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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恩師巧援手


  前面有人喝問口令,顯然對面的人已發現了他們,而且可能就在丈外。一動一靜,他們自難逃出潛伏在那儿的人耳目。
  兩人立即戒備。秋華心中一動,應道:“后土。”
  對方喝皇天,答后土也許答對,說不定瞎貓碰上死老鼠,只要答對了就好辦,對方一現身,便可動手襲擊。
  “五湖。”對方又叫。
  “四海。”秋華自作聰明地答。
  糟了,這次答錯啦,霧中射來三枚棗核鏢,一閃即至,不易看到這种小型暗器。
  幸而兩人在回答之后,已向下蹲伏,鏢掠頂而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沒有人出現,顯然對方相當机警。
  “我去誘他們出來。”秋華低聲說。
  “敵暗我明,誘不得,等一等。”
  “怎能等?霧一散,我們都完了。”
  “這……”
  “你等著。”
  他一長身,急走兩步,故意踏草發聲。
  果然不錯,又有三枚棗核鏢射來。
  “哎唷……”他故意惊叫,其實棗核鏢擦身左而過。
  人影暴起,三方共有四個人,只看到朦朧的人扑來,難以分辨面目。
  “打!”他大喝一聲,飛刀連珠飛射,打出了三把,立即拔劍向右急閃,迎擊右面扑來的人。
  “啊……”有兩個人狂叫,前扑的沖勢仍猛,沖倒在地呻吟掙扎,像是中箭之虎,在地面猛烈地滾動。
  姑娘一躍而起,拔劍叫:“分我一個。”
  “卡”一聲輕響,秋華削斷了一根劈來的熟銅棍,乘勢突入,一劍刺入使棍人的心坎。
  最后一人還未近身,姑娘已狂野地扑到,劍出“星飛電射”,截住搶先進擊。
  那人用的是雙怀杖,左杖“錚”一聲側掃來劍,右杖一抖,前一段杖身迎面點到,兩節的杖身抖得筆直。
  姑娘后退避招,她發覺對方杖上的勁道渾雄极了,不宜硬接硬拼,雖有寶劍也不可大意,因為能使用雙怀杖的人,決非庸手,攻勢必定出奇地猛烈,而且杖會折向,防不胜防,雙手發招不易抵擋。
  她剛退,對方已迫近來一記“上下交征”,奇快絕倫。
  秋華大聲一喝,從側方射出一把飛刀。
  她也在這瞬間,招出“指天划地”接招。
  “錚錚!”劍杖接實,姑娘斜退兩步。
  對方“哎”一聲輕叫,以手掩住右脅。上身一挺,腳下大亂,右手杖失手墜地。
  秋華飛扑而上,那人依然剽悍,左手杖全力架出。
  “叮!”凝霜劍無巧不巧地,削斷了杖身中段的連接活扣環,扣環中分,前一節杖身以奇快的速度飛离,“噗”一聲擊中秋華的右肋,寶劍如用的不當,反而害了自己。
  秋華未料到會擊斷扣環,他相距太近,想躲避已來不及了,杖身恰好擊中皮護腰的上端,傷了肋骨,奇重的打擊力道,打得他連退四五步方行穩住。
  那人也支持不住,狂叫一聲,拔出了脅下的飛刀,在鮮血狂噴中,搖搖晃晃地倒下了。
  姑娘發現秋華受傷,急急沖到叫:“秋華哥,你……”
  “小心身后!”秋華大叫,將凝霜劍奮力擲出。
  姑娘机警地向側一閃,但已晚了一步。
  凝霜劍化虹而飛,貫入從姑娘身后扑到的一名灰衣人的腹部,劍身透背而過,盡鍔而沒。
  “嗯……”灰衣人叫,丟掉手中的金色短槍,抓住腹前的劍把,踉蹌向前挪動,再狂叫一聲,扭身栽倒。
  姑娘也屈膝挫倒,掩住左腰叫:“這人叫斷魂金槍巫奇,槍中可發射一枚毒針。他囊中有解藥,我左腰旁挨了一針。”
  秋華的右脅奇痛入骨,痛得他冷汗直流,但仍咬牙支掙,走近斷魂金槍身側,先拉下對方的百寶囊打開,發現夾層中共有兩瓶藥,一白一黑,不知哪一瓶是解藥。
  “解藥。”他將兩只玉瓶送到斷魂金槍的眼前問。
  斷魂金槍眼中已現散光之象,伸出顫抖著的手,接過黑色的藥瓶,突然一咬牙,掌中的玉瓶粉碎,藥末泄出,徑向口中塞去。
  秋華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對方已到口邊的手,另一手接住了一些漏出的黑色藥末。
  他為人机警精明,并不因斷魂金槍這种毀藥舉動而信任這些藥末,伸手用指甲划開斷魂金槍的臉,皮開肉綻鮮血涌出,他首先將一些藥末洒在創口上。
  創口不消片刻,便開始發黑。他再取過白色的玉瓶,洒一些白色藥末在發黑的創口上。
  片刻間,創口黑色漸消,流出白色的清水。
  斷魂金槍已經一息奄奄,快完蛋了。
  他一掌拍碎了斷魂金槍的天靈蓋,拔劍歸鞘,恨聲說:“你這廝可惡,該死!”
