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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破曉時分。
  兩隊殺气騰騰的人,已經從兩面潛入預定的會面竹林,每隊人數皆有卅名以上。
  鎮南入口,八表狂生帶了廿二名爪牙,裝模作樣准備動身,久久才動身出發,不徐不疾魚貫而行,讓先發的兩路高手能按計划完成大包圍布陣。
  三里外的一座長崗上,居高臨下可以看清三里外的景物,人群的移動清晰可見,所列的陣勢無所遁形。
  “老天!他們人太多。”在千幻夜叉身畔的夏冰,顯得不胜憂慮:“太過份了,我擔心……”
  “你擔心你姨爹?”
  “這……”
  “放心啦!仲秋的流光逸電身法,決不比你姨爹的天遁術差。”
  “我領教過了,只是……”
  “關心則亂,小冰抹。”千幻夜叉親呢地挽住夏冰的肩膀:“我也吃過他的虧,他很可惡是不是?”
  “我不和你說啦!”夏冰忸怩不安,扭著小腰肢滿臉通紅:“你……你才可惡……”
  “我當然可惡,所以才把你也扯進計划中的行動里,俠女和夜叉并肩……”
  “不許你這么說。”夏冰伸手掩住千幻夜叉的嘴,大發嬌嗔:“我還沒出道,更不是俠女。霍姐,如果我們在心理上,已經有所芥蒂,永遠不會成為知心的朋友,你愿做我的知心朋友嗎?”
  “你知道我存心感激……”
  “永遠不要把感激擺放在友情的基礎上,霍姐。”夏冰正色說:“別忘了,你救我在先……”
  “好好好,我們都不要放在心上,你我、都心存感激,更能把我們的友情拉得更近,是嗎?”
  “應該如此呀!哦!霍姐,昨晚我想起仲秋的一向話,有點怀疑。”
  “哪一句話?”
  “他說,他會揮劍殺入江宁鎮,以他的本來面月,劍劍誅絕這些人性已失的強梁。霍姐,他的本來面目,意何所指?”
  “哦!你真細心。”千幻夜叉大感佩服:“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隨即指指在不遠處,草叢中張望的北人屠:“北人屠猜想到一些形影,但不便問。”
  “什么形影?”
  千幻夜叉又將柏亭阜所發生的變故,概略地說了。
  “三仙女聯手,認為他使用的劍術,是傳說中的天殘劍術,因此怀疑他是當今最神秘,最可怕的報應神。”千幻夜叉最后加以補充:“報應神出動時,扮成鬼神面目難辯,殺孽之重,江湖悸動。至于他是不是報應神,或者把所扮的鬼神形象認為是本來面目,就無法知悉了,問他,他也不會說的。”
  “報應神?”夏冰一惊:“那只有為非作歹的人才害怕呀!我听爺爺說過這個人。”
  “你爺爺怎么說?”
  夏冰的爺爺,正是字內雙仙之一的幽虛子。
  “我爺爺說,最好請他去報應那些稅監,或者進紫禁城去放一把火,這才蒼天有眼大快人心。”
  “你爺爺也可以干呀!”
  “不行,有家有業的人都不行。”夏冰搖頭歎息:“只有最神秘無牽無挂的人,才能替上蒼執行報應”
  “如果他真是報應神,你希望他干嗎?”
  “這……霍姐,我……我真的不知道。”夏冰頹然歎息:“我……我膽子并不大,自私……”
  “我也自私,我不希望他干。紫禁城甲土如云,厂衛高手比螞蟻還要多。我們這种草莽男女,犯不著冒謀逆的大不韙,做那种滅族的蠢事;我們不想愚笨得去做力所不逮的蠢事。”
  “所以,我的膽子不大呀!”
