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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怪客遭暗算


  那時沒有甘肅省,蘭州屬陝西布政司管轄,陝西的轄地,直達甘涼。蘭州距此不算太遠,該地的有名人物,辛大爺不算陌生。皋蘭雙凶是蘭州家喻戶曉的大盜,凶暴殘忍手辣心黑,凶名昭著,聞其名小儿不敢夜啼。他們不僅在西北大名鼎鼎,在中原也十分響亮,因為五年前他倆曾經在中原闖蕩了一段時日,揚名立万威震江湖。
  听說是皋蘭雙凶,辛大爺暗叫完了,對付這种凶暴殘忍貪財愛色的人,除了訴諸武力之外,別無他途,但己方的二十八個人,要訴諸武力卻毫無把握!他心虛地說:“兩位英雄明鑒,在下……”
  “住口!咱們不听廢話,只要簡單明了的答复。”馬臉閻羅不耐地叫。
  辛大爺忍無可忍,沉聲道:“兩位不可欺人太甚。”
  血掌尹光嘿嘿笑,怪叫道:“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有待嫁的女儿,咱們是求親的男人,向你求親于禮甚合,誰欺人了?老東西!你可得說個明白。”
  馬臉閻羅更缺德,刻毒地接口道:“你有女及簪而不想遣嫁,安的是什么鬼心眼?難道說,你想留著自己受用么?”
  話說得太難听,簡直不是人話,辛大爺即使是泥人,也難免要發點土性,何況他本來就是凶橫殘忍的人,怎受得了?
  他眼中涌起重重殺机,無名火如火山般爆發。
  血掌尹光何等精明?向馬臉閻羅眨眨眼送暗號。
  辛大爺退后一步,大吼道:“斃了他們!”
  八名保鏢本就被雙凶的名號所鎮懾,心膽俱寒,不但斗志全消,而且早萌逃走的念頭,辛大爺卻不顧后果,下令斃了雙凶,大出他們意料之外,未能及時動手,一怔之下,雙凶已經循聲飛扑而上,怒嘯震天,聲勢駭人。
  四名引弓待射的保鏢有點手腳發軟,稍一遲疑,已失去集中攢射的机會,見雙凶已經發難搶先下手,為了保命全身,只好臨危拼命,紛紛將箭射出,四個人不能齊發,自陷死境。
  雙方相距只有四丈,雙凶的身法迅捷絕倫,身形一動,便迫近兩丈內,弓箭的威力已經減少至最低程度了。
  雙凶有備而進,弓弦剛張,兩人已各用暗器搶先出手,追魂釘和小飛劍如同暴雨般射向四名使弓箭的人,人在這剎那間向地面一伏。
  “嗤嗤嗤!”勁矢掠背部上空而過,厲嘯著飛走了。
  雙凶飛躍而起,拔劍瘋狂上扑,叱喝如雷。
  同一瞬間,四名使用弓箭的保鏢,發出可怕的厲號,發瘋似的滾倒在地,在地上翻轉哀嚎。
  辛大爺向后急退,后面十九名打手悚然伸出兵刃戒備,已沒有人敢壯著膽向前槍出聲援。
  雙凶的兩支長劍卷入四名保鏢的刀光中,“錚錚錚”暴響聲震耳,刀光霍霍。劍影飛騰,刀劍相接,火花飛濺,兩沖錯三盤旋,驀地響起一聲厲叫,一名保鏢被血掌尹光一劍穿透腹部,應劍倒地。
  同一剎那,馬臉閻羅一劍拂掉一名保鏢的天靈蓋。
  剩下兩名保鏢,恐怖地躍出圈外,沒命地向后狂奔。
  雙凶并不追襲,各自在尸体上拔回暗器。馬臉閻羅一面用死者的衣褲拭淨他的斷魂釘,一面向對面臉無人色的眾人桀桀笑,用釘尖指點著說:“一,二,三……唔!還有二十二個,算上小娘子,該是二十三個即將要見閻王的人。一照面間便死了六個,看來,收拾你們將毫不費勁。咱們皋蘭雙凶不動手則已,動手決不留活口,但今天沖著美麗的小娘子金面,且給你們片刻時辰衡量利害,以便讓你們決定要死還是要活。”
  血掌尹光倒拖著劍,徐徐迫進說:“殺二三十個人,在咱們雙凶來說可說是家常便飯,決不會手軟的。辛場主,把那丫頭交給咱們兄弟帶走,饒你的狗命。”
  官道西面蹄聲漸近,大批人馬已到了五里外。
  辛大爺拔劍出鞘,切齒道:“辛某只消有一口气在,誓与你們周旋到底……”
  辛姑娘突然排眾而出,叫道:“爹,讓女儿跟他們走。”
  辛大爺大惊,厲聲道:“小婷,你……”
  辛姑娘淚如泉涌,顫聲搶著說:“爹,這是上蒼在懲罰女儿,報應臨頭,絲毫不爽。反正這一天早晚要來,不如這時隨他們走算了。女儿之意已決,爹不必難過,行前,女儿有些不該說的話,不得不向爹瀝陳……”
  “小婷,不可,為父宁可……”
  “爹,請听女儿說。多年來,爹教養女儿成人,愛逾性命,寵溺縱容,無以夏加。爹,你老人家從來沒有教女儿,如何做人,如何處世,如何明辨是非,如何去愛人,以致女儿成了個人性已失的愚昧女人。爹,淺水牧場不能再像這樣子經營下去了,那些牧奴們也是人。這樣起家將受天譴,鬼神報應并非子虛,望爹能懸崖勒馬善待他們,女儿死亦無憾。唯一遺憾的事,是未能再見吳爺一面,以致爹的處境,仍然在危難之中……”
  馬臉閻羅冷哼一聲,厲叫道:“小娘子,你嚕嗦個什么勁,看樣子,你爹就不是個好東西,哭哭啼啼交待后事有屁用。告訴你,你如果打自盡的主意,大爺要把你們這儿搞個煙消火滅人畜不留。要跟咱們走,便給我乖乖上馬,不走,咱們就放火殺人,誰耐煩听你們窮嚕嗦?”
  辛大爺一把抓住姑娘的手,咬牙切齒怒吼:“不行,為父不能讓你……”
  姑娘揮淚掙脫他的抓握,盈盈下拜,忍痛叫:“爹多保重,女儿走了,犧牲女儿一人而能保全牧場,女儿九泉含笑,唯一祈望的是,爹今后必須心存忠厚,善以待人,革除牧場酷政,改過從善,女儿便可安心了。”
  說完,她再拜而起。
  辛大爺以手掩面,仰天長號。
  辛姑娘拭干眼淚,冷然向雙凶走去。
  馬臉閻羅向她招手,獰笑道:“過來,上馬,你和我一馬同鞍。”
  她凄然長歎一聲,向馬面閻羅走去。
  驀地,南面的矮林中踱出秋華和小白龍的身影,秋華一身青,小白龍一身白,十分搶眼。
  秋華輕拂馬鞭,仰天長笑,聲震屋瓦,笑完吟道:“風蕭蕭兮,古寺寒,美人一去兮,不复還。”
  小白龍彈劍相和,錚琮之聲和著悲壯搖曳的吟音,居然帶來了凄涼哀傷的气氛,籠罩了凶險的現場。
  血掌尹光怪眼一翻,大喝道:“那兩個東西是干什么的,閉上你的臭嘴。”
  兩人哈哈狂笑,小白龍收劍入鞘笑道:“咱們兩個討厭東西,分一杯羹來了。”
  辛大爺雙目噴火,怒叫道:“姓吳的,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馬臉閻羅冷哼一聲,向辛大爺問:“辛場主,沒你的事,這兩個小畜生由在下打發。你說,他們是不是為了令媛而來的?”