  他走近姑娘,蹲下說:“傷在哪儿?我替你起毒針。”
  “左……左脅……”姑娘虛脫地說,渾身發抖,雙手冰冷。
  左面霧影中,突然傳來急促的叫喚聲:“左兄,有發現嗎?”
  兩人都受了傷,怎能再和高手拼命,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一些藥末在掌心,急急撕破姑娘的脅衣摸到三寸余長的針尾。針長有六寸,色黑,粗如手指,貫入左脅外側,穿肉而入,前后穿孔,因此只傷皮肉,而未貫入內腑,再內偏半寸,那就慘了。傷雖不重,但附近碗大的圓徑內,肌肉已經發黑,腫起老高。
  他將藥末擦上兩處創口,拾起姑娘的寶劍,抱起姑娘忍痛向側急竄。
  不知走了多久,他感到熱浪漸消,但痛楚卻愈來愈凶猛,大汗如雨,口干舌燥。
  “看樣子快到江邊了。”他跟姑娘說。
  痛楚難支,腳下虛浮,他不能再走了,放下姑娘強忍痛楚問:“冰心妹,傷口感到怎樣了。”
  “痛……痛……”姑娘打著冷戰說,并不住呻吟。
  他察看傷勢,黑气已退,腫仍未消,羊脂白玉似的肌膚上,紅腫了一大塊,看去极不調和,兩處創口仍在流白色的液体。
  “糟!恐怕另有治傷的藥,僅用解藥是不會奏效的。”他抽著冷气說。
  驀地,他戒備地拔劍,低聲說:“有人來了,忍著些儿。”
  片刻,腳步聲起自左面,漸來漸近,有人說:“稟主人,要不要派人稟報賀姥姥一聲,派人先清除這群前來行刺的人?不然很討厭呢!”
  “不用了,反正咱們見一個殺一個,不需人相助,諒這些浪得虛名的人,在我陰風客手中絕難逃命的。”
  腳步聲從左側兩步左右通過,漸漸去遠。
  秋華惊出一身冷汗,剛才那人竟然是風神陰風客,要是遇上了豈不束手待斃?危險极了。
  “是風神陰風客,四神的老三。賀姥姥,就是云神紫云娘。”姑娘低聲說。
  “歇會儿再走。”他喘息著說。
  “秋華哥,你怎樣了?”
  “被杖尾掃中,脅下受傷。”
  “你……”
  “我支持得了,只擔心你……唔!又有人來了。”
  這次,腳步聲從右面不遠處傳到,接近至三丈左右,云門僧熟悉的聲音入耳:“不殺吳秋華,咱們大事去矣!咱們決不能讓他与四神見面,無論如何,不成功決不撤走。”
  “那些四神的鷹犬……”另一人接口說。
  “遇上了就格殺勿論,慈悲不得。任施主,到何處了?”
  “不知道。”
  “再往前搜。”
  腳步聲逐漸去遠,秋華又出了一身冷汗,低聲說:“是云門僧,共有八個人之多,好險!”
  姑娘突然掩面飲泣,顫聲低叫:“秋華哥,丟下我,你……你走吧!”
