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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各怀鬼胎



  年關歲尾,爆竹坊的生意興隆,訂貨單也如雪片般飛來,工人們日夜加工,忙得不可開交。
  有一家爆竹坊,發現火藥庫被人盜走了三桶銀硝火藥。
  銀硝火藥与一般爆竹的黑色火藥不同,雖則都是爆炸性的火藥,但顏色不一樣,灰銀色的銀硝火藥,爆炸的強度高三至五倍。
  爆竹坊的火藥,可以公開發售制造,沒加管制,制造也容易。
  至于武備庫制造的火炮火藥,屬于拋射性的,与爆炸性不一樣,嚴禁私自制造,所以爆竹坊生產的火藥,是商品而非違禁品。
  所以,失盜之后,無需追究火藥的下落,也無法追究,猜想可能是被同行的工厂盜走了,已被制成貨物,如何去追查?

  翻天鷂子精明干練,為人陰險心狠手辣,辦事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跟隨他的人,也具有相同的性格,因此他向密諜同伴問,該用何种手段,摧毀這小小的煉真宮?
  他的同伴答复非常簡單明了,派三二十個人,四面八方放火,出來一個殺一個,暗器弓箭齊飛。
  這的确是歹毒致命的制胜手段,非常簡單有效。
  煉真宮其實并非真的小,三進大殿堂就非常宏偉壯觀,再加上偏殿配殿,云房靜室丹房東西客院,真有三四十棟建筑。
  但這些建筑,都是木制的,而且遠离市鎮,四周不与民宅毗連,從四面八方放火,輕而易舉。
  宮主丹霞真人自命不凡,自以為聰明,自以為道術通玄,布的天絕大陣,可將大羅金仙神形俱滅。
  他把曹世奇看成大傻瓜,看成方方正正的英雄豪杰,必定逞能前來煉真宮大顯神威,闖陣表現英雄气概。
  曹世奇再三肆無忌憚,勇闖中山王府的東西花園,确也表現出气吞河岳的英雄气概,真有懾人的霸王气勢。
  煉真宮哪能与中山王府比?曹世奇鐵定會像猛虎般沖進行凶,闖進天絕大陣送命或是就擒。
  但一連几天,竟然毫無動靜。
  所派出引誘曹世奇的媒子,已有多人曾經与曹世奇接触,信息亦已成功地傳出,曹世奇應該知道三郡主住在煉真宮,該已查出煉真宮僅有三十余名老道,知道几個老道有几個武功高明的男女可派用場。
  但是,要比起中山王府東花園的王府家將家丁,几個老道与几個男女,又算得了什么呢?差得太遠了。
  可是,曹世奇竟然不來。
  三郡主怎能長期等候?她的事決不能放下或停頓,所有的人,皆等得心中焦躁,等得心中冒煙,逐漸出現不安的現象,從不安又產生恐懼,士气逐漸沉落。
  曹世奇曾經表示過,他有的是時間。
  三郡主卻沒有時間,時間成為她最大的敵人。
  潛伏在鎮上,隨時准備策應的各方龍蛇,也逐漸沉不住气,守株待兔,拖久了會讓人發瘋。
  天羅院的人,終于耐不住沉悶的壓力,也為了打听消息,開始外出走動。
  他們都是頂尖的高手刺客,化裝易容學有專精,外出踩探打听消息,決不可能暴露行藏。
  因此三郡主肯放心讓他們外出走動,也希望他們能獲得曹世奇的消息。
  地方上的蛇鼠,大部分已逃避至外地藏匿,能用的人手有限,消息愈來愈不靈通,再不出馬尋蹤覓跡,就只有躲在鎮上等候災禍降臨了。
  另一些實在擺脫不了的蛇鼠,只能供給一些零星的不關緊要的消息,委實令這些以消息精确的殺手,感到极端的無奈。
  曾經兩次外出踩探的殺手范大奎,綽號叫掌里乾坤,掌心暗藏的小小無形火石刀,可以貼身殺人而不露絲毫痕跡,是一個极為精明冷酷的殺手。
  精明的人一定善于搜集線索,他的門路也比別人廣。
  午后不久,他扮成瘸了右腿,右手靠拐助力的窮漢,出現在淮東村,進入一家貧戶的住宅。
