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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神秘怪人


  怡平是抄小徑走的,走向府城。
  同行的有神簫客、純純小姑娘。
  “他們是幸福的一對。”純純喃喃地說,清澈的鳳目中有淚光。
  “是的,至少,他們把幸福拾回來了。”
  怡平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江南妖姬是個勇敢而有決心的痴情女人,她該得到她的所愛。”
  “小怪,你的命真大。”
  神簫客直搖頭:“你居然敢接受老魔的挑戰,真是活膩了,可把我老不死嚇出一身冷汗。
  那老魔練的是寒魄功、僵尸功,都是极上乘的邪門秘學,除非你有龍泉含光等等千古神兵,不然休想損傷他一根毫毛,他一腦袋撞在你身上,保證可以把你撞成肉泥,你怎敢大膽地接受挑戰?荒唐!”
  “攻心為上,老前輩。”
  怡平笑笑:“我見過他一只鷹的輕功,十只鷹皆以輕功蓋世自豪,我就用輕功來震懾他們。摔飛他一只鷹,表示我有充足的本錢。飛錢射落他兩只鷹,表示我的內力御錢可破內家气功。
  先捧他,羡慕他能活到八十高壽,此生不易。這一來,他就改變了念頭,希望再多活八十歲,何苦和一個可能短命的小伙子爭一時之气而冒生命之險?
  所以,我斷定他只是虛張聲勢,不愿真的我和拼命,這一來他不但感到光彩,也樂得送一份人情。”
  “小怪,畢竟太冒險,你比你那老怪更坏,更大膽,更工于心計。可怕。”
  “庄哥哥。”
  純純親眼地挽住他的手膀:“我看到你在飛,你才配稱鷹。庄哥哥,我想起來好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純純。”
  “記得在客店遇上沙姐姐時,我說我要保護你,不許公孫云長或者任何人傷害你,沙姐姐的表情好古怪。直至你到曾八爺家救了我我才知道……天啊!我居然厚著臉皮說要保護你,好羞人。”
  “小丫頭,上小怪的當的人,不止你一個,沒有什么好羞的。”
  神簫客說:“上了當哭笑不得的人還真不少。小怪,還有什么打算?”
  “軟的行不通,來硬的。”怡平沉下臉說。
  “你是說……”。
  “我找拔山舉鼎要人,他要是不給,哼!”
  “早該如此,小怪。”“我要找一把劍。”
  “哦!小怪發狠了。”
  神簫客鼓掌:“幻劍早該亮相了,武林四劍圣何足道哉?知道嗎?威靈仙那把劍真不錯,叫霜華,吹毛可斷,削鐵如泥。可惜,妖道妖術通玄,玄功益世,想奪他的劍,難難難!
  兩僧一道三護法,妖道的武功也是第一的,妖術更是高明。本來,拔山舉鼎打算如果五岳神犀不來,扑滅群雄的責任由妖道負起的。現在五岳神犀一怒踢桌而走,妖道就必須撐大旗了。”
  “我會設法把霜華劍弄到手的。”
  怡平咬牙說:“他的情婦銷魂菊先計算我,我有充分的理由找他算帳。”
  “好啊!何時動手?”
  “說動就動。”
  怡平拍拍挂在臂彎的晶瑩小手:“純純,你跟著梁老爺子……”
  “不!”
  純純一口拒絕:“我要跟著你。”
  “純純,听話,你現在還不能露面,你……”
  “我扮男裝,扮你的隨從。不要丟下我,庄哥哥,我好害怕。”純純楚楚可怜地懇求。
  “小怪,你行行好,做做好事,不要把千斤擔子往我肩上擱。”
  神簫客愁眉苦臉叫苦:“沙姑娘不在,我老頭子怎能照顧一個多災多難的小丫頭?你這不是存心給我老不死過不去嗎?”
  “這……”
  “你能照顧得了,因為你是個膽小鬼。”
  神簫客怪腔怪調地說:“你少打硬仗,膽小不逞強,凡事保留一手的人是靠得住的;拍胸腔保證嗓門特大的人,才最不可靠。”
  “庄哥哥……”純純扭著小腰肢撒嬌。
  “好吧!先換裝。”
  他無可奈何地說:“我的策略是我在明,梁老爺子在暗。手段是誘強抉弱;聲東擊西;一擊即走;逐一蚕食。”
  “妙极了!”