  辛大爺鋼牙一挫,硬著頭皮說:“正是為小女而來的……”
  “爹,你老人家還不想放手么?”辛姑娘焦急地大叫。
  馬臉閻羅鷹目厲光閃閃,向兩人迎去。
  小白龍一面舉步前行,一面向秋華低聲說:“老弟,說話必須小心,修羅奼女躲在大殿上,如果說話不謹慎,引起她的誤會,那就麻煩大了。”
  “兄弟理會得。”秋華笑答。
  “我對付馬臉閻羅,血掌尹光交給你。如果你認為沒有把握,可用游斗術纏住他,等我解決馬臉閻羅之后再說。小心那家伙的血毒掌,要用兵刃纏住他。”
  “多承關照,以一比一,兄弟還可應付,任兄請放心對付馬臉閻羅。”
  兩人進入寺前的廣場邊緣,馬臉閻羅也到了。
  血掌尹光在坐騎的插袋上取來兩條特制長鞭,向辛大爺冷森森地說:“把你的死手下搬走,在一旁看看咱們兄弟整治這兩個小輩。”說完,向三人照面處走去,將一條長鞭丟給馬臉閻羅。
  馬臉閻羅輕蔑地向小白龍掃了一眼,陰森森地問:“小子,你膽子倒不小,竟想在老虎口中奪食?”
  “哈哈!正有此意,只是咱們只想在閣下手中,救這位場主千金脫离魔掌。”秋華接口。
  “哼!你憑什么?”
  “憑胸中所學,憑一身俠骨。”
  “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小白龍哈哈狂笑,笑完說,“別臭美啦!老兄,你以為你們
  皋蘭雙凶是啥玩意?嚇得死人么?免了吧!須知光憑名號是唬不倒人的。”
  血掌尹光踏前一步,怒火上沖地說:“大哥,和這种小輩斗嘴,未免有失身份,斃了他們拉倒,先給他們一頓皮鞭再說,我先上。”
  馬臉閻羅倒忍得住,仰手虛攔道:“賢弟且慢,先問問他們的名號,以便替他們立墓碑,聊盡江湖道義。”
  “大哥,問他們干什么,年輕的小輩溝死溝埋,路死插牌,咱們又不是收尸人,何必理會這些。”
  小白龍仍然哈哈大笑,說:“辛大場主養了不少收尸人,今天倒得勞駕他們替你們收尸了,不必耽心這些事啦!老兄。”
  血掌尹光疾沖而上,丈八長鞭夭矯如龍,猛地抽出,嘯風之聲厲鳴。
  秋華立即搶出,拔劍順鞭勢急揮,“叮”一聲鞭梢掠頂而過,閃電似的從鞭下切人。馬臉閻羅一聲低嘯,也疾沖而上,長鞭破空抽到,沉叱道:“穿白的小輩,接鞭!”
  小白龍不拔劍,長笑聲中身形閃動,在鞭梢掃達前向側一閃,乘勢伸手急抓鞭梢,但沒抓住。
  “叭”一聲暴響,鞭梢突然折向,以更疾的奇速反抽而至,捷逾電光石火。
  小白龍挫身后退,叫道:“退入林中,和老賊們玩玩。”
  他發覺馬臉閻羅鞭法純熟,馭鞭的力道十分惊人,不易脫身,所以出聲招呼秋華向林中退,軟鞭不宜在樹林中使用。
  秋華連閃五鞭,總抓不住貼身切入的良机,血掌尹光的反應奇快,變招迅捷無比,空隙少至几乎無隙可乘的地步,最多只能搶入八尺左右,鞭梢便會立即凶猛地卷到,不但無法再進而且立陷危局,鞭梢宛若狂龍般從四面八方攻到,想脫身亦是不易,逼得他只好用奇奧的身法撤出,危机一發千鈞。劍封纏了鋼絲的特制長鞭,毫無用處。
  小白龍的叫聲傳到,他立即收劍向南面的林中急退。
  “你走得了么?”血掌尹光怒吼,奮起急追,但輕功稍差一籌,始終無法拉近,長鞭無用。
  秋華机警絕倫,他心中已有制敵之策,智珠在握,是以毫無怯意。他知道血掌尹光了得,可能是他成名以來,所遇上藝業最高明的頑強對手。他的劍曾与長鞭接触了兩次,皆被震得手臂發麻虎口發熱,不僅內力相差甚遠,而且老賊的鞭法也無懈可擊。老賊以血掌成名,也就是所謂已臻爐火純青的朱砂毒掌,可知掌法決不在鞭法之下。老賊舍長用短,不用掌而用鞭,正好將計就計,和老賊斗長鞭斗智不斗力,用智取方有成功的希望。因此他不入林,沿林的東側繞走,且斗且退,縱躍如飛,滑溜如蛇,在厲嘯惊心動魄,鞭影夭矯如龍中,有惊無險地且戰且退,長劍輕靈地挑撥連綿攻到的鞭梢,發出一串鞭劍接触的清鳴,不時爆出陣陣火花。
  追逐了三二十丈,追得血掌尹光憤怒如狂。憤怒可令人神智散亂,也令人本能地生出急攻躁進的舉動。血掌尹光被怒火沖昏了靈智,連發數聲怒吼,鞭法漸亂,開始用不顧利害的招術了,一連五記長抽,逼得秋華連連暴退,無還手的机會,岌岌可危,漸漸封架不住了。
  “叭唰唰唰!”鞭狂亂地揮舞,左一右二上三下四,暴怒的血掌尹光狂野地疾攻十鞭。
  最后一鞭“啪”一聲輕響,斜擦過秋華的左肩,衣裂皮傷,刮掉了一塊布帛和少許油皮。
  秋華向下挫,人向后急退,額上汗光閃閃,呼吸不平靜了,劍似乎已失去招架的力道。
  血掌尹光見一鞭并未能將秋華擊倒,更為憤怒,一聲怒嘯,鞭跟上反卷而出,發出虎虎厲嘯,來勢洶洶,卷向秋華的雙腳,如被卷中,腿骨非斷不可。
  秋華向上躍,身形向后飛退,劍垂身側。
  “躺!”血掌尹光大喜過望地叱喝,鞭梢一帶。突然狂野地反抽,恍若電光一閃。
  秋華的身形向下落,身軀半俯,雙腳原是屈收著的,如果雙腳落地,這一鞭恰好拍中腰部,死定了。
  眼看慘劇立生,無法躲避這快速凶狠的一鞭。
  他的劍突然下伸,先行著地,一點之下,人平空向左飛閃一丈左右,鞭梢几乎貼身緊跟,危机間不容發,但幸未接触,鞭梢險而又險地掠開,沒夠上。
  血掌尹光銜尾追到,大喝一聲,長鞭划空而至,厲嘯著掠動。
  秋華雙足著地,仍然向左飛縱。
  長鞭呼嘯著跟到,攔腰而至。
  秋華已計算得极為精确,一触第一株樹干,人突然短了半截,手中劍幻化出一道長虹,以快逾惊電的奇速,貫入血掌尹光的右腹側,相距不足八尺,血掌尹光想避已力不從心,想用鞭身震落長劍,但鞭已收不回來了。
