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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蓮峰杏林


  尚陵确是個夠義气,他在看出危机光臨時,將黃昌齡預定留給安平的手書吞人腹中不留痕跡,宁死不屈,在毒真人的酷刑前迫下,堅不吐露口風。
  安平听說黃徐兩人無恙,恩師已飄然而去,不由心中大定,但卻替師父耽上了心,不知他老人家飄流在何處?六月六日雖有再見之期,但白云蒼狗變化無常,歲月漫漫,任何時候皆可能有變故發生,誰知是否還有再見之期?誰也不敢逆料日后的事,他歎口長气,心說:“師父孤零零地一個人,浪蕩天涯如何了結?十三年教育之恩,情如父子,義胜骨肉,師恩難忘,無論如何,我得找到他老人家奉養終身,我必須去找。”
  “夏賢侄,你想些什么?”尚陵發話打斷了他的思潮。
  他定下神,笑道:“尚師父,兩位大哥為何三日后方可到來?”
  “他兩人不能露面,扮客商徐行,不能急急赶來?”
  “哦!那么,我們何不到杏林去等他們?”
  “也好,蓮花峰易于藏身,比在人煙稠密處安全些。”
  “尚師父,這就走,趁清晨人少時赶兩步。”
  兩人取道赶向蓮花峰,几乎被一网打盡。
  府城中,傳信的信使向四面八方赶,催請江西地境的高手赶來,十万火急。
  附近眼線密布,偵騎四出,每人帶了一張夏安平和尚陵的相貌圖形,搜探他兩人的行蹤下落。
  當天入暮時分,八道的第二高手賽純陽凌霄道人,和十八豪杰中的第三位好漢伏魔天王姜世賢,率領著二十余名一等一的好漢,溯江而上辦案,不期而至,赶上了這場熱鬧,內厂的群魔實力大增,空前雄厚。
  八道中,第一高手是大風真人,綽號稱雷霆劍,出身廬山全真門下,不但劍術通玄,据說還能呼風喚雨驅神役鬼,有人怀疑他是白蓮教的妖人,因此他很少使用妖術。由于他的道行甚高,所以和劉瑾的左右手俞日明分庭抗禮,獲得劉賊的寵信,与天龍神僧一般,同樣獲得劉賊的信任,逐漸成為劉賊的心腹,他的劍術确是已臻化境,威力大得駭人听聞,劍動風雷發,不擊則已,擊則必中,譽為北地第一高手,劍气可將三尺外的人震倒。
  賽純陽名列第二,但与雷霆劍相較,相去遠甚,很難接得下雷霆劍十招,尤其是雷霆劍的可怕絕招雷霆三劍,天下間能安全接下的人,少之又少,賽純陽根本接不下這可怕的追魂奪命狠招。
  伏魔天王在十八豪杰中名列第三,十八豪杰的前八名,藝業皆比八道高,但八人之中,真正胜得了雷霆劍的人,只有老大無亂金刀葉飛.老二神劍王泰与雷霆劍不曾印證過,有些人認為他兩人各有長處。雷霆劍的劍術凶猛凌厲,神劍王泰則精奧莫測,真正拚起來,不知鹿死誰手,伏魔天王姜世賢的降魔杵重有四十斤,神力天生,為人倒還憨直,動起手來勢如瘋虎,敢于拼命不顧后果。因此,雷霆劍大風對這位渾人确有三分顧慮,兩個曾經較量過真力,大風稍負半分,卻不曾拼過兵刃,所以伏魔天王聊算是比雷霆劍大風技高半分的人。
  安平不知對方有大援赶到,他既無朋友,也沒有可用的幫手,對內厂的動靜一無所知,像是個又聾又瞎的人。
  次日一早,他獨自到東碼頭探听兩位大哥的消息,從蓮花峰董家杏林到府城,三十余里只有東西兩條小徑,想逃過眼線的監視,根本不可能。
  伏魔天王在新到的高手中,藝業榮列第一,但他是個渾人,大權旁落他毫不計較,所以實際主事的人,是賽純陽凌霄道人。這位老道是京師玄都觀的主持法師,為人足智多謀,陰險毒辣,尤好女色。他听說神劍王泰受了重傷,天長天龍敗在安平手中,便知遇上了硬對頭,不易討得了好。
  首先,他希望能由大漢伏魔天王打頭陣。其次,他要一网打盡敬業錢庄潛抵九江的人。尚陵午夜出現被封的店舖中,定非偶然,其他的人可能會陸續到來,八成儿与內厂五名爪牙被殺的事有關。
  而最重要的事,是找出戲弄毒真君,救定尚陵的人是誰,如果這人出面和他們為難,恐怕他和伏魔天王也無能為力,必須找几個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前來相助,不然恐怕的多吉少。當晚,他修書派出快馬,連夜將請柬發出。
  夏安平的行蹤報告,在第二天午前傳到,他不動聲色。為免打草惊蛇,使禁止眾人妄動,他要一网打盡安平的同伴,暗中秘密調兵遣將,候机行事。
  同一期間,五湖浪子与妙手飛花在東林寺的竹林內會合。
  妙手飛花不敢將被牛郎星控制的事說出,僅將安平大鬧煙波樓,一劍擊傷神劍王泰的經過加枝添葉地說出。
  五湖浪子大吃一惊,變色問:“上官兄,你是說,那夏小輩比王泰更高明?”