  神簫客鼓掌稱善:“打了就跑,死纏不休。小怪,你比万家生佛那些英雄們強多了。走啊!咱們給拔山舉鼎几分顏色涂涂臉。”
  “不要小看了他們,老爺子。”
  怡平說:“万家生佛与乾坤一劍高手如云,但迄今仍是胜少敗多,被拔山舉鼎稱之為跳梁,所以咱們決不能掉以輕心。”
  “那我們快走啊!”純純無法掩飾她心中的愉快,雀躍地歡呼。
  還有什么事比跟在愛侶身邊更愉快的?
  她想起江南妖姬告訴她的話!有時候,你必須采取主動。
  她不笨,當然知道什么叫主動。
  江南妖姬是真誠的喜歡她,把她看成自己的親人。有許多有關女人的瑣事,她母親女飛衛也諱莫如深,不能出口教導她。江南妖姬卻不同,熱心地以正确的方法,指導她怎樣做一個正常的女人。几天的相處,她所得的知識,比她十六年來所得的總和還要多,還要丰富。
  這是說,她正向成熟的黃金年代邁進,女性与生俱來的勉力,正從她身上蓬勃茁長。
  他們仍隱身在那家農舍里。不久,農舍在望,純純要換男裝,所以必須先回農舍。
  距農舍還有二三十步,怡平突然止步。
  “老爺子,等一等。”他向走在前面的神簫客低叫。
  神簫客對他,可說是了解得相當透徹,把他看成忘年之交,看成了不起的武林奇范。听他的叫聲中有警告性的意昧,立即閃在一旁油然興起戒心。
  孤零零的二進農舍,看不出任何异狀,柴門是鎖上的,是一把斗形四兩鎖。四周沉寂,平靜安詳。
  “有什么不對嗎?”老江湖成了精的神簫客,仍未看出警兆。
  “那把鎖。”
  他低聲說:“曾經移動過了。”
  “是你鎖的,你看出來了?”
  “鎖栓應在中心偏右二分,現在已移到中心了。”
  “這么遠,你能看出三分的差异?”
  “不難,偏右三分,鎖應該左沉些少,現在是平衡的,老遠便可看出。”
  “也許是有野犬碰擦過柴門……”
  “只有豬才會利用物体擦痒,狗不會。”
  “你是說……”
  “有人進去過了。”
  “可能的……”
  “啊!”
  怡平沉叱,推開純純,旋身,抖手,一串制錢呼嘯而出,破空亂飛有如暴雨。
  小徑兩側的矮樹叢中,鬼魅似的掠出兩個人影從惊人的奇速飛扑而上,被飛錢阻住。
  草綠色寬博袍,同色尖頭罩僅露雙目,外形相當可怖。兩人一高一矮,佩了劍,露出的雙目神光湛湛,年齡不會太大。
  飛錢雖多,雖則呼嘯有聲,但末注內力,用意僅是阻止對方從身后扑上而已。
  兩怪人一雙手伸出袖口,快速地上下拂揮,近身的制錢一一失蹤,收錢的手法輕靈美妙不帶絲毫火气。
  “耳力与反應力很不錯。”
  高怪人冷冷地說:“警覺性更佳,不錯,屋子里已經徹底搜過了,包括后面的地窖。”
  “為什么?”怡平沉著地問。
  “你心里明白。”
  “在下一頭霧水。兩位……晤!四位是拔山舉鼎的人嗎?搜什么?”
  又出來兩個怪人,身材与第一個矮怪人相同。
  “搜什么?哼!你讓開,老夫要和神簫客先打交道。”高怪人的語气敵意极濃。
  “哈哈哈!有人找我神簫客,老夫深感榮幸。”
  神簫客緩步上前,笑容可掬地說:“小兄弟,你就讓開吧,這些日子來,你孤魂野鬼算是出盡風頭,聲譽鵲起,成了天下聞名的風云人物,也該讓我老不死露露臉才算公平呀!哈哈……”
  “神簫客,你不要笑掉了牙,不要笑得中風……”
  “哈哈……老兄,你看我瘦得只剩下四兩肉,那配中風?只有腦滿腸肥的人才容易中風。老兄,找我神簫客有何貴干呀?不會是買了三斤酒擺鴻門宴請我吧?”
  “你与五岳神犀同是江湖上少數碩果僅存,位高輩尊的武林元老。”
  “玉老成寶,人老成蒿;元老不值得驕傲。”
  神簫客仍是一臉玩世不恭神情:“烏龜活上一千年,仍然是一只烏龜,老又有什么用?”
