哩。”
  元真笑道:“報應得真快,昨天我說希望琦哥成為我的姐……”
  “啐!嘴里又想長象牙了。”菁華舉手要打。
  元真笑著閃開,亮聲說道:“一切由你主持,記住:時光不多。”他向古鳳看去,妞儿正在整理風帽,輕撣頭上三丫髻上的雪花,她确是美,五官似是精匠所雕刻出來的,瓜子臉蛋白里透紅,凝乳般的嬌嫩,脂粉末施,天然國色。
  她戴上風帽,用祈求的眼光凝視著菁華,說道:“趙姐姐,你答應嘛!”
  菁華點頭道:“好,小妹,咱們分道走,北門口見。”
  元真也向古天生道:“天生兄請先走一步,咱們等會儿見。”
  四人行禮而別,分手各奔一方。
  可惜,他們在小樓花廳聚會,九指佛和古庄主率領群雄,已經在早上离庄,据仆婦說,要等十來天方能返回。
  菁華斷然地決定,著元真留在古家庄,待真相查出,即赶來會合。反正玉琦的行蹤,在天涯跛乞的朋友中,定可了然,因為玉琦左近已經常有人暗中保護与傳信的。
  她确是有心促成元真的婚姻,也想在古家庄伏下一步好棋,以便分化九指佛的實力,了解九指佛一派人的意圖和動向。
  元真當然反對,但卻又拗不過菁華,只好答應留下半月,屆期不管九指佛是否返回,他必須离開。
  次日一早,玉琦內穿一身天藍色緞子勁裝,外披同色披風,頭戴皮帽,半統翻口薄底快靴,佩劍挂囊。他臉上的風霜已經褪盡,顯得玉面朱唇,劍眉入鬢,星眸异彩煥發。乍看去,像煞了當年的玉獅,同樣英俊,同樣雄猛如獅。惟一不同的是,他剛刮光了的唇上,隱現須樁,顯然年輕多了。
  他大踏步走進兵器店,掌柜的已含笑迎出,見面一揖,呵呵一笑道:“楊公子好,您早。”
  玉琦回了一揖,笑問道:“先生早,但不知貨件完成多少了?”
  “公子爺放心,小店的伙計們,知道是楊公子所訂之貨,十分賣力,徹夜赶工,著意琢磨,共完成四囊,每囊百粒,兩囊瓷造,兩囊脆鋼。公子請驗看。”
  店伙含笑捧出一個錦盒,打開取出里面的四個黑色革囊,在柜上打開,還取出十貫洪武通寶,一并擺上。
  玉琦取出三顆瓷珠和三顆鋼珠,攤在掌心仔細驗看。瓷珠洁白,鋼珠是脆鋼,并非全黑色的,精光閃閃,琢磨得光滑如鏡,鑒人須發。
  他置在掌心中滾了几滾,向上略拋,笑道:“果然精巧,貴店名不虛傳,辛苦了諸位大哥,謝謝。”
  這時,有兩個人進入店中,在伙計的引導下,在兵器架上選買單刀,有意無意間,向這儿不時轉首。
  玉琦在囊中取出十錠黃金,每錠十兩,交到柜上說道:“連定金共白銀四百四十兩,先生請點收,算是酬謝諸位辛勞,日后再造府道謝。”
  掌柜先生搖手道:“楊公子,請收下這些金錠,昨日厚賜,已足矣夠矣!”
  玉琦一笑,一手將革囊抓住,突對身后那兩個買兵器的人,陰森森冷笑道:“兩位,再跟來跟去,你就會埋骨護城河堅冰之下,太爺打造暗器,就是要對付你們這些賤骨頭。回去告訴你們的主人,不必釘梢,太爺闖蕩江湖,不會隱起真面目的。”
  他再向店中人一笑,說聲謝謝,大踏步走了。
  店中伙計大都是經過風浪的人,但也為這光景怔住了。
  兩大漢一聲不吭,狼狽地出店,走不過三五十丈,身后出現了四個一身重裘的人,左右一挾,脅下章門穴一麻,他倆便做聲不得。
  兩個身材稍高的人,親熱地挽著他們的胳膊,走向街尾,其中之一低聲說道:“朋友,你看了那些珠子,不錯吧?可是,你已經沒有通風報信的机會了,認命啦!”