  “不但高明,簡直高明百倍,咱們都走了眼了。”妙手飛龍猶有余悸地說。
  “那么,他豈不是咱們的一大勁敵?”
  “不錯,假使咱們与他為敵,后果可怕,你那八拜大哥游龍劍客狄華,恐怕也不見得比他高明多少。”
  五湖浪子俊臉上泛起重重殺机,沉聲道:“不行,咱們必須將他除掉,永絕后患。”
  妙手飛花搖搖頭,說:“你大哥狄華不是正在廣結天下群雄,野心勃勃想領袖江湖么?何不趁机籠絡他,為你大哥羅致英才,豈不兩全其美?”
  五湖浪子哼了一聲,堅決地說:“不行,有他在,我不易抓住這位天仙化人的彭姑娘,我宁可他死。”
  “但……但咱們絕接不下他三招兩式,自甘苦吃。”
  “笨虫,楚霸王力可拔山,豪气蓋世,也會被迫死烏江,咱們斗智不斗力,用計謀接近他然后置之于死地。上官兄,你務必盯住他,設法巴結他,過几天我去找你。你的行蹤,可托咱們的朋友轉告,此間事了,我便會追上你們。”
  “好好,我試試看。”
  “不必試,大膽進行就是,我該走了,日后見。”五湖浪子起身欲行。
  妙手飛花一面整衣站起,一面說:“杜老弟,咱們也算是朋友一場,你大哥對我也夠情意,所以……”
  “咦!老兄,你的意思……”
  “請轉告狄兄,雄霸江湖的事,如不加速進行,一年后將坐失机會。”
  “你……”
  “目下已有人暗中積极籌划。進展极速。”
  “誰?”
  “我不知道,但确有此事。老弟,謹防你在九華看到的年輕人,千万別落在他手中。”妙手飛龍支吾地說,匆匆告辭走了。
  五湖浪子心不在焉,他必須進行他獵艷的大事,懶得追問,扭頭覓路逕奔三疊泉。
  到了谷口,一聲虎吼,接著儷影出現,皓姑娘白衣飄飄,俏侍女小書一身黛綠,帶著大黃欣然出迎。
  他裝出道貌岸然目不斜視的正經神態,拱手行禮道:“彭姑娘早,老夫人与伯母在家么?”
  皓姑娘听他叫“彭”姑娘,先是一怔,接著溫柔地微笑,不加分辨,回禮道:“家祖母与家母前在大步岭辦事,入暮時分方可返家。杜爺匆匆而來,請問有何貴干?”
  五湖浪子心中大喜,心說:“天賜良机,也是天助我也。”
  他堆下笑,說:“前天在下曾与老夫人懇談,令堂有事相囑,要在下見了夏安平之后,將老夫人的意思代為轉達。昨日在下曾往九江一行,特前來回覆令堂。”
  皓姑娘紅霞上頰,羞赧地微笑,螓首低垂,用充滿嬌羞而喜悅的甜嗓音問:“杜爺,夏三東主已到九江了么?”
  她的嬌羞神情,与她那醉人的微笑,動人极了。把久歷情場,自詡風月老手的五湖浪子逗引得几乎失魂落魄,而且欲火如焚,如果沒有小書在旁,還有大黃在一側虎視眈眈,他真要一把將皓姑娘抱入怀中猛親芳澤。
  理智告訴他妄動不得,強按心潮說:“他前日到了九江,不知有何要事。九江城目下到了大批三厂的高手,顯然与他有關。在下曾向朋友打听消息,似乎對他不利。”
  “杜爺是說,他真是三厂的人?”姑娘訝然問。
  “在下不敢斷定,但此中大有可疑。表面上他并未与三厂的人公然往來,在下也希望他与三厂的走狗無關,苦無确證。彭姑娘要在下打听夏三東主的消息,不知用意何在,可否明告?”