  秋華如中雷殛,訝然叫:“老天!你用原嗓說話了,好耳熟,你……”
  “我留在這儿,你快……”她避開正題凄然地說。
  秋華掩住她的嘴,不悅地說:“你這是什么話?你以為我吳秋華是沒有心肝的賤丈夫?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絕不离開你一步。”
  “死一個總比死一雙好些……”
  “你再說,我可要打你了。”他咬牙說。
  “我怎能不說?兩害相權取其輕……”
  “叭”一聲輕響,秋華果然打了她一耳光,不輕不重,說:“我不和你廢話,閉上你的嘴。”
  他解下腰帶,也解下姑娘的腰帶接上。江湖人的腰帶,通常長有三四匝,妙用無窮,可以用來爬牆、可以捆人、可做兵刃、可以裹傷……背一個人更是足矣夠矣!他不管姑娘肯是不肯,強橫地將她背上來,沉聲說:“咱們倆已是一條命,你死我奉陪。你的手可以活動,拼起命來你替我照顧上盤,勞駕勞駕!呵呵!你可別睡著了。”
  他居然還有心情說笑,姑娘擰了他一把說:“你真像個亡命之徒,教人又恨又……討厭。”
  “討厭不要緊,恨卻未免嚴重了些。走也!不可出聲。”
  他以地勢分辨方向,向下急走。
  又降下百十丈,居然發現一條小小樵徑,可知附近住有山民。水是生命之源,有居民必定有水。
  “好了,快到江邊了。”他向姑娘興奮地說。
  他突然感到一陣心潮洶涌,一陣無形的恐懼感浪潮般向他壓到,沒來由地脊背生寒,汗毛直豎。
  “怎么回事?前面有危險?”他悚然地想。
  傷處的痛楚陣陣襲來,總算尚能受得住。他用手略一揉動,徐徐舉步戒備著沿小徑下行。
  降下一片草原,遠遠地,他听到隱隱的犬吠聲,聲源似在兩里外,若有若無。
  “村鎮必在江邊,這兩里路大概不會有危險了。”他想。
  走了三五十步,一不留心,腳下絆著一條不易為人注意的山藤,“嗡”一聲怪響入耳,接著奇异的哨聲沖天而起,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有人安裝了響箭。”姑娘緊張地低叫。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下沖出,必須赶快离開險地,響箭升空必定引來埋伏的人。
  已來不及了,人影四面齊現。
  霧气漸消,已可看到丈外的人影,但如想分辨面貌,必須接近至丈五六以內方可看清。
  “站往!通名。”前面出現的人影沉喝。
  他站住了,舉目四顧。糟!他已陷入重圍。
  前面,是一個青袍老人,一個老太婆,一個中年美婦。
  左面,是三個壯年勁裝大漢。
  右首,是一個白發老翁,手持釣竿。一個身材高僅四尺余的矮子,倒拖著一根虯龍棒。
  后面,一個竹竿形的瘦長花甲老人,一個其胖如豬的大漢,一個鬼王般猙獰漢子。
  姑娘倒抽一口涼气,低聲恐懼地說:“右面和后面的五個人是青城五丑,人雖長得丑惡,但卻是白道中頗負盛名的人物。左面是敘州三英,水陸能耐皆有高深的造詣。前面的老人,是成都府錦城館主聶孝。老太婆叫賽隱娘南宮婆婆。中年美婦是峨嵋高弟行空天馬池韶的渾家,五花劍池夫人,放我下來,不然你絕走不了。”
  秋華不理她,徐徐撤劍狂笑道:“哈哈哈哈!你們講不講理?”
  錦城館主淡淡一笑,冷靜地說:“理當然要講,但必須要看對方是什么人。閣下尊姓?”
  “你是錦城館主聶前輩?”
  “正是區區。”
  “在下四海游神吳秋華。”
  十一個人全部臉色一變,躍然欲動。
  錦城館主臉色一沉,沉聲道:“那就不用講理了。”
  “前輩請听小可……”
  “呸!利欲熏心的無義小人,你的話老夫听不得,听了污我之耳,你准備了。”
  “听我解釋之后,再動手……”
  “住口!大奸大惡的人,并不以大奸大惡為恥,他將有一番自欺欺人的說詞,掩飾自己的罪行,把自己說成大仁大義的好人,一手遮天掩盡天下人的耳目,你就是這种人。咱們今天已顧不了什么武林道義,你不死,咱們將永無宁日,天下大亂,与武林道義相較,已算不了一回事了。當然咱們也希望你自愛,表現得像個大丈夫,明知必死,也要死得光彩些。”
  秋華知道一切解釋皆無濟于事,這些人是不會听他的解釋了,鋼牙一銼,橫了心,冷然問:“閣下希望吳某如何自愛?”
  “交出名單,你自殺,咱們瞞下今天的事,對外宣稱你是有心棄暗投明,与鷹犬們惡斗而死,咱們替你建墓碑于飛仙岭,流芳武林。”
  “如果吳某不肯呢?”
