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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柏家來助拳的朋友愈來愈多,一個個十万火急赶來為朋友兩肋插刀,一個個气大聲粗,口口聲聲為道義不惜赴湯蹈火。
  可是,真正能派得上場的人卻沒有几個,連一個能撐大旗的人卻沒有几個,只憑人多气壯麗已。
  這些人不但气大聲粗,而且一個比一個神气。
  想請他們對付風云會,絕大多數的人皆裹足不前;但一听是對付一個干了几年車夫,初出道的狂妄小子鬼神愁,他們興高采烈涌躍得很。
  具名敦請他們參予行俠盛舉的,全是紫靈丹土一群高手名宿,面子上夠光彩,何況要對付的鬼神愁名不見經傅,再了不起也只是一個車夫,有什么了不起?所以來助拳的人都十分涌躍。
  只有一些知道開封正邪沖究內情的人,利用各种藉口避免參予,甚至有些人不齒紫靈丹士一群人所為,干脆不加理睬。
  紫靈丹士一群首腦心中有數,來的人數量雖多,真正可派上用場的人沒有几個,難免心中焦灼,食寢難安,簡直慌了手腳。
  鋌而走險的計划再三失敗,更是心急如焚。—狗急跳牆,道會法師硬著頭皮奇望在美人比免
  好不容易等到孟念慈返回,一看孟姑娘臉上沮喪的神色,道全法師的心涼了一半。
  几個人在內堂秘室,向孟念慈盤問經過。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這件事也照例避免讓助拳的人知道內情,以免另生枝節。
  十方行者誘擒小魔女的事,被四海游龍知道了,一怒之下与他們反目,就是最明顯的教訓,人多嘴雜,有些事是不宜讓大家知道的,美人計就是其中之一。
  “女儿,到底怎么啦?”幻劍功曹急急地問,心中有愧,口气不怎么自然,似乎并沒含有多少親情的關切,僅有些少愧意而已。
  “女儿失敗了。”孟念慈羞愧不安,欲哭無淚,也不敢哭。
  “把經過說來听听。”紫靈丹士更為焦急,右頰被姜步虛捆了一記耳光,紅腫還沒全消,因此臉色特別難看,簡直就丑惡猙獰。
  她只好含悲忍愧,將經過一一說了,最后將姜步虛所提的條件,原原本本詳細說出。
  “他今晚一定會來的。”她最后說:“除非天黑之前能派人給他滿意的答覆。”
  眾人面面相覷,直冒冷汗。
  “如果正義鋤奸團也來趁火打劫。”大悲僧滿臉愁容:“南無阿彌陀佛!明天,咱們完整的人,恐怕就沒有几個了。”
  “罷了!情熱迫人,咱們只好走最后一步棋。”紫靈丹士咬牙沉聲說:“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坐以待斃!”
  “道長,請三思……”主人快劍柏鴻翔心惊膽跳:“那……那些人惹……惹不得……”
  “事到如今,貧道不得不走險了。”紫靈丹士臉上有獰猛的神情:“你們愿意接受姜小輩的條件嗎?今后,咱們這些人不但要在江湖除名,更可能成為各方指責的目標和尋仇的對象,結果如何?你們愿意發生這种結局嗎?”
  沒有人愿意回答這可怕的問題,誰也不愿意以一生心血獲得的成就,作必定身敗名裂的孤注一擲,這种結果誰也承受不了。
  “訂約由貧道出面,踐約的事,只要大家小心些,在作法上巧妙些,便不至于風聲外泄了。即使透露天机,有貧道一力承當,諒不至于連累你們……”
  “道長,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幻劍功曹哭喪著臉:“秘密牽涉到第三個人,便不算是秘密了,咱們或許有自信不至于自掘填墓泄漏天机,他們呢?
  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党羽眾多,分布南北非常活躍,一旦獲得俠義道朋友不干預他們行事的保證,必定欣喜欲狂,任所欲為,豈有不向外宣揚之理?結果如何?”