  “妾身也不知其詳,恕難見告。”姑娘心不在焉地答,目光极為遙遠,似乎心事重重。
  “老夫人既然已至大步岭,在下不知在何處方可找到她老人家?”五湖浪子問,他希望姑娘出言挽留,便可籍机接近了。
  果然不出所料,姑娘說:“家祖母行蹤不定,大步岭地廣林深,杜爺不易尋找,何不至舍下相等?妾也可稍盡地主之誼,請隨妾身至舍下小坐。”
  大步岭在小五老峰的南面,遠著哩!明知姑娘必定不肯示知兩老的行蹤,略施小計,便達到了他的心愿。
  “令祖及令堂不在家,在下方便么?”他欲擒故縱地問。
  姑娘定下心神,笑道:“杜爺是舍下的客人,舍下雖無三尺應門之童,但總須与客人周旋,不然豈不慢客?小書,領路,杜爺請。”
  小書在前領路,巨虎大黃斷后,五湖浪子走在當中,陣陣醉人的幽香中,不時滲入一些猛虎特有的腥味,令他在陶醉中不得不泛起些少戒念。
  “杜爺与夏三東主,真的僅是萍水之交么?”身后的皓姑娘向。
  他點點頭,謹慎地答;”五天前他入山時相識,那時,在下并不完全了解他的為人,只感到他生得人才一表,器宇不凡,因此惺惺相惜,愿与了塵大師伴他入山找警幻仙子。”
  “昨日杜爺在九江,曾与他相見否?”
  “不曾見著,卻与敝友談及,知道他的底細。”
  “杜爺可否加以詳說?”
  五湖浪子故作遲疑,遲遲地說:“在下不希望在背后言人之非,恕難奉告。總之,在下已決定不再与這种小人交往,君子絕交不發怨聲。在下与他的友情,就此結束。”
  “哦!杜爺倒是重視道義的人哩!”
  “倒不是与道義有關,而是在下知所抉擇,親君子而遠小人理所當然。”
  “妾涉世不深,也許對世情一無所知,但妾總認為,夏三東主決非杜爺口中所說的小人。”
  五湖浪子心中一跳,感到這位自稱涉世不深的嬌娃,并不盡如他想像中那么容易對付。
  “姑娘曾見過夏安平么?”他沉著地問。
  皓姑娘走在他身后,無所顧忌,說道:“在綠水潭妾曾与他見過面,可惜相處甚暫,他為人談吐不俗,風度极佳。”
  “哦!原來姑娘与他見過面,姑娘也許先入為主,只見到他好的一面.呵呵!令堂在廬山如能多留些時日,在下愿稍盡棉薄。打听他的消息与下落。”
  他在打歹毒的主意了,思量如何推波助瀾,由姑娘的口中,他知道安平定然已打動了姑娘的芳心,恐怕用軟工夫不易奏效了,他得設法制造不利于安平的偽證,以打消姑娘對安平先入為主的好感。假使此計落空,便須不顧一切使用卑劣的手段用硬工夫橫刀奪愛了。
  “妾似乎有預感,夏三東主定然還在廬山。”姑娘幽幽地說,但語气极為堅定。
  “警幻仙子既然早已离山他去,下落不明,他不會在廬山空自逗留守株待兔的。”他泰然地答。
  “杜爺可否抽暇引領妾至北山各處走走?大青与大黃不宜至北山,恐防嚇唬了游山的人,而妾身女流之輩,出現在深山中也是不便,有杜爺陪伴,便不會引人注目了。”
  五湖浪子大喜過望,正是天賜良机求之不得哩,心中一動,忖道:“妙哉!我何不趁此机會,將她帶出廬山?用軟功浪費時日,也許得不償失。用強硬手段,又怕她的神獸和侍女難纏,不能貿然從事。她如果獨自隨我前往北山,豈不是天助我也?”
  “在下愿效微勞,但不知姑娘打算何時啟程?”他強抑心頭的興奮,鎮定地問。
  “今日家祖母与家慈皆不在家,明日如何?”姑娘毫無心机地答。
  “小姐,我和小劍妹隨小姐一同前往,豈不方便得多?”小書扭頭問,她也想往北山一游哩!