  “那就休怪咱們將你逼死了。”
  秋華哈哈一笑,說:“飛仙岭水秀山青,吳某能在此地被四川的十一名武林頂尖儿人物逼死,已經夠光彩了,是否流芳武林,誰去管它呢?一死百了,人死如燈滅,流芳万世于事何補?哈哈!你們上好了,吳某已無話可說了。”
  “你果然是至死不悟。”
  “哈哈!想不到你們活了一大把年紀,竟然行事乖張,輕信人言,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只憑血气之勇,意气用事,委實不配稱白道英雄,只算是無知匹夫而已。名單的事,吳某……”
  對方已不容許他分辯,南宮婆婆一聲怪叫,扑上招出“射星逸虹”,身劍合一走中宮攻向胸間的七坎大穴,劍上發出隱隱龍吟,而且奇快無匹。
  這些白道群豪倒不想群起而攻,只把住四周,讓南宮婆婆一人扑上動手,所有的人全挺兵刃戒備,嚴防秋華突圍逃生。
  霧气雖淡薄了些,但仍然影響視線,人飛扑而至,像是一個幽靈從云霧中降臨。
  他向左側一閃,南宮婆婆一聲冷叱,折向進攻,招變“流云飛瀑”,狂野地一劍順勢拂來。
  他右脅受傷,行動不太靈活,因此老太婆小看了他,毫無顧忌地搶攻。机會來了,他已打定主意先放倒一個,以便震懾這群好漢,不動手則已,動則必須速戰速決。
  “呔!”他沉叱,以疾如迅雷的手法拔劍,迎上奮力一絞一震,揉身欺上,劍亦順勢送出,光華乍閃。
  “嘎……叮!”錯劍和劍身的折斷聲震耳。
  南宮婆婆剛看到他劍上的光華有异,心中一懍,頓覺手上一輕,劍气襲体,光華已到了胸前。她心膽俱裂,仰身急倒避劍。
  秋華本想一劍貫穿老太婆的胸膛,突又心中不忍,劍尖略偏,刺入對方的右脅,叱道:“饒你一命吧!”
  “哎……”老太婆厲叫,“砰”一聲跌了個手腳朝天。
  同一瞬間,他背上的姑娘叫:“小心身后!”
  他猛地旋身,暴吼道:“接飛刀!”
  后面扑上的人,是青城五丑中的瘦竹竿老人,手中的竹杖正點向秋華的腿彎。
  雙方相距太近,霧中看暗器有點模糊,聲到杖已先臨,想躲已力不從心。
  瘦竹竿老人的竹杖變點為掃,“噗”一聲擊中秋華的左腿。但既想出手擊落飛刀,又想變招傷人,分了心,而且出的招式太快,掃擊的距离不足八寸,勁道不可能完全用上。不管用拳腳或兵刃,打擊時如想發揮威力,必須具有适當的力道、速度、距离,缺一不可。掃出的距离不足八寸,能發揮多少威力,哪算是打擊,只能算是撥動而已。
  秋華被撥得側退近丈,腳下大亂,突然屈右膝跪下一腿。
  瘦竹竿老人卻“哎”一聲怪叫,一掌未拍中射來的飛刀,飛刀卻射入左脅,身軀向左扭轉,丟掉竹杖,旋轉著屈身挫倒跌入搶出的胖子手中。
  秋華所退的方向,正好在敘州三英面前,三英見机不可失,几乎同時沖上。
  秋華轉身喝聲“打”!左手一揚,向后暴退。
  沒有飛刀發出,他只是虛張聲勢而已。敘州三英各向左右急閃,失去了跟蹤進擊的机會。
  這次所退的方向,正好背向持釣竿的老人和拖虯龍棒的矮子。
  “哈哈!青城釣翁等著你呢?”老家伙怪叫。
  秋華聞聲轉身,糟了!老家伙的鉤絲已經拂出,破風之聲入耳,徑寸大的釣鉤已經鉤住他的左肩。
  他反應超人,凝霜劍一拂。不怕刀劍的釣絲,是天蚕絲揉入九台鋼絲制成,但在凝霜劍一拂之下,應劍而斷。
  釣鉤深陷肉中,痛入心脾。但生死關頭,他將痛楚置之腦后,居然撐得住,連眉也沒皺一下。
  他一聲怒嘯,連人帶劍狂風似的瘋狂上扑。
  他背后的姑娘,經過這陣子猛烈的簸動,創口奇痛徹骨,似乎已陷入昏迷境地。
  青城釣翁大吃一惊,釣絲被削斷,惊得臉色一變,急退兩步叫道:“他手上的寶劍討厭,用暗器斃了他。”
  秋華如影附形沖到,釣竿長有一丈,近身便無法施展,所以他全力急速扑到,劍出“狂龍鬧海”,光華飛旋而至,拼命了。
  青城釣翁先前一惊之下,退慢了些,百忙中大喝一聲,竿尾猛地挑出。
  矮子悄然從側方欺上,虯龍棒貼地掃出,棒身所藏的九合銀絲棒帶突然伸張。
  “嚓”一聲輕響,釣竿尾從中而折,光華一閃,青城釣翁的左手掉了三個指頭,臉色死灰地向側飛退。
  同一瞬間,舉動已不太靈光的秋華雙腿被虯龍棒纏住了。矮子哈哈狂笑,猛地振臂一抖。
  “砰!”秋華翻倒在地,小腿褲管破裂,皮開肉綻。
  “哎……”姑娘惊叫出聲,秋華側倒著地,她也遭波及。
  矮子一閃即至,棒尾壓住了秋華的劍,一腳向秋華的胸膛踏下,一面叫:“要你的命!”
