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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逞威秘壇



  整座后進內院,用作香壇有如家祠。農宅主人是妖女的信徒,也很少在香壇走動。目下情勢緊張,暫成為禁區,眾仙女仙姑光臨神壇,宅主人除了派內眷伺候之外,沒有閒那時人等敢于闖入。
  內堂改建成神壇,供的木雕九天玄女頗為精巧,之外還附祀一些神佛小泥塑金像,神佛有志一同接受拜祀。
  神案上兩盞長明燈光度有限,殿堂依然幽暗,曙光從大門透入,里面光影朦朧。
  原本在大院子里擔任警戒的一個中年美婦,被弄昏塞在門角像具死尸。
  掃除供桌的雜物,只留下兩瓶香花,豎起拜台當作坐凳,點起兩根巨燭,殿堂大放光明。
  幻劍飛仙像能干的主婦,把殿堂清理成客廳,陪貴賓曹世奇品茗,談笑風生說些游歷天下見聞。堂后是內房,已被改為靜室,安頓香壇的執事人員,貴賓室則是几位仙姑仙女的宿處。
  終于出來一位年輕女郎,一位中年美婦,發出一聲惊呼,怔住了。
  “你……你你……”年輕女郎惶然叫。
  女郎是心月狐的女隨從,認識曹世奇,對幻劍飛仙卻陌生,但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曹世奇在心宿三星驟然偷襲圍攻下,措手不及吃了虧上當,危急時被疑似女人的黑影救走,猜想必定是這位穿青勁裝的女人所為,雖則幻劍飛仙換了裝。
  “我們已經喝了半壺茶。”曹世奇安坐在豎立的拜台上,擺出主人气派,"天亮了你們才出殿上香,未免太懶惰了吧?赶快召集弟子信眾出殿參拜,還來得及向玄女娘娘賠罪。”
  中年美婦突然從側方飛扑而上,雙爪齊出,速度惊人,像一頭扑向獵物的豹。
  幻劍飛仙順手抓住插滿鮮花的大花瓶,奇准地扭身猛然下砸。
  一聲怪響,花瓶奇准地砸在美婦的頭上,瓶破水流,鮮花撒了一地。
  美婦向下一扑,人事不省。
  幻劍飛仙若無其事地重新坐下,替曹世奇斟茶。
  “曹兄,我想到一個妙主意,可以徹底消除妖女們的耳目,她們就無法助紂為虐了。”她臉上有燦爛的笑容,似乎她剛才并沒用花瓶打破美婦的頭。
  “尚小姐,你又有什么妙主意?”曹世奇也在笑,說的話卻怪腔怪調。
  “她們不是利用一些土豪惡霸,唆使城狐社鼠和你搗蛋示威嗎?”
  “是呀,手段非常可惡,甚至利用愚夫愚婦和小頑童,替她們做眼線傳消息。”
  “我們也可以利用土豪惡霸呀!”
  “怎么利用?”
  “狠狠地揍他們,逼迫他們与妖女划清界限,他們都是有家有業,財大勢足的地方龍蛇,只要狠狠地殺他們的爪牙,燒他們的庄院,哪怕他們不屈服。”
  “唔!以毒攻毒,真是妙主意。”曹世奇高興地拍桌表示贊同,“你真是個天才。”
  人是陸陸續續出來的,大清早女人出房,麻煩事多得很,穿衣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內堂中樞有變,應變的速度比男人差遠了。
  十余名女隨從,散布在四周,先出來的人不敢妄動,惊恐的神情流露無遺。
  心月狐終于出來了,五個重要首腦,大半是曹世奇手下的敗將,一個個臉色大變,心虛膽寒。
  天垣星主換了裝,不再穿可隱形的灰衣,三十余歲風華正盛的美麗女人,穿起華麗衣裙,自有几分逼人的富貴風華流露,庄嚴得像一個女神。
  心月狐年輕,天生麗質,穿了月白色滾紅邊雷花大紋寬衣裙,像女道士那种寬衣裙,真有几分飄飄若仙的神韻。可惜也流露出几分妖媚的气質,但并沒消減她形之于外的誘人風華。
