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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直撼心脈令人气窒神昏的獅子吼連續轟然震耳,与兩條龍的震天長嘯相糾纏。
  正南沒有聲響傳出,兩個人:慕容門主和一位婦人,兩人披發仗劍,穿了有點像道衣的黑罩袍,似乎像鬼也像神,顯然要等候屋內的人沖出躍登瓦面,留這一條路讓受不了聲波襲擊的人逃出,以便及時顯神威加以截殺。
  東北角的飛檐上,出現逍遙公子的朦朧身影,手中有一具牛筋索特制的彈袋,外型极似北地武林朋友使用的彈弓,但不用弓臂發射,加了扔柄用手扔發。
  他的鐵蓮子不能及遠,早就准備了彈袋,彈是鐵制的,大加雞卵,比鐵膽稍小些。
  彈袋一掄,驀地鐵丸破空而飛,破風的厲嘯聲如隱雷,卅步距离一閃即至。
  這玩意不易准确擊中目標,黑夜中更不易命中,彈离袋不能有毫厘的偏差,不像彈弓或箭可以瞄准發射,所以很少有人使用這玩意應敵。
  第一枚落空,第二枚銜尾而至。
  東面搖鐘的人剛發現有重物從身側以高速飛過,還弄不清是何物体,可怕的打擊及体,鐵丸擊中右腿,沉重的打擊力像是千斤巨錘貫体。
  “啊……”這人飛震而起,帶著搖曳的慘號,向下面的屋角拋墮而下。
  “哎……啊……”站在稍后的另一個人,也慘號著向下摔倒、滾墮。
  聲波聚合的中心點壓力驟減,窗格不再震落,瓦檐停止下墮。
  重物高速破空聲一陣比一陣急驟,被擊中的人慘號聲惊心動魄,其它三方的人便知道不妙。
  “有人用弓箭偷襲!”有人狂叫。
  黑夜中用弓箭襲擊,這可不是好玩的事,不叫倒好,叫出之后人人膽寒,斗志全消。
  “啊……”西面有人叫號,摔落,是站在擊腰鼓的人后方,替同伴警戒的人。
  擊腰鼓的人大駭,膽落地向下一伏,腰鼓失去作用。
  獅子吼不可能不斷發出,這是极耗精力的事,平時与人交手,一吼對方即倒。范堡主不自量力連續吼了十余聲,已經后勁不繼了。
  一舉殲滅的計謀落空,自己方面的人死傷近半,慕容門主心中一寒,怎敢再逗留枉送性命?立即斷然發出撤走的信號。
  范堡主剛听到信號,便听到身側的瓦面發出暴響,碎瓦紛飛中,飛行的厲嘯聲入耳,不想功敗垂成撤走的心念一掃而空,立即向后急撤。
  院廳燈火重明,全店騷然。
  由于聲波以院廳為中心,三方聲波齊聚,因此除了獅子吼的吼聲是分散的,波及附近的人以外,損害集中在院廳。
  小羽人事不省,頭腦受到震撼,救醒后仍有點神智不清,要花些時日調養才能复原。
  兩條龍定力超人,而且曾以內功發出嘯聲自衛,阻擋了部份聲波的威力,因此精力損耗過巨,像是大病了一場,狼狽已极。
  卓勇比兩條龍的修為稍淺些,全身松散有气無力,吃足了苦頭,連爬起來的力量都消失了。
  查驗過小羽和卓勇受損的情形,逍遙公子鋼牙銼得格支支地怪響。
  “我們已經有一半人受到沉重的傷害,今后要特別小心。”他向恨得咬牙切齒的甘鋒夫婦說:“這些混帳東西,沒有一星一點豪霸的風度,再三偷襲玩弄詭計,這筆賬他們將加倍償還。”
  “公子爺,我們也去鄴鎮鬧他個雞飛狗走,以牙還牙。”甘鋒憤怒地說。
  “不,時辰未到。”他斷然拒絕。
  “可是,他們……”
  “不管他們怎么卑鄙,我們得守信。”他鄭重地說:“我們理直气壯,揚名立万期間,信義為先,他們可以不仁,我們不可以不義。他們情急亂了章法,我們不能亂。記住,明天放出卓勇和小羽受傷,近期起不了床的消息,咱們七個人,已經有四個人不能拚搏了。”
  “公子爺!那……那豈不是……”
  “讓那些混帳東西寬心。”
  “卻對我們不利……”
  “照我的話做,甘鋒。”他冷冷一笑:“他們高興不了多久的,就讓他們死前過一段快樂日子吧!”