  秋華的左手,挾了一把飛刃,一枚飛電錄,生死關頭,他必須保命,劍被虯龍棒所壓,背上有姑娘,不能滾動,苦也!他松手丟掉飛刀,用飛電錄向踹來的腳掌戮去。
  矮子練了一身蝦蟆功,刀槍不入,豈怕小飛刀?快靴底很厚,也可抵擋小刀子。這家伙走了眼,以為是飛刀,明明看到秋華舉手上迎,卻毫不在意地仍向下踏。
  “嚓”一聲輕響,錄尖直透腳背。
  矮子像被人踏住尾巴的貓,“啊”一聲怪叫,單腳急跳向后退。
  秋華乘机躍起,沖上一劍揮出。
  矮子百忙中用虯龍棒急攔,“得”一聲脆響棒斷帶折。
  秋華本想加上一劍,身側到了錦城館主和五花劍池夫人,錦城館主的喝聲震耳欲聾:“休傷吾友,打!”
  秋華側閃旋身,左手的飛電錄一挑,擊飛了射來的一塊小石,已看清搶來的兩男女所處的方位。錦城館在右,池夫人在左。兩支劍一閃而至,劍气壓体。
  他已大汗淋漓,臉色鐵青,精力行將耗盡,背上的姑娘似乎愈來愈重,肩、肋、腿三處的痛楚,已令他渾身發軟,難以抵受。
  但他必須死中求生,大喝一聲,向左一閃凝霜劍奮力向池夫人擲去,人隨劍上扑。
  池夫人果然上當,伸劍急撥化虹而至的凝霜劍。
  雙方對進,沖勢奇急,剎那間的耽誤,足以罹致殺身之禍。秋華臨危連用机智應敵,生死關頭,毅然放棄寶劍,志在擒池夫人做人質退敵爭取生机。
  他辦到了,池夫人匆忙拔劍,耽誤了一剎那,秋華已乘机近身,用上了他极少使用的點穴術,顧不了男女之嫌,伸手閃電似的點中了池夫人的右期門穴,信手一勾,便將池夫人反抱入怀,飛電錄抵住池夫人的左太陽穴,吼道:“誰敢上,在下將要她抵命!”
  這時,他已筋疲力盡,手腳發軟,渾身戰栗,臉上大滴汗珠向下流,渾身濕透,雙目似乎已難睜開,狼狽万分,任何人一眼也可看出,他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了。
  他這一著很有效,立即鎮住了所有的人。
  其實,真正可以動手的人,只有四個人了。瘦竹竿老人受傷不輕,南宮婆婆也相當嚴重,矮子痛得哎哎叫,鈞翁丟了三個指頭,除了釣翁可以自己裹傷外,其他三人有兩個人替他們包扎。十一個人去了六個,再加上一個被擒,只剩下四個人了。
  錦城館主冷笑一聲,厲聲說:“咱們這些人,都是抱定必死之念而來的英雄好漢,你用人質威脅,沒有用的。”
  秋華陰森森地說:“你們出動了大批高手,埋伏截擊我一個江湖晚輩,要說你們抱定必死之心而來的,大概只有傻子才會相信。廢話少說,讓路。”
  錦城館主拾起凝霜劍,徐徐迫近說:“你必須死,任何人質也阻止不了老夫殺你。”
  秋華用飛電錄在池夫人的耳前鬢角徐徐划動,鮮血立現,冷笑道:“在下還不想親手殺死池夫人呢,就等你用劍刺來,看你能不能貫穿池夫人的心窩?上啦!老家伙。”
  錦城館主吃了一惊,喝道:“住手!”
  秋華停止移動錄頭,叫道:“讓路。”
  敘州三英的老大低聲向錦城館主說:“聶前輩,他已力盡,走不了多遠的,暫且放過他,咱們盯住他就是。”
  錦城館主事實已別無抉擇,极不情愿地閃在一旁說:“小輩,你走不了的。”
  “走不走得了那是我的事。閣下,把在下的劍丟過來。”
  武朋友沒有不愛寶劍的,錦城館主自不例外,他眼看秋華憑這把寶劍,竟然擊敗了他們十一個高手名宿,目下寶劍落在他手中豈肯割舍?不理會秋華,向眾人叫:“咱們退!”
