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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映月劍?劍園三寶劍之一,這孽障真是劍園的人。”另一個道裝中年人,認出吳志賢的劍,“貧道要行法活擒他!”
  一聲長笑,吳志賢突然搶攻,寶光耀目的映月劍幻化耀目光芒,從西面那扮山民的大漢方向突圍!身形奇快。
  大漢僅有一把短匕,怎敢硬接無堅不摧的寶劍?心里虛,側閃躲避,匕首虛架電射而來的劍虹。
  劍虹猛然伸長、閃動。
  大漢的右手臂齊肘而斷,斷臂仍然緊握住匕首飛起。
  “孽障休走!”老道沉叱,如影附形追隨、身劍合一破空發招,同時左手袖一揮,響起一聲乍雷,火焰狂噴而出,黑煙迎風狂涌。
  吳志賢的身影,同一剎那向下一沉,似乎平空消失了。老道的噴火奇術失效,吐出的十劍也落空,眼前人影消失,任何絕技攻擊也無用武之地。
  閃電發自地底,腳下奇光眩目。
  老道仍接劍向前沖,砰然大震中,摔倒在三丈外,立即發出可怖的哀號。
  雙腳掌失了蹤,齊踝而斷。
  無情劍到了,劍進射向懾人的激光。
  吳志賢正長身而起,映月劍風雷驟發。
  錚錚兩聲狂震,無情劍斜震出兩丈外几乎跌倒。
  几乎是一剎那,另二名老道的劍二方驟聚,劍气進發似隱隱風雷,三劍聚力雷霆一擊。吳志賢臉色有點蒼白.真力耗損得差不多了,怎敢硬接三劍聚擊?身影再向下一挫,再次失蹤。路對面野草急劇中分,像一陣狂風掠地,刮入二十步外的山林,枝葉簌簌而動。
  “窮寇莫追!”一名老道急叫。
  無情劍与另一扮山民的大漢旁觀者清,看出吳志賢是以惊人的速度挫身竄走的,同時飛躍而上狂追,聞聲不得不收勢止步。
  即使追也追之不及,吳志賢已經入林.在密林中追逐一個武功惊人的高手,是十分危險的事,大漢斷了有小臂,還有左手可用,老道去了雙腳掌。這輩子算是完了,注定了成為廢人。重傷兩個人,情勢也不允許他們窮追。吳家子弟不少,來了一個人已經難以對付,再出來二、三個人,他們恐怕都得留在此地。七手八腳替傷者救治,一個個心中發虛。
  “這……這狗小輩的劍術,委實可怕!”無情劍臉色不正常,被吳志賢的劍術嚇住了。
  他的劍已有二處豆大的缺口,已成廢物,幸好人沒受傷。他以劍術超塵拔俗自豪,劍出無情,殺死了許多与他為敵的高手名宿,聲威顯赫。
  今天他碰上了高明的勁敵,只接了二劍便几乎丟命。同伴都是一劍便丟手丟腳的,老道的武功比他高明,道術通玄會吐霧噴火,卻一照面便栽了。
  “劍園吳家的劍術,號稱絕劍,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与評价,當然可怕啦!”替老道裹傷的老道有余悸,語气充滿悲觀,“咱們除了憑人多勢眾之外。奈何不了他的。吳家躲在這种山深林茂的偏僻地方,咱們人多的优勢可說完全消失了。”
  “是啊!顏兄,人多不足恃。”另一扮老道的人苦笑:“人多他們走避,人少他們突襲一擊即走。咱們七個人那小狗一個人就敢出面挑戰。顏兄,再這樣下去,咱們今后不知還要損失多少人,而且毫無胜算。這种策略辦法行不通,不能再使用了。”
  “我會改弦易轍對付的。”無情劍直咬牙。
  “如何改?”
  “請超絕的高手對討他們。”
  “向鄢大人身邊要人?”
  “鄢大入不會答應的,他的安全重要。”
  “那你打算……”
  “請外面的人。”
  “哦!請得動敢對付劍園的人嗎?”
  “一定可以請到。”無情劍語气肯定道:“我告訴你,想打倒劍園吳家以揚名立万的人多得很呢!邪道魔道貪圖重賞的高手名宿,也隨請隨到。”
  不久,召集散處各地人手的信號發出,先后有十八個人赶來會合。抬了傷者撤出山區。
           ※        ※         ※
  徐州府,南京北面的第一座大城。
  其實,這座城本身并木大,僅有九里周徑,由于位于平原,成了兵家必爭之地,因此城牆高有三丈三尺,寬也有三丈三,厚實堅牢、易守難攻。也由于交通四通八達,便成了商賈集中要地。
  那時,護城堤并沒修筑,黃河遠在城東北十余里。黃河本來是在城南的,府城原是大河北岸的大城。今年春訊(嘉靖三十八年),河決秦溝,奪閘河改道城北,城就成了河南岸的大城。百廢待舉,城外的市街正以惊人的速度复原、重建,街道拓寬,有了像樣的規模、本來只有三十余万人的府城,突然增加了十万人口,都是從外地災區涌來的工人,受雇重建城內城外的市街,筑堤整濠、日夜赶工,徐州成了最忙碌的城。
  在這里,你只要肯賣力,忠誠勤快,到處都爭相聘請,本城需要大批人才。商業中心在城南,白天人潮洶涌,夜間燈火通明。重建的市街建筑日夜赶工。六月天,在大太陽下赶工辛苦可知。而在道上赶路的旅客似乎更為辛苦,車馬經過時塵埃滾滾,步行的旅客更是倍极辛勞。
  南關大街的楚都騾車行,決提期間受損并不嚴重,目下一切皆已上了軌道,生意興隆財源滾滾。楚都騾車行是本城四大車行之一,規模坐三望二,以長程客貨運為主,不租借零星的牲口。本身有客貨大車四十余輛、与同等數量的小車。僅廄房就古了小半條街,店前的駐車場大得惊人。街尾,就是名胜區,小小的石佛山(云龍山)、太山。
  車行規模大,用的人手也多,各有專職,所管的事務有大有小。管理百余名掌鞭与二百余名車夫的管事,也稱班頭,共有六名之多。負責車夫掌鞭的調度、差勤,說忙并不算太忙,問題是必須有壓得住這二、二百名桀驁驃悍大漢的才干和魄力。
  六名管事中的柳思柳班頭,就具有這种才干和魄力。雖則他是年紀最小,年方二十六歲的人,生得俊而不秀,手長腳長,劍眉虎目,身材高壯活蹦亂跳。打起架來信瘋子,拳打腳踢摔跤斗牛門門精通,喝起高粱一鍋頭像喝水。
  但如果不惹火他,平時笑吟吟很好說話肯講理。惹火了他,三拳二腳立即把人擺平。
  他在楚都車行干活不到一年,在府城卻頗有名气,与三教九流朋友混得很熟,為人四海手面廣。有人叫他拼命三郎,有人叫他出山虎。
  店東神鞭李一飛也是一條好漢,對手下這位伙計頗感困惑。顯然每月五兩銀子的高工資,還不夠這位班頭當零錢花,但似乎身上的銀子制錢永遠不虞匱乏,到城里上彭城酒樓喝酒,酒席錢一付就是二三兩銀子只多不少,几乎是半月的工資。而他每月上酒樓決不少于四五次,這家伙的銀子從哪里來?