  城東南的畫錦坊安陽酒肆,是一處真正的酒徒品酒小店,不賣大魚大肉。店堂左側是花木扶疏的雜院,建有古朴的亭台作為酒客小飲的聚會所,不論賢与不肖,皆可邀三五知己,在這里小飲拋卻煩惱,甚至喝些俚調下兩盤棋,算是真正消閒的地方。
  申牌初,炎陽正烈,在安陽酒肆的雅院喝兩杯,還真是寫意的事。
  一座小亭中,千幻劍父女、六合潛龍、金筆秀士、另兩位千幻劍的朋友,六個人一面小飲,一面閒聊。
  司空碧玉今天穿了男裝,一個穿了碧衫的少年公子,顯得极為出色,真可以讓大閨女們芳心紊亂。
  小亭設了兩副座頭,便于朋友多的人聚會,酒肆的主人設想得十分周到,由于四周有花木映掩,最近的另一處食座是一處花棚,遠在五六丈外,因此酒客們可以攜眷光顧,不必顧慮不規矩的酒客前來打扰。
  三位男女沿花徑踏入小亭,無法攔阻闖入者的店伙,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懇求他們不要亂闖,當然毫無效果,三男女根本不加理會。
  男的是二堡主神劍勞修武。另一位是离魂門的外堂總管羅七,真正的名號是謎,离魂門的人對外從不亮身份名號。女的是沖霄鳳霍窈娘,掌里乾坤的妻子,江湖朋友又愛又怕的美麗母大虫。
  認識六合潛龍本來面目的人并不多,顯然他們是沖千幻劍和金筆秀士而來。千幻劍的聲望比濁世威麟高,金筆秀士也是名號響亮的俠義道新秀。
  “司空大俠雅興不淺。”勞二堡主皮笑肉不笑抱拳打招呼:“大熱天在此地小飲,确也是賞心樂事。”
  三人占了另一某,气氛倒還友好。
  “偷得浮生半日閒嘛!”千幻劍笑笑:“從洛陽過河,就碰上貴堡大顯神威轟動江湖,在下到處看看,确也忙了一頓時日,抽暇与朋友小聚散散心,人總不能整天緊張度日,是不是?”
  “司空大俠忙著替敖老弟管閒事吧?敖老弟在真定曾露俠蹤,從孟津過了河又折回來,一直就跟在敝堡的人后面公然亮像,不會是為了看熱鬧吧?”
  “在下的确是有意看熱鬧。”金筆秀士笑吟吟地說:“在真定,在下与逍遙公子有些小誤會,曾經交手拚搏,在下技不如人,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在下用不著羞愧,武功不如人并不是可恥的事。司空大俠無意管閒事,也管不了威麟堡的閒事,只是一時好奇,坐山觀虎斗,看今日江湖道,到底是誰家的天下,勞二堡主反對嗎?”
  “呵呵!在下無權反對。只是,逍遙公子失敗已成定局,諸位恐怕沒有什么好看的了,該不會抬出武林道義,干涉這件事吧?”
  “呵呵!真的呀?”千幻劍大笑:“只怕未必,勞二堡主未免太樂觀了吧?在下不會出面干涉你們黑道之爭,逍遙公子也不會不識時務找任何人投訴,迄今為止,他一直就拒絕与在下見面呢。勞二堡主認為他失敗……”
  “他還有三個人,就算每個人有三頭六臂,也只有十八條胳膊。加上几個見不得人,在一旁偷偷摸摸打濫仗的宵小,也成不了气候。司空大俠,去勸勸他吧!”
  “勸什么呀?”
  “勸他認了吧!赶快逃走,還來得及。”
  “老天爺!你們居然還沒看出危机,好可怜。”金筆秀士搖頭苦笑。
  “你說什么?”勞二堡主擺出前輩嘴臉,不悅地問。
  “逍遙公子一直就与你們保持半日腳程,你們卻不知道他的用意。他如果想動手,早就在途中了斷啦!還用等你們与實力強大的朋友聯手?閣下,他已經准備澈底鏟除你威麟堡在江湖的所有勢力,包括所有的親朋好友,你們卻在即將毀滅前慶賀,豈不可怜?”