  “不行,你得在家照管大黃。”皓姑娘斷然拒絕。
  入暮時分,老夫人婆媳依時返回。五湖浪子編了一套相當動听,避免直接攻擊安平而僅有暗示的話,逗留片刻,不等對方下逐客令,乖乖地告辭。
  他興奮地去找了塵,想買了塵速將安平帶高山區,或者干脆暗下毒手段產滅跡,以便讓皓姑娘斷念。他對這种不曾見過世面的黃毛丫頭相當了解,她們在溫室里生長,過著美夢般的生活,多愁善感,滿腦子的幻想,一旦情有所衷,很難輕易磨滅。對付這些丫頭,只有兩种手段可以奏效,一是用事實證明她所鐘情的對象,并非是她想像中构無瑕俊彥,而是不值半文的朽材,徹底去破她的美夢。再就是先一步造成事實,強迫她就范,屆時她只好乖乖地認命,嫁雞隨雞,大事定矣!他准備雙管齊下,必須小心地著手安排。
  可惜,時不我留,太過倉促,以致功敗垂成。了上不知躲到何處去了,時間又無法到各處尋找。
  他開始后悔,后悔不該在谷中耽誤得太久,為了飽餐秀色在姑娘身上下工夫,失去了他從容安置的机會。
  他在九江城總算甚有收獲,找到了几個朋友,知道伏魔天王与賽純陽已經在昨晚到了九江.可是,賽純陽老奸巨猾,机警万分,消息封鎖得极為嚴密,無法打听到有關安平的任何消息。
  蓮花峰,距府城三十里,遠看像芙蓉,卻不像蓮花。峰北有一座撥云峰,西南是圣治峰。南行二十余里,小天池旁雙峰插天,聳立如雙劍,那就是北雙劍峰,太乙觀就在峰下,觀門遙對龍門西峰。
  蓮花峰在廬山,名號并不響亮,但山坡下有千余年來膾炙人口的杏林遺跡,滿山滿坡的杏樹連枝交柯,春日形成無涯的花海。當地人說:這儿才是董大仙的杏林。
  但雙劍峰下也有杏林。當年神醫董奉,确是住在太乙觀中。也許這座太乙觀已不是千余年前的太乙觀了,所以有些當地的人僅稱樣符觀。觀旁的山坡下,确也有一座半里廣闊的杏林。但看情勢,似乎雙劍峰的杏林,不是董大仙的杏林,因為容不下十余万株杏樹的栽植。
  董奉是晉朝人,他的醫道可生死人而肉白骨,隱居廬山太乙觀,行醫濟世,不取醫費,但重症者愈后,須在附近栽杏五株,輕症愈后則种杏一株。行醫數年,杏樹共有十余万株之多。杏熟期,他建了一座谷倉,前來買杏的人,必須以相同的谷子交換,誰要是貪心以少換多,山中的猛虎便會將貪心的人逐走。這就是稱醫家為杏林的典故。但后世似這种不要醫藥費的神醫,已不复見了,見錢眼開愛財如命見死不救的腐醫,卻多如牛毛,但這些庸醫照樣以杏林自居。
  蓮花峰下的杏林,數量可能也沒有十余万株,更不可能是千余年前董大他的手植,已不知經過多少榮枯循環,老樹凋零,新株再長,最老粗可合抱,小的僅記如儿臂,因此,林下視野不廣,人若藏匿在內,极難發現。
  林北有一座破破爛爛的董仙祠,大殿僅可躲避風雨,裝金的董仙像已經斑剝,但臉部仍可看出本像的風華,蚕眉,善目,三綹黑髯,充滿祥和之气,与那些猙獰神像完全不同。据說,董奉活了三百余歲,白日入云飛升,看去依然像是三十余歲的壯年人,大概祠中的像,是根据傳說而塑造的,所以不像是三百余歲的老神仙。“
  本前初,董仙祠是由九江的醫生按期祭祀的。后來,可能是他們認為這位不要錢的笨神醫大可惡,存心要學醫的人餓死,不值得效法,所以漸漸斷了香火,董大仙只好啃杏子,沒有冷豬肉吃了,早晚神祠得垮台。
  還好,四鄉的居民,仍然怀有一顆崇敬董大仙的心,一代傳一代,永遠保持著這一片杏林不令損毀。
  安平和尚陵,就躲在董仙祠中。
  第三天一早,兩人匆匆用過早膳,准各迎接黃、徐而位東主。
  安平一早便感到心潮澎湃,煩躁不安,乃將匕首貼身藏好,佩上寒影劍,將小包裹塞在神龕后,走出殿門看看天色。
  東方發白,天宇中僅空万里。晚秋時分,寒風砭骨,秋風掠過林梢,嘯聲如万馬奔騰,枝葉漫空飛舞,沙沙有聲。
  他緊了緊腰帶,踱回殿中,順手拍熄插在破香爐中的松明,向尚陵說:“尚師父,小侄今天仍想到碼頭一走。”
  尚陵的兩頰仍有些紅腫,搖頭道:“賢侄,我看用不著去了,兩位東主何時到達不得而知,万一錯過了,豈不欲速則不達么?”
  安平劍眉緊鎖,煩躁地說:“不行,我得走一趟.不知怎地,小侄今早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恐怕……”
  “賢任,俗語說,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你老是挂念著与兩位東主見面,好不容易等到約定見面的期限,急于見面,所以會心神不宁哪!”尚隆安慰他說。
  “尚師父,小侄總感到似乎將有可怕的事發生,心惊肉跳,大禍臨頭似的,會不會是內厂的走狗已查出兩位大哥的消息,在碼頭攔出他們呢?”