  不久,四人重又出現,多了四匹馬,其中一匹鞍后擱著大馬包,在大南門護城河左側半里地,注視著城門口。
  城門口,玉琦騎在一匹雄駿的酡色健馬上,鞍后擱著馬包,放下風帽護耳,緩緩出了城門,一過護城河,馬儿四蹄倏放,沿官道南馳,投入風雪茫茫中。
  護城河左側的四個人,是古天生兄妹和菁華姐弟。菁華注視著玉琦逐漸遠去的身影,說道:“小弟你認輸了吧?茵妹妹在哪儿?”
  元真仍強辯道:“輸?此時言之過早,也許茵姐在前面等著哩。”
  “我該走了,弟弟,注意訊息。”
  “姐姐,我會留意的,一切小心,半月后見。”
  菁華向天生兄妹說聲后會有期,一抖韁繩,沿河岸奔上官道,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風雪太大,路上不好走,從開封府到許州,將近三百里,坐騎一日固然可赶到,但相當吃力且有損牲口。
  玉琦的坐騎不坏,天將盡亮,便踏入了許州城。
  許州,即漢朝的穎陰縣,地當河南的中心,扼南北交通的咽喉。距城西郊十二里,在丘陵地帶中,矗立著一座古堡,樓闕巍峨,花木扶疏,遠看飛檐翹角高聳入云,亭台樓閣點綴其間,像煞了公侯巨宅,几疑是朱家子弟的皇庄行院。
  以西各縣的山區,不論庄集村鎮,几乎千篇一律在外面筑了一道圍子,俗稱寨子,在本朝初元朝末,天下群雄并起,盜賊如毛,民不聊生,在遍地餓莩中,良民百姓除了筑寨自衛之外,別無他法自全。所以在這一帶,土寨碉樓隨處可見,本朝立國之后,雖則進入太平年代,土寨子仍然未加拆除,反正官府亦未頒禁令,人們也就懶得費工夫拆掉,也許日后還有用到的一夭呢!
  這座古堡名叫虛云堡,堡牆不是土筑的,不算得是土圍子,在這一帶宛若鶴立雞群。
  下一層一丈五尺,是用青石筑基,天知道,這一帶的石頭那么少,找這么些巨石,得花多少金銀?再上層一丈五尺,是兩尺見方的火磚,用插鞍式砌法咬實,十分牢固,不易掏出,挖牆腳的朋友見了就頭痛。
  堡不大,縱橫各三百丈,剛好兩里地,空地比房屋多,園林之胜在附近兩府三州中,首屈一指。可見堡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實際上并沒住有多少人。
  堡門朝東開,想是要迎接東來紫气,護堡河吊橋已經放下,冬天河被冰封,已失去護堡的作用,吊橋只好放下,以免貽笑大方。
  玉琦一落店,便被人釘了梢,他來得突然,但仍未逃出虛云堡的眼線的監視下。
  他靠西郊落店,住的是西跨院上房,這儿比較清靜,其余店中客商喧嘩不宜安歇。
  他對飲食相當小心,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情愿費事在通部大邑的酒樓進食,帶上食物包,免得上當。
  清靜的客店,也有麻煩,三更天,麻煩來了。
  這是高級上房,有床沒炕,設有火盆取暖,但玉琦不需要,室中清寒,他和衣半躺,正在勤練神功,呼吸似乎已經停止,靜得可怕。
  燭台擱在窗邊,并未燃著,所以室中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窗外,風雪飛舞,發出虎虎厲號。
  驀地里,檐角掉下了一團積雪。在平常人听來,太平常了,這是經常發生之事,不足為奇。
  玉琦在心中冷笑,手中扣了一粒瓷子,一動不動,靜候變化,暗說:“那話儿來了,消息真靈通。”