  盡管這位自稱是京師人氏,說一口悅耳的風陽腔京師官話的柳管事,一切舉動都令人生疑,但确是一個辦事的好人才。
  車胎店腳牙.多少沾了些江湖味。店東神鞭李一飛本來就是江湖闖過一段時日的人,因此雖生疑卻不計較。
  京師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大戶人家,本籍是鳳陽,因此京師的官話也就混合了鳳陽腔。如果某個京師人士自稱是風陽人,一點也不奇怪,由于不准他們遷回故居,更不准自由旅行.所以每逢清明祭祖期間,他們扮成化子,打著花鼓走四方,目的地卻是回鄉祭祖。
  徐州府本來隸屬風陽府。洪武八年才從鳳陽分出建府。所以柳管事雖說自稱是京師人士,但要說他是風陽人也沒有錯,說他是徐州本地人也說得過去。
  因此騾車店的伙計們,并沒有把他當外地人,事實上他的徐州腔官話也說得非常流利。
  這是一個謎——樣的年輕人,一頭具有潛在危險性的猛虎。
           ※        ※         ※
  南行大官道,從南關大街向南伸展,兩里外的街尾,便是云龍山(石佛山)麓。官道穿越二三里長的山腳.西是云龍山,東是太山。兩山夾峙形成進入徐州府的關口。官道平均,寬闊、筆直,可容四輛大車并駛。
  兩側樹林青蔥,西面云龍山麓有不少豪門的園林巨廈,是游春的好地方,風景相當美,有好几條登山小徑,路口建了相當古朴的歇腳亭。
  申牌初,日影將接近云龍山頭,從南面來的旅客。陸陸續續向府城赶,車、馬、轎絡繹于途。貨馱与徒步旅客,也風塵仆仆滿臉倦容徐徐北行。這時,已經沒有南行的旅客就道了。
  柳思乘了一匹棗榴,也風塵仆仆從南面來。他是從南鄉的三十里外黃山集返城的。楚都騾車行的貨車在該集出了一點小意外。
  他上午前往處理糾紛,事畢即策馬回城,無事一身輕。
  遠遠地.便看到路旁聚集了一些人,路側小山坡也有人聚集,停了一輛頗為精致華麗的馬車,几匹雄健的坐騎,顯然有事故發生了。
  事不關己不勞心,但好奇是人的天性,任何地方出了事故,都會圍了一大堆人看熱鬧。
  他也不例外,策馬疾赶現場。
  在路旁的大樹下系馬,他好奇地進入山坡。
  确是發生了糾紛,似乎牽涉到三方面的人。
  勢力最單薄的一方,是一個明眸皓齒的村姑打扮少女,青衣布裙掩不住青春美麗少女的風華。但似乎不能算是村姑,因為手上有一根精美的馬鞭。這一帶的婦女很少騎馬,用不著馬鞭。另一方是八名粗豪的大漢,穿了青騎裝,一個個精壯如牛,全是些拳頭上可以站人的莽漢。其中一人耳輪破了,血流滿臉,行家一看便可瞧料七八分,這位仁兄必定挨了一馬鞭。
  近路的一方,是三女四男。三女是一仆婦、一侍女,主人是一身羅衣胜雪,美麗動人的少女。
  四男是騎裝大漢,一個比一個出色,高大雄偉,气勢逼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保鏢打手一類人物,站在三女的左右戒備,威風凜凜像四個護法金剛。
  八個粗豪大漢,一個個臉有惊容,也一個個气憤填膺,顯然是唯一的輸家。
  柳思一露面,八個粗豪大漢惊容立消。
  “柳兄弟,請幫幫忙。”為首的大漢像沉船的人,抓住了一塊木板,“咱們有了困難。”
  他認識這八位仁兄,寒山左家庄的長工頭頭。左家是大農戶,田地不知到底有多少,建了三座下院,長工有五六百人,可以組成一支軍隊。
  中原地區有些大地主土地之大,簡直大得令人難以置信。徐沛是產生英雄的地方,漢高祖和楚霸王在這,帶都是梟雄和英雄,他們都靠大地主的力量,組成子弟兵逐鹿天下。
  晚漢蜀劉備起兵,糜夫人嫁給劉備,海州糜家陪嫁的兵馬就有七千之多。糜家是大地主,兵馬都是由糜家的農奴所組成的。
  左家的長工,真可以組成一支軍隊。在徐州附近州縣,左家的田庄還不是最大的。
  左家庄距府城二十余里,鬧起事來還真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左家的子弟經常在府城出入,普通人家真不敢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是橫行府城的豪霸。
  土霸碰上外地的巨豪,那就得看誰的能耐大了。
  眼前的情勢,左家的人顯然是輸家。
  柳思認識左家的一些人,這位長工頭頭所以向他求援。人不親土親,他義不容辭排解糾紛。
  他只好挺身而出,向八人走去。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看熱鬧的旅客讓開去路。
  “怎么一回事?”他向提出請求的人說:“我要知道經過,看誰是理屈的一方。”
  “我們理屈。”長工頭頭有骨气有擔當,“那位姑娘。”向執馬鞭怒目而視的少女一指,“那位姑娘生得美,小魏不該不長眼,說了几句不中听的混話,挨了一馬鞭就沖突起來了。”
  “原來如此。”他恍然:“你們沒道歉?”