  “不會吧?兩位東主的行綜,只有你我知道。”
  安平仍然放不下心事,不幸的預感已牢牢地在他心中生根,焦燥得定不下心來。
  他拉開殿門,堅決地說:“不行,小侄必須走一趟方能安心。尚師父,万一有變,可到峰南的谷底石崖下等候。”
  “理會得,好吧,你走一趟也好。”
  “尚師父,回頭見。”安平行禮告辭。
  安平從北面出山,天色尚未大明。
  山南,三十余名高手全穿了青色勁裝,逐漸接近了董仙祠,接近至半里地,兩面一分,藉草木掩身,圍住了董仙祠,還不知安平已經走了。
  自從安平走后,尚陵似乎也受了安平的感染,漸漸感到六神無主,焦燥不安。
  旭日初升,他走出祠外往复走動,不時向西北眺望,似乎希望奇跡出現,希望三位東主會突然平安地出現在眼底。
  三十余名青衣人伏在十余丈外的樹下草叢中,遠遠地監視著神祠附近的動靜,不動聲色,在他們的主事人員未赶到之前,誰也不敢暴露形跡貿然下手擒人。
  昨晚二更左右,黃、你二人的船到了九江,落入天羅地网,未經激斗,兩位東主与三位武師同時束手就縛,經過兩個更次的訊問,三位武師与徐敬業被押在紫煙樓。
  五更天,黃昌齡被一群高手押解著,直奔蓮花峰。天色大明,已到了撥云峰的東北山麓附近。
  古木陰森,怪石如林,羊腸小徑在古林、怪石、荒草、巉岩中盤旋而上,如不接近至十丈內,不易發現對面有人,視界可及十文外的地方并不多。
  凜凜秋風呼嘯,落葉滿天飛舞,荒草大部變成枯黃色,不僅是秋深矣!寒冬將接踵而來了。
  黃昌齡比安平大十一歲,目下正是三十歲的壯年人,生得相貌堂堂,人才一表,身材雄壯結實。但目前他兩眼無神,頭青面腫,在兩名青衣大漢的扶持下,步履蹣跚,雙腳沉重。熬了半夜刑,他一個字也沒透露,惡賊們迫他交出二十万兩金珠贖命,他也斷然拒絕。
  走上了至蓮花峰的小徑,他知道完了,顯然對方已經知道他与安平約會的事,這次栽定了。
  “難道說,尚師父將消息走露了?”他心中叫苦地想。
  再就是他感到心中略寬,看光景,安平并未落在他們手中,不然就用不著將他押來蓮花峰了。
  押解他的人共有十八名之多,他一個也不認識。
  十八個人中,有六名主腦人物,卻沒有一個認識安平的人,認識安平的人已到了董仙祠,另一些熟面孔,則留在紫煙樓看守俘虜。
  六名首要人物中,有賽純陽凌霄道人在內,他跟在一名青衣向導身后,袍袖飄飄身輕似燕。其他五人是從京師帶來的內厂好手,緊隨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黃昌齡被挾持著走在中間,到了峰腰的山崖附近,小徑容不下三人并行,扶持他的兩個人,改為前拉后推,一步步向上移動。
  賽純陽為人陰險,足智多謀,但今天卻有點反常,在這种易受伏擊的山徑中,竟然毫無戒心。一群好漢魚貫而行,既不分開行走,也不吩咐手下提高警覺,一面走,一面向向導問:“沈巡捕,躲在董仙祠的兩個人,你們派了多少人監視。”
  沈巡捕一面急走,一面答道:“回稟道爺。小的只知原先派有四個人,但惟恐那兩個家伙四更以后出到外面練功,怕被發現,同時,奉命引領伏魔天王姜爺以及先行赶往包圍監視的諸位爺,所以在四更撤离現場。預計天明之前,先赶到的諸位爺可以及時赶到合圍,這時恐伯姜爺也該從峰北赶到了。”
  “哦!這時該己動手擒人啦!咱們赶兩步,還有多遠?”
  “兩里地山勢下降。三里左右可進人蓮花峰下的杏林。”
  “怎么還看不見呢?”
  “到了小徑最高處,方可看到蓮花峰,前面的山腹擋住了視線,所以看不見,其實轉過前面的山嘴,便可看到蓮花峰左側了。”
  前面往下走的安平,听到后面有人聲,心中一動,忙向路左的樹后閃入,藏身在路旁的亂石堆中,利用野草掩身,從草縫中向外瞧。
  看不見下面的人,但卻可听清對方的對話。
  黃昌齡越走越心焦,突然一腳踏在一塊小石上,身軀向前栽。“哎”一聲惊叫。
  走在前面的人猛地回身,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的發給猛地向上提,喝道:“你小子沒長眼睛,想死么?下面是十余丈的山溝,跌下去怕不變成爛泥?”