  早些天,曹世奇曾經在這里,制造借口向摘星手吳剛施壓,逼摘星手撤走布在高橋鎮替三郡主助威跑腿的一群蛇鼠。之后,摘星手把心一橫,逃到外地去了,一走了之聰明得很。
  事后證明他撤走高橋鎮的爪牙,并沒獲得三郡主一群人的允許,而他留在南京的爪牙,堅稱曾經獲得允許,認為他傳播消息,并非屈服于曹世奇的壓力而撤人。
  可是,他無法舉出允許他將人撤走的人是誰。
  据零星供給的消息說,曹世奇之后曾經兩或三次,又出現在淮東村,從不接近高橋鎮,住處如不在城內,很可能在淮東村附近。
  簡陋的村舍寒气甚濃,姓胡的主人叫胡圖,是不是真名就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了,反正不是什么有來頭的人物,住的地方簡陋,吃的可是大魚大肉。
  迎入扮瘸子的掌里乾坤,這位胡圖老兄本來開朗的神情一掃而空,變成苦瓜臉,一張受迫害無可奈何的苦臉引人同情。
  掌里乾坤可不是有同情心的人,不落坐擺出凶神惡煞相,腳也不瘸了,棗木雙頭拐搭在胡圖的左肩上,手上逐漸加上。
  “他娘的!你再生得賤,敷衍我。”掌里乾坤凶狠地說,“我一定把你打成南京板鴨,要不,就把你一身賤肉一塊塊剔下來。”
  胡圖矮了半截,雙手拼命想移動或抬起肩上所壓的拐,臉容扭曲變形,齜牙咧嘴,狀极痛苦。
  “老……天爺!我……我哪……哪敢敷衍你們……”胡圖像在哀號,“我……我手下二十余個猴子,哪……哪一天不是晝夜奔忙,跑……跑斷腿搜……搜尋曹世奇的下落?他……他一直就在城……城里躲藏不出來,我……哪有消息奉告?你……你打死我也……也是枉然,講講理好不好?”
  “混蛋!我不是來听你叫苦喊冤的,俗語說:得人錢財,与人消災。又說是:皇帝不差餓兵。咱們給了你不少好處,并沒虧待你……”
  “我們也盡心盡力呀!我那一群小猴子,全忙得人仰馬翻,從來就沒有如此勤快過。”拐的壓力減輕,胡圖總算不再痛苦,“我保證,我對天發誓……”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打門聲,打斷了胡圖的話。
  “是什么人?”掌里乾坤警覺地問。
  “可能是我那些送信息的人。”
  “可能?”
  “應該是。”
  “你開門,給我小心了。”
  胡圖呼出一口長气,小心翼翼移閂啟門。
  小戶人家進門就是堂屋,進來的是一個獐頭鼠目,身材矮小的人。
  “老大,准備走。”這個气急敗坏,似乎經過長途奔跑精力將竭,事態可能嚴重緊急,沒留意一旁有一個扮瘸子的人在場。
  “老七,怎么一回事?”胡圖急問。
  “姓曹的逐一搜尋仍然派有人,在高橋鎮暗中協助漢府的地方首腦。”
  “什么,他……”
  “他已經把水老鴉馮家兄弟打得半死,水老鴉可能招出黑鐵塔也派有人幫助漢府,黑鐵塔那些人擋他不住,毫無疑問會把咱們也招出來。按情勢估計,不超過一個時辰,那混蛋肯定會找來的,咱們這里沒有几個人,哪能阻止他撒野?老大,得赶快走。”
  “老天爺!他如果知道我派有人協助漢府……”
  “肯定會丟掉半條命。”那人焦急地接口,“還來得及,赶快躲到高橋鎮,那混蛋知道高橋鎮危險,不會冒險前往找你的。”
  “躲不是辦法,老七。”掌里乾坤拍拍老七的肩膀表示友好關切,“布下陣等他,才是拔除禍根的上策,只要知道他要到某處地方,他就死了一半了。”
  “咦!你老兄……”
  “不必急,你把所知的一切告訴我,知道曹小狗的動靜,才能厘訂對策。”掌里乾坤拉了老七坐下,“這混蛋是一大禍害,不除去他誰也休想安逸。”
  “哦!你是漢府的人?”老七有點恍然。
  “誰的人不必計較。”
  “這……你們能派人出來布陣?”