  “該死的,你打上門來了。”心月狐咬牙說。
  “哈哈!你這騷狐狸外表是妙人儿,說的話一點也不可人。”曹世奇怪笑,“你可以帶了人,四面八方找我勾引我,甚至殺我,手段激烈無所不用其极,我就不能止門找你了?他娘的,天下間的歪理全被講盡了。”
  “曹兄,還有一個更妙的主意,只是太毒了些,很可能牽累不少無辜。”幻劍飛仙不理會心月狐說歪理,繼續与曹世奇高談闊論。
  “如何太毒?”曹世奇問。
  “弄一些偽證,向府衙告密,揭發有妖人在這附近妖言惑眾,聚眾謀逆,意圖不軌。我們都知道,真定衛軍方,有些怀不臣之念的謀逆犯,公私兩面皆包庇這些妖人。但府衙的人卻怕有妖人謀逆,任何事皆可裝聾作啞,謀逆可是天大的災禍,誰也負不起責任,任何罪案皆可馬虎,謀逆卻必須徹底追根究源決不寬容。接到謀逆密告,一定雞飛狗走,天知道會有多少人遭殃?所以……所以很毒,但非常有效。”攻心為上,這些話真有讓妖女們心惊的份量。
  “山東謀逆案唐佛母破牢飛去,天下各地的和尚尼姑,被捕押至京師審訊的無辜,數量將近十万之多,牽連太廣,這個主意太毒,不妙。”曹世奇大搖其頭,“呵呵!你還有更妙的主意嗎?”“這個……”“好好想,不必急。”曹世奇瞥了躍然欲動的天垣星主一眼,“讓她們有充裕的時間,凝聚元神施展顛倒乾坤大法。”
  “什么叫顛倒乾坤大法?”
  “那是一种极為深奧的幻術,她們人手足,預占了有利的方位,利用各种法器,包括施放各种迷人神智藥物,制造出令人生幻覺的空間,世間平常的事物,皆出現顛倒相反的現象。比方說,人是不可能用手代翅習飛起來的,但陷陣的人眼中所看到的人,不但能飛,而且連自己也能在天上飛舞。人只有一個頭,陷陣的人所看到的人,很可能有各式各樣的怪頭,甚至有九個頭。并不是她們制造出一個有九怪頭的人讓你看,而是你自己制造出來給自己看的九頭人,夠怪异吧?”
  “這是說,人怕死,她們卻可以令樂于去死?”
  “一點不錯,如果你我陷入陣中,不必她們動手殺我們,我們會乖乖地歡歡喜喜自殺。或者像羔羊一樣,讓她們不費吹灰之力,把我們穿了琵琶骨牽走,交給那個什么三郡主宰割。”
  “厲害,我害怕……”
  “呵呵,你一害怕,什么都完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曹兄,你……你能破解嗎?”
  “哈哈哈哈……”曹世奇仰天狂笑,聲震屋瓦,“這种剛入流的雕虫小技,用得著費工夫破解?你知道作法自斃的意思嗎?”
  “你是說……”
  “她們會在行法中自食其果。”
  “這……”“所以,我給她們有施展的机會,在我心中有備時,她們已經死了一半了。她們知道我對付得了妖術,所以昨晚雖然也用妖術吸引我的注意,真正給我造成傷害的,是她們出色的武功,妖術是虛,武功是實虛實齊施埋伏乍發,我渾然無知,所以遭殃。
  今天,我敢大方地坐在這里,給她們有充分的時間施展,讓她們用魔火煉我這個金則,如果沒有必胜的把握,我會做這种笨事嗎?像昨晚一樣,你我合作愉快,把那個什么田主事五十几個人一舉消滅,豈不省事多多不必冒風險?”“可是,我……”幻劍飛仙臉有怯容。
  “你心中有我嗎?”曹世奇臉上獰猛的神情消失了,語气無限溫柔。
  “豈僅是心中有你?你無所不在。”幻劍飛仙語音柔柔地,吸眸中煥發動人的光彩,粉頰抹上一片嫣紅,懼怕妖術的怯容早已一掃而空。
  “那她們就傷害不了你。”“我……我只擔心你……”“她們絕對傷害不了我,你看。”曹世奇向天垣星主伸出大手,遠距丈七八,冷冷一笑,徐徐反掌一拂。