  “叭”一聲暴響,樹皮震落,枝葉搖搖,鞭梢從樹后向前反卷,繞樹四匝,纏得死緊。
  “啊……”血掌尹光狂叫,人仍向前沖。
  同一瞬間,秋華已挺身站起,抓住鞭梢向側一閃。
  血掌尹光沖到,拼全力一掌擊出,巨掌伸出時,掌心殷紅如血。
  “啪!”掌擊中樹干被鞭所纏的上端,酒碗粗的樹干應掌而折,扑簌簌地倒下了,折斷處如被刀劈,可知這家伙掌力是如何的凶猛。
  “嗯……”血掌尹光倚在斷了半段的樹樁上,虛脫地叫號掙扎。
  秋華抓住鞭梢,順手一甩,便纏住了血掌尹光的腰部,一腳蹬住樹上長鞭的纏結,緊抓住鞭梢全力抽緊。
  血掌尹光被纏在樹上,劍仍插在右腹們,被勒得腰骨欲折,痛得冷汗直流,聲嘶力竭的狂叫道:“放手!放……手……”
  秋華怕老凶賊臨危反噬,不想上當,繼續抽緊長鞭,直待血掌尹光行將暈厥,方行放手,拉脫了老凶賊的雙手關節,拔回長劍解下長鞭,一把挾了半死的血掌尹光,向林木深處怒吼聲震耳的方向奔去。
  林中部,馬臉閻羅正和小白龍狠拼,老凶賊的長鞭圍在腰間,林中不宜用長鞭,正以急如狂風暴雨般的狂野劍法,和小白龍展開生死存亡的狠斗。
  小白龍果然不愧稱武林后起之秀,長劍銀芒閃閃,劍气直迫三尺外,揮洒中极見功力,儼然有一代名家的气概,在馬臉閻羅的瘋狂搶攻下,居然從容不迫,接招化招反擊干淨俐落,唯一可虞的是內力不夠純厚,似乎真力不繼,因此有時得利用樹干躲避對方的狠招。
  馬臉閻羅額上見汗,臉色顯得十分恐怖猙獰。小白龍滿頭大汗,臉上神情肅穆。兩人的劍法已漸漸慢下來了,叱喝聲不時傳出,進退間仍然十分迅捷,但已沒有急速進招連攻一二十劍的場面出現了。
  辛大爺一群人徐徐跟在一旁,遠遠地觀戰。辛姑娘也沒走,緊跟在辛大爺身旁。她不是不想乘机逃走,卻怕雙凶胜了之后,她走得了?淺水牧場將遭浩劫,跑得了和尚,廟可跑不掉哪!所
  以她不敢逃走。
  秋華赶到時,小白龍也快到山窮水盡的境地了。他挾著血掌尹光,老遠便看清了這儿的光景,心中一動,便躍登樹枝,展開奇奧的登萍渡水輕功奇學,在枝梢上飛躍,在兩人的上空下降,先伏在枝杈上仔細默察對方的動靜,便看出小白龍已呈現不支之象,危机將至。
  妙极了,小白龍正向樹下退到。
  “錚錚!”暴聲震耳,小白龍硬接兩劍,退了八尺左右。
  馬臉閻羅步步逼進,意气飛揚地叫道:“小輩,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忌辰,納命!”
  吼聲中,逼進一劍點出。
  小白龍向側一閃,糟了!“砰”一聲撞在樹干上。
  “著!”馬臉閻羅大喝,順勢一劍揮出。
  小白龍百忙中用劍招架,“錚”一聲雙劍相交。
  馬臉閻羅如不撤劍,小白龍決難移動身形,背部被樹干頂住,任何方向移動皆足以分力,死定了。
  老凶賊的劍徐徐取得了中宮,劍尖將指向小白龍的胸口,只等机會送劍了。
  “你該死了!”馬臉閻羅獰笑著說。
  驀地,頭頂枝葉簌簌而動。
  秋華將血掌尹光擱在樹杈上,讓半昏厥的尹光自行慢慢沉落,他自己則從外側先一步飄身而下。
  尹光的身体因痛楚而扭動,突然加快下落,向下面的馬臉閻羅急砸而下,枝葉簌簌作響。
  “哎……”血掌尹光昏沉沉地叫喚,轟然下墮,砸向馬臉閻羅的頂門。
  馬臉閻羅以為上面有人下扑,不假思索地全力震開小白龍的劍,向前遞出,人卻向側閃。
  “嗤!”劍從小白龍的頸側刺入樹干。
  小白龍已看到馬臉閻羅的身后和上方有人飄落,及時乘机閃避,避開老凶魔致命一擊,但已嚇出一身冷汗,危机間不容發,總算從鬼門關內逃出來了。
  馬臉閻羅一劍失手,憤怒如狂,拔劍挫身扭轉腰干,一聲大喝,向落下的血掌尹光劈去。
  劍下的剎那間,他看出是血掌尹光的身影,不由大吃一惊,猛地扭身收招,人向后飛退,幸而他的劍術已臻化境,收發由心,一發之差,收回揮出的一劍。
  原先從他身后不遠處飄下的秋華,已算准他的撤招后退方向,同時截住他的身后,長鞭一抖,便卷住了他的脖子,大喝一聲,將他勒在一株樹干上。
  馬臉閻羅驟不及防,在陰溝里翻船,在血掌尹光砰然落地的聲響中,被緊勒在樹上無法脫身,劍向后擲出,雙手忙去抓勒在脖子上的長鞭。
  擲出的劍擦秋華的右胯而過,秋華豈肯松手?左腳蹬住樹干,雙方神力驟發,酒碗粗的樹干亦隨之而略現傾斜,馬臉閻羅即使有万斤神力,咽喉被勒呼吸停頓,有力也用不上,被勒得雙睛外突,舌向外伸,不片刻便行昏厥。
  小白龍站在一旁調息,苦笑道:“老凶魔果然名不虛傳,我自命不凡,卻想不到他會如此高明,几乎斷送在這老賊手中,危險极了。吳老弟,兄弟十分慚愧,你的真才實學,比我高明多了。”
  秋華松手棄鞭,動手搜光老凶魔身上的暗器,笑道:“任兄,不瞞你說,兩個老魔都比我高明,真要論藝業,我是無法和他們相比的,只不過僥幸而已。走!去看看辛大爺有何話說。”
  馬臉閻羅躺在樹下像條死狗,昏迷不醒。血掌尹光掙扎著坐起,嘎聲叫:“朋友,留下大名。皋蘭雙凶這次毀在你們手下,敗得不甘心,山長水遠,希望咱們后會有期。”說完,不支地躺倒。
  “朋友,在下小白龍任家宏,你好好記住了。”小白龍答。
  “我,四海游神吳秋華,咱們在江湖上見。”秋華接著說。
  兩人走向不遠處的旁觀人群。
  蹄聲震耳,西面來的大群人馬到了,但不知林中有變,越過官道馳入鎮中。
  辛大爺恐懼地站在林蔭下,進退失据。
  辛姑娘大踏步迎上,她這時反而沉著了。
  秋華一面走,一面探囊抓金創藥掩敷肩上的傷痕,迎著辛姑娘冷冷一笑,說:“辛姑娘,你似乎有話說,該不是為了皋蘭雙凶的事來道謝吧?”