  “胡說八道!”
  “呵呵!但愿在下真是胡說八道,就可以少死許多人。天下第一堡毀滅,逍遙公子就可以取代濁世威麟的江湖地位了,這种机會,一個武功蓋世的人花十年歲月,也不見得能等得到呢!呵呵!勞二堡主不會是來請司空大俠出面,促請逍遙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放棄毀滅威麟堡的念頭吧?”
  “來不及了,小子,你知道逍遙公子不會听咱們這些白道俠義人士的話,司空老弟前去勸說,保證會碰一鼻子灰。”六合潛龍大聲說:“事到如今,如果你小子是逍遙公子,你會放過這大好机會嗎?”
  “我……可能不會。”金筆秀士說:“名利二字,真正看得開的人又有几個呀!你老人家不會把小侄看成圣賢吧?小侄像一塊圣賢的料嗎?”
  “任何圣賢,也阻止不了這次江湖大殺劫。”司空碧玉接口:“也許有一個人,能減少一些血腥。”
  “誰?”千幻劍問。
  “小孤。”
  “小孤?那位小侍女?”
  “不錯,但她不是侍女。逍遙公子很愛護她,她是孤云別墅申若天的女儿,她是唯一能影響逍遙公子情緒的人,但她不會幫助曾經迫害她的人。看來,這場左右江湖大勢的殺劫,已經無法挽救了,威麟堡不但已注定毀滅的噩運,离魂門五十年的根基也將被澈底拔除。”
  “可歎。”六合潛龍搖頭苦笑:“勞二堡主,還有一天……不,大半天時光,明日午時之前,諸位也許來得及自救,先送還車馬金銀,雙方平心靜气坐下來談,善后問題是可以解決的,不然……”
  “不要分心在咱們這些人身上打主意。”千幻劍接著說:“老實說,要咱們出面勸逍遙公子罷手,在下自問還不夠份量呢!”
  几個人一彈一唱,勞二堡主三個人盡管認為是胡說八道,心中不無疑問,至少逍遙公子迄今仍然態度強硬是事實,誰敢說此中沒有陰謀?
  勞二堡主向同伴一打眼色,匆匆走了。
  “看來,威麟堡是落在复仇之神手中了。”千幻劍歎息著說:“命中注定了的,任何人也無法挽回劫運。逍遙公子挖下了陷阱,他們是非往里跳不可了。”
  “爹,他們的确太過份了,是不是?”司空碧玉恨恨地說。
  “以一個黑道梟雄來說,還不算過份呢!還有人做得更毒更絕。丫頭,孫中官那筆寶石奇珍,逍遙公子真沒弄到手?”
  “那是不可能的,血腥殘殺展開,女儿曾目擊經過,那時他已被范梅影用空靈香迷倒了。劫寶人為數眾多,紛紛搶奪一哄而散,他那有机會沾手?”
  “裴老哥,閻知縣的珍寶……”
  “那晚出事時,逍遙公子的确在城里。”六合潛龍苦笑:“要不,我和敖小友恐怕活不到現在,至于爾后威麟堡的人,在宁晉攻擊二君一王,逍遙公子是否在暗中參予,我就無法估料了,他不在宁晉也是事實。這位公子的所行所事,可說宛若神龍神鬼難測,似乎每一步皆經過周密的計划,配合得天衣無縫。我敢說,即使我們不曾替他勸阻那些想幫助威麟堡的黑白道群雄,他也應付得了,而冒失地參予的人,也注定了從江湖除名的厄運。”
  “你對他好象有點恐懼呢。”
  “何止恐懼?簡直是心膽俱寒呢。”六合潛龍說:“我和鬼手龍老哥和他同坐在一起,就在金聲离魂鼓的無聲音波,碎杯的剎那間,他就像鬼一樣在咱們眼前消失了。我和鬼手龍談過,都承認如果他要我們的老命,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這……他真有……”
  “老朋友,你最好是相信。”六合潛龍說:“威麟堡的人毀滅已成定局,我耽心的是,他取代濁世威麟成為威加江湖的大豪之后,會不會也像所有的梟雄一樣倒行逆施?權勢膨脹至某程度,倒行逆施的可能性也隨之增加,日后,必定与咱們俠義道有了利害沖突。老天!那一天會來的,你我將無可避免地卷入更狂的暴風雨中心,他將順理成章地替咱們一一除名,你我的日子難過得很呢!”