  “你的神簫三十六短打,武林中罕逢敵手。”
  “夸獎夸獎,反正不錯就是了。”
  “人老成精,一甲子以來盛名不衰。”
  “這也是實情。”神簫客臉都不紅。
  “以你的聲望,你不會騙人撒謊。”
  “哈哈,這就難說!就說你吧,譬方說你殺了一個人,剛好有位巡捕老爺經過,問這人是不是你殺的,你怎么說?”
  “這……
  “承認了,你得坐牢,你得上法場償命,即使逃走成功,你也得在官府落案。從此,你是個逃犯,你的儿子也是逃犯,你的孫子也是逃犯,八輩子都是逃犯,殺人犯。你,撒不撒謊?”
  “你呢?”
  “我一定撒謊。我一定說:剛才有個打門棍背娘舅的小毛賊,在這里謀財害命,快追,還來得及。”
  神簫客口沫橫飛,手舞足蹈:“甚至說:我幫你追!那家伙又高又大,橫肉滿臉,巡捕老爺,你一個人捉他不住,他會把你當娘舅背。”“
  “我問你,周、鄭兩夫子的十二件珍寶,可是你用偷天換日手法調走的?”高怪人問上正題,知道斗口絕對斗不過人精。
  “你又來了,老兄。”
  神簫客怪腔怪調地說:“就算是我吧,我怎敢承認?拔山舉鼎那群數百高手,不把我撕成碎片才是怪事。
  更恐怖的是,他會要狗官出面,行文天下捉拿神簫客梁彬,賞金万兩,死活不論。老天爺!我還會有好日子過?那些珍寶都是狗官的,你可知道?”
  “買陶俑的人是個窮老頭,只有你,才能有進入腹地調包的能耐。寶箱有兩個,一實一虛,分放在兩夫子的房中,外人只知道一絲風聲,知道在鄭夫子的看管下,其實卻在周夫子的控制中。
  內三重警戒,狐鼠也難以接近。外三重警戒,任何陌生人也難以遁形。加上庄院外的嚴密警戒网,有如銅牆鐵壁。只有你,你會縮骨功隱形術……”
  “老大爺!你把我看成會七十二變的妖怪嗎?你可抬舉我神簫客了,不敢當不敢當。”
  “你不要嘻嘻哈哈,我敢找你,就不會怕你。把珍寶給我,好來好去,免傷和气,不然就……哼!”
  “你說得真輕松。”
  神簫客拍拍自己的腦袋說:“神簫客,你好可怜,活了快八十歲,卻被人看成白痴,豈不哀哉?”
  “老夫跟蹤這批珍寶,從武昌跟到岳州,平白被人在掌縫中偷走,豈能甘心……”
  “這次,可怜的卻是你了,老兄。”
  高怪人哼了一聲,長劍出鞘。
  “神簫客,你給不給?”高怪人厲聲問,劍向前一引,龍吟隱隱。
  “你在异想天開!”
  神簫客搖頭苦笑,拔出囊中的簫:“看來,我神簫客今天要不好過了。”
  劍簫遙指,兩人的眼神先行接触纏斗。
  高手相搏,走位制造進手机會很少發生,最普通的現象是虛攻誘對方暴露空門,抓住机會便行雷霆一擊。
  雙方同時舉刃逼進,气氛漸緊。
  三位稍矮的怪人左右一分,全神貫注留意變化。
  怡平移至路旁,神色逐漸凝重。
  劍鳴漸緊,劍光發出了。
  簫也發出共鳴,是被劍光引發的。
  終于,緊張的气氛達到頂點,突然爆發了。
  劍閃電似的吐出,風生八步,人劍俱進,電虹排空飛射,劍光徹骨裂肌,勢如排山倒海。
  簫突然折回,八音齊鳴,從電射而來的劍虹側方不足三寸折向射出,接触了,發出刺耳的气流迸爆聲。
  劍虹擦神簫客的右胸外側而過,簫也間不容發地掠過怪人的右脅外側。
  雙方易位,接著風雷乍起,雙方皆回身搶攻,閃動的身影加快,各展所學以快打快,劍吟与簫鳴越來越急,罡風勁气越來越猛烈。片刻間三照面兩盤旋,雙方各搶攻了十招以上,最后在一聲劍簫接触的清鳴中,人影陡然分向路側飄退。
  “太清神罡!”
  神簫客用千斤墜穩下身形,臉色一變,說:“難怪你如此聲勢洶洶,打!”