  “有何不可?”
  “你們的人全撤在高橋鎮,這几天沒有人肯离開追索曹小狗,可把咱們這些在南京混世的人害苦了,曹小狗放心大膽找咱們出气,你們如果再不出來追索他……”
  “其他的人是否出來,在下不敢保證,可以保證的是有切身利害的人一定會出來,當然必須有最佳的机會。現在,我听你詳細說出經過。”
  “好,我是目擊的人,見机溜得快,起來向老大報信。事情的經過是……”
  不久,掌里乾坤匆匆离村。他丟掉拐杖健步如飛,奔向五里外的高橋鎮。

  心月狐的潛居處不在煉真宮,在鎮上的一座大宅內。
  天羅院的人更多,而且有男有女,實力比玄女壇雄厚,匿居的宅院更大。
  天羅院主綠衣使者從煉真宮出來,臉上的神情難看极了,然后她出現在心月狐的住所,心月狐三姐妹親自接待她。
  “沒得到三郡主的許可,恕我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心月狐听了她的敘說,用同情的口吻說,“我知道該和你聯手行動,因為早晚我玄女壇必須面對曹世奇的搏殺,現在有了机會,豈能輕易放過?可是我身不由己,委實愛莫能助。三郡主真的不肯出動?”
  綠衣使者是向三郡主請求,出動人手至淮東村布陣的,但三郡主認為消息不可靠,拒絕出動所有的人手,宁可在煉真宮等候曹世奇前來送死,也不想外出与神出鬼沒的曹世奇拼命。
  她失望极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以同仇敵愾為理由,希望玄女壇的人和她天羅院殺手合作。
  “她甚至想阻止我出動呢!”綠衣使者不滿的神情刻畫在臉上,“她身邊的人,全是些膽小鬼。”
  “你堅持出動?”
  “我能不抓住机會嗎?”
  “可是……有此必要嗎?”
  “沈大姐,你還不明白嗎?”
  “不明白什么?”心月狐一頭霧水,“這本來就不是你天羅院的事,你和三郡主只有買賣的合約……”
  “內情你不了解。”綠衣使者苦笑,不便將天羅院与翻江鰲的恩怨說出,“如果曹世奇不死,三郡主可以逃回山東,躲進安樂州漢王府享福。你們也可以逃回真定府,潛身窮鄉僻壤避禍逃災。我們呢,我可以放棄揚州山門,但決不可能放棄天羅院的基業,更不可能躲起來不做買賣,早晚會被曹民奇赶盡殺絕。所以,天羅院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我圖謀曹世奇的心念,比三郡主更為迫切,只有殺死他,我天羅院才能屹立江湖保持威望。沈大姐,請幫助我。”
  “余院主,我抱歉……”
  “你們愿意在這里,眼巴巴地等曹世奇來殺你們?”綠衣使者大聲說,“等別人來打,永遠成不了事。你們多等一天,就多損失一分銳气,要不了多久,每個人所想到的事就是逃命。你是造過反的女英雄,該知道兵無斗志的結果,現在聚在高橋鎮的人,有几個人真有与曹世奇生死一決斗志?”