  “你說得我也感到心惊肉跳了。”千幻劍打一冷戰:“看了陰差的可怖形狀,与五女魃的惊世魔像,我直覺地感到,只有菩薩和神仙,才能殺死陰差和女魃。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會有的,老朋友。”六合潛龍悚然地說:“這一天而且會來得很快。”
  “難道……難道真無法挽回烈火焚天的江湖劫難嗎?”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像碧玉丫頭所說,只有小孤姑娘可以影響他的情緒,而小孤能深明大義,能規勸他做英雄而不做梟雄。但小孤如果真是孤云別墅主人申若天的女儿,不匡佐他做梟雄已經不錯了,申若天本來就是一個梟雄。”
  “女儿去找小孤談談。”司空碧玉說:“我和她還談得來,相信她不希望逍遙公子步她父親的后塵。”
  “我陪你去,相机勸勸逍遙公子。”金筆秀士說。
  “也好,盡人事听天命。”千幻劍無可奈何地說:“走一步算一步,走總比不走好。”
  不久,三個人出現在客院的院門外。
  院子那一端,甘鋒站在院廳的階上。
  三個人,領頭的是离魂門外堂總管羅七。另一個是外堂重要執事武清泉,与及領逍遙公子至魔域幻境的女人。
  上次女人領逍遙公子深入幻境,再由武清泉領入直至廳外。
  “离魂門羅七,求見逍遙公子。”羅七站在院門外高叫,不敢亂闖。
  “來,悉從容便,但是否能去,概不保證。”甘鋒冷冷地說。
  “甘兄,此非待客之道。”
  “你們不配稱客。”
  “在下抱有和平誠意而來,沖江湖道義,在下要求貴方以客相待。”
  “家公子是貴門主請去作客的,結果如何?”
  “彼一時,此一時,甘兄……”
  “明日午正,家公子彼時再与諸位再見;此時,你們不要來。”甘鋒毫不讓步:“非來不可的話,生死存亡自己負責。我對你們這些不像人樣的雜种恨透了,恨不得見一個牢一個,絕不含糊。”
  羅七強忍怒火,与兩同伴低聲商量片刻,然后昂然舉步踏入院子,直向院廳接近。
  “甘兄,請代為通報。”羅七行禮含笑說:“离魂門羅七,求見貴公子。”
  “你們稍候。”甘鋒真像個大戶人家的門子,擺足門子派頭。
  片刻,甘鋒重新出現。
  “進來。”甘鋒冷冷地說。
  門子對付身份名望低的人,就是這副嘴臉。
  “謝啦!”羅七仍然擺出笑臉,但心中恨得要死。
  三人踏入院廳,里面堂口出來了逍遙公子。
  “有兩位老相好,不是生客。”逍遙公子笑容可掬:“三位請坐。呵呵!諸位敢來,在下确是大感意外,也莫測高深,斗心計机謀,我逍遙公子确是自歎不如。”
  “喬公子,在下确是怀有万分誠意求見的。”羅七邪邪的笑容倒也能表示出誠意:“為了雙方的利益,与及避免同類相殘,羅英不得不來,与敢不敢無關。”
  “好啊!行家口吻,想必中听,尤其是有關利益的事,喬某愿聞高論。”
  “敝門主上次多有得罪,只是情勢不由人,事非得已,請公子海涵。”
  “小意思,情勢不由人,貴門主不算錯,連古代的空前絕后大英雄楚霸王,也會擺鴻門宴請劉邦,只怪在下年輕識淺,不該逞英雄講道義送上門去找死。”
  “敝門主知道不對。”
  “他還夠風度嘛!”
  “敝門主的意思,是璧還公子的車馬金銀,那是范堡主送的,事先敝門主并不知道來路。然后打發威麟堡的人离開敝山門,离魂門脫身事外,与公子不傷和气,公子与范堡主的是非,敝門不再過問。”
  “貴門主這种舉措,未免太不上道吧?”逍遙公子不笑了,語气中有明顯的責難。
  “公子怎認為敝門主不上道?這該是兩全其美,對雙方都有利的舉措,避免不必要流血的好辦法。”
  “這辦法一點也不好。”逍遙公子冷笑:“車馬金銀是范堡主搶走的,為何要由貴門璧還?在下該找范堡主算賬呢,抑或該找貴門主?這一轉手,就表示貴門主包攬了這樁是非,在下接受了,也就表示貴門主已經原物奉還,在下既不能再找范堡主,也不能再找貴門主了,這算什么?在下的十余万兩銀票向誰要?救災的廿万兩銀子向誰要?閻知縣那筆珍寶向誰要?你說吧!”