  男人們人多勢眾,見到漂亮的姑娘們,口頭上快活,說几句輕薄話調戲,是十分正常的事。
  其實無意任所欲為,粗野男人的本性而已。有些話甚至是變相的贊美,只是態度上讓姑娘們受不了。
  “這……”長工頭頭苦笑。
  “還在理論,那几位。向七男女一指,恰好路過。認為我們是惡霸,有多為胜欺負單身旅客,不肯甘休。”
  “你們理虧,還想動手對付那位姑娘?”
  “沒有呀……”
  “气勢洶洶,是嗎?”
  “這……”
  “我明白了,理虧在你們一方。”他向少女走去,笑吟吟抱拳施禮,“小姑娘,這些人是南面左家庄的种地粗漢,人并不坏,有眼無珠得罪了姑娘,可否接受他們道歉放過他們?”
  “他們想倚仗人多要行凶呢2”少女气乎乎地道。
  “人一多,是很容易一錯再錯的。好在他們已經知錯,讓他們賠不是,或者賠禮,姑娘意下如何?”
  “不行!”四個金剛似的人之一,聲如洪鐘威風凜凜,“必須把他們打個半死!”
  “何必呢?兄台!”他心中有點不以為然,修養有限,“他們已經知道錯誤,知過能改,善莫大焉,讓他們誠心向這位姑娘道歉賠禮,把他們打個半死。也未免懲罰過當。”
  “你想包攬是非?”
  “我哪敢?”他強忍怒火:“是非已明,所以我要左家的人賠禮,這并無所謂包攬。”
  “你是這些人的党羽?”
  “閣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城外傳鄉的人,大半是种庄稼的無知莽夫,不會結幫織會网羅羽翼,不會有什么党羽;不錯,我認識處們,畢竟是同一座城的人,見面三分情談不上党羽,而且我也不种地。更不可能是他們的党羽,閣下言重了。”
  “你不服气?”金剛冷然踏進二步。
  “我哪能不服气?你瞧你。”他冷冷一笑,“一看便知你是闖過天下,見過世面,佩了劍威風凜凜,一言不合便拔劍相斗的打抱不平好漢,我哪敢不服气?好吧!我不敢排解,你愛怎么辦就瞧著辦好了。你們這些英雄好漢,為了几個見了女人就評頭論足的材大,便拔劍宰了他們,我算是服了你。似乎休以為徐州府是個沒有王法的地方呢!你要听老實話鳴?”
  “你要說什么?”
  “徐州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官兵就有兩衛之多,想造反的人,最好是不要在徐州府与兵作亂。”
  金剛冷哼一聲,身形乍閃,眨眼間便逼近至六尺內,伸手可及。
  他冷然屹立,冷冷一笑。
  “你好大的膽子,敢說這种招惹橫禍的話。”金剛的右手徐提,要動手了。
  “無所謂膽大,我說的是實話。”他身材并不比對方差,面對金剛毫無所懼,對方的气勢壓不倒他.“左家的這些村夫,就算落在育府里,官司上身,當街調戲婦女,也只不過關兩二天聊加懲罰而已。你們如果管閒事打傷了人,可就不是監禁三、五天所能了結的罪名呢!”
  “你是公人?”
  “我只是個在車行干活的小伙計,每月工資四五兩銀子,不是干公人的料,少抬舉我了。”他向后退去,表示不再多管閒事,“我會在附近睜大眼睛看,上了公堂我就是目擊證人,現在,看你們的了。”
  金剛正要跟上,圍觀的旅客中,突然傳出一陣怪异的,鬼哭似的陰笑,聲音不大,但入耳清晰,今人不由自主毛骨聳然。大白天依然有令人感到陰森詭异,毛發森立心底生寒的反應。金剛吃了一惊,臉色驟變,警覺地虎目怒睜。轉身面對著三丈外夾雜在旅客中的一個灰發老人。
  老人其實并不老,很可能屬于頭發早白的一類人,臉色有點蒼白,但沒有老紋,生了一雙深陷的鷹目,唇薄顴高,半露出白森森完好銳利的牙齒,留的小八字胡卻是黑漆光亮,与泛白的頭發完全不同。這人的手杖也特殊。握手的杖頭,雕了一個牛頭鬼的像,四尺余長泛著灰藍的异光。穿一襲黑色寬大的長衫,佩的劍鞘繪了不少奇形怪狀的鬼形与异獸的切案。脅下懸了個包袱,确是旅客。這人仍在笑,半露的白森牙齒,有點像肉食獸類的撕肉利器,相當令人膽寒。
  “白發郎君東門信,你在向在下示威嗎?”金剛虎目彪圓,手本能地按上劍鞘。
  江湖朋友都對名列魔道,而且是色魔的白發郎君東門信,怀有相當程度的恐懼,尤其是家中有美麗大閨女的高手名宿,不論正邪黑白,都對這個色魔深怀戒心,而且恨之刺骨。
  這個色魔确是少年白發,在江湖肆虐將近十年,真正的年齡僅三十出頭,他那根牛頭鬼杖与泛灰的頭發,便是他的活招牌,十年來他不知糟蹋了多少年輕貌美少女,武功超絕罕逢敵手。被他盯上的年輕貌美少女,很少能逃過他的毒手蹂躪,是令人恨之刺骨,卻又奈何不了他的大名鼎鼎色魔。不過,受到蹂躪的女人,极少受到殘害,興趣一過膩了之后,他會大大方方加以釋放一走了之。如果受害的少女被殺,決不是他下的毒手;如果是自盡,他當然會理直气壯聲稱与他無關。所以他綽號稱郎君,不是殺女人的凶手暴徒。
  “你不是也向這些村夫俗子示威嗎?”白發郎君停止示威性的怪笑,鷹目盯著四金剛護衛著的美麗少女,“我白發郎君自信武功相當不錯;決不會自貶身价,与那些种庄稼和做工的村夫俗漢叫陣示威,把百十個這种蠢漢打個半死,決不會替我增加光彩。”
  “有你替他們出頭,在下就找你。”金剛不再理會柳思,矛頭轉而指向白發郎君。
  “很好很好。那個做工的伙計沒有勇气擔當,我敢。你找上我,是我的光榮。我想,你們的气勢不錯,而且知道我白發郎君的名號,絕不是泛泛之流。怎么在江湖道上,從沒听說過你們這些人物?哦!那位美如天仙的小姑娘,一定是閣下的主人了,貴主人貴姓芳名,你閣下又是何方神圣,可肯見告?”