  “今晚鬼神愁一來,結果又如何?”紫靈丹土冷笑:“日后的結果早著呢!誰也無法逆料,面今晚可能發生的結果,卻迫在眉睫。”
  “這是飲鳩止渴。”幻劍功曹長歎一聲,神色一怔:“道長,抱歉,一錯不能再錯,我不得不反對与殘毒的邪魔外道訂互個侵犯密約。
  風云會畢竟是有組織,有約束章規的黑道之雄,咱們可以和他們訂權宜的約定。而天南雙毒、京都三惡熬這种失去人性的個人組合,一旦……”
  “你反對?”紫靈丹土沉聲打斷他的話。
  “是的,我堅決反對。許門主不在,他如果在,也必定堅決反對,尚義門十之七八是白道人士,邪魔外道橫行,首先受害的人就是他們。”
  “那你的意思……”
  “今晚鬼神愁不來便罷,來了,我孟家的人奮勇當先,死而后已。如果道長堅持与邪魔外道訂約,我孟家的人立即退出柏家。”幻劍功曹庄嚴地說:“我仍是一句話:一錯不可再錯,請道長三思。”
  “白施主,你呢?”紫靈丹士向昊天一劍征詢意見。
  ‘我……我的勢力范圍,有天南雙毒的爪牙暗中活動。”昊天一劍苦笑:“九江最近兩年十七件慘案中,有三件有證据指向他們的爪牙。
  假使江右群雄不再干預過問,那……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所以,白某期期以為不可,這种惡毒的人少沾為妙。”
  “好吧!你們可以置身事外。”紫靈丹士不悅地說:“貧道以個人身分,,去和他們談談,也許可用同仇敵愾的理由,說動他們出面。
  四海游龍以俠義英雄自詡,心狠心辣豪情万丈,從大江打到大河,早晚會与天南雙毒京都三惡熬有致命的利害沖突。圖謀須及早,他們應該知道利害和日后的情勢。”
  “道長……”連柏鴻翔也慌了手腳;想加以勸阻。
  紫靈丹士冷哼一聲,不悅地拂袖出室走了。
  幻劍功苗一家老少,安頓在客院。
  父女倆离開密室,沮喪地返回客院住處。
  “女儿,為父抱歉。”幻劍功曹一面走,一面黯然地說:“諒我……”
  “爹,女儿……女儿感到好……好委屈……”孟念慈忍不住掩面飲泣。
  “女儿,我們還來得及拾回親情,是嗎?”幻劍功曹熱切地緊攪住愛女肩膀:“不管我們能否度得過這次劫難,至少為父已經知道往日之非,能向我的女儿表達歉意,為父已經心滿意足了,女儿……”
  “爹……”
  院子里站著許門主父女,用怪怪的眼神迎接他們。
  “孟兄,怎么啦?”許門主忍不住關切地問。
  “沒什么。”幻劍功曹笑得勉強:“我們父女倆話家常,發覺我一直就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呵呵!許兄,你了解你的愛女嗎?”
  “也許說不上十分了解,但我愛我的女儿.卻是千真万确的事。”許門主的笑容卻漾溢著滿足:“孟兄該知道,儿女們的想法,与老一輩的人多少有些歧异,想完全了解她們談何容易?我想,只要有愛,這就夠了。”
  “我好慚愧,許兄。”幻劍功曹情不自禁再次攪住愛女:“這次我不帶儿子而帶女儿來,就是不可原諒的私心在作祟,認為女儿是可以犧牲的……”
  “爹,請不要……”孟念慈伸手掩住乃父的嘴,含淚而笑:“女儿要從側院門,出去走一趟。”
  “咦?女儿……”
  “爹別問好不好?”