  天垣星主正在舉劍齊眉,抱元守一口中念念有詞。
  其他眾妖女,也擺出凝神行法的態勢躍然欲動。
  空間里寒流漸濃,隱隱傳出懾人心魄的异嘯聲,似乎是遙遠的天邊,正向地下接近。
  天垣星主的身軀突然向后飛拋,砰然大震中,摔撞在神案側后方的牆壁上,似乎房舍搖搖,這一摔一撞力道惊人。
  “當!”長劍擲地聲震耳,震聲吸引了眾妖女的注意力,心神一分,行法中斷。
  天垣星主扭動了,手腳攤張像具死尸。
  “你也准備。”曹世奇站起,手伸向心月狐。
  主陣的首腦無緣無故摔昏,妖女們心膽俱寒。
  “我給你拼了!”心月狐厲叫,劍一伸一沉,炫光乍射,上空繁星紛附,風雷乍起。
  幻劍飛仙膽壯气盛,已行錢步像一道旋風,貼地扑出掌拍腿掃,眨眼間便擊倒五個妖女,其中包括妖術武功皆出類拔萃的靈幻仙姑,出其不意的快速猛烈攻擊,把在原地呆立行法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曹世奇任由心月狐沖近,左掌輕輕一撥刺來的劍身,劍向外蕩,空門大開。
  “你再也休想撒野了。”他一把揪住心月狐的胸襟將人拉近,順手就是兩耳光。
  “哎……放手……”心月狐狂亂地手抓腳踢,像惊怒的貓大發野性。
  但在曹世奇一雙大手的播弄下,所有的掙扎皆徒勞無功,一陣揪扭扑摔,最后嚎叫著躺在地上抽搐,這一頓糾纏她吃足了苦頭。
  曹世奇毫無怜香惜玉的風度,撕開心月狐的腰帶作捆繩,四馬倒攢蹄捆得結結實實,擺放在祭台上當供品,甚至惡作劇地在髻上插上三支香。
  不同的是,上供的全豬全羊是爬伏著的,心月狐的手腳,卻是捆在背部。
  “我要把你們的頭發剃光,扮成尼姑押至京都領賞。”曹世奇大叫著沖出,一掌把巧云仙子拍昏了。
  風掃殘云,十七個妖女,一個也沒跑掉。
  幻劍飛仙興高采烈,把妖女們熟練地上綁,自始自終,她對所發生的异象視若無睹,听而不聞,异象异聲皆對她毫無影響,她心中只有曹世奇的形影,妖術撼動不了她,所以她十分興奮,出折攻擊如獲神助,十七個妖女,她擺平了一大半。
  心月狐和靈幻仙姑,巧云仙子,被擺放在神案上當供品,其他十四個則排列在神案下,呻吟著罵聲此起彼落,有些則昏迷不醒。
  “這些人的身价非常高,是一筆大財富。”曹世奇在一旁大叫大嚷,“三郡主包庇不了你們。而且,我相信她為了自保,會派人暗殺你們滅口。她的神龍密諜人才濟濟,暗殺高手車載斗量,派几個人進出錦衣衛的天牢,殺掉你們輕而易舉。你們好可怜,兩方面的人都要你們的命。”
  唐賽儿山東造反的大案,迄今仍然余波蕩漾,官府加緊追查余孽,和尚尼姑仍然是注意偵查的目標。如果把她們扮成尼姑押至京都領賞,身入錦衣衛天牢,后果不寒而栗,死路一條。
  “你……你不要做太……太絕……”心月狐咬牙切齒尖叫,“我們也不是得已……”“所有犯滔天罪的死囚,作起惡來人神共憤無法無天,一旦落了网報應臨頭,就亟口呼冤說是不得已身不由己。”曹世奇打斷心月狐的叫屈,“現在先私后公,我要將你們上供求證,看你們的神九天玄女娘娘怎么說。如果她說你們真的不得已無罪,立即釋放;不然,就廢了交給官府處理。”
  要泥塑木雕的神像說話,簡直是開玩笑。
  幻劍飛仙忍住笑,懶得看曹世奇戲弄這些妖女,往后堂一鑽,搜查房屋內還有沒有漏网之魚。
  “天殺的賊胚!”心月狐把心一橫,破口詛罵,“你到底想怎樣?”
  “你還嘴硬?”曹世奇揪住她的發髻扭轉頭,“我先敲掉你漂亮小門牙……”“不要……”心月狐害怕了,“放我一……馬……”女人的門牙怎能敲掉?心月狐長了一口漂亮的貝齒,被敲掉等于毀了她的花容月貌,那能不害怕?