  第二輪激烈搶攻,半斤八兩。
  第二輪攻勢更猛烈,更狂野。
  雙方的內功皆爐火純青,真力源源不竭,因此激斗一次比一次猛烈。雙方皆以攻還攻,很少主動采取純粹防御封架的招術,各以雷霆万鈞的聲勢尋瑕蹈隙搶攻,好一場勢均力敵的龍爭虎斗。
  觀戰的人更緊張。怡平的注意力,集中在兩人神奧的搶攻招術中,眉心逐漸內聚。
  上了年紀的人,不宜采取這种竭澤而漁的拼命打法的。
  因為真力的耗損補充緩慢,手腳筋骨也因為年齡的影響而控制力不從心,很容易因本能的反應慢一剎那而失手,一失手便凶險万分死亡踵至。
  純純未經過磨練,被這种險象橫生、惊險万狀的可怖惡斗惊呆了。
  久久,情勢又變。
  神簫客終于發覺對手太過高明,強攻無望,不能再這樣大量消耗真力了,立即斷然放棄近身搏擊的三十六路短打,改用九九游蜂戲蕊巧打十八變進攻,點、打、挑、拂變化万千,簫影虛虛實實詭奇絕倫,在漫天劍影吞吐中,不時探隙而入一沾即走。
  果然,把高怪人的惊濤駭浪攻勢有效地遏止了。
  最先出現的矮怪人看出情勢有點不利,手按劍把邁出兩步急叫:“寓快于慢,迫虎人阱。”
  “女人,不能再進了。”怡平提出警告。
  “你給我閉嘴!”矮怪人沉叱。
  “你要兩打一?”
  “小心你自己好了。”
  “我是很小心的,退!”怡平的聲音提高了一倍。
  “你想阻止我嗎?”
  “我准備有效地阻止你。”
  “你好狂。”矮怪人拔劍。
  “劍給我。”怡平向純純伸手。
  純純拔劍遞給他,惶然低呼:“庄哥哥,小……小心……”
  不遠處另兩位矮怪人互相打眼色。
  純純的低呼聲不但親眼,而且關切的真情流露無遺。
  “我會的。”
  怡平柔聲說,劍垂身側邁出兩步:“姑娘,你再不退,在下可要得罪你了。你站得太近,隨時都可以出劍,對梁老前輩是极嚴重的威脅,這是不公平的,不可以。”
  他已看出對方是女性,寬博袍走動時,仍然掩不住女性走動時的特有韻律。
  “你無禮,你可惡!”矮怪人一面罵,一面拔劍疾沖而至。
  武林朋友小心提防三种人:出家人、婦女、小孩。
  出家人不論僧道,不事生產有的是時間練功,所以很可能身怀絕技,不好惹。
  婦女心眼小,不講理,很可能隨時發雌威,出其不意抽冷子來一記致命一擊,可怕。
  小孩不知死活,不知輕重,火來了就埋頭上,挨了揍,鬼叫連天撒野放潑,惹不得,惹了胜之不武,敗了更丟人現眼,甚至會送命。
  碰上這三种人,最好退避三舍。
  這位女怪人,就是這副德行,一閃即至,立即下手攻擊,招發射星逸虹,又狠又毒潑辣极了。
  怡平淡淡一笑,身形一晃,起劍一揮,但見流光一閃即逝,人影倏然中分。
  矮怪人倏然轉身,咦了一聲,左手掩住了右頰。
  頭罩裂了一條縫,位于右耳下方,如果划破頭罩的鋒尖伸展三分,必定划破了頰,更可能割裂了頸。
  “姑娘,不要冒險。”
  怡平的劍仍垂在身側,語气出奇地平靜:“敢夸稱自己的劍可以收發由心的人,如不是狂人就是白痴。事實上雙方交手,生死間不容發,有時出手完全出于本能,心神無法控制的。下一劍,在下就不知結果如何了。”
  “你……你這是什么劍術?”矮怪人駭然問。
  一聲長笑,神簫客從漫天劍影中破圍而出,再一躍便到了怡平身側,臉色泛蒼,呼吸不平靜,大汗夾背。
  “這叫幻劍。”
  神簫客叫,轉向挺劍追來的高怪人說:“閣下,算了,你還要不了我神簫客的命。小兄弟,走也!走也!”
  怡平奔向純純,拉了她就跑。
  四個怪人眼睜睜目送他三人去遠,高怪人歎口气說:“姜是老的辣,神簫客名不虛傳,想胜他,我還得下几年苦功。看來,無法迫他將珍寶交出了。”
  “我們并不能證明是他所為。”
  矮怪人語气不穩定:“恐怕我們找錯人了。”
  “怎見得?”