  “好,但爹非常關心你……”
  “女儿非常高興,謝謝爹的關心。”孟念慈欣然跳躍而去。
  “孟兄,你……”
  “不要管我那丫頭的事,咱們到客院小廳談談今晚可能發生的災禍,看咱們是否能躲得過。”
  “呵呵!孟兄,災禍是躲不過的,要來的終須會來。”許門主大笑:“世間有太多的無奈,你我是不能不面對它的。
  鬼神愁救了我的女儿,而我父女不得不面對他的搏殺,鬼神愁幫助我們澈底擊潰了風云會,目下我們又不得不向他舉劍揮刀,這就是人生,人生……”
  一個心情開朗的人,必定有勇气面對事實,而且能以清明的神智處理事故,心中不再有負擔。
  孟念慈換穿了村漢男裝,從客店的后面越牆而入,一頭鑽入辛家所住的客院后面,客房側方的防火巷,老鼠似的向巷口竄,劈面被一名侍女攔住了。
  “是你,做小偷?”侍女堵住巷門笑問。
  她換了裝,卻沒易容,所以侍女一看便認出她的身份,忍不住好笑。
  “好姐姐,可否請你家小姐來談談?”孟念慈一點也不惊慌,笑吟吟地向侍女打招呼,她身上沒道劍,友善的態度已明白表示是善意而來。
  “唷!叫我姐姐,我可不敢當,你在玩什么花招?”侍女一點也不怕她這位女劍客,万毒宮的侍女武功或許差那么一點點,用毒足以讓超等的高手心中怕怕。
  “我是來奉告消息的。”
  “要找四海游龍?。
  “不,請不要惊動他,我沒臉見他。”
  “你總算還有良心。”
  “好姐姐,請讓我見見你家小姐好不好?”
  “這……”
  “你家小姐心地好,好說話,她很体諒我,所以我特地來求見她……”
  “好吧!你等一等,可不要出去亂跑。”
  片刻。辛云卿偕侍女匆勿到了巷口。
  “你膽子不小呢!”辛云卿笑笑:“不管你弄什么玄虛,都不會成功的。是派你來回信的嗎?”
  “不是,他們不會答應姜爺的條件,而且有人橫定了心,要鋌而走險。”
  “歡迎走險。”
  “辛姐,可曾听說過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
  “抱歉,沒听說過,我很少在江湖走動。”
  “也許令堂知道,小魔女丘姐也可能知道。”
  “你的意思……”
  “鋌而走險的人。情急向這些邪魔外道凶神惡煞求援,當然會訂一些不可告人的密約。”
  “不能怪他們,你們也會与風云會訂了密約。”
  “柏家的人,絕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此事,知道的人也大多數表示反對,但卻有人一意孤行。”
  “這叫做垂死掙扎。”
  “請轉告姜爺,提防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他們目下潛藏在……”
  片刻,她從原路跳牆走了。
  東門外最綺麗的名胜,是四苑之一的宜春苑;目下是周王府的禁區,不許王府以外的人接近。
  苑東南兩里左右,有一座頗有名气的梁園,据說,是京都某一位官品甚高的京官,留在故鄉的產業,派有奴仆看管。
  紫靈丹士扮成一個走方的窮道人,騎了小驢接近了梁園的小徑。
  小徑与大道銜接,全長約一里左右,是梁園的私有道路。
  因此岔道門建了管制的柵門,但平時無人看守,也沒有大膽的鄉民敢亂闖官紳的產業,被抓住送官,必定挨板子甚至枷號示眾,這是官神的特權。
  紫靈丹士不怕被抓住送官,逕自拉開柵門乘驢向園門接近。
  距園門還有廿余步,一聲呼哨,路旁的樹林跳出四名相貌猙獰的大漢,佩刀系劍驃焊之气外露。
  “送財路來的?”一名大漢獰笑:“老道,你沒走錯地方吧?”
  紫靈丹士雙足撐地,小驢走不了啦!