  “我為何要放你一馬?”曹世奇部,揪發髻的手并沒放開。
  “我……”“你們再三向我下毒手,一次比一次凶狠。”“三郡主也再三逼我,無雙劍客甚至把我痛打一頓,天啊,你要我怎辦?”
  “無雙劍客居然痛打你這個美人?”曹世奇頗感意外,“据我所知,他成名前后,貪財、好名、好色、心狠手辣,什么都急,總算爭得無雙劍客的綽號,聲威日盛,怎么可能改變性情和嗜好?”
  “他在爭取三郡主的好感,三郡主比我美,權勢更高一千倍一万倍,他……”“他本來就是漢府雇用的人,三郡主是他的主子,博取主子的好感表示忠誠,是理所當然呀!唔!也許他對儀賓有興趣呢!”公主的丈夫,稱駙馬都尉,以下郡主、縣主、郡縣、縣君、鄉君等等世代的丈夫,都稱儀賓。
  皇室同樣重男輕女,郡主以下的各世代縣主郡君縣君,已經不輕罪到重視,無權無勢。皇室所給的恩祿也少得可怜,郡主也僅有歲祿八百石,縣主只有六百石。傳至縣君一代,歲祿二百石,還不足以養家糊口。大明皇朝后期,儀賓窮得淪落成痞棍者大有人在,實在不值得羡慕。
  “如果漢府爭位成功,三郡主便會升為公主,他就可以成為駙馬都尉,有權有勢神气得很呢!”心月狐憤懣地說,“所以,攔截欽差的事,有關他們的生死榮辱,當然全力以赴勢在必得,我們卻倒了楣。”
  “你們難道擺脫不了他們的控制嗎?”曹世奇心中一動,“他們不可能成功的,欽差早就走掉了,恐怕目下正飛騎南下,快到南京啦!”“擺脫控制?我能丟棄基業嗎?”心月狐顯然缺乏狐的狡獪精靈,說話坦率,“哦!你是說,我們在幫三郡主捕風捉影,作無望的努力?你怎么知道欽差已經南下?除非你是……是掩護欽差的人……”“你的狐疑性格瞎猜,我哪配擔任掩護欽差的人?我這种人,還不配与官方沾上邊。你們既然舍不得丟棄基業,擺脫不了他們的控制,我別無選擇,只好廢了他們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了。”“不……不要……我們……我們……”“你們怎么啦?”
  “我們暫時躲起來,他們早晚要走的。”
  “我怎能相信你的話?”“我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我知道,你曾經做過叱吒風云的女將軍,也受得了供人驅策……”
  “別挖苦人了,不明時勢哪能活到現在?”“好,我相信你會暫時躲起來……”
  他剛要放掉心月狐的發髻,內堂狂風似的奔出幻劍飛仙和杜琴小姑娘。
  杜琴的目光,狠盯著他抓住心月狐的大手。
  “可恥,你怎么虐待這些女人?”杜琴的反應是直覺的,沖口而出百無禁忌。
  她看到的是,十四個女人被排放在神案下。三個女人用四馬倒攢蹄式捆法,放在神案上。
  曹世奇抓住心月狐的發髻,顯然是在上刑迫供。
  幻劍飛仙的反應也是直覺的,愛憎的表現同樣強烈。
  曹世奇在她的心目中,是英雄人化身,不容許旁人橫加侮辱,杜琴居然罵曹世奇可恥,她冒火啦!指責曹世奇虐待這些女人,她倒沒放在心上。
  “閉上你的嘴。”幻劍飛仙怒叱,“說你年輕不懂事,那是抬舉你,事實上你已經是獨自在江湖揚名立世的大閨女,你應該知道好歹明白是非,我們捉這些一再向我們下殺手的仇敵,有權向她們報复,有權逼取有關我們生死存亡的消息動靜……”“算了,綠云。”曹世奇不經意地把尚小姐的稱呼省略了,泰然自若地叫出幻劍飛仙的芳名,而且挽住她的纖手,阻止她發威,“咱們走,讓她們打交道。”
  手一扣一拉,快速地掐斷了心月狐的捆繩,腰帶代用的布帶在他的手中,并不比稻草更強韌。
  幻劍飛仙心花怒放,怒气化為烏有,喜悅地緊握住曹世奇的大手,手牽手向外急奔。
  杜琴在原地發愣,她那曾經過這种變故?
  這些妖女,都是她的敵人,曾經受到妖女們的毒打虐待,她怎么反而替這些妖女打抱不平?