  “打發他走!”美麗的少女火爆叫道。
  一聲虎吼,金剛的劍出硝,劍气進發中,火雜雜揮劍直上。
  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底細,而且對方的特异牛頭鬼杖,就是相當霸道的兵刃,鋼鑄打磨相當沉重,不但可以硬碰刀劍,而且比刀劍長尺余,可以單手使用,雙手使用更是霸道靈活,不用劍是非常危險的事。
  任何寶刀寶劍,鋒刃必須盡量避免正面接触,沙粒大的缺口,得磨上老半天。世間真正削鐵如泥鋒刃不傷的刀劍,根本不可能存在,那只是神話中的利器,不存在于現實人生。
  但高手拼搏,兵刃不可能發生撞擊,出招的速度太快,招一發便不可能中途急變了。
  白發郎君冷冷一笑,一杖急封。
  金剛的猛烈攻擊是虛拍,怎肯讓鐵杖硬封硬架輕靈的寶劍,劍光候然回收、下沉。
  人劍一体幻化流光,從杖下流瀉而出,似乎人平空縮矮了三分之二,像是貼地急劇進發的電光。
  白發郎君駭然一惊,杖勢落空便心生警兆,不愧稱名動江湖的超拔高手,雙腳上縮飛騰上升,一記美妙的前空翻,從劍光的上空一掠而過,遠出兩丈外飄然落地,臉色一變。
  雙方都在走險,生死須臾十分凶險。
  杖与劍帶起的罡風,刮趨了無數草屑,人影分開后,空間里似乎仍遺留下隱隱風雷似的震鳴。
  “該死的!原來你們是二十余年前,頗有名气的仰止山庄四大金剛。十余年來貴山庄的人絕跡江湖,現在又出來現世了。東方未明庄主,還能重振昔日雄風嗎?”白發郎君顯得興奮,似乎覺得能碰上高手名宿而雀躍。“東方未明綽號叫一劍愁,從地堂刀法中參悟出下盤攻擊的劍招,据說足以稱無雙秘學,你這一劍不過如此而已,咱們放手一拼!”
  拼字聲如乍雷,牛頭鬼杖風雷暴起,豪勇地扑上了,單手運杖沖進搶攻。
  這家伙口說金剛這一劍不過如此而已,其實心中已感到寒意,剛才的反應如果慢一剎那他的腳就不屬于他的了,劍光掠過靴底的壓力似乎仍在呢;
  金剛以為他真的要放手一拼,迎著揮來的杖影斜身急接,劍光閃爍与杖對進,一接触的急劇變化將石破天惊,同時采取攻勢,很可能一招便分胜負。
  “錚!”杖影接触,響聲震耳。
  人影驟分,金剛震出丈外,單足一點地,突然脫力向下挫,穩不下馬步。
  同一瞬間,白發郎君一聲長笑,“錚”一聲輕響,擊落一顆從少女手中發出的鐵蓮子,身形再起,遠出五丈外脫出人群。
  “惡賊可惡!”少女咒罵聲同時傳到。
  金剛摔倒在地,立即被另一個搶出的金剛扶住了。
  一把四寸長的小小柳葉刀,插在金剛的右大腿上,斜貫在腿外側,兩端僅可看到半寸刀尖。
  在接触的剎那間,悄然發射肉眼難見的暗器,即使事先心理上已有警惕,仍然無法閃避。
  “小美女,我白發郎君訂下你了!”遠在五六丈外的白發郎君興高采烈高叫:“你的保鏢再多,也不可能時時刻刻提防。你很美,很夠女人味,我喜歡你,你是我的,我一定可以把你弄到手快活,你最好早些向我表示親近,我會把你當成淑女對待,不然……”
  少女人化流光,電掠而上。
  白發郎君哈哈狂笑,掠走如風。
  看熱鬧的人、哄而散,怕被快速奔掠的人撞及。
  忙亂中,左家八個人悄然溜走,是被柳思打手勢示意乘亂撤走的。
  當事人也逕自走了,沒有人再理會這位孤單的小村姑啦!仰止山庄的人,已追白發郎君去了。
  柳思等左家的八人八騎走后,才策馬北返府城。
  看熱鬧的一些旅客仍在現場,有几個人干脆在路旁的大樹下歇息。
           ※        ※         ※
  兩個中年旅客坐在大樹下,目送柳思的坐騎遠去。
  那位眉心有一顆朱砂痣的中年人,臉色有點不正常。
  “仰止山庄的武學,确是神奧難測,劍是不宜用在下盤攻擊的,那位金剛卻運用得神乎其神。換了我,絕難躲過那一劍。白發郎君也的确了不起。名不虛傳。但這家伙好陰險,一比一,他足以從容應付一個金剛,他卻抽冷子放冷刀,真可怕。”中年人不但臉色不正常,說話也不時抽冷气,“以后万一碰上這些人,我宁可避開他們免生閒气。”
  “陶兄,這些人并不可怕。”另一個生了一個大酒糟鼻的中年人。一雙冷電湛湛的鷹目仍然盯住柳思遠去的人馬背影,“論真才實學,你我都可以和他們論短長。老實說,這些人都不配稱超拔的高手。”
  “當然,我們的名號也夠響亮,但……”
  “我見過最高明最可怕的人物。”
  “誰?”
  “剛才仰止山庄的人,可說非常幸運。”酒糟鼻中年人答非所問。
  “白發郎君奈何得了他們?”朱砂痣中年人陶兄冷笑,“姜兄,別開玩笑2你看到那小姑娘追逐的身法嗎?那就是仰止山庄庄主,一劍愁東方未明的絕學流光遁影。身動影逝,獨步武林。”
  “我是指另一個人。”
  “哪一個?”