  “兩天前,貧道接到貴長上的口信,提出相助的條件,貧道特地前來回覆貴長上的。”
  老道已易了容,右頰紅腫未消不得不易,所以大漢真以為他是走方窮道人,說話當然不客气。
  “哦:紫靈老神仙嗎?”大漢一惊,赶忙讓路:“得罪得罪,請便。”
  “不客气。”老道總算有求于人,不敢擺出高手名宿的傲相。
  雙腳一縮,小驢剛舉蹄,突然頭向下一栽,屈前蹄伏下了,几乎把老道顛下驢背。
  “哈哈!這頭小倔驢怎么啦?”大漢在一旁怪笑。
  對面樹林中,踱出姜步虛和四海游龍。
  “連小倔驢都不肯助封為虐。”姜步虛大笑:“哈哈!正邪攜手,畢競是犯忌的事,這比男盜女娼更令人卑視的勾當?小驢比人可愛多了,知道這种絕子絕孫,受人唾罵的事做不得。”
  紫靈丹士大駭,感到脊梁發冷,身上什么都沒帶,想自保也無兵刃可用。
  四大漢一怔,怒火勃發。
  “咦?你們好大的膽子!”為首的大漢迅疾地拔刀:“這穿寶藍的家伙……”
  “我,四海游龍蔡永泰。”四海游龍聲如洪鐘:“你一定知道我是誰,你們本來就打算勾結柏家的人,對付我和鬼神愁,所以我們來了,不需你們去找。”
  大漢嚇了一跳,凶焰消減了一半。
  “咱們還沒与他們談妥。”大漢沉聲說:“你們無權找上門來。”
  “紫靈老雜毛來了,太爺們就有權來。”四海游龍拔劍:“防患于未然,這是江湖的金科玉律,等你們采取聯合行動,瓜分江湖利益,豈不成災生禍?快叫什么天南雙毒与京都三惡煞出來,太爺要他表明態度。”
  一聲怒吼,大漢憤怒地出其不意沖上就是一刀。
  “錚!”一聲暴震,劍光一閃,刀便飛入樹林,大漢虎口鮮血淋漓,劍光再閃,鋒尖點入大漢張開的大口內。
  “你也未免太狂妄了!”四海游龍冷笑:“一個小爪牙也敢向我四海游龍動刀,難怪你們膽敢妄想与柏家的雜碎正邪合污,要送我這條龍下地獄,哼!”
  三大漢張口結舌,不敢沖上,怎么同伴一刀便裁了?
  劍尖竟然奇准地貫入同伴的口中,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存心殺人,豈不任意予取予求?
  一名大漢發出一聲警嘯,但不敢移動。
  紫靈丹士打一冷戰,向后退。
  “誰要是敢扮膽小鬼開溜,我鬼神愁一定弄斷他的雙腳大筋,說一不二。”姜步虛背著手站在一旁邪笑:“向我出手的人,廢手。
  紫靈丹士倒抽一日涼气,乖乖打消逃走的念頭。
  四海游龍收劍,一腳把大漢踢翻。
  “饒你—命,下不為例。”四海游龍神气地說:“貴長上沒表明態度之前,在下不便開殺戒。”
  人潮蜂涌而出,足有二十名高高矮矮的男女,為首的是五個面目陰沉,滿臉殺气的中年人。
  “該死的!你們鬧到我這見來了!”那位佩劍的京都三煞老大暴跳地怒叫。
  “你這個連狗都不吃的貨色,不是也在打咱們的坏主意嗎?”四海游龍大罵:“你只要說一聲你要和柏家的人站在一邊,我四海游龍要是不屠光你們,就對不起老天爺,說,你這混蛋!”
  “气死我也……”這位仁兄火冒三千丈,怒吼著狂沖而上,半途拔劍,前沖、揮出,風雷進發,力道如山,澈骨裂膚的劍气像怒濤般及体。
  四海游龍掏出了平生所學,豪勇地一劍硬接,響起一聲霹雷,一聲金鐵狂震,崩開對方的劍.立即回敬劍發似電耀霆擊
  “錚錚錚……”這位仁兄狂亂地急劇閃動,險象橫生接了七劍,竟然換了十三處方位,完全失去反擊的能力。
  沒封住三劍,在右脅和左背肋。留下了三道小裂縫,是被劍鋒擦過的創痕。
  最后錚一聲暴震、這位仁兄連人帶劍飛翻入路右的樹林,枝葉搖搖,身軀撞中一株老槐樹,反彈而出,掙扎了几下便失去知覺。
  “這种貨色,也敢在我四海游龍面前張牙舞爪,簡直沒把白已當人看。”四海游龍像一座天神,劍向駭然變色的人群一指:“還有誰把自已看成豬?出來!讓我四海游龍痛宰,出來十個八個不嫌多,來吧!”