  “不要學我膽子大,小妹妹。”千幻夜叉無限感慨:“混了一個夜叉的名號,想洗掉可就難了。”
           ※        ※         ※
  這里看不到江宁鎮的動靜,只能看到鎮上一些高樓的形影,所以看到繞外圍包抄的兩路爪牙,不知道鎮口慢慢出米的另一批人。
  人都埋伏起來了,五岳游龍梅一元震天長嘯,遠傳十里臥,連江宁鎮也可以听得到嘯聲。
  霸劍羅濤夫婦今天將劍改系在背上,已有防止行動不便的戒備。
  禹秋田扮成一個紫臉膛大漢,他沒有劍,雙手也染成紫紅色,嘴上加了大八字胡。千幻夜叉有化裝易容道具,其他的仍留在悅來客棧中。
  當警告性的嘯聲傳來時,鎮口的八表狂生廿二個人正式動身了。
  禹秋田一直就貼伏在小徑上,用耳朵助地凝神傾听,不時用手式告訴霸劍夫婦,留意他所指方向和距离的動靜,比手划腳很有耐心。
  嘯聲傳來時,事實上他們已經知道身陷重圍了。
  “他們已經布妥陣勢,不再移動了。”他一蹦而起,拍掉身上的浮塵,一面指指點點:“東、東北、東南,三處人最多,約在百步外。”
  “依你的估計,他們會屆時合圍嗎?”霸劍羅濤問。
  “如果從西面來的人,擋不住我們,就會合圍。”他信心十足地說:“所以西面來的廿二個人,必定是個個可獨當一面的主力,認為如果斃得了我們就歡天喜地,斃不了也將逼我們逃走,逃向他們的埋伏,就用不著合圍了。鷹揚會真有些人才,統率無數爪牙要有管用的軍師。”
  “狗頭軍師,烏合之眾而已。”霸劍羅濤有點自負:“想憑廿二個高手擊潰我們,也未免太輕視我們啦!”
  “小心些總是好的,羅前輩。”他不便勸說,一語帶過:“看情勢,他們真的打算孤注一擲了。”
  這里可以看到鎮口,所以霸劍羅濤選擇這里,作為約會的地點。前面,八表狂生一群人已到了兩里外。
  他們忽略了南面的田野,草木与竹林也擋住了視界。
  另一群人,正加快腳步向這里赶。共有卅余人之多,為首的人是祝堡主。
           ※        ※         ※
  當震天嘯聲傳來時,祝堡主訝然止步。
  “東面遠處有嘯聲傳來,表示那一帶有人,你們的埋伏,是不是布得太遠了?什么意思?”祝堡主向領路的擒龍容沉聲問:“讓我們打頭陣,你們撿死魚?”
  “本會的精英全部出動了,決不可能將人遠派,請堡主相信本會的誠意。”擒龍客堅決地分辯:“很可能是其他來說水摸魚的混蛋在弄玄虛。像殘劍孤星那些人,就惟恐天下不亂,虛張聲勢在旁搗蛋,亂叫亂吼四出扰亂,堡主千万不可生疑。”
  “哼!我還敢相信你的話?”祝堡主悻悻地說:“你們詭計多端食言背信,我已經領教多次了,分明是誘使我打頭陣,你們躲在外圍候机弄鬼,風聲不對也可以快速溜走。哼!我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擒龍客冒火地說:“等本會斃死了栖霞幽園的人,奪回禹小輩,你就沒有任何討取的藉口了,迫出的百万珍寶,你也無權過問。你們應該出力而不出,今后可不要怨天尤人。告辭。”
  擒龍客頗有几分謀士說客的才干,能屈能伸軟硬兼施,當然所說的話頗有几分理由,不由祝堡主不就范。會主派他到蘆灣村,說服祝堡主前來相助,再次捐棄前嫌,重新合作,便已一口咬定禹秋田被栖霞幽園的人救走了,如果斃不了栖霞幽園的人,也休想將禹秋田奪回啦!
  同仇敵侶,利害攸關,不由祝堡主不心動。
  禹秋田不但槍了百万珍寶,更是毀滅天長堡的死仇大敵,祝堡主之所以奮然東山再起,目的便是搜尋禹秋田報仇雪恨,豈能輕言放棄?
  百万珍寶,豈能拱手讓人?
  “罷了,姑且再相信你一次。”視堡主咬牙說,事實已不能撒手,勢成騎虎:“如果你們再騙我,我玄天絕劍將是你鷹揚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仇敵,看誰先從這世間消失,走!”
  擒龍客大喜過望,立即換了笑臉。
  “祝堡主,我保證你決不會后悔。”擒龍客奸笑:“奪回禹小輩之后,敞會主一定會信守承諾,先將人交給你取口供,決不食言。”
  “最好是不食言,哼!”