  “那一個。”姜兄指著遠去的柳思背影,“那個自稱柳思,在車行干活的小伙計。”
  “那個人?姜兄開玩笑!”陶兄笑問。
  “我哪有心情開玩笑?”姜兄冷笑,“這個人隱身在這里,天知道會發生何种災禍!”
  “姜兄,你的話我听不懂。”
  “剛才要不是白發郎君出面干預,仰止山庄的人必定一意孤行,那就……仰止山庄七男女,很可能灰頭上臉,甚至會有人丟命。”
  “老天!這么嚴重?”
  “毫無疑問。”
  “這個叫柳思的人?”
  “他不叫柳思,叫柳心田,心田二字加起來就是思。心田,也可能是他的字,思是不是他的本名,就無法斷定了。”
  二十歲以前有名,二十歲滿就可以有字。直接呼對方的名,是很不禮貌的事,應該呼字,名与字是兩碼子事。
  “你……你說他就是柳心田?”陶兄臉色一變。
  “應該不會錯,我見過他。”
  “你見過他……”
  “對!我在鐵血團有朋友。”
  “陸都堂的鐵血團?”
  “一點不錯!”
  “老天!霹雷……”
  “霹雷虎柳心田,鐵血團的密諜勇將。”
  “你沒看錯?”
  “錯不了。”
  “咱們不要在徐州逗留,免惹是非。”陶兄打一冷戰,“我宁可离開鐵血團遠一點。”
  “不錯!咱們明早加快离境。”姜兄同意,站起整衣,“徐州某些人將有災禍了,招惹了鐵血團,注定要災禍連連,死而后已。咱們走吧!”
           ※        ※         ※
  天下四大奸惡:嚴嵩、趙文華、鄢懋卿、陸炳。
  陸炳,目下位极入臣,大明朝唯一的二公兼三孤大臣,而且掌錦衣衛。
  他擁貨千万,在天下各地建了十八座巨大庄院,勢傾天下,所豢養的密諜稱鐵血團,每個人皆擁有錦衣衛身分的密令。
  他的屬下皆稱他為陸都堂或者陸堂。
  四大奸惡中。陸炳是最好的一個。
  他為世人所詬病之事,是他与第一大奸惡嚴嵩父子大小相同狼狽為奸.走得很近。其實嚴嵩父子很怕他。
  他的鐵血團密謀。吃定了嚴嵩父子的二大秘諜集團:黑龍幫、黑鷹會。
  這個令朝野害怕的大奸,整人的手段极為凶殘。但他所整之人,几乎全是大的貪官污吏,以及天下巨室,動不動就把他們弄入錦衣衛抄家殺頭。北地,押送北鎮撫司(錦衣衛執法衙門);南地,押送南鎮撫司。公然法辦,不私行處決。
  他為世人稱道的是:結權要周全善類,慷慨救助一擲万金毫無吝嗇。嚴嵩父子与趙文華數興無辜大獄,他能居中多所保全。折節下交真正的正人君子士大大,不曾构陷一人。
  他曾經与嚴嵩陷死大學士夏言,其實夏大學士也不是一個好東西;而且夏大學士先坑害他,他找机會報复而已。
  這個人是不折不扣的奸雄,四大奸惡中,他也是唯一能壽終正寢的人。雖則下一個皇帝(隆慶)曾經追究他的罪惡,抄他子孫的家,籍沒坐贓八十万兩銀子。
  他健壯如獅,全身火紅,兩膀有干斤神力,馬上馬下勇冠三軍,陰沉鷙猛,威嚴天生。因此他豢養的密諜,負責查察天下叛逆,每個人都必須武功謀略超拔,可獨當—面的頂尖人才。
  他的母親是今上(嘉靖帝)的奶媽;隊小在宮中与今上一起長大,君臣感情深厚。嘉靖十八年,他掌管南京錦衣衛南鎮撫司,從皇帝南幸,御駕駐蹕衛輝府。四更天行宮失火,他排闥沖入火海,將嘉靖帝背負出火場。据說他是火德星君投胎轉世.所以大火燒不死他。
  這個人,目下五十來歲春秋正盛,嚴嵩已垂垂老矣!嚴世藩把他看成天下唯一的勁敵,兩奸暗中教勁斗法。明里卻雙方見面言笑宴宴。
  他把一度宏大的別庄建在南昌,擺明了要監視位于安州的嚴府動靜。
  他的美麗姬妾到底有多少,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美麗的姬妾,安羅在五處大田庄內:西湖(建有他母親的亂娘廟)、臨淮、揚州、南昌、承天(安陸府——嘉靖帝任國主時的封地)。
  十八處大別業,都是鐵血切密諜的活動中心。
  鐵血團,對內稱鐵血鋤奸團,每一個人都是可獨當一面,武功超絕的密謀全才,絕對冷酷無情的殺手。天下各地那些油水喝得太多大肥的大官小官,各地雄霸一方為富不仁的大豪大戶,一提起鐵血團三個字,半夜三更也會從惡夢中惊醒跳起來。
  他們也是化裝易容的專家,但名號卻不變,相貌隨時隨地更改,所亮的名號卻始終不變。
  姜兄說認識柳思是鐵血團的霹雷虎柳心田,陶兄將信將疑,原因在此。
  思与心田,的确會讓人聯想在一起。
  可是,姜兄陶兄二位仁兄,卻沒有勇气留下求證,他們不敢沾惹鐵血團的人。
  那些橫行天下的江湖大豪大霸,也是鐵血團盯梢追蹤的對象,只要他們有不軌的圖謀或蠢動,格殺令會很快地頒發下來。
  連嚴嵩父子的黑龍幫与黑鷹會,也對鐵血團怀有极高的戒心。
           ※        ※         ※
  柳思掩護左家的人撤走,逕自返回楚都車行。
  他心中明白,今年他流年不利。
  今天地不得不出頭,結果与仰止山庄的人結了怨。去年更倒楣,沖了太歲;今年,流年仍然不利。
  其實,他并不擔心有麻煩。仰止山庄弟子已經十几年沒有在江湖走動了,就算新一代的子弟出外闖蕩,以仰止山庄過去的名頭威望,絕不可能向一個車行并不重要的小伙計找麻煩。
  他日下的身分,确是楚都車行的伙計。
  仰止山庄的人如果到車行找他,豈不貽笑江湖?