  辛姑娘神色木然,冷然地說,“落在吳爺手中,与落于雙凶之手并無不同,用不著道謝,賤妾只想向吳爺懇求恩典。”
  “呵呵,你的意思是……”
  “賤妾任性妄為,罪該受報,愿一力承當,任由吳爺處置,以贖往昔罪孽,但希望吳爺高抬貴手,放過家父,給家父一次改過自新的机會。這次賤妾獨自前來昭仁寺,便是向吳爺請罪來的,不想恰好碰上雙凶,引起了這場風波。”
  秋華一怔,大出意料之外。
  小白龍冷哼一聲,問道:“你這是因為經過剛才的危難,才生出挺身擔當的念頭么?”
  辛姑娘凄然一笑,說:“不,賤妾今晨便有此打算了,所以獨自前來,家父帶人前來追赶賤妾,賤妾已將心愿向家父說明了。”
  “你真是甘心任由咱們處治么?”
  辛姑娘木然地點頭,木然地說:“賤妾字字出自肺腑。”
  “你不怕報應之慘?”
  “不以生死為慮,便沒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說說你爹如何改過自新,好不?”秋華接口。
  辛大爺解劍丟在地上;大踏步上前說:“兩位請听在下表明態度。”
  小白龍冷笑一聲,不屑地說:“有令媛擔當,你可以放心表明態度了。”
  辛大爺懍然地搖頭,一字一吐地說:“大丈夫敢作敢當,豈會讓小女出面承當在下的罪孽?牧場是辛某所創,任何過錯皆必須由辛某擔承,与小女無關。牧場自即日起,交由舍弟經營,所有牧奴及奴仆,皆以公平相待,去留听便,恢复自由之身。辛某任由兩位處治,千刀万剮決不皺眉。”
  “爹!”姑娘顫聲叫。
  秋華冷笑一聲,冷冷地說:“你說得倒好,可是在下卻沒有這种打算。”
  “吳爺的打算是……”辛大爺抽著冷气問。
  “在下的打算是從令媛身上報應,可不想讓你一死了之,免得便宜了你。”
  “我跟你走。”姑娘大聲答,向秋華走近。
  秋華瞥了她一眼,冷冷一笑。
  辛大爺呼出一口長气,閉上雙目說:“孩子,爹不會負你,你先走一步,爹先回家。”說完,扭頭便走。
  秋華拉了辛姑娘的手,說:“走,先跟我到昭仁寺。”
  辛大爺一群人回到寺前,各自去牽自己的坐騎,將被雙凶擊斃的保鏢尸体捆在馬背上。
  秋華將辛姑娘推出,沉聲道:“你的事以后再說,回去盡快召集近半年來從慶陽府一帶買來的牧奴,在下有事要找他們。給你們一次自新的机會,看令尊是否有改過的誠意。”
  辛姑娘感到意外,怔住了。
  秋華和小白龍大踏步离開,牽了坐騎入寺而去。小白龍在寺門扭頭叫:“辛場主,明晨在尊府見,今晚你們可以安枕了。”
  安頓好坐騎,兩人以目光示意,立即開始搜尋修羅奼女的蹤影。
  修羅奼女已不見蹤跡,平白失去了形影。
  兩人搜遍全寺,牽出坐騎繞鎮北馳向鎮東的梁公廟,要找西海怪客通消息。
  他們的坐騎繞至鎮北,鎮西柵口奔出八名老道和二十余名打手,柴八爺一馬當先,奔向昭仁寺。
  但秋華和小白龍不在寺中,老道們窮搜一個時辰,方轉回鎮中。他們是剛才從西面來的人馬,崆峒派的高手們,終于在柴八爺的禮聘下提前赶到了。
  秋華和小白龍在梁公廟前下馬,急急進入廟門。梁公廟的規模比昭仁寺小些,但卻更為破敗,能住人的地方,只有廟側的一棟香火道人住宅。
  小白龍走在前,推開了虛掩著的朽木門,叫道:“鮮于前輩修羅奼女曾經在昭仁寺現身哩!”
  西海怪客端坐在破蒲團上,閉目垂帘打坐,不言不動,沒有任何表示,似乎對小白龍的話充耳不聞。
  兩人不知有變,大踏步入室。
  “鮮于前輩。”秋華大聲叫。
  西海怪客寂然不動,似乎已沉沉入睡。
  以一個練武之人來說,這种反常的現象,是決不可能發生的,即使是午夜入睡時,風吹草動也會令人警覺,何況在大白天,怎么連叫數聲,西海怪客仍未醒來?
  “咦!”小白龍訝然地叫。
  秋華一縱而上,伸手在西海怪客眼前一晃。
  西海怪客毫無動靜,安坐不動。
  “咦!他……”
  “先別動他,左右看看有何可疑處,老前輩已經死了。”小白龍悚然地說。
  秋華心中一懍,提高了警覺。
  住處破敗不堪,僅可聊避風雨,地面積滿了半寸厚的塵埃和鼠糞,漏雨處沖成不少水線,四壁蛛网塵封。西海怪客安放蒲團的八尺圓徑內曾經清掃過,自房門至坐處,只有西海怪客的靴痕,和打狗棍所點的遺孔,并無可疑的第二人足跡。
  兩人先從西海怪客的遺体附近察看,一無所獲,然后細察唯一可通向屋外的木窗。木窗原已釘死。但年深日久,本板已經腐朽和裂開,最大的裂孔足有海碗大。
  “我到外面看看。”秋華說,出房而去。
  窗外是一座廢園,滿園荊棘,枯草萋萋,人如行走其中,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果然不錯,從西北角直達窗下,發現有人走過的痕跡。來人似乎十分小心,每一步僅相隔三尺左右,從枯草荊棘被壓的形跡看來,這人并沒打算掩去形跡,不然便不至于用踏而不用探。可惜的是枯草荊棘太濃密,只可看到踏下處,而無法看到靴痕,無法分辨來人是男是女,更無法判斷來人的身材。
  秋華循遺跡一步步細察,直抵窗下仍然毫無線索。
  他的目光向上移,突然眼前一亮,向里面叫:“任兄,你出來看看。”
  小白龍急急出屋,奔到問:“老弟有何發現?”
  秋華用手向窗上一指,說:“你看,這是不是手指印?”