           ※        ※         ※
  論江湖經驗与見識,年輕的禹秋田,比霸劍羅濤丰富,他是江湖上真正的行道者,
  霸劍羅濤夫婦,已經多年不在江湖行快走動,不再過問江湖是非,急流男退頗為知足。
  這次伴同姨甥女夏冰旅游,權充監護人兼保留,沒料到發生了如此凶險的意外,原因就是對江湖的各色人物所知有限。
  他們幸而平安返回南京,沿途皆無法掌握八表狂生的動向,只好請出梅貞姑南京娘家的人,發誓非獲八表狂生几個凶手才甘心。
  南京梅家并非武林世家,雖則出了一位出類拔萃的九州游龍梅一元,但名气并不大,只能算是頗有名望的一流人物。
  但梅家的兩位閨女,一嫁栖霞幽園夏家,一嫁姑蘇望族羅家。夏羅兩家都是武林俠義名門,武功超絕享譽武林,兩家數代沾親帶故,武功也逐漸融合為一家,所以霸劍羅濤夫婦,都將夏家的絕頂輕功天遁術,修至將近登峰造极境界,頗感自豪。
  在廬州,天遁術火候最佳的夏冰,栽在禹秋田手下,夫婦倆也奈何不了禹秋田,而且反而被禹秋田臨危援手,把他們硬從可怕的絕境中救出生天,夫婦倆對禹秋田极為敬服,總算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們高明的人多的是。
  所以,他們愿意听從禹秋田的安排。
  事實上他們只有八個人,如果真有對付鷹揚會百余名高牙的能力,早就大興問罪之師了,為何一直就隱忍著不曾發動?
  霸劍羅濤不得不采取消极的手段,以冤有頭債有主為藉口,暗中偵伺八表狂生的動靜,僅以八表狂生為目標,避免与全鷹揚會為敵。
  他們當然知道這种做法,有掩耳盜鈴自已騙自己之嫌。八表狂生是鷹揚會的副會主,怎能不會与全鷹揚會為敵?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幫會,也不容許自己的弟兄任人欺侮,組幫結會,主要的目的就是禍福与共,聚合為一,一致對外,所以才會有人參予這些無所不為的組合。
  禹秋田的行動計划,九州游龍是最贊賞的人。霸劍羅濤夫婦,卻有點心中存疑,認為年輕人很可能言過其實,高估了鷹揚會的實力。
  “小禹,你認為我們必須從空隙中撤走嗎?”霸劍羅濤注視著漸來漸近的人群,毫無所懼轉向禹秋田詢問:“已決定方向了?”
  “恐怕得改變計划了。”禹秋田眉心緊鎖,虎目中有不安的神情流露:“從江宁鎮脫身。”
  “你的意思……”
  “他們好陰險。”
  “你是說……”
  “他們的重要人物,都改扮成普通的爪牙。”禹秋田拾起一段三尺長的枯竹拂動:“你看,除了走在前面的八表狂生,穿了代表他身份的青衫之外,其他全是一般爪牙的青勁裝。
  “不錯,表示他是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人。那么,后面三方埋伏的人,該是該會的主要人物了,其中當然有會主五岳狂鷹,主要人物埋伏,勢在必得。”
  “走在八表狂生后面的第三個大漢,就是他們的會主五岳狂鷹。第四個是龍虎大法師,第六個是黃山邪怪,第七個是女扮男裝……”
  “咳!真的?”霸劍羅濤吃了一惊。
  “濤哥,你最好相信禹小哥的話。”梅貞姑說:“禹小哥是化裝易容的專家。”
  “我擔心前面第一第三兩個人。”禹秋田說。
  “也是該會的重要人物?”霸劍羅濤問。
  “恐怕不是,我不認識。”
  “為何值得你擔心?”