  他曾經目擊少女扑向白發郎君的身法,以及赤手空拳与快速猛扑的無畏气勢,心中暗暗喝彩。
  白發郎君手中有牛頭鬼杖,左手掌心暗藏了小柳葉飛刀,任何一個知名的高手,也不敢赤手空拳無所畏懼地飛扑而上。
  “這小丫頭真不錯,而且很美。”這是他對那位少女的評价,“可惜脾气火爆,過于自負了些。”
  但事后思量,他修正了一些看法。一個年輕貌美出身名門的少女,面對一個聲名狼藉的大色魔,脾气哪能不火爆?
  次日忙了一天,太平無事。
  申牌將逝,他一身輕松踏入府城。城門天一黑就關閉,斷絕城內外的交通。三更正夜禁,可知他申牌時分進城,今晚不打算出城住宿了。
  距府前街還有百十步,街有的一家店舖搶出一個人,一出門便照了面,大眼瞪小眼。
  一頭泛灰的頭發,白發郎君的活招牌。
  “你沒扯謊。”白發郎君笑得像盯著雞籠的黃鼠狼,“你果然是楚都騾車行的伙計。”
  “他娘的!你調查我?”他粗野地、笑吟吟地叫:“府城南關外的人,誰不知道我是楚都騾車行的伙計?吃喝嫖賭都有我一份。我是城南可敬的父老們,作為教訓儿女的活榜樣,還用得著費力去調查?”
  ‘我知道,所以我喜歡你這個人,這叫做……叫做什么?沆瀣一气?”
  “不對。叫臭味相投。”他也發出暖昧的怪笑:“我還不配和你這种有杖有劍的人沆瀣……气,做個爛朋友倒還馬馬虎虎。”
  “如果我不出面替你抵災,你會有什么結果?”
  “我不知道,反正我那時已經表明撒手不管了。”
  “他們……我是說,那些仰止山庄的男女,會打斷你的手腳,因為他們是英雄人物。”
  “是嗎?算我欠你一份情……”
  “對,你欠我一份情。”
  “請你上彭城酒樓喝几碗酒,聊表謝意,如何?”他搶著說。
  像白發郎君這种名號響亮的江湖凶魔,向一個小混混套交情,如果沒有特殊的要求,決不會有好事。
  “不,不夠。”白發郎君果然提出要求,“我要你替我打听一個人。”
  “打听一個人?老天爺!城內城外人丁不少于三十万,你要我汀听迤個人?”
  “對,打听迤個人;像你這种地頭蛇,消息迤定比一些有頭有臉的爺字號人物靈通,所以我要你幫我打听。”
  “你說說看。”
  “一個姓陳的人,年約五十出頭,本名叫陳祥,三年前有人在貴地見過他。大多數人有許多假名,但很少改姓。猜想他仍然姓陳,名當然一定改了。”
  “徐州最少也有二万個姓陳的人……”
  “這人不一樣,他是天生的斗雞眼,武功很不錯;又狠又毒,綽號叫九尾蝎。蝎子一條尾巴已經夠毒了,他有九條,可怕吧?五年前,他還是湖廣武昌府三霸天之一。”
  “哈哈!蝎子并不毒呀。咱們這里的小孩,都把蝎子揣在怀里玩呢!被蟄一鉤,并不比被蚊子叮一口嚴重。好吧!我答應替你留意。”
  “我住高升客棧,有消息赶快通知我。”
  “好的!”柳思爽快應允,“天色不早了,我請你到彭城酒樓,走吧!”
  “那是府城第一大酒樓,你真有錢?”
  “有,三、五兩銀子我付得起。”
           ※        ※         ※
  天色其實仍早,夏季要酉脾時分才天黑。
  彭城酒樓在近西大街迤南近十字街的鐘鼓樓,它不是府城排名第一的酒樓,而是名气不小,接待的酒客品流复雜,真正有地位的士紳,從不光顧這里。
  正所謂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申牌時分上酒樓,算是早了些,但還有比他們更早的人。
  冤家路窄,仰止山庄的人已先到,占了二桌。四大金剛一桌,那少女与二個侍女是一桌。
  更巧的是,側方相連的另一座食廳,那位扮成村姑的少女,也和三個士紳打扮的中年人同桌進食。
  村姑裝已改為穿碎花連身水藍色衫裙,顯得靈秀出眾,气質非凡,流露出青春少女的風華。
  府城內不能在大庭廣眾問鬧事,即使是生死對頭,也不能憤然拔劍而斗,那是极為犯忌的事。
  一登樓,兩方先到的人全向他兩人注目,在怒目而視中誰也不便發作。
  柳思叫了一聲霉气,暗叫不妙。
  与一個大色魔在一起,當然不妙。
  他是酒樓的常客,店伙計熱心地領他到北窗下的一副座頭,交代菜式畢,先送來茶水。
  酒客不少,顯得有些嘈雜。
  八式下酒菜肴一同上桌,有一壇本地大名鼎鼎的烈酒一鍋頭。徐沛高梁名揚天下,一壇十斤一鍋頭,可以醉倒十頭牛。
  不用杯,用碗,兩人存心較上了。
  敬過三碗酒,話匣子打開。白發郎君是者江湖,但在徐州往返的三五次中,并沒在這里逗留,一個過客,對徐州所知有限。
           ※        ※         ※白發即君以為他是地頭蛇,三流的小混混,不屑与他談江湖見聞,甚至不想提江湖事。不久,便談上了本地的動靜,當然有意套他口風,以了解當地的情勢。
  他心中雪亮,仰止山庄的人与那曾用馬鞭揍人的少女,皆拉長了耳朵有意無意地,留心他兩人的談話。
  “貴東主綽號叫神鞭,是條好漢。”白發郎君已喝了七八碗酒,有點蒼白的臉色,似乎不但不見紅,反而顯得更蒼白,是屬于肝功能不足,愈喝臉愈白的人。“貴地出英雄,碭揚徐沛,人杰地靈。老弟,你還年輕,也可以做英雄呀!”