  “余院主,你不要杞人憂天,三郡主已有万全准備,已安排有可以對付曹世奇的人了……”
  “真的嗎?”綠衣使者搶著逼問。
  “這……”
  “哼!你比我更明白那不是真的,對不對?”綠衣使者整衣而起,“兵貴神速,我得走了。”
  “余院主,我只能祝福你們。”心月狐黯然地說。
  “我們彼此都需要老天爺祝福。”綠衣使者感慨万端向外走,“人的祝福同樣靠不住,你們如果聰明,赶快自謀生路,那個三郡主成不了事。你們跟著打江山毫無前途。”
  心月狐早就心中明白,跟著三郡主毫無前途,只是無法擺脫羈絆,認了命。

  住在煉真宮的三郡主是假的,碰上重要大事作不了主,必須盡快通知潛藏在鎮中的真三郡主,消息傳遞速度受到限制。
  真的三郡主接到信息,天羅院的人已經快速离開了。
  天羅院的人不听約束,三郡主极為生气,但也表明天羅院對除去曹世奇的事,确是盡心竭智最為積极,比她的人更忠心可靠。
  她立即急返煉真宮,召來無雙劍客商量。
  無雙劍客早就知道宮中有一個假三郡主,地位高的密諜們更是心中有數。自從与自稱陳素珍的美麗神秘女人勾搭上之后,這位大劍客在情緒上,有了顯著的改變。
  他不再留心三郡主的活動,已經知道三郡主的心目中沒有他,不再做儀賓或駙馬夢,何苦枉費心机,強抑自己的欲望,討好這個裙帶松的郡主。
  他真的開了竅,天下何處無芳草?
  顯然已無法獲致他所想望的權勢,沒有再積极謀取的必要,因此他對搏殺曹世奇的事,不再熱衷,提不起勁,對一些事務也不加問聞,躲在陳姑娘香閨幽會的時間,比在煉真宮与部屬相處的時間多。
  見到真的三郡主,他沒流露出往昔熱切忠誠的神情。
  “天羅院的人擅自行動,前往淮東村布陣對付曹世奇,這件事你清楚嗎?”三郡主黛眉深鎖,臉上仍有不悅的神情,“他們已經走了。”
  “我清楚。”他正襟危坐正經八百道,“郡主處理的事,我無權過問。”
  他不想指出假三郡主處理是對是錯,只表示他不會為這件事負責。
  “你認為他們有否成功的希望?”
  “應該不會。”他懶洋洋地說。
  “應該?”
  “是的,應該。”
  “為何?”
  “事實上我們已經被曹小狗孤立了,他在有耐心地等候我們出去和他玩命。我們已經集中全力,人多勢眾,他人孤勢單不敢來冒險,就等我們出去。這里与城內的中山王府不同,中山王府阻擋不了他的突襲,脫身也容易,所以他才敢大膽再三襲擊。他正希望我們出去找他,他可以在任何進地打了就跑。天羅院只有二十七個人,布下的暗器陣威力极為有限,所以……”
  “所以沒有成功的机會?”
  “應該沒有。”這次他答得斬釘截鐵。
  “要不要派人策應?”
  “郡主下令吧!”他又恢复無所謂態度,与往昔急于發表意見迥然不同。
  “我在問你的意見!”三郡主臉色不悅。
  他心中大起反感,但不便現于形色。
  他先前所說的一番話,等于是明白表示,不可出去和曹世奇玩命,當然是他的意見。
  “那就派人去吧!我領隊。”他臉色一沉,“還來得及赶到淮東村,協助天羅院的殺手布陣。南京方面的人我指揮不了,最好由湯主事与公羊總管挑選人手。”
  “咦!你怎么啦?”三郡主狠盯著他。
  “我?我只是京都方面的一個參贊。京都的郝主事很看得起我,言听計從放手讓我辦事,我也不負郝主事所托。我希望赶快辦完這里的事,赶回京都過年。現在有机會擺布曹小狗,我不想放過好机會。”
  “我明白了,你在生我的气。”三郡主突然改變態度,嫣然一笑媚態橫生。
  “我怎敢?”他也泰然一笑,顯得极有風度,“漢府的組織与江湖組合是不同的。江湖朋友桀驁不馴,合則留不合則去,一言不合,揮袖一走了之。漢府的組織主從分別嚴格,唯命是從,軍令如山。我在南京有如龍游淺水,哪敢對主人生气?當初在真定,郡主的親信以外的人,我都有權指揮自如,玄女壇的姑娘們,就不敢在我面前充人樣,現在怎樣?她們七姐妹我就不敢向她們下令,請湯主事和公羊總管挑選人手是應該的呀!他們是南京鳳陽方面的司令人哪!”