  “他們身上,那股濃濃的妖异詭語气氛,我已經可以感覺出來了。”
  “你真會天視地听術?”霸劍羅濤意似不信。
  禹秋田已經證明了使用地听術的能耐,但這种貼地听聲術并不神奇。但遠在几里外,便可看清改扮者的面目,甚至可以遙遠地感覺出妖异詭譎的气氛,難免不可思議,令人難以置信了。
  “天生。有霸气的人,是可以讓人感覺出來的。”禹秋田略加解釋:“有些人听到某個人的名號,便會渾身冒冷汗心跳加快,所以連名號也可以懾人。北人屠就是其中之一,膽气不夠的人一听就膽寒。”
  “他們真打算吃掉我們了。”
  “正是此意。所以,我們要從江宁鎮脫身。擺出的陣勢—不難沖破,后面二流人物布下的埋伏才真的可怕。那些二流人物不會逞英雄挺身而斗,躲在革中樹后明槍暗箭齊施,只要撂倒咱們一個人,他們就成功了。”
  “唔!的确可慮。”霸劍羅濤憬悟,油然興起強烈的戒心。
  “羅叔羅嬸,切記不可被纏住,脫身第一。”禹秋田鄭重叮嚀:“一沾即走,江宁鎮。”
  “好,我們听你的。”霸劍羅濤信口答,心里可不以為然,一沾即走逃走第一,未免太小看了自己啦!听在心里實在令人不快。
           ※        ※         ※
  八表狂生神气极了,大搖大擺昂然而至。
  他身后第一第二個扮成普通爪牙的人,臉上顯然染了得而暗紅的色彩,但猙獰的五官輪廓并沒改變,瘦創的臉頰加上高顴骨,八字吊客眉;和一雙寒光可透人肺腑的鷹目,所生發的妖异光芒,令人一触及這种目光,便平空毛發聳立,有如見鬼魅般心膽俱寒。
  第一個人,遠在廿步外便從所挾的布卷中,取出一枝黑白相間的三尺長怪棒。
  不是棒,是卷著的旗,黑白條紋三角,旗卷在旗杆上,旗尖如戟。三棱鋒尖,鷹嘴戟鉤,可刺、可劈、可鉤,本來就,是縮小了四倍的武士戟。
  旗若抖開,功能更多,既可亂人耳目,更可暗藏玄机,揮洒毒物不需內力驅動,用內力也可擋刀劍,比鐵袖功的威力更遠些。
  禹秋田見識廣博,熟知江湖秘事,看到黑白旗杆,大吃一惊。
  “劍門雙殘!”他大叫:“你們先走!走!”
  霸劍羅濤知道他的叫聲,飽含凶兆焦灼,卻不以為然,怎么一見便逃?
  劍門雙殘,是川漢棧道令人做惡夢的凶魔,是一雙兄弟,往來川陝的高手名宿,都知道這兩個切魔可怕,乖乖隱起名號繳納買路錢走人。劍門山南北六十里,都是這兩個凶魔的地盤,任何人都必須繳交買路錢,否則必定下場悲慘。
  劍門雙殘很少在江湖走動,做划地收錢的一方之霸寫意得很。這條往來必經的棧道,客貨絡繹于途,油水极為丰盛,需要他倆坐鎮。因此他倆雖然聲威遠播,但真正認識他們的人并不多,尤其那些足跡不及窮坏的人,根本不知道劍門雙殘是高是矮。
  從來沒經過棧道的人,當然不相信劍門雙殘是如何惡毒了得。
  霸劍羅濤早年名滿天下,但他就不曾走過棧道。
  稍一遲疑,走的机會消失了。
  禹秋田聲發人扑出,乘對方來不及列陣時,發起猛烈的攻擊,揮棍猛扑仍在向前接近的八表狂生。
  劍門大殘一听有人叫出名號,便不假思索向前急搶。
  劍門二殘身法更快,從側方超越繞出。
  八表狂生不知道此人是禹秋田,如果知道怎敢拔劍上?一聲怒吼,拔劍疾沖。
  禹秋田手中,只是一根一握粗的三尺竹棒,竟然膽大包天向有刀劍的人群沖,可把八表狂生气得肚中嗝气,咬牙切齒招發飛星逐月,行連續的正面沖刺,想一口气將禹秋田扎十七八個透明窟窿。
  劍門大殘搶先一步超越,旗戟向前一伸。
  禹秋田志在大殘,果然將人引出來了。
