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三章 要錢又要命


  孔公寨像是一座遺世而孤立的荒山寨堡,卻是藏龍臥虎之地。鐵筆銀鈞敖鳳來稱霸江湖三十余年,這儿是他与世隔絕,唯我獨尊的老巢。
  目前,他非常煩惱,因為听說西安府當局,有意派人前來重新開浚清水河,以便開發眉縣的資源,便利農耕。
  開浚的消息僅是謠言,真要開工,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可是,外地已有人開始向清水河附近遷移,更有人前來測看建寨立堡的位置了。
  這等于是一聲危險的信號,孔公寨即將受到外力的入侵,敖老前輩的勢力范圍,將被外來的人滲入了。在鐵筆銀鉤來說,這是令他無法忍受的事。
  在縣城中,他安置了一批爪牙耳目,小小的山城旅客不多,陌生人不需要多久便會在爪牙們的監視下,對可疑的人,更是難逃他們的耳目。
  前來落籍的人,大多是從西安府附近遷來的。鐵筆銀鉤先后驅逐了五批人,可是,十天前到來的一批三十余名老少,卻不理會孔公寨的恐嚇。先后兩次到下游十里地勘察。爪牙們奉命前往驅逐,雙方大打出手,互有傷亡。但這批人居然不肯死心,仍在城中逗留,落腳在城東的一條小巷內,借住万家的兩棟住宅,派人到西安府請人助拳,決心要在清水河旁建立村寨,誓不退縮。
  經過一番詳細的調查,原來這批人中,為首的竟然是來自渭南的名武師穿云拿月房四維。
  穿云拿月在白道名人中,雖則并未出人頭地,但也小有名气,曾經參与過華山龍虎英雄擂。他的彈弓相當了得,可以連發三彈,彈無虛發。拳腳方面造詣亦深,擒拿術已臻爐火純青之境。
  鐵筆銀鉤在孔公寨建窟,知道他的人不多,誰會想到他姓敖的人,會在孔公寨隱身?顧名思義,孔公寨應該住的是姓孔的人才對。
  糊涂的穿云拿月活該倒霉,他事先也不打听打听,居然冒失地在太歲頭上動土,在老虎嘴邊拔毛,以為是當地的土霸在搗蛋,誓与這些土霸周旋到底。
  武林人不喜歡和官府打交道,找官府也解決不了問題,強龍不壓地頭蛇,當地的官府多少要袒護當地的土豪劣紳,要解決問題只有靠自己,爭口气也是爭生存,事已至此,已無妥協或退回渭南的余地。
  鐵筆銀鉤消息靈通,已查出穿云拿月請來助拳的人,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子午谷入云龍柯賢柯大俠,不由有點焦躁不安。
  他并不在乎入云龍,只怕万一動起手來,他自己可能要親自出馬,那么,他的秘窟便會暴露,他的身份自然也會被對方看出,日后傳出江湖,那就麻煩大了,仇家找上門來自不必說,早年受害的苦主,甚至會請官府找他算賬,豈不糟透?
  當然,他不可能忍受臥榻之旁讓人鼾睡的恥辱,他在等待入云龍到來,橫了心,決不許外人在清水河附近占一席之地,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巧的是這兩天有不少江湖朋友到來,而且有几位還是多年前的好朋友。他意會到,平靜的眉縣即將風雨欲來了。
  這天,在座作客的共有四個人。兩個剽悍中年人是西安斗門鎮的隱身大盜,翻天鷂子花明,展翅大鵬花芳,兄弟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飛賊,是敖老賊的同道知交。
  兩個老花子來頭更是不小,他們是陰手黃梁,天殘丐郝真,俱是久走江湖、無惡不作、凶名昭著的黑道人物,以窮花子的假面目混跡江湖,吃喝嫖賭門門精通,對殺人放火更是內行。
  主客互相交待場面客套一翻,還未聊上正題,仆人卻報說終南木客司徒林師徒三人駕到,主客全部不由一怔。
  終南木客是個武林怪人,非正非邪,非俠非盜,只是人長得丑,性情怪僻,誰讓他看不順眼,准倒霉,整治人時心狠手辣,下手不留余地。他与鐵筆銀鉤并無交情可言,僅曾有數面之緣而已。這位老丑怪甚少在江湖中走動,一年中最多只有二十天在外散散心,想不到居然前來拜會,大出鐵筆銀鉤意料之外。
  鐵筆銀鉤先是一怔,然后急急离座叫:“快請客人入堡,在客廳相見。”
  天殘丐站起哼了一聲,沉下臉說:“對不起,我老花子可不愿和那個老怪物打交道,敖兄,兄弟先行回避,咱們的事以后再談。”