  最強的首腦,出手便只有挨打的份,其他的人,真被四海游龍的豪气嚇得心底生寒。
  “我鬼神愁也宰几個玩玩!”姜步虛也抖出縛龍索:“風云會兩三百個高手,几乎被我這位師侄宰個精光大吉,我卻沒撈到几個,愈想愈不甘心。喂!蹩龍,別搶先,咱們叔侄倆一人一半公平分配,上吧!”
  “住手!”另一位仁兄狂叫:“咱們只……只想騙一點好處,并沒真心与柏家的人合作,只是……”
  “我不相信你的話,紫靈丹士這老雜毛,是成了精的老賊,你們騙得了他?”
  “我發誓……”
  “你如果信鬼神,還敢在天下各地為非作歹?哼!”
  “咱們立即离境,立即走人……”
  “好,給你們片刻拾奪上路,快走!”
  眾人抬了昏厥的首領,匆匆奔入園門。
  “你敢走?”姜步虛的縛龍索伸直如槍,向欲逃的紫靈丹土指。
  “姜施……主……”老道心膽俱寒,不敢移動:“咱們委實無法答……答應你的條件,被……被逼得走……走投無路,你……你殺了我吧!我……”
  “我不殺你。”
  “你的條件太苛,比……比殺了我更……更……”
  老道的化裝后外型,本來就難看,這時更顯得衰弱、可怜、悲哀。
  似乎,一代高人的雄風,已遠再一百年以前消逝了,留在這里的,只是一個為保持令名、而不擇手段的衰翁,為保持聲譽地位而作絕望掙扎的無助老人;精神与肉体皆瀕臨崩潰邊緣的失敗者。
  姜步虛惻然心動;四海游龍呼出一口長气,收劍轉首他顧。
  “你的路已走到盡頭。”姜步虛硬著頭皮說,語气已不帶譴責。
  “每個人都會走到路的盡頭。”老道虛脫地像在呻吟:“你已經逐一斷絕了我的外援,但你休想我向你哀求乞命!我……”
  “你在柏家仍有上百人手。”
  ‘有什么用呢?敢來的,全是二三流的、好勇斗狠的、希望揚名立万的匹夫,只有命可以一賭的賭徒。”老道的神情,充滿窮途末路的悲哀:“稍有名气的都珍惜羽毛,都不會來了。你來吧!我會在柏家等你。”
  老道軟弱地拉住了小驢,艱難地爬上了驢背,頭也不回狼狽動身,背影令人惻然。
  已經是入暮時分,密室中已點了燈火。
  十几個人神色凝重,空間里似乎流動著死亡的气息。
  “天南雙毒与京都三惡煞三十几個人,四海游龍一個人,就像赶豬一樣被他赶跑了。”紫靈丹士像是蒼老了十年,往昔的神气与威嚴不再存在:“這最后一步棋也走不成了,貧道已無能為力。”
  “那……那咱們怎么辦?”大悲僧憂形于色:“拼命,咱們這些人行嗎?天知道今晚他們會來多少人?兩宮、正支鋤奸團……”
  “為俠義道留一分元气吧!打發朋友們走,還來得及。”紫靈丹士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諸位愿意留下,貧道不勉強。江河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貧道也想開了,風云了一輩子,何苦還戀棧區區浮名虛譽?但我不會貪生怕死哀求乞命,必須手中有劍轟轟烈烈兵解。”
  “在數者難逃,貧道想走也無顏在世間立足。”道全法師神色漠然,似已看破生死:“人早晚會死的,修仙只是欺人自欺的騙局,道友,,咱們就聯手應劫吧!”
  “我和柏老弟去打發朋友們离開。”昊天一劍倒能保持英雄气概,推椅而起:“晚上希望能与許門主聯手,斗一斗四海游龍,許兄有興趣嗎?”