  黃昌齡強忍痛楚,掙扎著站穩忿然道:“我黃昌齡如果想死,任何人也休想阻止。黃某要留下住命,看你們這些三厂走狗受報。”
  大漢勃然變色,使待動手打人。前面的人已經聞聲止步扭頭回望,賽純陽冷叱道:“住手,不必再為難他,如果他再被打傷,便很難利用他迫姓夏的小子就范了。”
  “小的遵命。”大漢恭敬地答。
  黃昌齡冷哼一聲,大聲道:“老雜毛,見了黃某的安平弟,黃某便會叫他永不要為惡賊所屈。”
  老道陰陰一笑,睥睨著他說:“咱們走著瞧。看姓夏的是否屈服,貧道早已派人將他和姓尚的圍住,他想逃生比登天還難。你以為你能指使他么?他能不管你的死活?再說,貧道下令殺他,你能為了保護身外之物的金銀而不顧他的死活?哈哈!不久自可分曉,貧道不和你斗口。走!”
  前面藏伏在草中的安平,只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暗叫糟了,大哥黃昌齡竟然落在他們的手中,听口气。還有大批走狗圍住了杏林董仙祠,尚陵大事不妙。
  已沒有他多作思量的机會,他必須要以破釜沉舟的決心行雷霆一擊,將黃昌齡救出,再設法去救尚陵。
  他毫不遲疑地掩近路邊,拔劍在手,左手挾了三把小飛劍,准備冒險救人。
  這一帶的地勢极為險峻,一邊是怪石如林的山壁,高低不平不易行走,另一邊是下沉十余丈的山溝,坡度相當峻陡,失足掉下去,不墮至溝底決不會停止,在這种地方動手打斗,想依多為胜根本不可能,反而礙手礙腳。
  他必須等到看清了對方的陣容之后,方能決定動手的辦法。
  第一個人影在下面山至出現,是帶路的青衣向導,接著是賽純陽,方臉大耳一表人才,三綹長髯略現斑色,除了一雙眼睛冷電四射,泛現陰冷之色外,看去仙風道骨,极有風度,誰敢說他不是個有道全真?腰上懸著的劍寶光四射,定是价值連城的寶刃,袍袂塞在腰帶上,毫無戒心的往上赶。
  第七名是一位壯實如牛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凶猛大漢,抓住黃昌齡的腰帶向上拉。第八名好漢更是雄壯,抓住黃昌齡的腰帶不住用勁推。
  安平感到眼前發暈,腦中發沉,一股凶猛的火焰,從心底猛地升起,直透泥丸宮,黃昌齡雖被折磨得變了形,但一眼便可看出黃昌齡的本來面目。
  他雖怒火中燒,但仍能冷靜地下決心,神志不亂。
  第六個人經過他潛伏的地方,最后一名亦轉過山壁,后面沒有人了。
  他本想用小飛劍突擊,但看了對方的陣式,他放棄用暗器進去的不光明舉動,直待黃昌齡經過身旁,方突起發難,貼地扑出。
  快!快得像是電光一閃,相距不足八尺,人影乍現,任何人也休想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晶芒一閃。后面推遲昌齡的大漢斷了一條胳膊,接著挨了一掌,發出一聲凄厲地叫號,墮落山溝下去了。
  安平一手挽住黃昌齡的腰帶向后帶,晶芒倏吐,貫入在前面拉拖大漢命門穴。救人傷人,像是同一剎那發生的事,變化太快了。
  他向崖下躍退,火速拉下頭巾,將尚未清醒呆如木雞的黃昌齡背上,低叫道:“大哥,我是安平,抱穩了。”
  “我的天!你……你……果然是你?”黃昌齡語無倫次地叫。
  沒有机會再說了,走狗們已吶喊示警,各亮兵刃,一名年約半百的中年人大吼一聲,刀影一閃,風聲虎虎,凶猛地沖來,劈面就是一刀。
  安平必須早早脫身去救尚陵,事態嚴重,慈悲不得,不由他不硬起心腸了。
  “錚”一聲暴響,他震開劈來的一刀,反手就是一劍拂出,晶虹一閃,血光出現。
  “哎……啊……”扑上來的中年人失聲狂叫,左顴經鼻梁至右顴下方,斜裂了一條血縫,肉裂骨傷,丟掉單刀在叫著向后急退,反而阻住了其他扑上的人。
  賽純陽到了,一把將受傷的大漢推向一惻,搶出拔劍大喝道:“小輩,你是……”
  他說不下去了,驀地收住話尾,因為他已看清了晶虹閃縮的寒影劍,猜出來人是誰了。
  安平立下門戶,對三面迫近的人視若未見,大眼睛神光似電,冷冷地盯視著眼前的老道,冷然一笑。
  人的名,樹的影,安平大鬧九江,劍下無敵,三厂的走狗們聞名色變,望影心惊,連一向目中無人自命不凡的賽純陽也不由悚然而惊,再看到安平沉著鎮靜冷然的臉色,更是心中發毛。
  “你是誰?”他凜然地問,希望對方不是夏安平。
  “夏安平。”安平一字一吐地答。
  “你不是躲在董公祠么?”老道失常地問。
  “在下出沒有如神龍,你們枉費心机了。”
  “四天前,是你救走了姓尚的小輩?”