  鐵筆銀鉤一怔,問:“郝兄,大家都是朋友,見見何妨?兄弟与司徒兄也僅是曾有數面之緣的朋友而已,他既然來了,也是大家攀攀交情的机會,郝……”
  “那老怪物出名的孤僻古怪,自命不凡,我才懶得和他打交道攀交情呢。”天殘丐搶著說。
  “這……兄弟無法勉強,那么,請先至客舍安頓。”
  仆人請兩個老花子移駕西廂,翻天鷂子兄弟倆卻不走,在廳中坐候。
  鐵筆銀鉤帶了仆人出廳迎接來客,不久,伴同著三位客人入廳。
  終南木客司徒林果然名不虛傳,丑得令人心惊。乍看上去,像煞了城隍廟中泥塑木雕的鬼王,滿臉橫肉,黑中泛紫,灰白虯須亂七八糟,三角怪眼冷電四射,獅子大鼻獠牙嘴,高大雄壯,足以嚇破小朋友的膽。腰帶佩著劍,手上點著風磨銅打造的壽星杖,大踏步入廳。
  他的兩個師侄南五台雙豪傷已養好,風采依舊,甚至神情上比在宜祿鎮時尤要乖戾三分。
  花家兄弟客气地离座迎客,客套地抱拳拱手,含笑相迎。
  終南木客冷冷地頷首,算是打招呼,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大概是想用微笑回報,但卻顯得更為獰惡傲慢,這种神情极易引起糾紛和誤解,難怪兩個老花子不愿与他朝相了。
  鐵筆銀鉤搶前兩步,替雙方引見道:“這位是終南木客司徒兄林。那兩位是司徒兄的師侄南五台雙豪赤練蛇展亮,天蝎周耀。”
  翻天鷂子再次拱手,搶著笑道:“在下斗門鎮花明,匪號是翻天鷂子,那位是舍弟展翅大鵬花芳。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幸遇司徒兄,真是三生有幸,咱們雖是近鄰,可惜無緣識荊,彼此……”
  終南木客用一聲冷哼打斷翻天鷂子的話,陰森森地說:“老夫所認識的人,皆是武林中名號響亮的人物,但卻不認識你們,而且也不想認識。”
  老家伙的話太令人難堪,不但翻天鷂子憤怒,主人鐵筆銀鉤也臉上挂不住,臉色一變,不悅地說:“司徒兄,你這种態度,不是令兄弟為難么?花家兄弟總算是兄弟的朋友,俗語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咱們江湖人見面,除非是輩份已明,不然彼此皆以兄弟相稱,何必令人難堪?彼此間……”
  “哼!老夫此來,不是為交朋友而來的。”終南木客冷笑道。
  鐵筆銀鈞也冷哼一聲,說:“原來閣下是找麻煩來的。請教,閣下是沖著誰而來?是為了花兄呢?還是我敖某?”
  “老夫前來尊府,只是按江湖規矩前來……”
  “喝!司徒兄有點前言不符后言,剛才閣下不理睬江湖規矩,開口得罪人,這時卻說是按江湖規矩移玉枉顧寒舍,委實令兄弟莫測高深。好,請坐,在下洗耳恭听,听听閣下有何見教。”
  “敖兄,愚兄弟暫行告退。”翻天鷂子憤然地說。
  鐵筆銀鉤卻搖手相阻,笑道:“呵呵!花兄且小留片刻,如果兄弟所料不差,或許司徒兄此來,与賢昆仲有關,何不坐下談談?”
  終南木客大馬金刀地落坐,南五台雙豪在椅后左右叉手而立。
  終南木客冷冷地掃了花家兄弟一眼,冷冷地說:“兩位最好听听,老夫的事,正与兩位有關。”
  翻天鷂子陰沉沉地坐下,冷笑道:“花某雖然不才,但也并非怕事的人。在下与尊駕素不相識,想不到居然幸獲尊駕垂青,真是三生有幸。”
  終南木客似乎改變了態度,不再理會翻天鷂子語中帶刺的話,向主人鐵筆銀鉤說:“老夫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确是有事請教。敖兄是眉縣的主人,在江湖上頗負盛名。”
  “好說好說,司徒兄過譽了。”鐵筆銀鉤欣然答。
  “因此,老夫在貴地辦事之前,特地登門拜望,同時希望敖兄諒解,不加干涉,以免有傷和气。”
  “司徒兄言重了,但不知……”
  “請問敖兄,可認識一個四海游神姓吳的人?”
  鐵筆銀鉤點點頭,說:“听說過這個人,听說是一個江湖后輩,亦正亦邪,亦俠亦盜,僅是聞名而已,沒見過這個人。”
  花家兄弟臉色一變,但沒開口,兩人互相一打眼色。
  終南木客冷冷一笑,似乎心中一寬,說:“那好辦。老夫在貴地對付這小輩,他既然不是敖兄的朋友,即使他也按江湖規矩前來尊府拜會,敖兄也不至于庇護他吧?”