  “你知道我不是指挑選人手,牽涉到指揮權的事。”
  “哦!那又指什么?”他糊涂裝到底。
  一個挑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旦決定放下,心中沒沒有負擔,處理事務就會丟下感情的包袱,趨向用理智解決問題。
  無雙劍客就是放得下的人。他心中沒有負擔,三郡主就失去左右他的媚力,轉而為自己的利益精打細算,牽涉到不利的因素,用心机設法減少損害,回避敏感而損利益的問題。
  往昔要求表現自告奮勇的作法,他加以摒棄作有效的調整,不再感情用事,不再為追求三郡主而浪費感情,更無意重新拾回已經放下的感情包袱。
  “你知道我指什么。”三郡主笑不出來,臉色漸變。
  她再也看不到無雙劍客往昔熱切的目光,再也看不到急于表現,替她建議策划執行的忠心耿耿表情。
  似乎無雙劍客成了一個陌生人,一個對成敗無關痛痒的普通部屬,不再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的普通百姓,甚至是一個無欲則剛的巨人。
  她是男人追求的名与色最高象征,所有追隨她的人,都阿諛承歡討她的歡心,她是未來的公主。
  現在,無雙劍客的態度突然轉變,她有點難以适應。
  無雙劍客聰明机警,舍棄感情轉用理智,更為老練机詐,立即發現危机。
  “目下急切需要解決的,是要策應天羅院采取何种行動,其他不是問題。”他立即改變了話題,笑容可掬,不想引起三郡主惱羞成怒,“我想,郡主也許擔心天羅院乘机一走了之。”
  “他們敢?”三郡主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
  “也許不敢。但潰散而走始終不构成背叛,与敢与不敢無關。我們不可能向曾經忠心耿耿,替我們勇敢地向仇敵攻擊,情勢不利而潰散的人,采取嚴厲手段報复問罪。這樣吧!我帶一些人前往策應相机行事。”
  “不必去了。”三郡主有點沮喪,“如果他們真要走,我們也無法報复制裁,天下大得很,任何一處角落他們都可以藏身,即使江山已經在我手中,我也不可能令天下人窮搜遍掘把他們找出來。”
  這是實情,天下各地,天知道有多少罪犯生活其間?嚴刑竣法,也決不可能使罪犯絕跡的。
  三郡主不派人策應,斷絕天羅院的支援。
  綠衣使者向玄女壇的人,說出行動的意圖,用意就是希望透過心月狐,勸說三郡主一同大舉出擊。
  這回希望落空,天羅院必須孤軍奮戰了。
  他們必須抓住机會奮戰,目標并不在于替三郡主效忠,更無舍死完成買賣合約的念頭,完全是為了日后生存而奮戰。
  因為曹世奇如果不除去,早晚會找到他們的,曹世奇已經明白地表明態度了,雙方必須有一方去見閻王。
  無雙劍客向三郡主暗示,天羅院有一走了之的可能,并非憑空臆測有意抹黑,而是确有此可能。
  一旦面臨毀滅,大不了樹倒猢猻散,每一個殺手都另有身分,身世如謎,散處天下藏匿,何處不可容身?三郡主制裁力,反而沒有曹世奇強大有效。
  太祖高皇帝靠白蓮教、彌勒教、明教(西方宗教)起家,登上龍座之后,大殺特殺這些教友教徒。
  結果,這些教友教徒皆轉入地下,有些另以各种名目另起爐灶,依然在天下各地秘密逍遙,蓄積造反的資本,殺不胜殺,永遠除之不盡。多加几個天羅院逃匿的人,官方的治安人員也無能為力,緝捕無望。
  曹世奇如果不出面,隱身在南京附近潛伏,三郡主即使能指使所有的官方与江湖人士皆出動,也將如在大海里撈針。
