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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那年頭,湖廣北部与西北一帶山區,連平原地帶与漠江河谷,也人煙稀少村落不多。桐柏山區是淮河的源頭,山中稍大的村落,只限于山東鄰近桐柏縣附近,其他地區便罕見人跡了。
  襄陽以西与及漠江上游,更是虎狼成群的叢莽。所以后來大量的流民余丁,陸續逃入避亂墾荒,大量砍伐原始山林自給自足,做化外之民。
  桐柏山區內當然不是沒有人跡的地方,瑞云谷就有一座小山村,其他山谷的溪流附近,如果可以通行,而又有些平野可以耕种,必定有人前往居住,由于耕地不足以養活多少人丁,所以無法形成村落,有一二十戶人家,已可算是良好的聚居處了。
  踏入一處山鞍向下望,是一條向西伸展的山谷,溪流一線貫穿茂密的林野,七彎八拐向東流;谷底的林隙中,可以隱約看到屋影,仿佛隱約傳來犬吠聲。
  足跡突然消失了,似乎逃走的人并沒有向下走,下面是茂密的樹林,向下走降至谷底,必須穿越樹林茂草,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兩側的山峰并不高,矮樹野草蔓生至山頂,坡度并不陡,可以輕易地攀登。
  人沒向下逃,那么,必定攀山峰走了,向左呢,抑或是攀登右面的山峰?
  逃走的人,攀越山峰是沒有必要的,除非熟悉環境,知道翻過山可以抵達某處地方。
  停下來分頭尋找蹤跡,最后重新聚在原處
  “他們已發現受到追蹤,故意小心地不留下足跡。”負責覓跡的人大聲宣布:“人是往下走的。兩側峰腳都發現隱約的上山足跡,那是誘使我們往錯誤方向追的老把戲,希望我們爬上山走冤枉路。”
  “一定到那處村落找食物去了。”虯須領隊遙指下面谷底的屋影:“快午間了,他們應該餓得發昏,极需獲得食物充饑,咱們赶兩步,快下。”
  兩個覓跡專家一馬當先,向下面的樹林急走,百十步一沖即至,下山容易,但太快了就不易穩住腳步,順勢急下,勢如奔馬分草下滑。
  奔進第一排松樹,領先的人一聲狂叫,一腳踏入一只徑尺寬,深約尺半的小陷坑,有骨折聲傳出,身軀爬伏在坑口下方,狂叫救命。
  第二位專家在后面五六步,大吃一惊挫馬步穩住沖勢,而且反應敏捷,急向側移位。
  又一聲狂叫,這位專家被草中隱藏的一排木頭,其中的一枝貫穿靴底,貫入腳心,狂叫著摔倒。
  后面九個人惊得毛骨悚然,兩面一分小心地探索著往下走,救人要緊,必須知道發生了何种意外變故。
  共發現了兩組梅花形小陷坑,俗稱陷馬坑,不論人馬,一腳踏入,腳非斷不可,构造簡單容易,掘的土散,坑門用草皮掩蓋,短期間草不會干枯,极難發現。
  共發現百十枝木頭,散落在草叢中不易看到。頭長六寸削得鋒利,一般的爬山虎快靴一踏便被貫穿,踏得愈重,貫穿愈容易。
  “這天殺的混蛋好陰險。”虯須領隊跺腳大罵:“我要剁碎他,剝他的皮。追,他一定在下面。”
  從側方繞過,眾人小心翼翼砍樹枝探道,速度減半,沒有人敢放膽急走。
  四個人抬了兩個受傷的人,兩根樹枝,中間穿上一衣一褲,便成了簡易的擔架,走在人群的最后面。降下山坡的一半,前面的人已經不易看到了,視線被樹所擋住。擔架在樹林中行走十分不便,擠過樹隙十分累人,一高一低不能腳下加快,所以逐漸落后愈拉愈遠。
  第一個躺在擔架上的人,是那位右腳掌被刺穿的仁兄,腳掌刺穿便不能走路,傷勢不算重,躺在擔架并不寫意,因為抬的兩個人經常折來折去,時高時低,擔架上的人,隨時有被傾落的可能。
  這位仁兄臉朝上,上空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其實也沒有什么好看的,這种茂密的原始野林,枝葉低垂,雜草荊棘高及腰肩。
  但是,竟然發現上空樹枝急動。
  “小心……”這位仁兄警覺地大叫。
  叫晚了一剎那,一根橫枝猛然橫掃而至,彈力頗為凶猛,橫枝沒有枝葉有如木棍,噗一聲彈中前面抬擔架人的腦袋,三個人驟不及防,跌成一堆。
  彈棍設在腳下,腳上触及棍落繩松,蹦緊的樹枝彈出,抬好擊中触及彈棍人的腦袋或肩部。
  又是一陣叫喊,把已經降下坡底的人召回來了。
  步步危机,看誰運气不好,這些小机巧不會致命,但受傷的人需派人照料,無形中減少了可用的人手,也產生令人膽寒的恐懼心理壓力。
  窮寇莫追,追可能會出大紕漏。
  清亮的長嘯聲當空而降,与齊發的震天狂笑相應和,山林為之震撼,与山谷的回聲混和,林中的鳥雀惊飛,聲勢渾雄諒心動魄。
  “他們在后面左方的山頭上。”憤怒如狂的大和尚歷叫,咬牙切齒向左后方的山頭飛躍而走,穿枝入林有若勁矢离弦。
  “貧道先走?”三老道同聲叫,雙袖一抖,身形破空疾射,但見枝葉簌簌中分,人影冉冉消逝。
  無雙玉郎臉色一變,但沒采取行動。
  “他們快要練成道術了。”女隨從在旁低聲說。
  “差不多。”無雙玉郎冷冷一笑:“這种速度,那能追得上八极雄鷹?”