  說退便退,身形一閃,便遠出三丈外,隱入霧影之中。
  秋華無計可施,只好罷休,押著池夫人急走。
  如果在平時,背后背了一個少女,前面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婦,暖玉溫香抱滿怀,艷福齊夭。可是今天他卻在受活罪,筋疲力盡,舉步艱難,苦不堪言。池夫人的穴道雖未被制死,但她渾身乏力,必須由他抱著移動,哪能走得快?
  他清晰地听到身后跟蹤的腳步聲,心中焦慮万分。
  “老天,怎樣才能擺脫他們呢?”他惶然地想。
  地勢逐漸下降,但坡度已漸漸平緩,已找不到小徑,所走處全是密林。狗吠聲已近,想是距村落已經不遠。
  他向犬吠聲傳來的方向踉蹌前行,后面,錦城館主一群人,在霧气籠罩中緊跟不舍,像一群餓狼。
  黑煞女魅已完全清醒,顫聲叫:“秋華哥,扔不掉他們的,放下我你……你逃生去吧。”
  他吁出一口長气,焦躁地說:“求求你,別說這种話好不?”
  她激動地在他汗水晶瑩的脖子上狠狠一吻,咬緊銀牙說:“好,我不說,免得分你的心神。”
  “這才是听話的好孩子。”他吃吃地說,只覺精神一振,腳下平空生出狠勁,踉蹌向前狂奔。
  前面出現了一處茅草茂密的斜坡,樹林向右延伸。他心中一動,一掌將池夫人劈昏,向斜坡下一推,并惊叫一聲,立即向右沿林緣故輕腳步急走。
  池夫人骨碌碌向下滾,發了滾動的響聲。后面跟蹤的人,遠在四五丈外,用耳力迫蹤秋華的去向,听到秋華的惊叫聲,以為秋華失足跌倒,并未在意。
  斜坡有十余丈高下,等他們發現昏厥在坡下的池夫人,方知道上當,立即分頭搜尋。錦城館主料定秋華必定循狗吠聲覓路,因此也循狗吠聲急追,帶了敘州三英,四個人相距各三丈,排成一列保持目視距离,并肩搜進。
  秋華卻不循犬吠聲前行,向右沿林急走,走了里余方折向,保持与犬吠聲斜進的方向悄悄前行。
  不久,糟了,霧气漸消,愈往前走霧气愈淡,前面一望無涯的霧影,可看到五六里外的青山。原來這一帶霧气下沉,凝積在下面高不及五尺,人在其間走動,但見霧气翻騰,恍若在云端之上走動一般。下面看不見八尺外的地面,上面卻可看到長在云端的零星樹林,宛若置身在幻境中,人和樹皆在云頂飄浮,奇景令人心為之動。
  他無暇觀賞霧海奇景,暗暗叫苦。他身材高大,霧只能掩住他的下半身,頭上炎陽高照,怎逃得過追逐人的監視?
  但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希望未絕,顯然距江面已是不遠,遠處的青山,定是江對面的山岭,只須再進一兩里,必定可以到達江邊啦!他的水性相當高明,帶一個人浮水而下,相信尚可胜任。他雖然受了傷,但可以找一段枯木承載,只要入水之后,逃生有望了。
  他忘了敘州三英,三英的水陸能耐高明著哩!
  他挫低身軀而行,心中不住暗叫:“我得保持体力,保持体力……”
  挫低身軀而行,怎能保持体力?只走了半里地,他已有點頭暈目眩,气喘如牛了。而且,上身愈挺愈高,遠在三兩里外的人,也可以看到他啦!