  鐵筆銀鉤有點為難,他不能答應。如果秋華按江湖禮數在途經眉縣時,以同道的晚輩身份前來拜會時,那么,他必須盡東道主人的禮數,負責讓客人安全离境。這是江湖規矩,是成名人物极為重視、而且樂于遵守的規矩,既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份,也可以顯出自己的江湖地位高低。可是,這家伙對終南木客不無顧忌。同時,他到底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三思之下,決定不能因為一個江湖小輩,而与大名鼎鼎的終南木客結怨,笑道:“司徒兄但請放心,兄弟自不會因一個江湖小輩,而影響咱們的交情,兄弟對司徒兄的事,決不過問就是。”
  “如果那小輩前來……”
  “兄弟不在家,他前來并無好處。”
  終南木客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說:“那么,老夫放心了,多領盛情,容后圖報。”他轉向花家兄弟獰笑道:“閣下從西安跟著那小輩,老夫對你兩人的用意,一直猜不透其中秘密。老夫話講在前面,不管你們打他的主意也好,暗中保護他也好,老夫的事,不許你們干預或從中破坏。”
  翻天鷂子冷冷一笑,沉聲道:“在下好不容易盯上了這筆買賣,花了六天工夫跟到此地,先一步前來拜會敖兄,便是想獲得敖兄的協助和方便。如果閣下与那小輩有交情,在下兄弟當然沒話說,沖著閣下的金面,在下算是白跑了一趟。但閣下如果也想找那小輩的晦气,那么,對不起,人是在下從西安盯上的,當仁不讓,在下決不放手。”
  終南木客陰森森地獰笑,冷冰冰地說:“那么,咱們走著瞧好了。”
  鐵筆銀鉤听口气不對,赶忙接口道:“兩位請勿意气用事,可否將有關那位吳姓小輩的事說來听听看?凡事總有個商量余地。何必各走极端傷了和气?”
  翻天鷂子冷笑一聲,說:“兄弟且將此事道出,請敖兄主持公道。十天前,愚兄弟從河南回陝,在靈寶附近做一筆買賣,碰了大釘子,不幸遇上了武林五老之一的天涯孤客婁中謀老匹夫,几乎丟掉了性命,空手而回。本想在西安老相好處散散心,住几天再回斗門鎮避避風頭。一住三天,卻無意中發現東關長樂坊徐家,在天寶錢庄用大批銀子兌換了兩千余兩黃金。兄弟早知徐家富敵國,但卻不知他居然能一次兌換這許多黃金,不免心中起疑,便留下了心。第三天,兄弟發現這位年輕人從側門一早單人獨騎离開。不是兄弟吹牛,坐騎只消帶上三百兩金銀,決難逃過兄弟的眼下。從這位年輕人的坐騎看來,他至少帶了五百兩以上的黃金。老實說,誰見了五百兩金子而不眼紅,他就不是我輩中人。因此,我兄弟便跟下來了,在盩厔巧遇神手擎天方行兄,方知這位年輕人是近兩年嶄露頭角的四海游神吳秋華。愚兄弟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反正他鞍袋中多的是黃金,咱們決不放棄,任何人也休想愚兄弟拱手送人。”
  “六天來你閣下竟未能及時動手,已沒有閣下的份了。”終南木客冷冷地說。
  “那小畜生不知是否有毛病,第一天便赶了一百五十里,第二天咱們在前途埋伏等他,卻等了空。原來他在盩厔遍訪當地名胜游山玩水,一住五日,游遍李老君升天的太微峰、姜維岭、黑鳳山、駱谷、五福山、呂公洞、玉女洞等地,附近四十里內的名胜都被他走遍了,昨天方沿強弩谷的強谷河北行。咱們兄弟等得好苦,也找得好苦,沒料到這小輩如此難纏,不知他是否已發現咱們的圖謀,因此作弄咱們?這是咱們未能早早動手的原故。算行程,小輩今天該到貴地,因此愚兄弟先到敖兄府上拜會,請予方便,想不到可徒兄竟然半途插上一腳,未免有點不合道義。”翻天鷂子朗朗而言,意甚不悅。
  鐵筆銀鉤心中怦怦跳,五百兩黃金令他心動了,向終南木客裝腔作勢地問道:“司徒兄,兄弟問一句不識進退的話,尚請兄台勿怪。”
  “你說說看?”終南木客冷冷地問。
  “司徒兄并非我道中人,難道也是為了那五百兩黃金……”
  “你這是什么話?”終南木客怫然搶著問。
  “司徒兄休怪兄弟失禮,事實是兄弟惑然不解,如果真是為了區區黃金,兄弟認為彼此大可商量,何必……”
  “老夫不是為了區區黃金而來。”
  “那么,司徒兄……”
  “老夫要那小輩的命。”
  “不是為了黃金?”