  “在那种特別森嚴的戒備下,這老鬼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出自如。我們多次接近試探,皆無法進人外圍警戒線,老鬼又能比我們強多少?”
  “這……”
  “會不會是監守自盜呢?”
  “哦……這……很有可能呢。”
  “箱子有兩個,分別由鄭夫子周夫子保管,周夫子在外揚言搜捕公孫云長庄怡平,鄭夫子神秘兮兮時隱時現,連他們自己都猜想珍寶在鄭夫子處,最后卻是周夫子是保管人。而他們自己人中,知道珍寶風聲的人沒有几個。老鬼即使能進出,也不可能一找就著。”
  “對,咱們找他們的首腦。”
  “那就走。”
  “娘,要不要找庄怡平追問?”另一名矮怪人提出意見。
  “不會是他,他的行蹤完全在我們的人監視下,他的确遵約不到楓橋楊家搗亂……”
  “試一試是值得的。”
  “可是,他的劍術神乎其神,找他……”
  “娘,他有把柄在我們手中,用不著以劍迫他。再說,他還有另一把柄我們可以掌握。”
  “你是說……”
  “他的女伴。”
  “南衡的女儿?”
  “不錯。”
  “這……好,試試看。
  農舍中,神簫客有點情緒不安。
  “小怪,這些人到底是何來路?那位仁兄的太清神罡和劍術,都十分可怕,我神簫客居然有點支持不住。”神蕭容老眉深鎖,顯得心神不宁。
  “那位身材高与老爺子交手的人,毫無疑問地是那天晚上,警告我不要到楊家騷扰的怪人。”怡平一猜就中,當然他不是平空猜測的,他有蛛絲馬跡作為猜測的依据。
  “下次他們可能會群毆,他們不會死心的。”
  “等他們來好了,沒有什么好怕的!”
  純純從家中与小云飛下岳州,本來就是男裝,對易釵而籌輕車熟道,臉上再用一些怡平給她的易容染料,她成了一個淡褐色臉膛的小跟班,一個捧劍的小長隨。
  神簫客先一步离開,去向是楓橋鎮。
  走狗們已集中在楊家,不再分散在各地,實力空前雄厚,足以殲滅膽敢前來騷扰的俠義群雄。
  岳州碼頭也暗潮洶涌,洞庭王的改裝快船出沒頻繁,顯然擺出策應的姿態,封鎖群雄從水路撤走的路線。
  万家生佛還沒有撤走的打算,還在痴痴的等候乾坤一劍帶人赶來,与走狗們來一次徹底了斷。
  群雄都認為公孫云長与高嫣蘭的离開,定然是前往催請乃父乾坤一劍的,人一到就可發動攻擊了。
  當然,爭取湘南群雄合作的事,也在積极進行。只是韋云飛的事,未獲得走狗們明确答复之前,南衡居士還不打算放棄中立的立場。
  怡平并未返回碧池老店,所以不知道店中的事。盡管他對高嫣蘭念念不忘,但在這种混亂的局面下,他不得不暫且把思念之情放開。
  高嫣蘭身邊有一大雄俠義英雄,而這些俠義英雄在公孫云長的影響下,皆對他怀有戒心和敵意,他怎能再留在高嫣蘭附近惹人討厭?
  公孫云長与高嫣蘭是乘船走的。
  當五岳神犀認為己受到拔山舉鼎的愚弄,一怒踢筵搗散盛會時,公孫云長便急急拉了高嫣蘭,乘亂离開了楊家,匆匆忙忙奔回客店,立即拾奪行裝會賬离店,出城直趨碼頭。
  “我們不向吳老伯道別,不太好吧?”高嫣蘭有點不安地說。
  “混亂期間,他不會怪我們的。”
  公孫云長一面說,一面走向碼頭最北端:“拔山舉鼎本來預定正式禮聘五岳神犀之后,利用鷹揚門的聲威,震懾俠義門人,就沒有人敢反對他了。現在計划失敗,他很可能惱羞成怒,收起偽善面孔,改用強硬手段對付俠義群雄,咱們人孤勢單,再不及時乘亂离開,恐怕就走不了啦!等他們回店告辭,必定誤事。”
  高嫣蘭默然,她知道公孫云長的話雖然理由不夠充分,但也不能說全無道理。
  公孫云長的老爹乾坤一劍,未能及時帶人赶來,真要等到拔山舉鼎惱羞成怒蠻干,她和公孫云長必定首先遭殃。万家生佛那些人自顧不暇,哪能分心照顧她?