  “自然是夏某。何用多問?那晚失劍的老道,似乎不像是你。”
  “如果那晚貧道在場,你插翅也難飛渡。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山路險阻之中,即使你是神龍,也無所遁形。”
  “老道,在下不想殺人,你最好乖乖地退走,給你三聲送行,不然你將血濺荒山。”
  老道怒火倏發,沖昏了靈智,這一生中,他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更未受過這种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
  “你該死!”他暴怒地叫,先前的怯念一掃而空。
  “二!”安平陰森森地叫。
  “呔!”老道狂吼,飛扑而上,身劍合一扑到,“飛星逐月”凶猛地遞劍進擊,劍上光華熠爍.發出動人心魄的震鳴,恍若風雷驟發。
  安平決定行雷霆一擊,對方人手太多,而且他必須赶至杏林,尚陵在那儿急待援手,希望能來得及赶上。
  “飛星逐月”不易化解,洒來的銀星不知那一顆是實是虛,即是說,老道出劍一振,劍尖幻化出無數銀星,虛實難分,不知該如何封架,封錯了生死交關。
  他不用封架,以攻還攻,一聲沉喝,拂劍錯入,“錚”一聲暴響,“唰”一聲晶芒疾閃,走中宮切入。
  老道側閃八尺,臉色一變。
  安平屹立原地,冷冷地說:“老道,你逃得倒快。”
  賽純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寶劍上,劍鋒出現了豆大的一處缺口。這一招他如果退得不夠快,腹脅之間可能挨上一劍,似乎剛才對方的劍尖所指處,仍然有些冷颶颶地,不由他不惊。
  “老道,再不走,在下只好打發你走了。”安平接著說。
  賽純陽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后撤,獰笑道:“姓夏的,別忘了,你還有人在貧道手中。明日午正,甘棠湖堤上見,施主如果不到,貧道便在堤上對四個人質慈悲。”
  一語惊醒夢中人,顯然,徐敬業与三位師父皆已落在他們手中了。對方扶人質要求与會,哪里還會有好結果?安平心中一動,驀地一聲沉叱,人化狂風刮到,劍出与老道先前所出的格式相同,“飛星逐月”狂野地進迫。
  老道不能不接招,太名鼎鼎的賽純陽,豈能不接招便遽然退走?一聲沉喝,招出“云封霧鎖”,出招封架。
  “鈹鏘!”雙劍接触了兩次。
  “嘎!”錯劍的怪響刺耳,老道的劍向左蕩,被安平壓出偏門,腳下失閃。
  “噗!”安平掌出如電,劈在老邊的右脅下。接著伸腳一鉤,老道向側便倒。
  安平手疾眼快,手腕一振,擊落老道的寶劍,左手抓住老道的曲池穴向上提,右膝急抬,“噗”一聲頂中老道的下顎,順手向下一撩,一腳踏住老道的背心,向眾人大喝道:“你們快滾!這位老道夏某要留作人質,夏某的四個人如有三長兩短,這位老道將是還債的人。”
  一連串的急劇變化說來話長,其實卻快得宛若在剎那間同時發生,賽純陽攻了一招接了一招,便被人生擒活捉擊昏倒地,其他的人惊得連血液都似乎不再流動了,臉色恐怖,像是嚇傻了。
  “還不快走。”安平發出震天大吼。
  站在最下方的人打一冷戰,扭頭拔腿便跑。
  安平身形一閃,截住了最后動身一名大漢,伸劍攔住叱道:“你給我站住!”
  大漢惊得腿膝發軟,几乎大小便不禁,渾身發抖臉色死灰,恐怖地張開雙手叫:“小……小的遵……遵命,站……站住了。”
  “被夏某打昏的老道是誰?”
  “是賽純……純陽凌……凌霄道……道人。”
  “是八道之一?”
  “是……是的,在……在八道中排……排名第二。”
  “京師來了些什么人,主事的是誰?”_
  他背上的黃昌齡接口道:“安平弟。我全知道,不必問他了,須爭取時效。”
  安平的劍尖升向大漢的喉部,厲聲道:“剛才夏某的話,你听清了么?”