  “老夫要黃金何用?再說,老夫并非謀財害命的人,正如閣下所說,老夫不是貴道中人。”
  鐵筆銀鉤不以為忤,呵呵大笑道:“這件事,兄弟認為彼此毫無利害沖突,何必彼此傷了和气?兄弟不才,愿替雙方做魯仲連。”
  “你的意思是……”
  “兄弟認為,此事毫無傷和气的必要,反之,卻是彼此攜手合作的大好机會呢!花昆仲是要他的錢,司徒兄要他的命,雙方攜手合作,得其所哉,豈不兩全其美?”
  西廂門突然踱出兩個老花子,大概他們隨仆人至西廂客房安頓之后,重行出來藏身在門后偷听了許久啦!
  天殘丐領先踱出,冷笑道:“敖兄的解決之道,雖則极有道理,只怕有人不肯呢!”
  “有誰不肯?”鐵筆銀鉤訝然問。
  “當然第一個不肯的人,是武林奇人終南木客羅。”天殘丐冷冷地說,在一張大環椅上自顧自坐下了。
  “他們是什么人?”終南木客微慍地向鐵筆銀鉤問。
  “區區天殘丐郝真。”天殘丐冷笑著自報名號。
  “在下陰手黃梁。”陰手黃梁倚在案桌旁笑著接口。
  “唔!咱們少見。”終南木客有點戒意地說。
  “司徒兄是武林奇人,非正非邪,非俠非盜,算得上是不受任何人左右的高手奇士,咱們自然少見。所以在下認為,敖兄所說攜手合作各取所需、各得其所的辦法,有點行不通,司徒兄豈肯降尊紂貴与咱們這些江湖敗類同流合污,自損聲譽?因此在下說第一個反對的人,將是司徒兄。”天殘丐口齒伶俐,詞鋒相當銳利。
  鐵筆銀鉤听出他話中另有用意,搶著問:“郝兄,難道其他還有反對的人?”
  “不錯,第二個便是區區在下。”天殘丐坦然地答。
  “你?”
  “嗯。”
  終南木客冷哼一聲,沉聲道:“老夫不在乎什么人出面阻扰,吳小輩是老夫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誰要是搶先下手、咱們便在藝業上見真章。”
  天殘丐也冷哼一聲,拂動著短了八寸的半殘左手,徐徐站起,沉聲道:“要論誰先跟蹤,第一個先盯上吳小輩的人,該是區區在下,第二位方是陰手黃梁兄。兄弟在邠州宜祿鎮便釘上了他,正要下手之時,恰好碰上四神中的旱天雷,偕大批高手不期而至,在下只好先行回避,便北上宁州邀請黃兄。不料返回宜祿時,小輩已經先遁。咱們追蹤至西安,在小輩的同行人小白龍身上找線索,在小白龍的朋友東關徐家,果然等到了他們。本來,咱們要的是吳小輩和小白龍,但卻估料錯誤,滿以為兩人必定同行,由吳小輩先行出城,小白龍后一步追上,所以僅盯上吳小輩,平白讓小白龍溜走了,他們并非同路。這几天咱們遲遲未下手的原因,是希望吳小輩之所以在盩厔留連,必定是等候小白龍前來會合,咱們希望將他們兩人一起弄到手。司徒兄要小輩的命,花兄昆仲要小輩的財,在下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么?因此在下反對。”
  “那么,郝兄又為了什么和吳小輩過不去?”鐵筆銀鉤問,接著笑道:“看來,吳小輩真是走了亥時運,有這么多當代名宿等著他,大概他只能活這么大歲數了。”
  天殘丐搖搖頭,說:“這點恕兄弟不能言明,總之,吳小輩身上怀有极為珍貴的寶物,咱們必須活擒他,將那些室物逼出來。他所帶的金銀,兄弟倒不想多計較,但司徒兄如想將他擊斃,在下卻不能答應。”
  終南木客重重地哼了一聲,獰笑道:“誰不答應悉從尊便,咱們各行其是,誰不愿意,按規矩离開敖當家的府第后,便可知道誰倒霉了。”
  天殘丐向外走,冷笑道:“好,你認為你終南木客嚇得倒我姓郝的?未免太天真了些。敖兄,兄弟告辭。”
  翻天鷂子兄弟也站起說:“咱們各行其是,一言為定。敖兄,打扰了,咱們告辭。”
  鐵筆銀鉤有點煩躁,叫道:“朋友們,且稍安毋躁,听兄弟為諸位調解,如果認為兄弟調解不當,再各行其是,并未為晚。你們彼此皆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盛气相爭,各走极端并無好處,豈不是令兄弟為難么?請坐請坐,讓兄弟說兩句話,好不?”