  這一塊木板上端向內傾斜,并向右略行傾倒,露出一處大逾飯碗的裂孔。由于上端傾斜,因此積塵甚多。左面的一塊窗板,右側無塵,顯然這兩塊窗板原是相疊一半的,最近被人扳開了。積塵的木板上,清晰地留下了兩個指印,一看便可知可能是右手食中二指的第一節。可惜積塵甚干,沒有指紋留下,在中指的外緣,似乎有一道凸痕,可能曾經受過傷,手指的皮韌厚而有韌性,愈合時疤痕凸出而不向內凹。
  小白龍伸手在指痕上虛量,脫口叫:“是女人,手指纖小,不會是男人。”
  秋華就破孔向內瞧,室中一目了然,縫孔的部位,正對著西海怪客的右側。他用手在破縫孔試了試,斷然地說:“來人是用暗器襲擊的,相距僅一丈四五,正是暗器最有效的距离。任兄,西海老前輩打坐時,不知會不會練气?以他老人家的造詣來說,如果在練气,普通暗器毫無用處,而身右也沒有致命的要穴,除非……”
  “除非耳后的藏血,或者射中太陽穴。”小白龍接口道。
  “但……但相距這么近,老前輩決不至于毫無警覺的。咱們和老前輩分手,前后不到三個時辰,而且是大白天,這人踹草而來,老前輩豈有不知之理?”
  “咱們先看看老前輩的右太陽穴和藏血穴,便知猜想是否有誤了。”小白龍說,立即离開。
  秋華仍在察看,目光向后移,突然發現在西面兩丈外,有一處草叢向下凹落,更遠處約在四丈外,也有一處凹痕,但更為小些,五丈余也有一處凹痕,草顯得有點亂。
  他心中起疑,本想前往察看,但小白龍已經走了,他只好放棄察看的念頭,跟著小白龍入屋。
  西海怪客的右太陽和右耳后下方的藏血穴,皆沒有被擊的痕跡,太陽穴是弱點要害,禁不起打擊,藏血穴是大動脈所經處,被擊傷足以令頭部失血,也是致命要害,從側方襲擊,只有這兩處是最佳下手部位。脅下雖也有要害,但西海怪客的手臂足以保護雙脅,襲擊頭部,一時不會致命,西海怪客的死狀就不會如此平靜安祥。
  兩人花了不少工夫,遍查西海怪客全身,但他們失望了,找不到任何足以致死的傷痕。
  小白龍大惑,苦笑道:“老前輩年僅花甲出頭,練气有成,藝臻化境,龍馬精神矍鑠不減盛年,怎會無緣無故坐著逝世?怪事。”
  秋華細察西海怪客的五官,問道:“任兄,修羅奼女會不會使用毒香一類玩意?”
  “不會的,俠義門人從不使用這些下三濫玩意。”小白龍斬釘截鐵地說。
  “但……但好像是中毒。”秋華說。
  “你找到征兆了?”
  秋華將西海怪客的眼帘拉上,說:“任兄可以看看。如果是正常的死亡,瞳孔該是散光現象。你看,老前輩的瞳孔縮小得几乎看不見了。”
  “唔!眼珠白得可怕,恐怕真是中了一种化血的奇毒哩!”小白龍說。
  秋華再詳細檢查西海怪客的鼻孔,跌腳道:“老前輩确實是中毒,鼻涎已將鼻孔凝塞,必定是一种可怕的毒煙。”
  “咦!難道是江湖上玩毒享譽武林的毒娘子不成?”
  “不對,毒娘子今年初春在京師留連,后來与賽紅線北上泰
  山,与泰山的紅俏仙姑聚首,按行程,她決不可能前來西北一現芳蹤。”
  “那……那又該怀疑誰?窗外留下的指痕是女人的,用的是毒香一類玩意,除毒娘子有此悄然接近的藝業,以及如此歹毒的毒物外,沒听說過誰還有這种能耐。”
  “任兄毫不怀疑修羅奼女。”
  “按情理論,沒有怀疑她的理由。西海怪客是武林耆宿,是游戲風塵的俠塵英雄。修羅奼文是俠義女英雌,嫉惡如仇,宵小聞名喪膽,黑道凶梟稱她為黑煞女魅,恨之切骨,按理,她決不會有殺害西海老前輩的理由,因此兄弟沒將她列入疑凶。”
  “我想,咱們先查一查附近是否有可疑的武林人物出現過,尤其須注意女人,自然不放過修羅奼女,務必找出些少線索來,以免鮮于老前輩含恨九泉。”
  “好,咱們先替鮮于老前輩收尸,然后分頭進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不到小小的宜祿鎮,居然是藏龍臥虎之地呢!”
  秋華剛搬動西海怪客的尸体,突然想起一事,叫道:“怪!
  老前輩的打狗棍呢?”
  打狗棍不在,顯得有點不合情理。那是一條黃竹打狗棍,產自江南,是西海怪客旦夕不离身的兵刃,怎會失蹤的?來人并未入室,那么,打狗棍到何處去了?
  “咱們先將鮮于老前輩的遺骸安頓下再說。”小白龍說。
  兩人找到一把尚可派用場的鋤頭,在廟后的空地中挖了一個坑。江湖人對身后事從不重視,臭皮囊的下落無所顧忌,溝死溝埋,路死插牌,能入土已經是不錯的了。
  花了好半天工夫,方弄停當,堆起了一個土饅頭,用木板刻字做墓碑,刻的是:“西海怪客鮮于前輩諱昆之墓。武林后進任家宏吳秋華同敬立,大明永樂十年三月三十日。”
  小白龍拭淨手上的塵土,一面整衣一面說:“老弟,咱們是否立即開始找尋修羅奼女的蹤跡?”
  “兄弟認為早些找比較好些。鮮于前輩是家師的故友,而且他老人家要收兄弟為寄名弟子。他老人家被人所害,兄弟必須將真凶找出來。”秋華恨恨地說。
  “修羅奼女或者其他的武林人,恐怕不會在鎮中落腳,极可能在附近隱秘處藏身,這樣吧,你往南,我往東,咱們仔細搜一搜十里以內的可疑處,入暮時分,咱們在昭仁寺會合。”
  “好,如有發現,請不必打草惊蛇。”
  “我先走一步,小心了。”小白龍答,首先离開墳墓。
  秋華一面整衣,一面沉思,對打狗棍的事始終難以釋怀,自破窗孔向外望,自語道:“窗在正西,風卻從東北來,用毒煙不易得手,太慢了。那么,暗算的人可能怕被發現,必須用可自爆的毒彈射入,移動木板時便需將毒彈發出。木板移動,西海老前輩豈能一無發現?”
  他再沉思片刻,忖道:“會不會是老前輩輕敵,不知來人怀有歹毒的暗器,發現有警,信手將打狗棍擲出想嚇走來人?”