  碼頭末端,泊著一艘扁舟,靜悄悄地不見有人,竹編的半圓形船艙又低又矮,艙門是閉上的。
  這种扁舟中間有一根桅杆,風帆疊落在艙頂;沒有風可用槳,是洞庭沿岸的短程運貸的船。在湘西玩江一帶,稱為鳥船。
  公孫云長毫不遲疑地往艙面跳,向她招手叫:“來吧!咱們立即离開。
  “咦!你預雇的船?”
  她站在艙面一臉迷惑:“怎么從來沒听你提起過?”
  “有許多事情你不會了解的,不要問好不好?”公孫云長匆勿地說,鼓掌二下。
  艙門被人從里面拉開,鑽出四個青衣大漢,一個個面目陰沉,對她們兩人視若無睹,逕自整理船具,熟練地完成啟航准備。
  公孫云長也不向四個舟子招呼,拉了她一頭鑽入艙中,拉上艙門,僅留一條半寸寬的縫隙透光。
  這种船艙兩面沒有艙窗,艙蓬兩端銜接兩側的船舷,形成圓弧形的艙頂。艙板倒還洁淨,光溜溜空無一物,寬不及丈,站立時頭可触及艙頂。
  兩人的行囊早就丟了個精光大吉,只有一些最近兩天才購置的簡單換洗衣物,各打了一個小包裹。
  兩個人擠在艙中,孤男寡女的确不宜,幸而還不算黑暗。
  “云長,這是什么人的船”她忍不住發問。
  四個舟子的神色,的确可疑。
  “不知道。”公孫云長信口說,湊近門縫向外察看。
  “不知道。”她更感惊訝。
  “我的人通知我,這里有接應我的船。”
  “你的人?”她更感惊訝。
  “我不是告訴你我有接應的人嗎?他們來晚了,昨晚才赶到,實力單薄,他們不能露面,我不想讓吳老伯知道,所以連你也瞞著,以免走漏風聲。”
  船已經駛离碼頭,用槳而不用帆,船在風浪中起落,船速相當快捷。
  “那……他們目下在……”
  “等到達之后才知道。沿途可能碰上拔山舉鼎的人,我們必須小心。不管怎樣,我們算是离開岳州了。已經脫險,你睡一會儿,到了我會叫你。”
  她怎能睡?這里真像一張床,她咬著櫻唇,紅云上頰,似嬌似嗔地白了公孫云長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這种嬌羞神態是如何動人,更沒了解女人這种魅力對男人的影響有多大。
  光線是微弱的,貼身倚坐,雙方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船的晃動更把他們連在一起,雙方的体气皆給予對方強烈的吸引。沒有人聲,也看不見旁人,只听到有韻律的長槳破水聲,不至于打扰他們的情緒。
  驀地,她看到公孫云長眼中涌起令她心動的光芒。
  當公孫云長強勁有力的臂膀抱住她之后,她只感到一陣激情,一陣暈眩,一陣迷惘,一陣悸動震撼著她。
  那灼熱的男性嘴唇触壓著她的滾燙粉頰,那男性粗濁的呼吸震撼著她的粉頸……她崩潰了,咽了一聲,身軀被壓在堅硬的艙板上,她完全失去移動的能力,不知人間何世。
  “嫣蘭……”
  激情的呼喚震撼著她。
  胸口一涼,有發燙的手触及她令她心蕩的地方。
  驀地,一聲呼嘯打破了沉寂。
  她畢竟是名門閨秀,像是被人抽了一鞭。
  船上還有四位舟子。
  “云長……”
  她嘎聲叫,慌亂地推開壓住她的沉重身軀,掩住敞開的胸膛,說:“不……不要……我……”
  “嫣蘭,我……”公孫云長重新壓住了她。
  她真的吃掠了,微光下,她看到公孫云長激情的臉,灼熱如焚的發光眼睛,粗濁的呼吸,有力發燙的手……
  這是一個陌生的人,一個半瘋狂的人。
  “云長!”她猛地推撐著對方,掙扎而起。
  不等公孫云長再次侵襲她,外面傳來舟子沉亮的叫聲:“人已接到,一切順利。”
  “在絲草灣,舵主在等候。”是另一艘上的人聲。
  她吃了一惊,身上的熱度急劇消退。
  “舵主?”
  她挺身坐起,緊抱住羅帶已解半裸的酥胸,問:“云長,這是水寇的船。”
  “你以為在洞庭王的勢力范圍內,我能找得到什么人的船离開?”