  他以為霸劍羅濤夫婦,會乘机從他的左方沖出,他可以擋住兩殘,掩護夫婦倆脫身。
  一聲長城,他向下一仆。
  竹棍飛旋,罡風似殷雷,幻化為一個三尺大光環,射向先一步超越的大殘。
  人著地,恰好躲過八表狂生狂野的沖刺,身形貼地前旅,一腿掃在八表狂生的小腿上。
  人影如虛似幻,暴射而起。
  這剎那問,變化万千。
  大殘吃了一惊,大喝一聲,揮戟急接飛來的光環,辟啪數聲爆震,竹棍碎裂,碎屑暴射。
  大殘感到戟上傳回的震力极為猛烈,虎口發熱,卷著的黑白三角旗不但被震松散開,而且出現破裂的腐爛洞孔,身不由己側震出丈外,駭然變色勉強穩下馬步。
  八表狂生仰面摔倒,感到右小腿奇痛徹骨,倒下時雙手自然而然向后撐,握劍的右手卻被劍帶得反往上伸,感到手一震,身軀著地之前,劍已被人奪走了,右手五指如裂,痛徹心髒。
  暴射而起的禹秋田奪了劍,百忙中扭頭一看,心中一涼,立即回頭猛扑,長嘯震天,身劍像是并合為一,幻化長虹破空飛射。
  從側方繞出的二殘,本來想接應乃兄的側方,看到霸劍羅濤夫婦,立即揮旗長上。
  倉卒間雙方齊發,接触如電光石火,反應皆出乎本能,沒有思索的余暇。
  霸劍羅濤不知厲害,一劍向射來的戟旗揮出。
  掙一聲大震,劍擊中旗尖,卷著的黑白條紋旗猛然散開、前揚,擋住了霸劍的視線,旗上的黑白條紋,也具有令人目眩視線散亂的功效。
  旗尖突然彈出尺半,嗤一聲貫入霸劍的右胸側近脅處,隨即彈回,原來是屬于套筒槍一類陰毒兵刃,可以突然彈射出尺半,勢盡立即自行彈回。
  再向內移一寸,肺部必被洞穿。
  “呃……”霸劍叫了一聲,劍失手墜地,人向后倒,恰好倒入乃妻怀中。
  “你也倒!”二殘厲叫,旗一展,附在杆側的噴筒,噴出一叢灰霧。
  正要再次揮旗,將灰霧涌向梅貞姑。
  背肋一震,劍已貫肋而入。
  是禹秋田,來得正是時候。
  一腳踢飛二殘的尸体,抓住了渾身發僵的霸劍羅濤。
  “交給我!向南。”他急叫,將人扛上肩,一躍三丈,如飛而遁,穿林越野,宛若流光逸電。
  梅貞姑不敢不听他的了,銜尾飛奔。
  西面不能走了,廿名超等高手已一涌而至。
           ※        ※         ※
  梅貞姑的天遁術,并不比夏冰精注,但速度已是駭人听聞,依稀難辨形影。但禹秋田肩上扛了一個人,速度依然比她快了那么一點點。
  “難怪小冰服輸,這小后生到底是如何修煉的?”她心中暗叫,极感佩服。
  “禹小哥,裹傷要緊。”她不胜惊惶,關心乃夫安危,在后面急叫:“已經擺脫他們了……糟!”
  前面矮林已盡,田野中卅余名高手正掠走如飛迎面而來,雙方照面,已在卅步左右了。
  “可惜啊!”禹秋田折向便走:“是祝堡主,我找得他好苦,可是……”
  他必須脫离險境,霸劍的傷勢可慮,眼睜睜讓祝堡主耀武揚威,他實在不甘心。
  擒龍客認識梅貞姑,一群人大叫大嚷窮追不舍,在后面不斷發射暗器。像一群瘋狗。
  兩人已耗掉不少真力,速度饅了許多。
  “咱們會被他們追到夫盡頭。”禹秋田向跟在后面,已是气促現喘的梅貞姑叫:“你帶人先走,我掩護你,不能全被他們留下……”
  “決不!”梅貞姑斷然拒絕:“你的精力已損耗過半,決難擋住卅余個瘋狗,他們會分一半人來追我,凶險反而增加十倍。”
  狂奔了六七里,身后,最快的十余個人,已拉近至廿步以內了。
  “羅嬸,你會水性嗎?”禹秋田一面狂奔,一面喘息著問。
  “會。”梅貞姑簡要地答。
  夏家在太湖,羅家在蘇州,哪能不諳水性?