  他一躍而起,突又倏然坐下,取出一把飛刀向破窗孔擲去,躍至窗下觀看飛刀的落向。
  很巧,飛刀穿裂孔而出,遠出兩丈外,恰好落在他先前認為可疑的枯草凹下處。
  他出室赶至窗外,向枯草凹下處觀察片刻,然后站在裂窗縫前向室內張望,猛地向窗外飛縱,半途轉過身軀,不偏不倚落在凹草中,再次提气輕身縱起,單足落下更遠處的另一處枯草凹下處。三起三落,遠出六丈外,到了一叢短樹前。他暗叫
  道:“是了!這人就是用這种身法撤走的,一躍兩丈,可知輕功不算高明,也許是受了傷,不然的話第二次起躍,怎會僅躍出兩丈?以第一次后縱的距离來說,如果能退躍轉身落地而能躍兩丈,第二次躍起即使沒有三丈也該有兩丈四五左右,可能……”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樹叢中,急急向里一鑽,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根黃竹打狗棍,棍的一端不但有血跡,而且有些肉糜,一看便知這根黃竹打狗棍曾經將來人射中了。
  他無法分辨棍端那些少血肉的主人是男是女,不再瞎猜,重新鑽入樹叢,向前鑽走五六步,果然發現地下有血跡,可只有一處滴落四五滴左右,以后便再無發現了。
  鑽出樹叢,枯草中可以明顯地看到有人踉蹌走過的痕跡,跟著草跡急走,遠出五六丈,行走的痕跡消失了,卻發現有蹄印。
  “這人有坐騎。”他自語。
  他循蹄跡尋去,糟了,方向正是廟前的官道,官道上蹄印凌亂,往來的馬匹甚多,怎能分辨出這個人的蹄跡?
  他不死心,從蹄跡的蹄鐵形狀,他相信在坐騎馳出官道前必定可分辨那人所走的方向,必定會留下几個可資追索的蹄跡的,如果向西,那人必定經過鎮中,往東,那是說,凶手已經往東遠出一二十里了。
  他循蹄跡急走,距官道還有一二十丈,鎮東的柵門內蹄聲如雷,二十余匹健馬狂風似的沖出。柴八爺帶著崆峒派的弟子無巧不巧地恰在這時找來了。
  他所站處,正在廟与鎮之間的荒野中,相距甚近,馬沖出柵門,十余丈便是他所追尋的馬跡進入官道處。
  他并未在意,在官道上奔馳的馬,不會從路側馳過,還不至于搞亂或湮滅了路側的蹄印的。
  他還沒看情柴八爺的臉目,只看到前面八名穿大紅道袍的崆峒弟子,但听到叫聲便知不妙,馬群已經折回,馳入原野中,向他狂馳而來。
  “不!不……”他拼力大叫,想阻止這群人馬不要踏亂了他所要追尋的蹄跡。
  可是,已來不及了,二十余匹健馬一踹,任何痕跡也會消失了。
  他看到了柴八爺,心中一懍,知道崆峒弟子到了。他不是愚蠢的人,可不想在這時逞匹夫之勇,扭頭展開輕功,向梁公廟急奔。
  短距离中,馬赶不上輕功已臻化境的人,他全力施展,快逾狂風。
  “小輩休走!”一名老道大吼。
  他不予置理,撒腿狂奔。
  八老道自恃了得,飛躍下馬,放腿急赶。后到的人見老道下馬,也就紛紛勒住坐騎下了雕鞍。
  “小輩站住,貧道有話問你。”領先的中年老道一面狂追,一面大叫。
  對方人多勢眾,有理說不清,秋華不加理睬,進入了廟側。
  第十章秘卷触目惊
  老道們會錯了意,以為秋華要在廟中藏身,用暗器計算他們呢,藝高人膽大,他們不怕,奮勇追入。
  豈知秋華根本沒作在廟中決戰的打算,從廟側進入,抄近道搶出了廟門,到了坐騎旁飛身上馬,向東飛馳,等八老道追出廟門,他已遠出十丈外,奔上官道,向東絕塵而去,一面大叫道:“雜毛們,咱們回頭見。”
  柴八爺帶了坐騎到了廟前,秋華已遠出百十丈外,八老道心有不甘,為首的老道上馬大喝道:“追!貧道不信他能逃上天去。”
  二十余匹健馬狂風暴雨似的向東追。馬匹有好有坏,追了五六里,二十余匹馬成了半里長的凌落行列,最先的十一匹馬彼此之間也拉遠至丈外。八老道三騎在前,柴八爺和兩名得力保鏢在中,另五騎在后,追了八九里,前面已失去了秋華的蹤跡,他們只能循蹄跡狂赶。
  再追了兩里地,秋華的蹄跡居然消失了。
  秋華已离開了官道,從北面繞走,穿林越野,到了淺水牧場最東面的槽倉附近,找一處山丘藏身,准備入暮時分返回昭仁寺与小白龍會合,商量對付崆峒弟子的計策。
  那時,武當開山立派為時甚暫,還未正式廣收門人。張三丰自己則云游在外,從未在武當逗留,听說在武當主事的人,是他的親傳弟子馮一元。總之,武當派弟子尚未正式在江湖中走動,但武當派首創的內家拳絕學,已經成了武林朋友耳熟能詳,但似信非信的怪談了。
  其實,武學并無內外之分,只不過張三丰本人是修真羽士,羽士們自古即重視養气修真的所謂性命之學,特別重視練气術,揉入拳術中去蕪存菁,加以宏揚光大而已。但在當時那些守舊人士心目中,卻名之為邪魔外道,食古不化,對武當諸多非議。
  可是,在這些人的內心深處,卻又默默地承認內家拳确有獨到之處,而且無可否認的事實,更令他們生出妒嫉的念頭,因為前往武當挑釁的人,可說無不鎩羽而歸,武當內家拳反而名震天下,譽滿武林。
  因此,風波又起,第一個出面否認武當是內家拳創始人的反對者,便是崆峒的掌門人正一道長,說崆峒派立派三千年,方是貨真价實的內家拳始祖。
  至于當時的武林北斗少林派,卻一笑置之,并未重視此事,原因是少林的有道高僧們,禁止門人子弟妄論是非。少林派以禪功見長,禪功其實就是內家養气奇學,是真正的所謂內壯工夫。但禪功不傳俗家弟子,俗家弟子的气功,不是有根基的人,也不予輕易傳授,因此真正出類拔萃的門人為數甚少,他們保持名門大派的風度,不作任何引起爭執与有傷和气的評論。
  武林中雖則高手輩出,人才鼎盛,但大多是藝自家傳,各具絕學,极少開山立派的事發生,因此真正以門派稱雄的人,少之又少,以少林來說,少林弟子從未承認自己是少林派的弟子,只稱少林門人,是外人硬給他們加上一個派字的。
  崆峒的老道們稱他們的祖師爺是廣成子,當然有點胡說八道。但崆峒的拳劍,無可否認确有他們的長處,源遠流長也是事實,但以往并未稱派也是事實,他們之所以和武當爭名,僅
  是几個怀有野心的人所作的無聊舉動。可是,崆峒偏處西北,地方色彩濃厚,又沒有朝廷支持,要和武當爭名實非易事,所以著手改弦易轍,不再倨守西北,開始派出門人在江湖走動,擴展實力,并廣羅門人子弟,要造就大批出類拔萃的門人,和武當分庭抗禮。目前他們正在擴張期,因此任何有關爭名打斗的事,他們都毫不猶疑地參予,不再固守平涼一帶地盤。
  武當派崛起江湖,在當時算是時勢所造成,想不到以后數百年中,流毒所至,造成了門派紛立,各爭短長的武林大混亂局面。到了明末清初,加上了反清复明的因素,形成了門派林立的畸形現象,三個人可以稱門,四個人也可稱派,鬧了個烏煙瘴气。
  秋華知道崆峒弟子不可輕侮,因此不愿逞匹夫之勇和他們正面狠拼,以一敵八他毫無把握,再加上柴八爺的人,更無僥幸可言,所以暫行回避。
  但他并不怕崆峒的絕學,崆峒的老道嚇不倒他,他要找机會打發他們走路。這里的事他決不放手,目前淺水牧場已經就范,豈能為了几個崆峒門人而功敗垂成,一走了之?沒有人能阻止他了結這件即將成功的大事。
  時光尚早,他必須等到天黑。
  撫弄著西海怪客的打狗棍,他感到心潮洶涌。江湖人与政事絕緣,行俠仗義与王法抵触,因此大多數的江湖人,多多少少与官府勢不兩立,不容于當政的人。古春秋游俠以朱家郭解為代表,武林朋友無不以效古春秋游俠為榮,但卻對郭解的悲慘下場似乎無動于衷,這證明了武林人物与官府的對立現象,認為理所當然,不足為奇。可是,西海怪客以一個草野小人物,居然對一個亡命遜皇效忠,豈非怪事?僅僅以同情失敗者的理由加以解釋,這是不夠的,那又為了什么?他百思莫解。
  他不再多想,忖道:“天都峰十二耆宿大會,決定了保全遜帝的大計,他們分處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各負秘密使命。目下鮮于老前輩身死宜祿,西北大局自然瓦解,我是不是該將這消息告訴其他的予會耆宿呢?”