  曹世奇不与她分辯,一走了之,讓她收拾這個爛攤子,她根本不知道這里曾經發生了什么事。
  心月狐已經表示要殺她,雙方已是你死我活無法并存的死對頭。
  擺放在神案下的十四個女人,并沒被捆住手腳,只是被打得渾身疼痛,暫時失去了抵抗力而已。
  一個曾經擔任看守過她的女人,已先一步掙扎著站起,趁她失神的剎那間好机,從側方猛然扑上,要將她扑倒擒住。她并沒真的失神,扭身扣住女人的手,冷哼一聲將人摔飛。
  “我要公道。”她怒叫,扑向剛滑下神案的心月狐。
  心月狐向下一挫,滑入神案下,從另一側躥出,滑溜如蛇。
  “這次你死定了!”心月狐大叫,“他們不會再來救你了……”
  想起不明不白被妖女反而擒住,她心中發毛,猛然醒悟,她對付不了妖術。
  同時,她也感到不安。曹世奇和幻劍飛仙救了她,她反而指責曹世奇虐待她的死仇大敵。
  她曾經受到毒打苛待,曹世奇為何不能虐待妖女?想起曹世奇,她不由自主向外飛掠而走。至少,刀子該向曹世奇和幻劍飛仙道謝,甚至道歉,她怎能被人看成不懂事的大閨女?
  曹世奇和幻劍飛仙,早已不知去向了。

  兩人遠在兩三里外的野地林緣,斜躺在斜坡的大樹下歇息,透過草梢,可以看到村落這一面的全景,隱約可看到村口的動靜,經過小徑出入村落的人,難逃兩人眼下,雖則難辯面貌,但看裝束便可估計是什么人。
  妖女們的裝束与村婦不同,遠在三里外仍可分辯。
  幻劍飛仙大方地緊倚在他身側并躺,男性的气息讓她感到心亂,但一點也不恐慌,而且她喜歡這种气息,雖則起初曾經發生短暫的畏縮抗拒的現象。
  “我們到田主事歇息的村庄等,豈不容易些?”她拍拍曹世奇的手臂,“他們派來善后的人,可以引導我們去接近三郡主。”“那是不可能的。”曹世奇信心十足地說,“善后的人,必定帶他們進府城救治,決不可能將五十几個重傷的人,帶到他們的主子身邊自找麻煩。”
  “也許三郡主親自帶人來善后呢!”
  “也不可能,這女暴君人手足,自有人替她善后,哪用得著她親自處理?很不妙,今晚的行動恐怕得更改。”
  曹世奇的經驗与見識,她是難以企及的。
  “為何不妙?”
  “過早殲除了他們一隊人馬,三郡主不是笨蛋,行動計划必定更改。我們怎能按計行事?本來我估計無雙劍客那些精銳,今晚一定會重返城內的馮家大院安頓。現在,他們不可能回去了,一定咬牙切齒在各地狂搜蹤跡,不會回城安頓啦!”
  “世奇,你也笨呢!”她大方地把曹兄的稱呼改了,格格嬌笑,“你在馮家大院,廢了他們二十几個人,他們還敢重回馮家大院安頓?”
  “呵呵!我告訴你,我笨,他們更笨。”曹世奇開心地大笑,“無雙劍客一定認為我不聰明,不會料到他重返馮家大院,出了事的土方警戒必定加強,料想我也不敢再次前往騷扰。馮家大院是真定衛那些心怀异志,志在重振聲威的驕兵悍將秘密聚會處,怎肯輕易放棄?地方寬廣,可以容納大隊人馬,在示可能找得到更理想,更方便的歇息處了。”
  “我去找羅百戶討消息。”她挺身欲起。
  “你才笨哪!”曹世奇打趣她,“情勢瞬息万變,這時去找他討消息,如何能估計以后的情勢演變?你別忘了,這些人馬一直都在動,只有在大官道附近監視的人,才固定在守候區,我們要對付的,是這些動的精銳人馬。”“得碰運气?”