  “一言為定,白兄。”許門主笑笑:“大丈夫恩怨分明,要我向姜步虛出手,我還真缺乏這份豪气。”
  “咱們是困獸之斗,還有什么豪气?”昊天一劍苦笑:“柏老弟,走吧!打發朋友們的禮品,可得由你破費啦!抱歉!”
  兩人出室走了,打發助拳的人离去。
  二更天、大院子四周懸了百十盞燈籠,几十支火把。
  大廳中,也燈火通明,留下准備生死一拼的男女,還有三十人之多,足以應付一群高手名宿的挑戰。
  廳堂廣闊,分組聚合在一處品茗,生死關頭,這些人反而不再緊張,不時低聲聊天,靜候強敵光臨。
  緊張的气氛,隨時光的飛逝而增漲。
  三更正,明亮的院子里出現四人的身影。
  穿青衫的是姜步虛,四海游龍是寶藍,辛云卿一身白,小魔女綠得生机勃勃。
  三十位男女涌出,在廳階下列陣。
  姜步虛四個人,并不急于動手,四海游龍以往驃悍暴躁,事事爭先,今晚卻從容不迫,一反常態。
  “師叔。”四海游龍終于第一個發話了:“一些成名人物應該永保武林人的英風豪气,給后生晚輩做榜樣,為何舍此而不為,卻熱中于玩弄陰謀詭計?真令人搞不懂呢!日后我也會這樣嗎?”
  “傻小子,連道點淺顯道理你都搞不懂?”姜步虛令人又恨又怕的邪笑更濃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任何人,包括武林人和皇帝百姓在內,對自己所獲得,所擁有的東西,都不會輕易放棄,包括名和利。
  他會盡一切可能,甚至不擇乎段加以保護、維持、增加,玩弄陰謀詭計又算得了什么?有些人更絕更毒的手段都會施展出來呢!”
  “我家的逸虹劍被他們搶走偷走,他們也認為已經獲得丁,擁有了,不論用何种手段獲得的,死也不肯放棄。”小魔女銀鈴似的語音十分悅耳,但流露的殺伐味卻有點懾人:“所以,他們必須用命來付出作代价,讓其他貪婪的人,知道掠奪別人的東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為別人也會保護自己擁有的東西。十方行者,你位高輩尊,不會龜縮不出吧?你出來!”
  十方行者怎能不出來?挾了方便鏟大踏步出列。
  “我就是看這個老賊禿不順服眼!”四海游龍上前凶狠地說:“他—個輩高位尊,名列九菩’薩的高手各宿,做出這种卑劣的狗屁事,我送他上靈山到极樂世界做真的菩薩,免得他在凡間現世。”
  昊天一劍一打手式,与許門主急步槍出。
  “四海游龍,敢一比三嗎?”昊天一劍大叫。
  “很好,一比三。”四海游龍豪气飛揚拔劍:“土雞瓦狗,何足道哉?上!”
  三才陣剛完成三方包圍,主陣的十方行者剛揚鏟發令,四海游龍已先一剎那大喝一聲,人化流光,劍似奔電,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扑上了,長劍破空飛電相隨,豪勇的聲勢凌厲無匹。
  昊天一劍与許門主合聲的速度慢了一剎那。
  方便鏟攔腰便掃,遠攻力道万鈞,老和尚禪功迸發,來不及閃避只好拼命,拼個兩敗俱傷,撈回老本再說。完全放棄自保的念頭。
  只要將四海游龍擋住,昊天一劍与許門主兩支劍,就可以到達四海游龍的左右背肋了。
  豈知四海游龍的劍光,從鏟上方電射而人,左手一抓,便扣住了力道万鈞的方便鏟柄,向外奮神力一拉一推,鏟便被帶出偏門。
  中宮大開,劍排空直入。
  十方行者大駭,丟鏟仰面便倒,奮余力急滾。
  劍光急旋、霹靂撼人心魄。
  昊天一劍与許門主,飛震出丈外馬步難穩。
  劍光化虹向地上滾動的十方行者急射,有如電光下劈,眼看要將老和尚釘死在地下。
  斜刺里伸來一支劍,人影近身。
  “永泰……”惶急的叫聲及時傳到。
  四海游龍硬將劍撤回,左手一伸便抓住了孟念慈的右肩。
  “你給我牢牢地記住:“他凶狠地將孟姑娘推至一旁:“离開我遠一點,不要讓我殺死你!”