  如果曹世奇往天涯海角一走了之,更有如龍游滄海悠游自在,出動百万精銳,也只能捕風捉影毫無希望。
  三郡主被無雙劍客的暗示所影響,決定撒手不管,便決定了天羅院的生死存亡,有如自斷雙翼。
  注定了的,改變不了。

  煉真宮有兩位首腦,是實際處理宮務的人。
  宮主是丹霞真人,當然是一宮之主。對外的,是道全法師,遠近知名的法力通神有道全真,俗家有不少親友居住在南京附近,聲望不比丹霞真人低多少。
  大河以南的天師道教派人士,与大河以北的教友最大的不同,是北派必須出世,個人苦修,不沾塵俗;南派正相反,不茹素而且可以有家室,合籍雙修。
  道全法師就是有家室的人,家眷有多少卻無人得悉。
  宮主丹霞真人也有家室,但在何處同樣是謎。
  道會法師所居住的靜室,与丹霞宮主一樣最為幽靜隱秘,真的三郡主剛离開煉真宮,陳素珍姑娘便被召至道全法師的靜室。
  這位法師身材高瘦,真有几分仙風道骨神仙气概,生得鷹目高顴,薄嘴唇尖下巴,留了三綹長須,年近花甲精神依然旺健,如果披上法服,是信徒不敢逼視的神仙。
  在高橋鎮,他的知名度要比丹霞宮主高,因為丹霞宮主高不可攀,很少露面,与外界少有接触。
  “小素,你好大的膽子?”道全法師吹胡子瞪眼睛大發雷霆,“你到底在石小子面前,說了些什么挑撥离間的話?”
  “咦!二叔,是三郡主亂栽贓嗎?”陳素珍不是一個馴順的晚輩,說話也沒有多少敬意,“我什么都沒說,反而從中化解她与石參贊的誤會,直接消除他們之間可能發生的沖突,她不謝我反而怪我?真是狗咬呂洞賓,她是什么意思呀?”
  “你听著,安分些,不要給我惹是生非。”
  “二叔,你老人家不要管好不好?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及時留下石玉,師伯的太真迷宮,很可能雞飛狗跳,大白于塵世間。”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道全法師沉叱。
  “是嗎?”她冷笑,“恐怕連師伯也走了眼,看錯了石玉,三郡主走眼更不足以為奇了。”
  “你意何所指?”
  “石玉的人才武功,比我們所想象的要高明多多。我發覺我在太真迷宮外圍制住他,真正的內情并不單純,表面上他被太真浮香所制,但我感覺出他并沒真的被制住。三郡主把這种奇才看成垃圾,我把他看成寶。三郡主丟,我撿,大家各取所需,沒有利害沖突,那就相安無事,我不會興風作浪。如果不,誰怕誰呀!三郡主可能用皇家郡主身分欺壓天下人,她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二叔,她如果敢在你面前無禮……”
  “她還不敢。”道全法師傲然一笑,“她要我轉告你,不要挑撥离間。”
  “不許我与石玉往來?”
  “她沒說,但我……”
  “怎樣?”
  “我感覺得出,她很不高興。”
  “哼!她丟我撿……”
  “小素,你要明白,女人小心眼,把曾經喜歡的人或物加以丟棄,內心難免留下一些印象,一旦被人撿走,必定產生難以言宣的反感,這是正常反應。依我的揣測,她似乎無意丟棄石玉,只是……”
  “讓我處理吧!二叔,我保證不用挑撥离間的手段,爭取自己的權益。石玉不是小孩子,不是垃圾,他有他的主見,三郡主最好不要向我用手段耍花招。”
  “你打算如何處理?”