  “喬公子,不要這樣逼人。”羅七沉不住气了。
  “奇怪,你們都在逼我,你閣下怎么反咬一口,說我逼人?”
  “在下是怀有誠意……”
  “你說我沒有誠意?”
  “大家讓一步,天下可以去得……”
  “你去地獄好了。”逍遙公子拂袖而起:“天下間居然有講這种強橫道理的人,你們走吧!甘鋒。”
  “小的在。”站在廳門旁的甘鋒大聲答。
  “送客。”
  “遵命。”
  “喬公子……”女人急急地叫。
  “你給我听清了。”逍遙公子向女人沉聲說:“不管你們怀了什么鬼胎而來,在下不會再上當了,你們的信用差得很,說什么在下也不會相信的。”
  “你們再不走,休怪甘某得罪你們了。”甘鋒厲聲說:“你們請吧!”
  “你……你你……”羅七咬牙切齒叫。
  “你還不明白嗎?”甘鋒拔劍:“那么,在下就讓你明白。”
  逍遙公子已進入內堂去了,出來的是古媚,手中有光芒四射的長劍。“好,咱們走。”羅七恨聲說:“你們將永遠永遠后悔,無可挽回。”“滾吧!你想在嘴皮子上逞英雄嗎?”甘鋒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談判之門已完全閉死,和平已至絕望關頭,唯一可做的事是各走极端,血腥相見。
  天一黑,冀州客店是最忙碌的時候,旅客川流不息紛紛落店。人聲嘈雜混亂已极。
  逍遙公子這間院子燈火全無,靜悄悄一如往昔。
  三更天,數十個黑影傾巢而至,快速地破屋攻入,聲勢如潮。
  可是,逍遙公子七個人蹤跡不見,鴻飛杳杳。
  入侵的人失望而去,也歡天喜地而去。
  店伙們不敢外出,但躲在屋中听到有人叫吼。
  “這怕死鬼虛張聲勢,原來早就定好逃走之計了。他逃不掉的,就算他上天入地,威麟堡的人也會把他搜出來剝皮抽筋示眾江湖。”是范堡主的聲音。
  “我离魂門眼線遍天下,他能躲得掉?”慕容門主的嗓門也大得很。
  當然,他們是有意說給店中人听的,等于是昭告江湖,威麟堡与离魂門聯手,要搜遍天下,搜出逍遙公子來剝皮抽筋,不想受牽連的人,必須置身事外躲遠一點,誰想幫助逍遙公子,就必須冒被威麟堡离魂門共同搏殺的凶險,智者不為。
  果真有下雨的征候,風起了。云也有了,大太陽逐漸被逐漸增濃的云所掩,失去了部份熱力。
  鄴鎮的魔域幻境,因日色逐漸近午而气氛逐漸緊張。逍遙公子固然在昨晚逃离府城下落不明,就算不逃走,三個人不成气候,但不能不防,多派几個人巡邏戒備總是好的,至少可以提防意外。
  鎮上有一所社學(公設學塾),傳出午正的鐘聲。
  魔域幻境占地甚廣,足有十里方圓。
  這荒野在最近五十年來,附近的鄉民可說從來就沒進去過,鄉民迷信甚深,對妖魔鬼怪敬畏有加,誰敢往妖魔鬼怪出沒的地方亂闖?