  嘯聲震耳,里外的錦城館主已看到他了,發出警嘯召集同伴,奮起狂追。
  他不得不奮余力向江邊逃,暗叫完了。
  穿越兩座矮林后,他感到雙腳似乎重有千斤,不是在走,而是在拖,拖動這兩條沉重的腿,累得他喉干舌燥,心火上焚,四肢百骸不是他所有,而是加給他的万斤重荷,一再跌倒,又一再爬起。
  背上的姑娘緊咬住衣袖,不許哭泣聲從口中發出,淚水如泉,一串串向下滾,濡透在他已被大汗染透了背領上,渾身皆在顫抖。
  他吃力地向前挪動,口角涌出陣陣白沫,吁出的气溫度极高,高得嘴唇已呈龜裂之象,喘息聲可令三五丈外的人听到。
  他眼前朦朧,扳住一株小樹杆,身軀一陣搖擺,雙腳向下挫,脫力地趴倚在樹根下了。
  “啊……”嘯聲震耳,愈來愈近,追兵將至。
  他渾身一震,吃力地站起,向前挪動。穿出矮樹叢,驀地,他朦朧的眼睛前,看到霧气的上方,露出一截高聳的船桅。
  “到江邊了!”他虛脫地叫。
  嘉陵江這一段可通舟揖,有小舟往來保宁府。看到船桅,他知道江邊就在前面不遠了。
  他精神一振,踉蹌前奔。
  桅杆徐徐前移,有輕微的划槳聲。
  前面,突然響起一聲虎嘯,聲如沉雷,震耳欲聾。
  桅杆突然快速移動,轉向回頭行駛。
  他可不怕虎嘯,拼余力急奔,左手緊握住一枚飛電錄,心中在狂叫:“虎老兄,別來打扰,你不能乘人之危。”
  后面嘯聲漸近。
  好了,江岸的樹影入目。“噗通!”他掉在江邊的一處小水灣中。
  水深及膝他忘了雙腳受傷入水時的奇痛,將頭埋入水中,咕嚕嚕地喝了一肚子水,經過一個多時辰的搏殺、奔逐,他身上大汗已盡,軀体內水份將干,如果再得不到水,必定因血太濃而昏迷。
  水入咽喉,他神智一清,可是雙足發軟,無法站起。
  驀地,岸上有人大叫:“在這儿,快斃了他。”
  他扭頭一看,暗叫完了,敘州三英正在脫下外衣。錦城館主舉著他的凝霜劍,在一旁指手畫腳。
  他不能背著姑娘從水中逃命,目下他即使是獨自一人,也不敢下水了,入水不沉才怪。
  “拼了!”他想,雙手將四枚飛電錄全部拔出,掙扎著站起。
  江岸后,十余名男女正在二十丈外飛奔而來,其中赫然有云門僧和馬二子,排霧飛掠。
  他尚未站起,突變已生。
  錦城館主扭頭大叫道:“云門大師,快來,找到他了……,哎……”
  叫聲未落,錦城館主突然仆倒,形如死人。
  敘州三英正在脫靴,突然像是中風,“噗”一聲倒了一個,“噗噗!”另兩個也莫名其妙地倒下,有一個的下身還滾落水中,再滑下些少,就非淹死不可。
  秋華莫名其妙,呆住了。
  “有人暗助我們。”姑娘興奮地說。
  驀地,后面叫聲傳到:“秋華兄,是你嗎?”
  他扭頭一看,大喜過望。原來船已靠近,船上站著焦急的敖忠和石家兄弟,還有石姑娘美瑜哩!向他招呼的是敖忠。
  “是我,敖兄。”他急答。
  “快上!”敖忠叫。船首靠近,六名船夫用篙定住了船身,敖忠俯身伸手抓住了秋華的手,奮力一帶。
  秋華軟綿綿地被提上船來,石中玉低喝道:“大家伏倒,退!”
  六名船夫船篙一點,小船像箭般向后急退,片刻便隱入濃霧中。從高處看,只能看到逐漸遠去的桅杆,船身已被高僅四五尺的濃霧所掩蓋。
  云門僧一群人到了江邊,大叫道:“船家,靠回來,千万不可救走那兩人!”
  伏在船舷旁的石中玉哈哈在笑,笑完變著嗓子唱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云,惊濤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哈哈哈哈!佳賓去也,后會有期。”
  歌聲漸遠,船去如脫弦之箭。
  云門僧大惊,向同伴叫:“快上山,看看船駛往何處?他們會張帆的,逃不出咱們眼下。”
  船根本就沒張帆,連桅杆也放倒了。
  秋華九死一生,沒料到在生死關頭,敖忠和石家兄弟竟然赶來援手,在石家堡他做錯了事,結交了這几位朋友,做夢也沒料到,這几位朋友會冒万險前來救他。
  他解下姑娘,由石美瑜將姑娘帶入內艙更衣。他掙扎著向眾人道謝,然后由石中蘭帶他到前艙更衣,取出肩上的魚鉤,上藥裹傷,方出艙与眾人相見。
  船很小,但共分兩艙,除了石中玉兄弟和小妹美瑜之外,便是敖忠和六名船夫。這是石家兄弟的船,但駛不到盤龍塢,盤龍塢在陝西黑龍江,這儿是四川嘉陵江。
  船溯江而上,輕快地上航。眾人坐在艙面上,听他細說惡斗的經過。他憤然地將名單得來和毀去的經過說出,不免憤慨万分,將圍攻的人恨入骨髓,他發誓早晚要和這些家伙算帳。
  最后,他問石家兄弟怎知他今天有難,居然像未卜先知地赶來救他?