  其實,他對十二耆宿陌生得緊,西海怪客只告訴他另外三個人,他們是張三丰、少林明業大師、与獨角龍范松。張三丰与明業大師一道一憎,像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峨嵋不見得能找到他們,何況連當今皇上派人遍搜天下也未能找到他們。獨角蛟目下縱橫七海,在海上稱雄,要找這位天下第一條水上好漢,談何容易?其他八人是誰?西海怪客并未告訴他。
  “我想,我得入川去找找張三丰和明業大師。”他自語。
  一面思量,他一面下意識地撫弄著打狗棍,突然發現打狗棍上端的竹節有异,不是原來的竹節,而是用黃色的木塞塞住的,一時好奇,他用飛刀挑出了木塞,怔住了。
  黃竹打狗棍粗如雞卵,這种竹几乎是實心的,但這一端已用鑽子鑽空,木塞挑出,里面有黃絹卷成的小布卷。
  他略一遲疑,最后忍不住了,倒出了布卷。
  薄絹共有三卷之多,每一卷長有八寸,他信手打開其中之一,又是一怔。
  開卷第一行大字,寫的是:“大成練气術。”
  卷長八尺,卷后的具名是:“沿海伏龍丹士。”
  第二卷卷首只有四個字:“拳經劍譜。”
  卷后的具名是:“西海怪客鮮于昆。”
  第三卷打開,原來是兩頁短卷合成的,前卷是西海怪客的留字,等于是遺書。大意是說,大成練气術乃是點蒼山大成丹士的手澤,被其徒伏龍丹士盜出遁跡江湖。五年前,他与伏龍丹士邂逅于弱水旁,結為知交,同至昆侖訪道,遍歷窮荒兩載,
  不幸途遇大風雪,伏龍丹士被崩雪所埋,救起時已生命垂危,臨危托命,請他將大成練气術帶返沿海面交恩師大成丹士。
  他以一年歲月覓途返回中原,卻又須至大漠制造事端,以吸引朝廷注意,掩護遜帝的行蹤,無暇至沿海點蒼山璧還大成練气術。世事滄桑,人的吉凶禍福亦難以逆料,故先行留書,希望發現此書的人,能完成他的遺志,走一趟云南點蒼山,壁還大成練气術,以免留在世間為禍武林,這种先天真气上乘奇學,如無大成丹士指點,必定岔气傷身,或者練成邪道,貽患無窮,更不可落人邪魔外道之手,那將為禍更烈。
  第二卷只有十個人名,秋華看不懂,寫的是:“釋應文、釋應賢、釋應能、濟道人、塞馬先生、雪和尚、云門僧、衣葛翁、老補鍋、東湖樵夫。”
  后一段另有注記,寫著:“應賢——葉。應能——楊。濟道人——程。塞馬先生——馮翁——馬公——馬二子。雪和尚——郭——雪庵。云門僧——宋——稽山主人——槎主。衣葛翁——趙——天肖子。老補鍋——王。東湖樵夫——牛——東湖主人。”
  最后大書八個大字:“大義凜然,高風亮節。”
  十個人名包括了僧道儒工各色各樣人,秋華先是看不懂,但最后從第一個人名悟出其中机妙,惊道:“老天!鮮于老前輩怎么這般大意?這張名單如落在無恥之徒或者官府的鷹犬手中,那還了得?”
  他默默地記下了人名和注釋的每一個字,然后亮火摺子將名單燒掉。
  西海怪客曾經要收他為記名弟子,因此,他要練拳經劍譜。
  至于大成練气術,他不愿偷練未經本人許可的絕藝,為了小心起見,他將快靴的靴統拉開。這是他特制的快靴,兩層的靴統可以拉開,可以收藏秘密的小物件。他將絹卷褶成長段以減少体積,藏在靴統內。從此,他得時時留心自己的右腳了。
  拳經劍譜倒不算重要,他打算在最近期間熟記所有的心訣,然后加以燒毀,以后再一步步苦練。好在他聰明過人,過目不忘,又是行家,記下拳經劍譜中的數千字,毫無困難。
  他砍掉打狗棍上端鏤空的一段,截斷了兩尺余,然后安心地細閱拳經劍譜。他發覺西海怪客自己所創的絕學中,有不少是他想不到的奇學,极為有用。直看到日落西山,方始上馬向宜祿鎮馳去。
  昭仁寺已成了崆峒門人的埋伏區,柴八爺帶了十八名得力爪牙,配合著崆峒的八名老道,在寺中布下天羅地网,等候他和小白龍進网入羅。
  他走了十年江湖,前七年追隨著恩師闖蕩,用眼用耳默默地觀察江湖眾生相,爾后便單人獨劍闖蕩江湖,漸漸嶄露頭角,行事极為謹慎小心。距昭仁寺還有半里地,便將坐騎留在荒野中,獨自悄然接近。他料想崆峒那群目空一世,急功好利的門人,必定不會甘心,极可能在昭仁寺等他,因此提高警覺,向昭仁寺接近。
  昭仁寺的破大殿中,燃起了燈火,八老道有四名在場,柴八爺和五名保鏢相陪,一燈如豆,破大殿鬼影憧憧。
  為首的老道叫冷雨道長,是個极為自負,而且性情暴躁的中年羽士,也是廣成下院中晚一輩的高手。等了好半天,直等到日落西山,等得他心中焦躁,所以將柴八爺找來商量。
  他背著手往复走動,狀极不耐,發話道:“柴場主,你說,那姓吳的兩個小輩,晚上會不會在此住宿?這些江湖亡命,只消有三尺土便可過夜睡覺,不一定要回來歇息的。”
  柴八爺搓著手說:“但……但他們的睡具行囊在,斷無不回來取走……”
  “他們的睡具放在這儿多久了?”