  大白天也對那一帶荒野草木望而生畏,晚上的鬼號狼嗥更令鄉民心惊膽跳,尤其是近河灣一帶,接近的人不嚇死也會變成神經錯亂的瘋子。
  鎮上的午鐘聲傳不到河灣,但午正是否正确周不著計較,反正多一分少一秒無關宏旨。
  但有些人是計較的,有些地方甚至隆重地放午炮,告訴人們這一天已過了一半了,要珍惜時間。
  一個村夫打扮的人,突然出現在河灣的草叢中,似乎是從地下長出來的。
  村夫挺身站起,伸了伸懶腰,悠閒地脫掉外衣,露出里面的藍緞子勁裝,再從草中拖出一句零碎,泰然自若地打扮自己。
  刀插在腰帶上,百寶囊系在左脅下,右脅挂了一只鼓鼓的革囊,左肩挂上發射彈丸的四尺長強力彈弓。
  最后,抓起系妥的一支松油火把。
  他是那么悠閒,那么從容不迫,健壯的身材一點也不蠢笨,亮炯炯的虎目奕奕有神。
  像獵人,卻又不是獵人,那身搶眼的勁裝,就已經明白表示他不是獵人。
  掏出了火折子,火刀一響,火星點著了火媒,撮口輕吹,再一晃,火焰驟升。
  草叢高及肩腰,他的舉動在約廿步外的樹叢也看得一清二楚。
  草因長期缺乏雨水,干的草葉比綠的多,正是引火的最佳媒介。
  終于,樹叢前出現兩個褐衣佩劍人。
  “喂!你干什么?”一名像貌猙獰的褐衣人厲聲喝問,一面偕同伴排草急步接近。
  “放火。”藍衣人高聲回答。
  火折子已經點燃了松油火把,火焰与黑煙上升。
  “什么?放火?”
  “是呀!這一帶狐兔豺狼甚多,一把火就可以把它們燒得毛焦肉熟,把里面九靈宮廢墟的妖魔鬼怪超登鬼菉,你說妙不妙?”
  “你該死!”兩褐衣人已經接近至丈外:“你好大的狗膽,原來是來找死的,亮万。”
  “五湖四海,任我逍遙!”
  “什么?你……”
  “逍遙公子的屬下,有什么不對嗎?”
  兩褐衣人臉色大變,火速沖上拔劍。
  后面十步外的草叢中,升起另兩位藍衣人,劍系在背上,手中有一枝五尺六寸長的長刃標槍,一左一右悄然飛槍政擊,手下絕情。
  “啊……”兩個褐衣人同時中槍,一個槍貫左背肋,一個自右背肋入体,狂叫著向前沖倒。
  舉火把的藍衣人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似乎對沖倒在胸前掙命的兩個半死人視若無睹。
  “是時候了。”搶近的藍衣人說,一腳往中槍褐衣人的腰脊,信手拔槍:“點!”
  火把向草中一伸,畢剝聲乍起。
  片刻間,自左至右共點燃了十余處火頭,最后一處火頭火舌上伸,第一處火頭的火已經燒近樹叢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人從三方到處放火,天干物燥,久旱的荒野草木見火即燃,一發不可收拾。
  往昔逍遙公子所看到的砦堡型建筑,原來是按八卦陣勢排列的,里面有人埋伏,而且負責施放以胡辛草加狼糞熏發的濃煙,作為魔域幻境的外圍屏障,离魂門五十載經營,的确成就斐然。
  大火一起,八卦大陣原形畢露。
  警鐘急鳴,大火已成燎原。
  离魂門用濃煙熏逍遙公子,這次反而被逍遙公子用火海來回敬,煙更濃,火猛烈,三面合圍,只有正北一面不放火。
  但要不了多久,東西兩面的火勢必定合圍。也就是說,里面的人,必須在大火合圍之下,從正北沖出來,不然將成為焦炭。
  魔域幻境外圍設有防火地帶,但火勢四面合圍,即使燒不到幻境內,猛烈的熱浪与嗆人的濃煙,也讓里面的人躲不住,這一著真夠毒的。
  火焰漫天,木材的爆裂聲震耳欲聾。
  一切机關埋伏,在火海中化為烏有。
  有人瘋狂地救火,但在三方几具強力遠程彈弓的鐵彈襲擊下,火沒救成,反而枉死了不少人。沒有人沖出,大火終于合圍。從西面火場外圍,繞往北走的三位藍衣人,從容地踏草灰而進。這一帶是淺草區,火是從這一帶往里燒的,所以已成了灰燼,間或有些粗草根仍在冒起陣陣青煙,殘留的火星正漸漸熄滅,大地仍然有點炙熱。兩里外,大火正繼續往里延伸,灰燼如雨點般下墜,人都變成了灰人。
  領先的年輕人英俊不凡,像貌与逍遙公子有八九分神似,要不是顯得年輕些,乍看之下,真會誤認他是逍遙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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