  公孫云長反問,臉上的情欲神情仍未完全消失,發光的眼睛緊盯著她未能完全掩住,粉頸以下一角晶瑩膩滑的肌膚,仍有扑下的神態流露。
  “這……”
  她心向下沉:“洞庭王已被走狗們收買,而你……”
  “你怕什么?”公孫云長獰笑。
  “你……”
  “洞庭王比什么人都聰明,他兩面拿錢,你知道嗎?強盜們做買賣,是不講什么叫道義的。”
  “你是說,你也与洞庭王……
  “有交情。”
  公孫云長毫不臉紅地說:“當我去衡州之前,就与洞庭王有了默契,他答應必要時提供緊急援助。這件事,你千万不要透露口風。”
  “云長,你這樣做,令尊……”
  “家父不管我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負責。以后不管你看到了些什么事,听到了些什么風聲,都不要大惊小怪,不加理會就是。”
  船停下來了,外面人聲震耳,從碰撞聲听來,小舟已靠上了另一艘大船。
  她赶快整理衣裙,心中极感不安。
  要是她爹天馬行空知道她与洞庭水寇在一起,該怎么說呢?
  “我們不上大船。”
  公孫云長准備拉開艙門:“你不要出去,我去去就來。”
  “云長,不……不要說我在此地。”
  她气餒地說:“我……我不要見任何人。”
  “放心,我也不要你与他們打交道。”
  公孫云長出艙后拉上艙門,艙中一暗。
  這時,她已可冷靜思量了。回想她与公孫云長結交后,所經歷的一切變故,她感到一陣心悸,一陣惊懼,似乎公孫云長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點不太對勁。
  最后,她想到与公孫云長沿湖岸逃生,找船碰上快活刀的經過。
  公孫云長能与快活刀周旋,已經令她大感惊异了,再一躍四丈登舟,太反常啦!
  當時,她接受了公孫云長突然靈智大開的解釋。但現在回想起來,這种解釋也未免太過牽強了。
  “他在找洞庭王派來接應他的船!”
  她依然自忖:“如果那時他有洞庭王暗中策應,根本不需到處亂闖九死一生呀!只要公然堂而皇之往碼頭走就行了,走狗們不敢在城中鬧事,更不敢在碼頭動刀動劍。”
  接著,她想起了庄怡平。
  這時,她才想起一而再幫助她的庄怡平!
  當然,她想起了怡平諷刺、挖苦公孫云長的一些話。
  人如果一切都往好處想,那么,一切都是美好的。反之,一切都往坏處想,一切都坏得不能再坏了。
  她想得毛骨悚然,想得心向下沉。
  她的結論是:赶快离開公孫云長。
  公孫云長的儀表、風度、聲譽、才華……的确令她芳心暗屬,情苗茁長,她少女的芳心已接納了這位英雄郎君。
  可是,現在……
  剛才公孫云長乘她感情脆弱的時候侵犯她!
  想著想著,公孫云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正以顯明的速度改變,改變,不是向好的方面變。
  她有拉開艙門看看外邊情形的沖動,最后終于輕輕拉開一條縫。
  沒有人說話,只看到有人走動。
  果真有一艘大船,一艘外表与快活刀看守,內有卓姓少女坐鎮的船一模一樣。但不知船內的陳設有沒有卓姑娘的船那么華麗?
  大小兩艘船靠在一起,另一邊,距岸約六七丈。那是處長滿茂草的淺湖灣,水面長滿了從水下浮到水面的水草,大概這就是絲草灣。
  高高的湖岸丘陵起伏,上面到底是什么地方?船行駛不到一個時辰,而且用槳不用帆。她想:大概仍在岳州附近。
  如果她會水,從水中逃上岸,該多好?可惜,她不諳水性。
  如果脫不了身,公孫云長會把她怎樣?
  她害怕了,心亂如麻。
  久久,仍不見公孫云長從大船返回。
  好漫長的等待!