  “一半靠運气,一半靠自己制造机會。”“你的意思……”
  “玄女壇妖女,必定有所行動,不論她們繼續向三郡主效忠,或者怕死逃避,都將引起變化,所以要盯住她們,等候制造好机會。”
  “我想,騷狐狸這次真的害怕了。”
  “很難說,她知道我無意殺她。”“她們和處境,我也十分同情。”她歎了一口气,“不論公私,她們都無法反抗三郡主。”
  “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權力斗爭中,更是身不由己,不談她們了,好好歇息,你先睡,有動靜再叫醒你。”
  “我抗議。”她正經八百白了他一眼,“你是主將,該多歇息的是你。”“我既然是主將,軍令如山,好你乖乖給我閉眼睛睡覺。”曹世奇的手,掩上她的明眸。
  触及她臉頰白嫩的肌膚,她如中電殛,几乎要跳起來,親昵的接触,她臉上發熱心跳加快了一倍。但她忍住了,情不自禁將臉藏在曹世奇的肩下,乖順地閉上了鳳目,作深長的呼吸壓抑波動的心潮。
  小村有了動靜,三匹健馬向小村飛馳。

  心月狐偕同靈幻仙姑和巧云仙子,在重新整理妥當的殿堂接見三騎士。三騎士聲稱是三郡主的信使,主人怎敢怠慢?只好親自接待。
  三妖女的气色甚差,短期間難以恢复元气。
  交手相搏中挨了揍的人,即使是練气有成的內家高手,被同是內家高手的勁敵擊中,也會造成傷害。
  筋骨扭傷与扑打傷,再神奇的靈丹妙藥,也不可能立即散瘀复元,稍用勁活動,也會痛得齜牙咧嘴。平常的人,十天半月痛楚仍在,用不上勁。
  這是說,三妖女目下如果与人交手,痛楚影響用勁,只能以五六成勁道周旋。
  這時如果与三郡主反臉決裂,妖女們注定是輸家。
  “三郡主已得到确訊,欽差行蹤已現。”為首的信使單刀直入將口信轉達,“請諸位召集所有的人手,赶往興隆屯會合,情勢急迫,務請立即動身。”
  興隆屯在北面十里左右,屯左九里是大官道。
  心月狐心中叫苦,這可擺脫不了三郡主的控制啦!好在要對付的是欽有效期而非曹世奇,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必面對曹世奇無可克當的搏殺攻擊。
  她怕定了曹世奇,更擔心擺脫不了三郡主的控制。
  “我的人有一半受了傷。”她心虛地說,“而且,對付欽差是你們的事,我們不能出面。一旦我的人落在官府手中,后果极為嚴重,很抱歉,我們不能追隨你們一起行動。”她在試探口風,為未來留退路。
  曹世奇一舉擊潰她們的事故,她還來不及派人通知三郡主,也正在考慮,是否該据實稟報事故的經過詳情,是否該掩瞞某些敏感的問題。
  曹世奇要求她脫离三郡主的控制羈絆,就是后果相當嚴重的敏感問題。
  真正具有危險的問題是:她的确有意脫离控制。
  三郡主完全無償地利用她,給她一些口惠并無實質的利益。甚至暗中縱容無雙劍客脅迫侮辱她,毫無對待拔刀相助朋友的情義,事后不論成敗,她都得不到什么好處。
  更嚴重的是,下次她將面對曹世奇無情的毀滅性打擊,她毫無自保的机會,想起來她就毛骨悚然。
  三郡主根本不可能向她提供保護,何況事實上三郡主已經自顧不暇,死傷日增,曹世奇隨時皆可能向三郡主發動襲擊,那些人的處境甚至比她更糟。
  曹世奇曾經向她揚言,昨晚消滅了田主事五十几個人,如果是真的,三郡主能用的人就不多了。
  她知道是真的,曹世奇不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的人,用不著用虛假的消息嚇唬她,曹世奇有充足的實力消滅她的人。
  三個信使對她的答复,似乎并沒感到意外。
  “好吧!在下這就据實向郡主稟報。”為首的信使神色平靜,語气平和,“情勢變化難以預料,隨時皆可能展開行動,郡主不可能在興隆屯久留,你們的信息以后可傳送十里亭秘站,告辭。”
  信使不催她逼她,她反而慌了手腳,本來就心虛,這時更恐慌,感覺出某些地方不對了。
  可是,她不知道到底哪些地方不對。
  通常,三郡主派來的信使,態度相當客气溫和,甚至相當尊重她們的賓客地位。
  無雙劍客所派的聯絡人員,卻態度相當傲慢。
  田主事的人,則介于兩者之間,態度不好也不坏,倒能大致以公平的態度對待她們。
  這三位信使,態度确是三郡主的人,与往昔所派的信使并無不同,看不出异樣。