  他耳目极為敏銳,黑漆漆的地洞仍可明視三丈,可辨纖毫,室中景物,自然清晰在目。
  窗栓無聲地退開,玉琦心中微懍,來人的隔物傳力手法不馬虎,內功火候可算得上上之選。
  窗悄悄地推開,一個黑影一閃而入,竄入房中。
  玉琦心說:“這家伙好狡猾。”
  那是一只黑貓,一入房便往床上跳,輕靈地在玉琦身畔蜷伏著躺下了,片刻,便呼嚕嚕地打起鼾來。
  窗戶半掩,這是臨南院的窗榻,沒有冷風吹入,窗戶并沒發生響聲。
  玉琦心中暗罵:“狗東西真絕,也夠精明,可惜碰上我楊玉琦,一切心思是白費了。”
  原來他鼻端嗅到一絲奇异的暗香,令人入鼻即感昏然欲睡,這暗香是從貓身上傳出的,賊人設計得真妙。
  稍后,窗戶緩緩地大開,一個灰影像幽靈,冉冉飄入,信手掩窗。
  當灰影站在窗台向下伸腿的瞬間,不慎触到了燭台,燭台向下滾墜。
  來人身手奇快、一手便將燭台抄住,同時手中也多了一個死貓,貓身上仍然溫暖。
  “好朋友,雪夜前來打扰,未免太不知趣了。”
  灰影抄住燭台和死貓,心中一惊,接著耳中傳到細小聲音,但直震耳膜,陰森森地冷峻已极。
  他駭然后退,正想退出窗外,語音又道:“既然來了,請坐下談談,聊聊江湖見聞,以度此良宵,閣下不至于反對吧?”
  灰影將貓尸和燭台放下,還未決定是否留下,腳一触窗沿,語音又在耳畔響起,他似乎感到發話人就在身邊,又敏感地覺得對方的体溫,已依稀地從四面八方傳到,不由他不听話。
  語音又道:“老兄,別猶豫不決了,你的臉上現著惊容,這足以有損你的名頭,不是么?你帶了火折子么?夜行人該帶的,也許還帶有千里火,把燭點著,桌上茶壺是熱著的,是要我給你斟上呢,抑或自己動手?我這主人甚是疏懶,天气冷,還沒起床待客呢,真不該,請包涵一二。”
  灰影心中大駭,身軀向窗外急射,豈知背后突然襲到一陣暗勁,將他反而送回窗內。
  同一瞬間,室內傳出一聲詫异的輕呼:“咦!”
  綠芒滿室,纖毫俱露,無可遁形。
  灰衣人被無可抗拒的潛勁一推,沖入室中,“叭啦”一聲,將燭台從窗台撞跌在地,身形入室,用千斤墜方將身軀穩住。
  床上半躺著玉琦,左手高擎一顆綠芒四射的寶珠,正用惑然的眼光,向窗外凝視道:“咦!你那位同伴怎么反而給了你一掌?”
  在綠色光芒照射下,灰衣人的臉色极為難看,罩上了一層陰森森的顏色,确是令人惊心。
  灰影五短身材,銀灰色的夜行衣,同色頭罩覆臉,背系長劍,像一個鬼魂出現在房中。
  玉琦仍望著窗外道:“你的朋友走了,功力超人,為何他不敢露面,卻叫你這笨賊進來動手動腳?他既然不賞光,你就掩上窗,不必叫人看座,你自己可以坐下。”他掀被下床。
  灰衣人乘玉琦下床著靴的瞬間,突然沖前一掌擊出,罡風發嘯,竟然是劈空掌。
  玉琦將手擺了兩擺,勁風立消,說道:“老兄,安靜些好不?你這客人未免太不識相,但我楊玉琦仍歡迎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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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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