  “哈哈!你看我像一塊英雄的料嗎?”他笑聲惊四座,酒意上涌:“不錯!至少咱們這里曾經出過真正的英雄。”
  “誰?你是說徐州雙太歲的老大,毒手喪門劉大風?。沾了劉邦大風歌的光,就成為英雄了?”白發放君大為不悅,自命不凡的人、最討厭人家捧其他的人為英雄。
  “我是指一千多年以前的楚霸王。”他向窗外‘指,指向高聳入云的霸王樓,“那就是他住的地方,他把國都建在這處兵家必多的平原大城。因此失敗了、做不成皇帝。但是司馬遷老先生眼光獨到;所以他是歷史上唯一有本紀的人;史書中只有皇帝才配有本紀。”
  “誰是司馬遷呀?也是英雄?”
  “哦!司馬遷就是馬司遷呀!”他故意不加解釋,“是不是英雄,見仁見智全在你怎么看了。咱們這里不但出英雄,還出美女呢!”
  “美女?”白發郎君興趣來了,那再理會寫史記的司馬遷是不是英雄?
  “對!美女。”柳思向遠處西北角的一座大樓一指“瞧!那就是燕子樓。”
  “看過,但沒上樓去玩。”
  “有一個絕色美女住在里面,叫關盼盼!”
  “好哇1帶我去看她。”白發郎君眉飛色舞。
  “她死了。”
  “什么!死了?”
  白發郎君大表失望。
  “對,死了。她是名妓,也是名姬妾。她的丈夫張建封,官拜尚書鎮守徐州,替她建了這座樓藏嬌。后來張建封死了,她住在樓上,十五年不下樓,悼念她的丈夫。”
  “她還在樓上守寡?為何又說她死了?”
  滿樓的酒客聞言皆掩口偷笑。
  仰止山庄那位美麗的少女,咬著櫻唇笑不出來,恨恨地白了柳思一眼,似乎在嗔怪他在大庭廣眾之間胡說八道戲弄外地人。
  “她本來不死的,但偏偏就有一個人多事,寫了几首詩給她,把她給逼死了。”
  “有這么狠心的人把美女逼死了?”
  “是呀!那個人姓白,叫白居易。給她的詩意思是說,你丈夫死了,你為何不死?她一看,回了詩就絕食,十天后就死了,死在樓上。”
  “那個白居易豈不要打人命官司?”
  “打官司?她是自己絕食而死的呀!何況那個白居易,連皇帝皇后都還賣他三分帳呢;”
  “我去宰了他!”
  白發郎君几乎跳起來,怪可愛的。
  這家伙是惡名昭彰的色魔,但從不殺死他到手的女人。
  “那姓白的也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都成仙啦!”柳思似乎對胡說八道學有專精,作弄人不假辭色,“后來有一個節度使時博,也坐鎮徐州,被一個叫朱溫的人攻破城池,跑到這座樓舉火同焚。”
  “你是見鬼啦!這樓不是好好的嗎?”
  “這是后來又后來重建的啦2別多問了,喝酒,喝酒,敬你一碗!”
  “后來又后來……”白發郎君喝了一碗酒,抓抓頭皮,“這座樓我十年前就看過了,本來就是這鬼樣子,不像是重建的呀!那美女關盼盼,應該死在十余年前……”
  “反正你再也見不到她啦!老的不死,小的不來,天下間新的絕色美女多得很呢!是不是?”
  “對!我中意的一個……”白發郎君用木箸遙指仰止山庄少女,一定比關盼盼更美麗漂亮。”
  四金剛成了真的怒目金剛,推凳欲起,卻被少女以手勢阻止,及時制止了可能發生的暴力沖突。
  “我不像你呀!”柳思說:“你武功高強,不論是人或東西,中意了拿了就走,拿不到跑得也快,不會有后患。我沒有本事,所以不敢中意某個漂亮女人。小人物瞟人一眼,也可能遭到殺身之禍。對漂亮女人說句葷話,鐵定會被打破頭。所以說,人比人气死人呀!”
  伴同少女進食的三士紳,也怒目而視躍然欲動。
  左家的人說了几句葷話調戲少女,其中之一便被少女用馬鞭抽得頭破血流。
  “這世間本來就是如此,誰強誰就可以主宰弱者的生死榮辱。”白發郎君已有七、八分酒意,大言不慚地越說越神气,“像我武功高強,有本事,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獲取我想要的東西。”
  “包括女人。”柳思也像在說醉話,“你要女人,可以憑武功本事攫取。我要女人,只能憑勞力賺錢,用工資去換取。所以我實在羡慕你2他娘的,早知如此,在娘胎里我就該練武功,現在很可能成為雄霸天下的人物,甚至能成為西楚霸王第二呢!”
  “你沒希望了啦!小子。”白發郎君說,“你說的卻是真話,有些人的确是從娘胎里練起,沒怀孕之前,就吃一些有益胎,儿的神奇靈藥。所以普通人家,也有所謂胎教之說呢!你這一輩子不可能練成好武功了,注定了做一個小混混的命。”
  “我本來就認命了呀!”
  “你替我辦事,我不會虧待你的。”
  白發郎君指的是追查九尾蝎之事。
  “我會盡力,一有消息立即奉告。”柳思臉上有邪邪的笑意:“我這人頗為守信,當某些事我認為有承諾的必要,就不會計較對方所采取的手段如何,會盡力而為。反之,如果這件事我認為不該做,我是不會答應的,對方不管采用何种手段,我一概拒絕。”
  “你的意思?”
  白發郎君還沒了解他的話意。
  “你要我替你打听九尾蝎?”柳思放低聲音。
  “對呀!”
  “那是一個即剁碎來喂狗,狗都不吃的貨色。好人找他,八九不离十會要他的命。坏人找他,七八成是找他算賬的老伙伴。”
  “我……”
  “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与我無關。”
  “你好像知道九尾蝎。”
  白發郎君臉色一冷。
  “知道一些。”柳思淡淡一笑。
  “畢竟我是車行伙計,聊算是見過世面的江湖人:你白發郎君還不算惡毒的坏胚;我不會過問你找他的理由。晤,看來你有麻煩了!”