  “前面有一條河。”
  “他們也會水性……”
  “不然,蘆葦深密,脫身不難。”
  “入水?但羅濤的傷……”
  “不要緊,我已經用藥塞住傷口,再加包扎便可保短期無慮,他支撐得住。”
  “好,入水。”
  老夫爺保佑,是一條五六丈寬的河流,水勢并不湍急,兩岸蘆葦綿綿不絕,正是逃匿的理想所在,而且水色渾濁,跳下去便難見蹤影。
  禹秋田排葦深入,不久便形影俱消。
  如果再拖上片刻,勢必被迫及在劫難逃。
           ※        ※         ※
  傍晚時分,他們在十里外的一座農舍投宿。
  霸劍羅濤的傷勢已控制住了,危險期已過。
  肺部受傷,不能活動,連呼吸也不能過劇,相當危險,治療必須清靜不受打扰。
  九州游龍地頭熟,找到四位村民,用擔架星夜將人送往南京梅家治療,梅貞姑也帶了一位梅家子弟同行,護送乃夫遠走高飛。
  夏冰不走,与九州游龍和二位梅家子弟,心悅誠服听仍禹秋田指揮,隨禹秋田行動。
  北人屑不再化裝易容,堂堂正正用刀。
  千幻夜叉也以本來面目現身,換穿了一身紅,与夏冰的一身翠綠,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
  禹秋田回复山西時期的浪人裝束,在唇上加了兩撇小胡子。
  他要以禹秋田的身份、外型,名正言順理直气壯,找祝堡主父子償命。
  人是衣裝,佛是金裝;他的浪人形象,在兩位天仙化人似的美麗姑娘身邊,有點不倫不類,不像朋友,倒像個保鏢打手。
  千幻夜叉第一個不滿意,撅著紅艷艷的性感櫻唇生气。
  “不,你要扮成秋公子。”她扔著小腰肢,狠盯著穿著停當出堂的禹秋田抗議:“你是撐大放的人,我和小冰妹站在你身后像什么?不要!”
  “呵呵阿……”九州游龍大笑,“我不知道秋公子是何种模樣,反正一定是油頭粉臉文質彬彬鬼樣子,穿起青衫操劍殺人,那才叫不倫不類。小伙子,我喜歡,這才顯得英气勃勃,驃悍如獅如虎,不脫江湖狂士本色,咱們是同類。”
  “舅舅……”夏冰顯然也不滿意。
  “小丫頭,你不懂。”九州游龍笑吟吟地說:“只有廬州郎鄭兩家的姑娘,才喜歡油頭粉臉的秋公子,文采風流其實是諷刺那些無用書生的話,你兩個丫頭連這點都不懂?笨噢!”
  “我不听你胡說,舅舅。”小姑娘顯然仍難釋怀,但臉紅到脖子上了:“那么,舅舅撐大旗打頭陣好了。”
  “我?少來了。”九州游龍含笑搖頭:“我擋不住雙殘旗哉上的法寶,恐怕也禁不起妖道龍虎大法師,各种毒物幻術的擺弄,不是撐大旗的料。”
  “你們再爭論不休,就來不及動身了。”禹秋田一面檢查他的新佩劍,一面試出入鞘的靈巧度:“如果不以禹秋田的面目出現,我就沒有痛宰他們的理由啦!干脆,你兩人改裝改發式,扮我的丫頭好了,從前我不時帶侍女走動,神气得很呢。”
  “像小秋明?”千幻夜叉笑問,
  “她太小,只能扮書童。”禹秋田信口答:“我有各式各樣的身份,每种身份的气質都不相同。你贈給我高明的易容術,今后我一定更能把握各种人的神韻,我扮秋公子就十分成功無情可擊。”
  “哈哈!”千幻夜叉像男人一樣大笑:“你就沒瞞過我。”
  “呵呵!但瞞得了她。”禹秋田突然輕拍夏冰火燙的臉頰。
  “啐!”夏冰羞態可掬白了他—眼。
  想起他在逸園与郎秀英的旖旎風光,小姑娘像被雷殛般渾身起了异樣變化。
  “真的不能耽擱了,快到膳堂飽餐一頓。”九州游龍立即催促。
           ※        ※         ※
  江宁鎮群雄畢集,几家大客棧,已被這些豪客們住滿,店伙們一個個憂心仲仲。
  丰源棧的店面.成了鷹揚會的臨時指揮中心。后廳招待重要客戶与貴賓的第三進雅舍,成了各路人馬地位高的人物歇息處。
  廳堂就是臨時的聚會處,也充作會議廳。
  已經是二吏正,大廳中燈火輝煌。
  三張大長案擺設成議事堂形式,會主高坐主座大會各路重要主事人。