  眾人气虎虎地坐下,彼此怪眼彪圓,怒目相向。
  “敖兄有何高見,兄弟愿聞。”天殘丐冷笑著說。
  “諸位,你們一方要財,一方要命,一方要物,算起來并無多大的利害沖突。愚意認為,諸位何不先擒下吳小輩?花兄要財,由郝兄逼出所要物的下落,然后將人交与司徒兄要他的命,豈不是三全其美么?”
  終南木客重重地哼了一聲,不悅地說:“為了一個小輩,如此興師動眾,日后傳出江湖,咱們還用叫字號稱人物么?”
  天殘丐撇撇嘴,尖酸地說:“那么,除了要令師侄出面叫陣之外,咱們在座的人,誰也不配和吳小輩動手,你閣下要他的命,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么?你閣下珍惜羽毛,重視虛名浮譽,那好辦。咱們這些人都不在乎聲譽名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笑罵由他,我行我素,一切由咱們擔當,咱們保證留下他的命給閣下宰殺,只要閣下不出來搗亂,只在暗中袖手旁觀,便不會有玷閣下的聲譽名頭了。”
  翻天鷂子也接口道:“我贊成郝兄的意思,只有這樣方能三全其美。”
  鐵筆銀鉤向終南木客笑道:“司徒兄,如果你老兄再堅持,豈不是有點太過份了么?与其三敗俱傷不如坐享其成?再說,如果司徒兄不放心,可以在旁監視,万一吳小輩辣手,脫逃或身怀絕學,郝兄他們攔截不住或者難以應付,司徒兄再相机出手,豈不甚好?請沖兄弟薄面,彼此開誠相見,共同協議竟此全功,彼此留一分情誼,如何?”
  終南木客看出形勢對自己不利,鬧翻了很可能激起公憤,弄得不好,甚至連鐵筆銀鉤也因而反臉,万一他們采取一致行動,恐怕出不了孔公寨哩!
  他略一沉吟,點頭道:“好,咱們就此決定,無論如何,他們不能毀約下手殺他,老夫要親自動手殺他。”
  天殘丐呵呵笑,接口道:“咱們這些人雖說殺人不眨眼,視人命如草芥,但還不至于和司徒兄爭著殺人,請放心啦!”
  孔公寨群魔聚會,協議計算秋華,要物、要錢、要命,秋華的處境險惡万分。
  秋華离開了西安府,取道西行,要入川先找張三丰与明業大師,告知西海怪客的死訊,并走一次云南送回大成丹士的大成練气術秘卷。沿途如果碰上修羅奼女,當然希望能查出暗算西海怪客的真凶來。
  离開了府城,一天赶了一百五十里,他認為已离開險境,旱天雷決難查出他的行蹤,因此在盩厔逗留,順便一探附近的名胜,也想利用机會練西海怪客留下的拳經劍譜,無意中躲過一切,几乎拋脫了跟蹤的人。
  在盩厔逗留三日,他居然發現了警兆,發覺被人盯了梢,有點不妙。他心中有鬼,疑心是旱天雷派人找來了,心中一急,便想抄捷徑脫身。
  抄捷徑入川,走漢中有三條路,一是西安南面的子午谷,一是這儿的駱谷,和眉縣的斜谷。這三處都設有關隘,奉令禁止軍民人等行走。
  子午谷的路在西安無法回頭,他只好走駱谷口。駱谷關已從駱谷南遷至十八盤,除了把守的官兵之外,并加設了巡檢司,嚴防偷渡。其實,這條四百二十里的進入漢中谷道,早已閉塞,棧道已毀,已成了洪荒絕域,成了禽獸的天下,沒有人能在此生存,別說是走了。
  他費了一天工夫,打听出此路不通,倒不是關隘和巡檢司把他嚇得裹足不前,而是無法找路通行,只好罷休,希望到眉縣的斜谷設法。當年諸葛武侯北征,統是從這條路到達五丈原的。他卻不知,斜谷這條路也是早就不通了,大明皇律禁止人民越境,谷道早就湮沒啦!