  “快走!”虯須領隊下令,丟下受傷的同伴不管了。
  峰腰以上是矮林草叢,視界甚廣,可以看到十僧道的上掠身影,速度之快十分惊人,所經處草木中分,如被狂風所刮。
  而在右后方的峰頂矮林叢草中,羅遠和蘇若男并坐在一起,透過枝梢空隙,目擊對面上掠的快速人影,相距甚遠,所以看得真切。
  他倆是繞峰后側,經山鞍登上右峰頂的,可知羅遠的精力,已經接近复元境界了。計算距离,与從峰腳登上的距离几乎相等。
  “看到了吧?”他向蘇若男說:“有點接近五行道術了。你能逃得過他們的追逐嗎?”
  “短期間我不怕。”蘇若男說得謙虛:“在山林中快沒有用,說不定會撞樹碰被頭。他們不可能用道術在林深草茂中橫沖直撞,也不可能長期支持。我鑽竄的技巧不錯呢,你比他們快,不是嗎!”
  “稍快一點點。”他也說得謙虛,有所保留。
  “一點點?你會飛。”蘇若男碰碰他的手肘做鬼臉:“你是鷹。哦?蒼鷹下搏,速度有多快?”
  “這……大概一個時辰四百里左右。當然這是以那一段下搏距离計算的,并非指全程四百里。蒼鷹下搏的高度,很少超過一里的。据說大漠的金雕,可從五六里高空下搏,不知是真是假,真想到大漠開開眼界。”
  “韃子會砍你的頭。”蘇若男妖笑往他肩上靠:“正在修邊牆,牆以北仍是韃子的天下并非皇土。如果你去,帶我去如何?”
  “你想做韃婆?”他笑問,擰擰姑娘的鼻頭。
  “去你的?”
  “等他們到了山頂,再引他們過來。他們人多勢眾,全是可怕的高手,必須逐一收拾,切記不要和他們照面來硬的。”
  “知道啦?我那敢和他們拼武功?”姑娘忍住笑:“他們不是仙,就是佛,我這种凡夫俗子,對仙佛存疑的人,少沾為妙。”
  “你的鬼心眼多得很呢!”他扭頭盯著姑娘秀麗的臉龐怪笑,相距太近几乎耳鬢廝磨:“千万不要躍然欲試,試你一定倒霉,打不贏跑不過,兩面一堵,你變老鼠也竄不出他們的手指縫。”
  “一比一如何?”
  “游斗,脫了身并非難事。硬拼,你的胜算不會超過三成。三成胜算,你能奈何了他們?笨。”
  “我那么差勁?”
  “你本來就差勁,小丫頭。”
  “我承認我怕他們這些仙佛,成了吧?老爺。”
  “也不必膽怯,聞名喪膽那就糟透了,舍短用長,游斗就可以制造机會增加胜机。一個被激怒得暴跳如雷的高手,是有机可乘的,時辰到了,站起來仰天長嘯。”
  姑娘跳起來,雙手圈住嘴導向,脆嫩的嗓子,居然可以發出震撼山林的嘯聲。
  羅遠也仰天狂笑,聲如綿綿殷雷。
  向下一挫。兩人消失在矮樹叢下,草木簌簌微動,急竄直下。
  五老道兩和尚最快,沖下山鞍,繼續向這一面的山頂沖,勢如星跳丸擲。兩道!”与一老尼,則落后約三十步。其他的人,則落后百步以上。
  無雙玉郎与兩隨從,緊跟在京華秀士后面,有點懶散毫不起勁,腳下如行云流水輕靈飄逸。
  所有的人皆大汗淋漓,先前搶登山頂,已經耗去不少精力,現在再向下沖,過了山鞍還得向這一面山頂沖,真像一群昏了頭的大傻瓜,更像追日的笨蛋夸父,永遠追不上太陽。
  落在最后的兩個人,腳下已呈現不穩,气喘如牛,精力已耗損得差不多了。剛越過山鞍,向上奔出十余步,兩側的矮樹茂草中,人影暴起有如電火流光,連人影也依稀難辨,眼角瞥見有隱約形影幻現,人已近身了。
  吟一聲大震,一個中年人飛擲出丈外,脊骨可能被踢斷了,向前摔落壓倒了一大片矮樹野草,發出絕望的哀號,掙扎難起。
  另一個人雙肩被抓住,肩骨与鎖骨齊折,被翻騰而至的羅遠摔飛出兩丈外,雙臂成了廢物。
  人影向鞍下的草木叢中飄,一竄便形影俱消。
  哀號聲刺耳,已登上山腰的人也往下急奔救應。
  逐一蚕食,打了就跑。敵眾我寡,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這些人也不允許有英雄決斗的蠢事發生,刀劍齊下突然把敵擺平是第一要務。
  “這頭鷹把我們當小雞抓。”遠處的無雙玉郎歎息著自語:“在這种地方追搜超塵拔俗的高手,何其愚蠢,天知道死傷多少人?”
  在這种沒有真正絕地可堵的叢山峻岭中,滿山草木視野有限,追逐武功惊世的超拔高手,危險性极高,可說愚蠢已极,根本不可能把人赶入絕地里瓮中捉鱉,整個山區一草一木皆可藏匿,比大海撈針的難度相去不遠。
  又增加兩個重傷的人,得派人抬走照料。
  緊迫追蹤,是在山林中追逐的不二法門。人已經發現,不追出得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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