  “會主接受權堡主結盟,屬下期期以為不可。”號稱軍師的內堂大堂主,鐵筆書生梁天青,文縐縐還真有几分書生气概,說話斯斯文文,但他那枝作兵刃的判官筆,卻是最趁手的殺人利器。
  “梁堂主又有何高見?”明的大副會主掌里乾坤苗偉也是用筆的能手,所用的判官筆短了三寸,是會主忠心耿耿的死党。
  “已經了解栖霞幽園的人,本會能應付得了,不再需要祝堡主加入,加入也派不上多少用場。而他的死對頭禹小輩,卻是無人知悉的可怕高手。依江副會主在天長堡目擊的情形估計,假使全力以赴,本會很可能死掉一半人以上。這种得不償失的同盟,給了將后患無窮,會引起大災禍,豈能不慎?”
  “禹小狗死定了。”龍虎大法師鬼眼一翻,神情不悅:“梁堂主怀疑本護法的保證?”
  “有誰能證明,那個被咱們不費吹灰之力便捉來捉去的禹姓小旅客,就是斃了天長堡上百高手的禹秋田?”
  鐵筆書生不在乎護法不悅,就事論事發表己見,語气難免帶有諷刺味:“再說,生見人死見尸,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何況栖霞幽園以煉丹術享譽武林,誰敢說他們沒有靈光的解毒藥?”
  “江副全主已證實,那人就是禹秋田,沒錯。”黃山邪怪也是護法,替龍虎大法師辯護:“而且檢查出的确中毒已深,即使目下給他解藥也嫌晚了。梁堂主,你始終不信咱們的獨門解藥?”
  “不是不信,而是需要事實證明,要看到禹小狗的尸体才算數。我尊重江湖道的金科玉律,這科律可不是我訂的。”鐵筆書生仍然堅持已見:“如果他沒死,用咱們一半弟兄的性命,來巴結祝堡主替天長堡報仇,對本會又有何好處?所以我反對,我們對付栖霞幽園已經有點難支了。”
  “所以我必須利用天長堡的人,先解決栖霞幽園的威脅。”狄會主站起來大聲說:“你們不要在小利害小枝節上爭論不体,任何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眾說紛紜徒亂人意,必須眾志成城,先解決月下的困難。明天,天長堡的人將全力協同本會,一舉清除栖霞幽園的几個強敵。我意已決,其他小枝節不必再爭議。”
  會主有決定任何事的權威,鐵筆書生只好失望地閉上嘴生悶气。
  “江副會主午后帶了几位土地,搜尋栖霞幽園的人藏匿處,迄今仍然不曾返回,無法調派明日襲擊的人手。”大副堂主掌里乾坤滿意地改變話題,他是絕對支持會主決策的人:“好在各隊社員的責任已經分配停當,行動計划明日決定還來得及、加上天長堡的一隊強勁精銳,咱們必可成功地殲除栖霞幽園的几個狗男女。今夜,咱們得好好養精蓄銳。”
  外三堂各設有十方土地,由精明的眼線擔任。八表狂生不在座,帶了土地踏探栖霞幽園眾男女的落腳處,迄今仍未遲回,相當盡責。
  “派人到宿處巡查,要他們嚴加警戒。”狄會主等于是下結論,討論到此為止:“丰源棧的警衛更需加強,我不希望被人騷扰,晚上鬧刺客,明天必定個個精神不濟辦不了事。”
  “會主請放心,栖霞幽園的人,不會夜間活動騷扰,以免有損俠義名門的聲譽。”九天魔鷹信心十足,因為他曾經与霸劍羅濤打過交道:“所以絕大多數所謂白道英雄,不帶夜行衣,認為穿夜行衣夜間活動,是极不光彩的歹徒行徑。”
  “小心些總是好的。”
  正要宣布散會早早歇息,后面堂奧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廿余位高手几乎不約而同跳起來。狄會主也吃了一惊,倏然而起。
  “可能來的是栖霞幽園的人。”鐵筆書生警覺地大叫示警。
  “胡說八道!”惊跳起來的九天魔鷹大叫,但卻是第一個搶出廳堂的人。
           ※        ※         ※
  七八個人,解下被吊在院子回廓柱上的警衛。
  這位警衛的雙手大筋,是被強力慢慢扭斷的,因此忍受不了可怕的痛楚,而發出可怕的慘叫。
  “怎么一回事,什么人如此虐待你?”掌里乾坤不顧警衛的痛苦,沉聲追問經過。
  “是……是禹……禹秋田……”警衛絕望地叫:“我……我的雙……手殘……”
  “什么?禹秋田?你認識他?”