  終于,她听到另一艘小船靠上大船的聲息,靠在大船的另一邊,她無法看到。不久,小船离開了。
  她失去興趣,倚在艙壁上養神,不久便神思困倦,朦朦朧朧睡著了。
  拉艙門的聲音,惊醒了她的惡夢。
  一名青衣大漢站在艙門口,手中有一盤飲料和食物,向她冷冷地。說:“給你送來一些吃喝。”
  “公孫少堡主呢?”她問。
  “上岸去了。”
  “上岸?這里是……”
  “絲草灣。”
  “我是問岸上……”
  “不知道。”大漢搶著說。
  “怎會不知道?”她不悅地問。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大漢毫不客气頂回去。
  “我要上岸。”她冒火了。
  “不行!”大漢大聲拒絕。
  “我要上去!”她也大叫。
  “你試試看?”大漢把食盤放下,順手拉上艙門。
  她心中叫苦,大事不妙。
  “他把我交給水寇了?”她恐怖地想。
  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她開始感到寒冷。
  公孫云長与一名青衣中年人,到了一座小山坡下的樹林,在林沿的一座孤零零茅舍前停步。
  “就是這里。”
  中年人指指茅屋說:“少堡主可在屋子里等,里面有充足的食物。”
  “要等多久?”公孫云長問。
  “不知道,少堡主定下心來等吧!可以好好睡一覺,千万不要到外面亂走。”
  “有危險?”
  “很難說,在下回去了。”
  “在下何時可以反船?”
  “要等來人決定,屆時自然有人前來領路的,再見。”
  中年人丟下他走了。
  茅屋很簡陋,小小的廳,一房一廚,屋后還有一口井,廚中有用竹籃蓋在木桌上的食物,甚至還有一壇酒。
  已經是申牌末,夏天日子長,距天黑還有一個時辰。
  他解劍擱在廚房的粗糙木桌上,管他,吃了再說。菜有五大碗,有魚有肉,似乎是半個時辰前煮好的,余溫猶在,茅屋的主人大概离開不久。
  剛喝了一碗酒,驀地,他警覺地放碗站起,抓起劍悄然穿越走道到了廳堂。
  一位美麗的俏婦人,正站在堂前的神案下。
  “是你!”他戒意全消,眉飛色舞。
  美麗的女人注視著他,嫣然一笑,媚態橫生。
  “你希望來的是誰?綠魅蔡鳳?”美麗女人放蕩地在他頰上擰了一把。
  他以手還手,拍拍那吹彈得破的粉頰。
  “別小心眼,你知道,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最銷魂。”他淫笑著說。
  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神气的年輕俠士,而是舉動輕浮言詞放蕩的登徒子。
  据說,人有兩种面目,甚至三四种面目。所以,不要狂妄地說一眼便可看穿一個人。
  “喲!灌迷湯嗎?”
  女人妖媚地、嗲聲嗲气地投入他怀中:“唔?但我喜歡。”
  “我也喜歡,這叫做皆大歡喜。”
  他環著女人的腰肢,輕佻地親親那小巧動人的紅艷艷櫻唇和香腮:“小寶貝,你是來傳話的?”
  “是,也不是。”
  “怎么說?”
  “公私兩便呀!”
  “對啊!小寶貝,這方面,你是天才。”
  他開始上下其手,處處顯示出他在對付女人方面也是天才:“天才總是公私兩便的,只有傻瓜白痴才公私分明,甚至大公無私,是不是?”
  “先私后公,才不會遭雷打。”
  女人在他怀中格格笑著,扭動得像被抓住的蛇,說:“那群戮力從公的蠢才,死得比誰都快。哦!你像頭老虎,……饞貓……”
  同一期間,楓橋鎮發生不大不小的騷動。
  楓橋楊家在橋東約一里,楓橋鎮則緊靠著橋西。兩者之間,雞鳴犬吠清晰可聞,大叫一聲雙方都可听見。
  鎮上有六七十戶人家,大道兩旁自然形成一條小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些小店販賣日用百貨,供應旅客和附近村落的居民。小食店有三家,供應簡單的菜肴,當然也有賣酒的。
  楊家禁止外人接近,來辦事的人不得其門而入。
  但鎮上有一座巴陵縣設立的遞運所,不但是府縣的運輸站,也是將鹽運往府東山區的轉運站,鹽運司分所的所在地,走狗們与官方聯系的地方。走狗將中樞設在鎮東楊家,用意就是与遞運所聯絡方便。
  遞運所的右鄰有一家小食店,是遞運所丁役們經常活動的地方。
  南衡居士帶了四名同伴,在食堂占了一副座頭。下首,坐著兩位遞運所的役丁班頭:張三、李四。
  “張老兄。”
  南衡居土語气帶有火藥昧:“府里和縣里都派有巡捕丁勇,把楊家封鎖得鐵桶似的,不許外人接近,這樣做并不能保證問題可以解決。既然皇甫大總管避不見面,不啻關閉了解決之門。張老兄,所以在下請兩位把口信帶進去,老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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