  “天机不可泄露,嘻嘻……”
  輕笑聲中,她像花蝴蝶般飛出靜室。

  心月狐是有心人,似乎早已料到無雙劍客要來找她,她的六位同伴,知趣地回避不打扰她。
  寄居的內房不是香閨,但是大戶人家的居室,住房仍然相當的有規模,家具一應齊全,一樣也不少。
  兩人沏了一壺好茶,在頗為溫暖的內室敘舊,取暖的火盆旁,水壺發出沸騰的呼嘯噴气聲,但并不造成噪音扰亂听覺。
  “你們真忍心見死不救?”心月狐笑問。
  “那不關我的事,我們不談這种事好嗎?”無雙劍客滿面春風,似乎天羅院的出動,真的不關他的事,“我是專程來向你道謝的。”
  “怎么說?有道謝的理由嗎?”
  “如果你不透露煉真宮的底細,我還會繼續扮演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我算是服了你,居然一到南京,便知道煉真宮的秘密。”
  “別忘了,玄女壇在匹夫愚婦中的能力和手段。我們一住進高橋鎮,所有的鎮民都會供給我所要的消息。對你,我也服了你。”
  心月狐表面上流露出愉快的神情,內心卻把這個大劍客恨得要死。
  “也有服的理由嗎?”
  “你對三郡主放得開的態度,在我這种女人的心目中,确是极不尋常的大丈夫气概,很少有如此豁達的英雄好漢,我猜,一定另有原因。”
  “你不是消息靈通嗎?”
  “嘻嘻!有些消息,不可能從鎮民口中獲得的。”
  “你猜好的。”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么猜呀!不過……”
  “不過什么?又想吊胃口?”
  “道全法師家中,一定發生了某些事。”
  “你真的知道所謂艷窟?”無雙劍客轉變話鋒。
  “你給我裝糊涂?”心月狐笑笑,“你進去了,不是嗎?我所說的某些事,必定与艷窟有關。”
  “厲害。”無雙劍客由衷地說,“三郡主利用你們對付曹小狗,确是用錯了人,她應該請你們進行更有价值的工作,組合廣大的民眾活動网。像你們在真定附近的玄女壇,就是深植民間的超凡成就,她竟然利用你們幫助好對付一個浪跡天下的混世浪人。所以,我對她相當失望。”
  “所以,你放下她。難怪這几天你精神愉快,滿臉春風,流露出風流倜儻本來面目。我想,你已經找到取代她的人了?”
  “哈哈!我在打算用你取代她的主意呢!”無雙劍客親昵地輕拍心月狐的香肩,笑容得意极了,“平心而論,你哪一點比不上她?”
  “權勢,石兄。”心月狐開始流露艷冶的風情,說的話卻相當嚴肅,“她是金枝玉葉,未來的公主,你追隨她裙下,不就是為了權勢嗎?人貴自知,我哪敢和她比?你想打我的主意,那是存心不良,有意坑害我。”
  “咦!你……”
  “如果她要你除掉我,你怎辦?”
  “這……”無雙劍客一楞,欲言又止。
  “反抗?”
  “不談這些惱人的事……”
  “所以,你最好把我當作普通的朋友,不宜久留。走吧!我不希望三郡主把我當成情敵,我怕她,更怕你奉她之命掂著劍來找我。喝了這壺茶,我送你出去。”
  “呀”地一聲,房門打開了,來了靈幻仙姑和巧云仙子。
  無雙劍客知趣地喝干了杯中茶,依依不舍地告辭。
  顯然的,心月狐對他的勾引毫無興趣,及時的安排了兩位同伴勾消他進一步挑逗的意圖。
  心月狐知道他曾經進入艷窟,了解他与三郡主之間的感情變化,于是抬出三郡主來作擋箭牌,就已經有效的阻止他進一步挑逗的意圖了,再加上兩姐妹的助威,他不得不承認失敗。
  既然他已經不在乎三郡主的對他的看法,他用不著壓抑自己的風流本性,自尋快樂追逐其他的女人。他的本性是到手的美女愈多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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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孤萍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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