  這天是他离開西安的第七天,一早,他從太白山東北的太白湫神廟啟程,巳牌左右,已經走了三十余里,到了城東五里地的干溝河旁。
  干溝河發源于縣西南的磨石谷,合五谷的水東北流,流經縣東,天旱則水絕,大雨則成澇,目前這儿建了屯戶,全力開渠灌溉,開辟良田,遠看這一帶平原崗陵時,一座座由屯戶胼手胝足建起的土村寨,遙遙相望,已具規模,行將恢复太平盛世時的風貌了。
  官道向西伸向縣城,路旁屹立著一座土寨,丈高的土石牆整整齊齊,里面約有三四十戶人家,外貌倒還像樣。田野中麥穗迎風點頭,眼看今年丰收有望。
  艷陽高照,暖洋洋地。秋華信蹄小馳,看到路旁的小土寨,心說:“且到里面歇歇腳,問問路,也許快到眉縣了。”
  寨門就在路旁,門外建了兩間小食店,店對面是一座茶亭,一群村童在亭中嬉戲。
  小店前搭著涼棚,擺了四張木桌几張條凳,供應酒菜面食,已有几個客人先在。
  前面的一座涼舊中,第一桌坐了一個貨郎,大型貨囊放在腳旁,用來引起內室婦女注意的小小惊閨鼓擱在桌上,翹著二郎腿,正舉碗自得其樂地小酌。
  另一桌上,兩個村夫正喝著熱騰騰的熱湯。
  第二座小店的涼棚中,坐了兩個行商,一位走方郎中和一個敞開衣襟的中年大漢。
  秋華兜轉馬頭,到了店前下馬,將韁繩搭在拴馬樁上,大踏步進入涼棚。
  一名十四五歲小店伙含笑上前,招呼道:“客官請坐,小的替客官飲馬。”
  秋華在第三張木桌落坐,笑道:“不用了,請替我來一壺酒,來兩三味下酒小菜便成。”
  小后生應喏著入店,先奉上一杯茶。秋華留住他,含笑問:“小兄弟,這儿到眉縣有多遠?”
  賣貨郎人倒長得清秀,只是吃相有點不雅,這時已不再翹著二郎腿,干脆蹲在條凳上,用筷子向西一指,搶著說:“到縣城還有五里地。你老兄如果想到眉塢去看看古跡,便得向北走,還有十來里路程呢!”
  一名村夫接口道:“眉塢有什么古跡可看?見鬼!點點大一座破土塢,敗落得只留下斷瓦頹垣,成了狐鼠之穴。不如走遠些,西至寶雞金台觀,看看張大仙三丰所留下的仙跡。這位活神仙曾在那儿假死三年,所留下的草書,讀書人叫做什么狂草,据說很值得一看呢。”
  秋華心中一動,定神向村夫打量。村夫年約四十上下,生了一張朴實健康的臉孔,看不出有任何异處,只是兩鬢丰茂,眼神凝實而已。
  他淡淡一笑,信口問:“大叔,你知道張大仙目下在何處么?”
  村夫搖搖頭,笑道:“神仙無所不能,無所不在,朝游東海暮蒼梧,袖里乾坤包日月,凡夫俗子誰能知道神仙的事?”
  “大叔談吐不俗,小可走了眼啦!如不見棄,兩位可否容小可移樽就教?”秋華含笑离座問。
  “有何不可?客官請便。”村夫答,口气相當托大。
  秋華提著酒和酒碗,小店伙赶忙將菜送過。秋華告坐畢,先敬了兩村夫一碗酒,笑道:“小可姓吳請教兩位大叔貴姓?”
  “小姓楊,名惠,是本寨的屯戶,六年前在西安本籍遷來,也算是本地人羅!”村夫笑答。
  另一名村夫似乎有點靦腆,低下頭說:“小姓方,也是本寨人。”
  “楊大叔,從斜谷口至漢中,有路可通么?”秋華問。
  “這……沒听說過有人走那條路,足下要打听,何不到城里去設法?”
  賣貨郎突然接口道:“吳客官如果想打听斜谷道,城里也沒有人知道,只有到城西南二十里的清水河旁,有一座孔公寨,那儿的敖大官人輕常入山行獵,而且地當斜谷關的入山要道,到他那儿打听,保證可以得到确實的消息。”
  楊惠臉色微變,說:“孔公寨附近不許外地人逗留,吳爺千万不可听信這位貨郎的鬼話。”
  賣貨郎哈哈大笑,笑完說:“孔公寨不許他人逗留,那可是你說的。我前天才到那儿做生意,賣了不少大姑娘閨女們用的胭脂花粉,敖家的兩位千金不但長得水蔥花朵儿似的,而且為人和气万分。小的難道不是外人么?你未免太會造謠生事。”
  楊惠哼了一聲,憤憤地說:“你是個買賣人,當然可以逗留,要是有人怀疑我的話不誠實,何不到城東万家,問問十多天前從西安來的墾民?他們便會告訴你其中詳情,便知小可所言不虛了。”
  鄰居棚中敞著衣襟的大漢离座走近,笑道:“呵呵!你們真是閒得無聊,在這儿便談起三四十里外別人的閒事是非,豈不有傷肝火?別吵啦!”