  “我知道欠你很多很多。”孟念慈軟弱地說:“我們欠你,你可以殺死我,可否留一條活路給他們走?他們也是被情勢所迫……”
  “我不听你的廢話,你走!”四海游龍滿臉怒容:“他們的罪行,不需你承擔,你也沒有承擔的份量。”
  “追根究源,我才是罪魁禍首,如果我不認識你,就不會引起無法預測的變化……”
  四海游龍哼了一聲,劍向不遠處階下的群雄一指,要發威了。
  “只有用他們的血,才能清洗他們的罪行!”他一字一吐,殺气騰騰懾人心魄。
  孟念慈晃身擋在他的劍尖前,凄然閉上雙目。
  “永泰……”她淚如泉涌:“這世間,血洗不清罪行,寬恕才能讓人不再制造罪行……”
  不遠處,姜步虛發出一聲輕咳。
  “永泰,告訴他們。”姜步虛聲如洪鐘:“要他們帶了逸虹劍,到客店道歉,不必認錯,不必披紅挂采張揚,留一份情義。辦不到,明晚我們再來。”
  三人手挽手,轉身揚長而去。
  階下的人都走了,幻劍功曹到了愛女身旁。
  “賢侄,明早我們會帶劍去。”幻劍功曹訕訕地說:“我很慚愧,我們的确虧欠你很多,姜老弟說得不錯,為了名利,人會自私而冷酷地盡一切可能,不擇手段加以保護、維持、增加他的既有利益。我唯一可做的事,是請你寬恕,以后,是我們這些人閉門思過的時候了。”
  說完,黯然轉身离去。
  四海游龍呼出一口長气,掉頭便走;
  “永泰……”孟念慈在他身后感情地輕喚。
  他略一遲疑,重新舉步。
  “不原諒我嗎?”
  他驀然心動,想起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違抗父命,嫁給心愛的人,夫妻倆逃世,骨肉乖分廿余春。
  如果沒有姜步虛,骨肉將永無團聚之期,老爺爺將九泉含恨。
  孟念慈不敢違抗親命,她錯了嗎?
  姜步虛當他罵孟念慈是毒蛇時,曾經半諷刺半嘲弄地開導了,那時,他心中已不再恨這位他曾經一度熱愛過的女人。
  “我們還能再見嗎?”凄切的語音令他心弦為動。
  他徐徐轉身,火光明亮,孟念慈滿臉淚水的面龐,對他依然有強烈的吸引力,而且增加了一些怜惜的感覺。
  他覺得,他實在無法恨這個女人。
  突然,他想起江湖道上流行的兩句諷刺性的話:英雄气短,儿女情長。
  他覺得好笑,心里也抽了一下。
  愛也好,恨也好,事到如今,沒有計較的必要了。
  “回去,做一個乖女儿。”他僵硬地說,沒來由地又想起了他母親:“才不至于骨肉乖分。”
  轉身一掠三丈,他走了。
  身后,他清晰地听到一聲凄涼哀怨的歎息。
  姜步虛和兩位姑娘在街心相候,接到人默默地南行。
  街上行人絕跡,夜色凄清。
  “放不下?”姜歲虛問。
  “有一點。”他不假思索地說。
  “如果難以割舍……”
  “師叔,不談這些,好嗎?”
  “也好。歲月如流,冥冥中自有主宰。哦!打算上京都見識呢?抑或人關中一滌胸襟?”
  “我反對。”小魔女叫:“我要去江南。辛姐,幫我爭取好不好?”
  “我沒意見。”辛云卿是個溫柔的姑娘,從不爭什么。
  “就是你煩人。”姜步虛擰了小魔女一把。
  四人越牆而出,鐘鼓樓恰好傳出四更初的鐘鼓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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