  石中玉笑道:“我可不能未卜先知,請听我說……”
  原來在秋華离開盤龍塢的第三天,堡中來了一個灰衣古怪老人,說秋華將在途中受到不明事理的人圍攻,問他們是否肯暗中加以援手。
  石家兄弟本就是血性中人,敖忠更是恩怨分明的好漢,當下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三兄妹加上敖忠,四個人跟隨怪老人首途。沿途,怪老人并未与他們同行,只早晚見面知會,一天赶三十五十里,正等得心焦。
  一早,怪老人告訴他們,說秋華正進入飛仙岭埋伏區,要他們立即找船到飛仙岭下接應救人,留了一包丹藥給石姑娘,商量好以虎嘯為號,船便向虎嘯聲傳出處靠岸接人,怪老人自己負責將秋華護送到江邊。
  石中玉朗朗道來,最后說:“不瞞老弟說,怪老人并無奇處,怪的是不知怎地,他的話我們似乎非听不可,非服從不可,而他的一切,我們卻毫無所知,甚至連姓甚名誰我們都一概茫然,你說怪不怪?大弟,你叫大妹出來,怪老人曾對她有一番囑咐,看她說些什么?”
  石中蘭應喏一聲,站在艙外叫:“妹妹,出來和秋華兄談談好不?”
  不久,石美瑜妹妹含笑到了艙面,行禮斜坐在一旁,將一個小布包遞給秋華,笑道:“我可沒有什么話可說的,只是傳話而已。”
  “石姑娘,怪老人說了些什么?這小布包……”秋華問。
  “里面有三顆丹丸,是拔毒療傷圣藥。剛才我已將一顆丹丸給修羅奼女姐姐服下了。怪老人說,如果受了傷或中毒,可吞服一顆,定有奇效。秋華哥,你是否先服下?”
  “怪!他怎知道我會受傷?”秋華答非所問地說。
  “老弟,那怪老人是誰?”石中玉問。
  “我也不知道。”秋華苦笑著答。
  石姑娘扑嗤一笑,說:“我們似乎都是糊涂虫哩!怪老人留下一些話,要我向你說:任何事需有勇有謀,僅用謀是不夠的。又說:你身上有三顆神丹,要你花一月苦功把內功練至化境,凡事不可操之過急,急也不在一時。又說:你靴統內有一份手卷,要你在這一月中依手卷的心訣打好根基。手卷的主人已經允許你練手卷的心訣,不必拘泥食古不化,又說你這人不拘小節,而大事固執,很可愛,只是沾了點酸气,要不得。又說:令師已答應手卷的主人,讓你多學絕藝,你如果不信,布包內有漢玉一方,給你開開心竅。最后要你今后少開殺戒,不許泄漏他老人家的名號,如果胡說八道,他會好好整治你。你到云南的事,要你不必去了,那儿是非多,見了張三丰之后便可回家种田了,他如果要找你,自會找到你的,不許你去找他。話我已傳到,到底是怎么回事?秋華哥,你說你不知道他,似乎是騙我們吧。”
  秋華打開布包,抓住漢玉訝然叫:“天!不……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
  “這塊漢玉确是家師之物,家師遠在數千里外,這……這怎么可能?石姑娘,在下确不知怪老人是誰,我這人在知交好友面前,決不撒謊,請相信我。”
  石中玉笑道:“江湖上無奇不有,行徑怪异的人多的是,不足為奇。張三丰道長曾在寶雞金台觀裝死,鐵冠道長投火自焚而遁,少林的明業大師曾閉關二十年,怪事多著呢!怪老人的事,有何足怪?算啦!別談老人了,吳老弟,你今后有何打算?”
  “苦修一月。”秋華冷靜地說。
  “到舍下苦修,如何?”
  “不行,豈能替尊府招災?罪過罪過。”
  “兄弟擔當得起。”
  “石兄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人的惡毒,你擔當得起,我可不敢。”
  “那你……”
  “听說附近有大小兩座漫天岭。”
  “岸東向東走,棧道就經過兩山之中。”
  “哦!那就往上走,我會自作安排。包裹丟了,盤纏也完蛋啦!對不起,請石兄周濟些儿。”
  “小意思,不屑提,請放心就是。”
  船徐徐上航,江流漸急,霧已散盡,已是申牌末左右了,已遠离飛仙岭,進入了群山之中。
  秋華整衣站起,笑道:“對不起,請石姑娘領在下去看望修羅奼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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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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