  秋華是個有心人,他正要找事干,但又怕旱天雷赶來找他,暗地盤算權衡利害,最后決定在眉縣不再管閒事,笑道:“不錯,咱們确是不必爭論是非,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大漢走近秋華身側,倚在桌旁流里流气地問:“兄台像是外地人,到敝地……”
  “在下是過路的。”秋華搶著答。
  “到漢中?”
  “大概是吧。”
  “吳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閣下……”
  “敝姓吳,咱們是同宗,祖籍西安府三原縣,吳兄府上是……”
  “在下四海為家,流浪天涯,處處無家處處家。宗兄有何話說,在此地豈不……”
  “不,人多了不便說,請移玉茶亭。”
  “好,但不知宗兄有何見教?”
  大漢舉步踱向茶亭,在亭外鬼鬼祟祟地低聲問:“請教,尊駕是不是四海游神吳宗兄?”
  秋華一怔,這种小地方居然有知道他的人,豈不可怪?不由頓生戒心,鎮靜地反問:“請教,閣下怎知吳某的江湖匪號?
  “兄弟也是江湖人。”
  “哦!這就難怪了。”
  “宗兄此來,真是路過么?”
  “正是。”
  “不是被人所迫?”
  秋華心中一震,笑道:“你這位宗兄似乎知道很多,消息靈通著哩!”
  “身為江湖人,自然知道江湖事。”
  “你怎知道?”
  “這個……”
  “宗兄,你還是明白地說好些,請記住,兄弟的名聲不太好。”秋華笑著說,但話中帶有危險的气氛。
  “呵阿!你不會為難在下的。”
  “當然,但如果你不愿相告,那就很難說話了。”
  “好,我說,你听說過終南木客么?”
  秋華恍然,笑道:“哦!原來指他,這里距終南很遠,已不是他的勢力范圍了。”
  “他已先派五台雙豪來了。”
  “在哪儿?”
  “兄弟不知确實的下落,你不想避他們一避?那老丑怪十分獰惡,何必和他動手?不如避之為上。”
  “多蒙見告,不胜感激,兄弟避他就是。”
  “但你的行蹤已被他們探悉,他們會窮追不舍。”
  “兄弟不在乎。”
  “那……又何必呢?”
  “哦!宗兄大概心中已有計較了。”
  “正是此意。”
  “請教。”
  “你知道附近住有一位名號響亮的江湖前輩么?”
  “兄弟不知。”
  “你總听說過鐵筆銀鉤吧?”
  “哦!原來是他,他的筆中藏鉤絕技十分霸道,橫行江湖獨來獨往,血案如山,他怎么會住在這儿呢?”
  “你也聊算上是他的同道哩!”吳宗兄避開正題答。
  “好說好說,兄弟的名聲本來就不太好。”
  “他就住在本地,只要他出面,終南木客天膽也不敢前來討野火。”
  秋華听說追蹤的人是終南木客和南五台雙豪,心中大定,先前不管閒事的心念一掃而空。再听說鐵筆銀鉤住在這儿,不由心中躍然而動,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种惡賊大戶頭,不敲兩筆大竹杠簡直是罪過,妙极了。他壓住心底的興奮,泰然地問:“敖前輩的府第在何處?”
  “在至斜谷關大道二十里處……”
  “哦!你是指孔家寨?”
  “正是。”
  “這么說,那位楊惠大叔的話可靠了。”
  “是的,那附近不許外人逗留。你如要前往投帖拜會,便是敖前輩的貴賓,終南木客何足道哉?”
  “好,兄弟定然前往拜會,還得請宗兄代為先容,走!”
  大漢急急搖手,低聲道:“這時不宜前往,以免引人注意,而且也不可入城,免得碰上老丑怪。這樣吧,由此往西,兩里外有一條小徑岔向南行,兩里地有一座王家堡,你先到那儿投宿,明早四更天兄弟前來与你一同啟程,前往孔家寨,怎樣?”
  “呵呵,還能怎樣?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此地不可久留,以免被人盯上。那位賣貨郎是自己人,等會儿他會在三岔路上相候。”
  秋華心中疑云大起,問道:“宗兄,你我素昧平生,宗兄如此關照,必有深意,再就是宗兄所說的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不瞞你說,兄弟是敖前輩手下弟兄。咱們都是同道,豈有不互相關照之理?”
  “那么,敖前輩已知道在下到來的事了。”
  “他已有鳳聞,但不知确實的消息。”
  秋華往回走,一面低聲說道:“一切有勞宗兄,咱們一言為定。宗兄,小弟冒失著哩,還未請教宗兄大名哪!”
  “愚兄名俊,草字趣仁。”大漢笑答,他听秋華自稱小弟,樂得他心花怒放,托大自稱愚兄啦!