  “在下不……不知道,這些天來,除了六盤四狼帶人來過之外,沒有人敢前來窺探。”
  “听你所說,他們晚間經常分頭到三大牧場騷攏,今晚會不會仍然分頭前往那邊鬧事呢?”
  “在下不敢料定,道長之意是……”
  “貧道認為,守株待兔決無好處,何不到牧場走走,也許可以碰上他們。”
  “這……道長的話有道理,咱們何不赶回盤谷等他?”
  “不!此至盤谷有三十里。兩個小輩即使赶得到,也沒有那么大的狗膽前往生事,他們決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須防備貧道師兄弟們在牧場坐鎮。不知三大牧場以哪一座最近?”
  “最近的是淺水牧場,辛場主也是受害最烈的人。”
  “那么,咱們不妨先到淺水牧場,和辛場主商量商量。場主速派人備馬,咱們准備走。”
  柴八爺不敢反對,立即吩咐手下備馬。
  秋華像鬼魅似的,伏身在廟左的叢草中。
  廟前一陣亂,二十七匹坐騎雖摘了鈴,但噴气聲和雜亂的踢蹄聲,仍可遠傳百十丈外。
  “柴場主,請在前面領路,貧道不知至淺水牧場的道路。”已跨上雕鞍的冷雨道長大聲說。
  “道長請隨在下來。”柴八爺答,領先帶了五名保鏢馳出。
  伏在暗處的秋華心中一震,忖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降伏了辛場主,這些家伙這時前往挑唆,豈不大費手腳?
  不行,我得前往看看動靜,免得明天去淺水牧場上當。”
  他正想返回藏馬處,卻又怕小白龍回來時找不到他,同時,獨自前往也孤掌難鳴。有小白龍在旁,多一個人也方便些,便決定等小白龍到了再說。
  不久,蹄聲從廟后傳來,他奔向廟后,果然不錯,一身白的小白龍赶回來了。他發出一聲暗號,迎上說:“任兄,先不必進廟。”
  “怎么了?”小白龍下馬問。
  秋華將崆峒門人出現的事說了,最后說:“咱們也到淺水牧場看看,看雜毛們搞什么鬼。”
  “也好。老弟今天有收獲么?”
  秋華不想泄露打狗棍內的秘密,只將尋獲打狗棍的事說了。
  “兄弟倒探出一些眉目,有人親見一個穿了黑衣的女人,乘健馬在午間東下,可能是修羅奼女殺了西海老前輩之后,向東走了。”小白龍說。
  “她是否受了傷?”秋華問。
  “透露消息的人是個村夫,語焉不詳。再說,她一直騎在馬上,誰也不知她是否受傷。”
  “那……那么,她是最可疑的人了。此地事了,兄弟設法找她問問。”
  兩人先到秋華藏馬處取回坐騎,越野而走,馳向辛家的庄院。
  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庄中迎客之禮已過,重歸沉寂,便利他們乘虛而入。
  大廳中燈光明亮,全庄一無戒備,警哨盡除,充溢著和平安詳的气氛。牧奴們已恢复了自由。他們的處境已加改善,衣食獲得与打手們相同的待遇,僅在心中仍有些少恐懼,不知辛場主會不會在秋華走后故態复萌。
  大廳中,賓席上高坐著柴八爺和五名保鏢,八老道位于上首。其他的保鏢打手則在堂下就座,他們不配上堂占一席地。主
  座中,辛大爺兄弟倆相陪,沒帶任何保鏢打手,五名中年仆人伺候茶水,閒人一概回避。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現象,以往辛大爺接見客人,比一般大臣還神气,保鏢打手幫閒帶上一大堆,以便炫耀他的場主聲威。
  柴八爺眼睛雪亮,已經看出有點不對了。雙方客套畢,引見了雙方的人。柴八爺呵呵一笑,說:“兄弟這次承蒙冷雨仙長前來相助,兩個亡命惡棍像是釜底亡魂,因此前來知會辛兄一聲,希望辛兄能派出一些人手,四出搜尋那兩個亡魂的下落,以便讓仙長們搏殺他們永除后患,不知辛兄能派出多少人?”
  辛大爺搖頭苦笑,說:“八爺,抱歉得很,兄弟恐怕愛莫能助了,本場的人,已經不再准備和他們兩人爭強斗胜……”
  話未完,柴八爺臉色一沉,搶著問:“什么話?辛兄你和他們妥協了?”
  “八爺,這不是妥協与否的事,而是兄弟已……”
  “哼!柴某可不愿意听你這种窩囊話。兩個外地亡命到咱們宜祿鎮行凶,要毀咱們三大牧場,殺人放火,情理難容,想不到賢昆仲略受挫折,便低聲下气俯首屈服,你忘了上次在府上咱們三大牧場的協議了么?”柴八爺火爆地叫吼。
  辛大爺毫不動容,緩緩地,沉靜地說:“八爺,不瞞你說,兄弟确是無法支持下去了,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再說,這次出事……”
  “咱們不談出事的經過,也用不著研討誰是誰非,咱們三大牧場唇齒相依,休戚相關,兩個小亡命既然罷咱宜祿鎮的市,殺傷咱們三大牧場不少人,已經不是你淺水牧場辛家一家人的事了,而是咱們整個宜祿鎮的事了。辛兄,你甘心向他們屈服,我決不答應。”柴八爺聲色俱厲地說。
  辛大爺長歎一聲,苦笑道:“八爺,并不是兄弟貪生怕死……”
  “你本來就貪生怕死。”
  “好吧!就算兄弟貪生怕死好了。”辛大爺無可奈何地說,不再爭辯。
  “你打算怎樣?”
  “兄弟將牧地分給牧奴,讓他們自已經營。兄弟希望保有鎮附近的一塊牧場,請來的師父們愿留則留,不愿留的人厚遣离鎮,今后……”
  “砰”一聲暴響,柴八爺一掌拍在案桌上,茶杯跳落地面,“乓”一聲打得粉碎,倏然站起怒吼道:“你這是什么話?豈不是存心給咱們兩座牧場難堪么?豈有此理!想當年,咱們在宜祿開辦牧場,原本議定采同一行動,好好經營替宜祿鎮爭口气,目下只不過受到一點小小的挫折,你便貪生怕死自行毀約,置柴某和楊兄于何地?”
  “八爺請息怒,請听……”
  “我不听,沒有什么可說的,咱們話講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無論如何,三大牧場敵愾同仇,共進同退,決不許你出賣咱們,不然休怪柴某對你不客气。”
  辛大爺強按怒火,仍然沉靜地說:“八爺,舍下目前已無可用之人,武師們死傷慘重,先后逃走了不少人,就是想拼也力不從心。兄弟已決定各行其是,如果八爺和楊兄不諒,那么,兄弟只好結束此地的生意,遷离宜祿鎮。”
  “那么,你這儿的牧地……”
  “兄弟決定全部交由牧奴們經營。”
  “那不行。”
  “八爺的意思是……”
  “必須交由我和楊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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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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