  “小……小的字字入……入耳。”
  “回去將話傳到,日后夏某會告訴你們的生事人,商討交換人質的事。”
  “小……的將……一字不漏地回稟姜……姜爺。”
  “好,你可以走了。”
  大漢神魂入竅,把吃奶的力气全用上了,發狂似的撒腿狂奔,似乎像是受惊的鹿,奇快無比。
  安平放下黃昌齡,用頭巾將賽純陽捆上,制了老道的期門穴,向黃昌齡匆匆地說:“大哥,你拖了這賊道到峰右的山神廟等我,一切留等以后再說,小弟先到董仙祠去救尚師父。”
  黃昌齡受的是外傷,倒支持得住,叫道:“賢弟,一切小心。敬業弟和三位師父被囚禁在紫煙樓亟需賢弟援手哪!”
  “小弟理會得,回頭見。”安平匆匆地說,如飛地走了。
  高手全在杏林的董仙祠附近埋伏,等候賽純陽到來發令。這些人中,除了伏魔天王之外,另有六名賽純陽召請前來的朋友,全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名宿。他們并不知賽純陽已經反被安平擒住了,仍在附近苦等。
  賽純陽所帶的十七個人中,兩死一傷,逃散時,有兩名大漢是伏魔天王的忠實爪牙,兩人向蓮花峰逃,要前往杏林打听伏魔天王的吉凶下落。
  兩人的腳程雖沒有安平快,但先走好半晌,到了山坡下最末端的杏林,后面的安平已迫近至十丈內了。其中一名大漢夠義气,發現安平已經追來,赶忙拼命大叫示警“神龍夏安平追來了,快逃。”
  空山寂寂,他的叫喊聲卻奇大,山谷為之應鳴,聲傳十里。叫聲未落,他急向山下叢林的茂草中竄逃,連滾帶爬逃命去了。
  隨京師好漢南來的人,并不知安平是否有綽號。這家伙自作聰明,听安平和賽純陽對話時,自稱出沒如神龍,而且听說毒真君被人戲弄,居然不知來人是誰,來無形去無蹤。因此信口叫出“神龍夏安平”五個字,這一來,安平有了綽號了。
  入杏林半里地,方是董仙祠的坐落處,大漢的叫聲,惊動了伏魔天王。第一批合圍的人有三十余名,伏魔天王又帶二十余名之多,兩批人整整湊成六十之數,全被大漢叫“逃命”的語聲所惊。
  安平懶得去追擒兩名大漢,全力向上赶,飛掠入林,离開了小路,向右抄出。
  黃昌齡拖著賽純陽,吃力地繞向峰右,但必須走完這一段難走的小路,向下走比較省力,他只好向下走。
  快接近平緩的山坡,下面樹林中人影出現。
  “糟!他們接應的人來了。”他心中暗叫,叫苦不迭。
  來的人數量眾多,有男有女,走在前面的五個男人,后面是八名婦女,最后面也是男人,約有十余名之多,這些男女很令人注目,男的英俊,女的艷麗,不像是三厂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他無暇細看,赶忙繞山腰奪路而走。
  山腰附近是矮樹、荒草、小石堆,無所遁形,怎走得了?奔了五六丈,下面喝聲震耳:“站住!什么人?亮名號,干什么的?”
  他怎能站住,丟下老道撒腿急逃。
  一丟之下,賽純陽突然蘇醒,身子沒在草中。看不請來人是誰,冒失地大叫道:“快擒住那家伙,他是黃昌齡,先替貧道解穴松綁。”
  驀地,下面有人叫:“黃昌齡大哥,不必跑,小弟敬業。”
  黃昌齡大吃一惊,停步扭頭一看,原來后面的一群人中,二弟徐敬業和三位師父,正被人摻扶著向上奔來。
  “敬業弟,你……”他訝然叫。
  “小弟与三位師父得救了。”下面的徐敬業高興地大叫。
  賽純陽心向下沉,心中暗暗叫苦,手腳被綁,穴道被制,想逃走勢比登天還難,他只能睜著眼睛等死。
  正是焦急,驀地被人一把抓起將他翻過擱靠在一堆小石上,半躺在石堆旁無法動彈。
  眼前,是一個气宇不凡的穿青袍英俊青年人。另兩人是書童打扮,一個捧著劍,一個抗著一柄奇异的三刃怪兵刃。另一位是千嬌百媚的三十余歲美嬌娘,還有兩名懸劍的侍女相隨。此外,還有一名帶發頭陀。
  “你閣下是誰?”青年人冷冷地問。
  賽純陽一個人也不認識,硬著頭皮反問:“施主高名上姓?”
  “牛檀越,這家伙是八道之一的賽純陽凌霄道人。”帶發頭陀恭敬地接口。
  青年人向帶劍的書童舉袖一揮,冷冷地說:“內厂的走狗,殺無赦。小湖,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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