  “那位賣貨郎……”
  “他姓丁,叫万來,是敖前輩的得力眼線。由于他做的是婦道人家的生意,搖著的小鼓亦稱做惊閨鼓。因此人家都叫他丁惊閨,你也如此稱呼他好了。”
  兩人回到棚前,吳俊向丁惊閨打眼色。然后回到自己的桌前,向秋華頷首示意,會賬走了。
  丁惊閨背起貨囊,搖著惊閨鼓,發出一陣“卜咚卜咚”的鼓聲,向西走了。
  走方郎中也收拾草藥箱,挾了符鐘杖,會帳畢,越棚而行。
  秋華心中一動,忖道:“這位郎中會了賬,不走大路走這一座棚,豈不可怪?”
  他暗中留了神,用眼角余光留意走方郎中的舉動。他以為可能是沖他而來的人,所以暗中運功戒備著。
  兩個行商也開始會帳,出棚向外走。距官道不足三丈,看他們的所走路線必須經過秋華的坐騎旁。
  走方郎中超越秋華身旁。一無异狀。
  秋華心中一寬,正待放棄監視,卻發現走方郎中的符鐘杖杖尾一挑一點,不偏不倚正點中村夫楊惠的命門穴。
  正在吃面的楊惠身軀稍震,但似乎并無所覺。
  秋華心中一懍,看走方郎中暗算楊惠的手法,委實十分高明,用暗勁刺點,杖上的小鐘居然未發聲響,可知這家伙的點穴術已臻化境了。
  “他為何要暗算這位村夫?”他惑然地想。
  正待出面點破走方郎中的陰謀,突變又生,兩個行商打扮的人到了坐騎旁,其中之一倏然轉身,另一人縱身一躍,便到了拴馬樁旁,飛快地解開韁繩,飛身上馬。
  轉身的行商右手一揚,“得”一聲脆響,三枝袖箭捷逾電閃,向相距不足兩丈的秋華射去。
  車聲轔轔,從東面馳來五輛長安車行的長程騾車,四匹健騾鐵蹄翻飛,鸞鈴清鳴,裹鐵的車輪隆然震鳴,轉過官道轉角處,馳至寨前路口。
  秋華面向著自己的坐騎落坐,怎會上當?何況他發現郎中暗算楊惠時,已經深怀戒心,行商的三枝袖箭雖然迅捷無比,但無法傷他。
  他左手一扳桌面,桌倒人閃,到了桌面后方,右手飛快地從衣下的護腰上,拔出一把飛刀。
  “下馬!”他沉喝,飛刀化虹而出。
  “得得得!”三枝袖箭全釘在桌面上,悉數落空。
  “乓乓乓……”碗碟的破碎聲同時暴起。
  變化甚快,几乎在同一瞬間同時出現。
  奪馬的行商剛驅馬馳出,“啊”一聲厲叫,飛刀貫入右脅背,滾下雕鞍。
  馬儿仍向前沖出四五步,發袖箭的行商奔到,不顧墮馬的同伴死活,一躍上馬,俯身急抓韁繩。
  秋華已信手拔出一枝袖箭,人似獵豹般扑出涼棚,袖箭脫手擲出,同時大喝道:“下馬,偷馬賊。”
  “嚓!”伸手抓韁的行商渾身一震,袖箭射入了伸出的手肘彎。但他仍能用另一手抓牢了判官頭,驅馬沖出。
  真巧,騾車剛好馳到,不偏不倚,停在路口,剛好擋住從寨口沖出的健馬。
  馬儿受惊,突然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差點儿撞上了車廂。
  偷馬的行商支持不住,被拋下雕鞍,連滾三匝方一躍而起,撒腿落荒而逃。
  秋華牽回坐騎,鼻中突然嗅入一絲幽香,本能地向車廂內掃了一眼,心說:“車內可能有女客,好香!”
  車廂相當寬敞,可坐六至七名旅客,但這一面的車窗已放下了窗帘。看不見車內的景物。長途客車的乘客,极少放下窗帘,大概車中全是女客,放下窗帘乃是常事。
  赶車伙計有兩名,掌鞭的扭頭俯身訝然問:“怎么啦,為什么閉著眼睛驅馬從岔路沖出官道?你不要命咱們可要命哪!老兄!”
  “老趙,閉嘴,你沒看到這里出了人命?快走!”另一名車夫叫。
  “叭叭!”鞭聲暴響,騾車急急向前沖滾,鈴聲急響,轟隆隆地向西飛馳。
  右脅背挨了一飛刀的行商,在掙扎著回到涼柵,突然仆倒在棚內,嘶聲叫:“救……救我一救,救……我,三……三哥。”
  走方郎中已經离開涼棚一兩丈,扭頭回望,腳下遲疑。
  秋華將坐騎拴好,陰森森地走近走方郎中身后,腳下輕得像躡鼠之貓。

  ------------------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