  “他……他說的……”
  “他說他是諸天菩薩,你也相信?”
  “那就是……是一個人好了……”警衛爆發似的厲叫:“又何必問……問是……是什么人?我……我哪有机會請……教他高……名上……上姓?”
  “他還說了些什么?”掌里乾坤也感到自己太過份,不再聲色俱厲。
  “他……他要我……傳話。”
  “傳什么話?”
  “他說他……他是債主……債主,明天就……就開始討……討債。要……要本會把……把龍……虎大法師,和……和黃山邪……怪兩……兩位護法留……下,其他的人滾……滾回揚……州,要快……滾……”
  “可惡!”掌里乾坤怒叫:“有人冒充他,想向兩位護法討解藥。”
  “他逼問天……天長堡的人落……落腳處。”
  “你招了?”
  “我的手……”
  “你招了?”掌里乾坤大聲喝問。
  “我……我不招,雙手被扭……扭斷大筋。再……再不招,我的腿恐……怕……”
  “你招得好。”一旁的鐵筆書生幸災樂禍,不住陰笑。他是反對与天長堡結盟的人,所以心中大快,等于是證明他的看法正确,与天長堡結盟,將會受到禹秋田可怖的搏殺。
  “你這是什么話?”掌里乾坤厲聲問,心里十分憤怒。這位大副會主,是支持与天長堡結盟最力的人,地位比鐵筆書生的內堂大堂主高,受不了屬下唱反調,所以怒火中燒,大有惱羞成怒,要搬出會規鎮壓的意圖。
  “老實話,苗副會主。”鐵筆書生不在乎威嚇,語气冷森:“他如果不招,禹小狗找另外一個人逼供。結果,咱們這里將像被戳破的馬蜂窩,今晚誰也別想睡了。更可怕的是:得陪上一些弟兄的性命。”
  “你是為了料中某些事而得意。”掌里乾坤不敢進一步責難,因為發現身邊几個人神情不正常:“今后你說話最好謹慎些,影響弟兄們的士气,你又得到些什么好處?哼!”
  “我并不希望不幸而言中。”鐵筆書生歎了一口气:“問題是;任性而為不顧后果的人太多了。”
  救人要緊。人抬走,兩人也不得不終止你嘲我說,丰源棧的戒備提高了三倍。
  全鎮鷹揚會歹徒們落腳的大宅和客店,几乎同時有人入侵,入侵的人皆自稱是禹秋田。受到襲擊的人,毫無分辨來人到底是誰的机會,打擊之快有如迅雷疾風,發覺被制已經被打得天昏地黑了。
  這一夜好漫長。人人心虛疑神疑鬼。
  到底是不是禹秋田在弄鬼?有一半人將信將疑,另一半人則噴之以鼻。禹秋田應該只有一個,分身術畢竟是傳聞中的神話故事,決不可能同時在各處出現襲擊警哨,所以謠言不攻自破。
  但所有的人,都心中明白。明天,將是決定性的一天,禹秋田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反正一定會有人出.面找他們討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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