  她就是覺得某些地方不對,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好吧!我們跟你去与三郡主會合。”
  她改變主意,無可奈何地讓步,“以免一旦出了些什么意外變故,誤了你們的事,三郡主如果怪罪在我們頭上,我們承擔不起責任。你們稍候,我們這就准備動身。”“情勢急迫,請赶快准備。”信使欣然說。
  自始至終,信使不曾詢問昨晚有關她活動情形,不會詢問她的人為何不有一半受傷。
  一陣忙碌,不久,二十匹健馬出村向北馳去。

  村西北角的一根高杆上,原來升有三面小旗,上紅、中白、下黑。
  這玄女壇各地作為表示旗號,原來只有兩面旗,上紅下白,表示一切平党;紅白顛倒,表示有變。
  曹世奇從無极縣動身南下,這种旗幟信號一直就緊跟著他,他渾然不覺,看見了也不生疑。
  這處玄女壇秘壇,有心月狐一群首腦住宿,多出一面黑旗,外人不可能知道用意。
  心月狐十七個人,隨三位信使出村,遠出里外扭頭回望,紅白旗仍在,黑旗卻不見了。
  再遠出半里外扭頭察看,紅白旗也失了蹤。不懸旗,表示此地無事。
  旗杆豎立在村外緣,在村內住宿的心月狐十七個人,不但看不到旗幟,也沒留意升上的是什么旗。
  升旗降旗傳訊,是村中秘壇負責第子的事,各地擔作任眼線的弟子,負責接收傳出簡要的消息,不負責行動。
  黑旗是曹世奇撤走之后不久升上的,心月狐眾妖女動身時降下了。最后,紅白旗也降下啦!

  遠在三里外,村落的輪廓依稀可辨,樹隙中村舍歷歷在目,出入村口的人隱約可見,人馬奔馳的影象,也一覽無遺。
  那根高出樹梢屋頂的旗杆,由于有紅白色的小旗,遠在五里外也可以看到,好面最下方的小黑旗,如不留心很難發現。
  曹世奇目力超人,而且留心觀察村落的動靜,他不但看到了黑旗,也記得曾經在一些村落中,曾經見過升起紅白旗的景象。這一面黑旗,他是第一次發現。
  人馬隱沒在三里外的樹林中,他又發現黑旗不但早片刻降下,紅白旗也降下了。
  他第一個念頭是:這些旗的升降,必定与妖女們的行動有關,与人馬的來去有關。
  他有點恍然,這些旗幟決不可能是偶然升起的,似乎各地的村鎮,都有這种紅白小旗飄揚,性質必定与一些廟宇懸挂神旗差不多。
  這种宗教性的祭祀物,應該出現在廟宇前,懸旗懸燈的數量一定不少,不會僅懸兩面小紅白旗。
  妖女們的香壇,遍布各鄉鎮,利用旗號互通消息,速度快而且不必派人傳訊冒風險,真是妙极了,難怪心月狐一直就盯在他身后,能和他保持密切接触。
  他輕拍偎在他身畔的幻劍飛仙臉頰,姑娘一惊而起。
  “我們該走了。”他挺身而起,“得辛苦些,越野而走,必要時得用輕功赶。”
  “怎么啦?”姑娘跳起來問。
  “妖女們走了,是被三個騎士帶走的。”“哎呀!怎不早些叫醒我?往何處走的?”
  “住北。”他向西北角的小徑延伸處一指,“那一帶我不陌生,可以推測她們的去向。她們有坐騎,并不急于赶路。”
  “尋就走,應該可以追及。”“不能追及,必須越抄到前面去,我感覺出其中有蹊蹺,銜尾跟上去很可能上當。”
  “反正我們只有兩個人,任何事都必須小心。”
  兩人立即動身,撒開大步越野飛赶。
  他倆歇息監視村落的位置,位于村北,村口小徑向西北伸展,人馬的去向,与他倆歇息處形成銳三角形。
  人馬消失在村西北三里的樹林,橫向的直距离不足一里,所以他不急,越野斜向截出,腳下放快些,便可保持雙方齊頭并進。
  因為他知道,小徑在前面兩三里,由西北轉向北伸展,繞過一座村落,再伸向一座叫興隆屯的村庄,這座村庄數百年前是一處屯墾區,頗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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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孤萍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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