  “我應付得了!”
  白發郎君的目光,凶狠地落在仰止山庄的人身上。
  那位挨了飛刀的金剛正緩緩站起,手中拋弄著那把四寸柳葉刀,殺气怒涌的虎目,狠盯著白發郎君。
  另一個金剛伸手阻止同伴离座,大概知道同伴腿傷行。動不便,不宜出頭討公道。
  “我來!”這位金剛接住同伴拋起的飛刀,离座向白發郎君接近,嘴角噙著令人莫測高深的冷笑,虎目中神光四射。
  “想在大庭廣眾間撒野,你能得到好處?”白發郎君雙手放在桌上,先發制人主動向金剛打招呼:“我敢,你不敢。因為閣下你不能落案,我能!”
  “我只是想把飛刀還給你。”金剛冷冷地說:“失落暗器可是有損聲杏的事。”
  “哈哈!那是所謂真正名家高手的作風。”白發郎君大笑,“尤其是那些在暗器上,加了標記表示負責的高手名家,最喜歡賣弄這一套作風,發出去有信心收回來。而我不一樣,我只是一個小有名气的一流人物,信心不足,就不敢在刀上刻標記,所以我不會硬著頭皮拍胸膛承認飛刀是我的。”
  “是嗎?”
  “對!正是順便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所謂暗器,并不專指可以發射的鏢箭飛刀一類小玩意儿。任何可傷人殺人的東西,包括人的拳腳在內,用之明則明,用之暗則暗。你在別人后面,偷偷摸摸一拳打破別人的腦袋,你的拳頭同樣算是暗器,所以也叫暗算。雙方交手,任何物品攻擊,都不能算是暗器,你應該懂,是嗎?”
  “我懂!所以要正大光明還給你呀!”金剛右手徐舉,三個指頭拈住小飛刀,本來白光晶亮的刀身,漸漸變成暗紅色。
  白發郎君臉色大變,呼吸不正常了。
  柳思亦眼神一動,但神色不變。
  “純陽真火!”鄰桌一中年酒客脫口惊呼,“飛刀在奇功的御發下飛出,十成火候的金鐘罩也抵抗不了,速度必定目力難及,無從躲閃。淫賤,你的末日到了!”
  “不見得!”
  白發郎君低叱,身形候動向下一挫。
  同一瞬間,柳思擱在食桌上的雙手一拾,食桌猛地一掀,酒菜杯盤飛拋。
  小飛刀插在掀倒在一側的桌面上,竟然不曾穿透。按金剛所發的勁道,穿透寸余厚的桌面絕無問題。
  白發郎君向下挫的身軀還不夠快,只感到背部有物划過,是透過桌面的兩寸長鋒利飛刀尖。
  他扑下時,食桌恰好貼著他的身軀倒下,不但擋住了金剛的視線,也擋住了飛刀,但透桌面的刀尖划傷了他的肌膚。
  而桌子是如何倒的,他不知道。
  不由他多想,貼樓板向前一竄,全速脫身,樓梯一陣急響,飛奔下樓逃之夭夭。
  柳思左手端著酒碗,右手握著木箸,坐在長凳上傻傻地張口結舌,盯著側倒的食桌發愣,似乎不明白食桌是如何倒下的。
  所有的人皆認為是白發即君掀倒食桌脫身的。
  “我的酒菜!”
  柳思叫苦的語聲打破了緊張的气氛。
  仰止山庄七人,皆追下樓去了。
  中年酒客走近,留心察看傾倒的食桌。
  桌的底部另有一把飛刀,鋒尖也透出桌面,但僅有三分左右,比起金剛所發射的透桌兩小飛刀,表面上看勁道相差甚遠。
  “是著地的剎那間發射的,沒獲得發射的充分距离,所以勁道不足,這淫賊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假使沒有食桌阻擋,那位用純陽真火御發飛刀的仁兄,性命可能不保。”中年酒客是行家,所說的估計相當正确,“如果沒有食桌阻擋,這淫賊也非死不可。”
  “兩敗俱傷,真傻!”曾經扮村姑少女的一位中年同伴,也在一旁察看。
  “老兄,你不感到可疑嗎?”中年酒客問。
  “有何可疑?”少女的中年同伴問,“在下看不出,有何可疑的地方。”
  “淫威既想以飛刀回敬,為何又扳倒食桌,阻擋自己發射的飛刀’?他這种高手,是不可能犯這种的錯誤?”
  中年酒客提出疑問。
  听中年酒客一直把白發郎君稱為淫賊,可知必定厭惡已极。
  “任何一個高手,也可能有計算錯誤的時候。何況情勢急迫,變化之快如電光火石。想傷人又想自保,犯錯誤在所難免。”
  “唔!也有道理。”中年酒客伸兩指起出一把飛刀。
  此時店伙計已七手八腳前來整理善后。
  “這個人。”少女的同伴也拔出另一把飛刀,指指已另覓食桌重新叫酒菜的柳思背影,“似乎不是淫賊的同伙;也許也是臭味相投的淫賊。”
  “他是楚都車行的伙計,在本城小有名气,与淫賊無關。”中年酒客是本地人,替柳思辯護,“淫賊是入暮時分進城的,從風陽來。”
  “兄台是……”
  “在下姓徐,徐良。”中年酒客說。
  “哦!徐州徐家的活報應徐大爺,久仰久仰!在下姓湯,湯輝。”
  “這淫賊在敝地一露面,家有美貌大閨女的人都心中不安。”活報應苦笑,“在下有二個女儿,不得不留意他的舉動。老實說,這淫賊如果在本城撒野,敝地真沒有人克制得了他,委實令人憂心仲仲。剛才那位仁兄……”
  “他們是仰止山庄的人。練成純陽真火的那位,是仰止山庄四大金剛之一。”
  “哦!難怪。”
  柳思在遠處角落的一桌,叫來了酒菜埋頭進食。
  樓上人聲嘈雜,酒客越來越多,沒有人再注意他,他也不理會其他的人。
  他當然知道本城的話報應徐大爺,但毫無瓜葛;他一個小伙計,哪配与本城的爺字號人物套交情?
  匆匆食罷,他會了帳悄然溜走。
  曾經扮村姑的少女,是唯一留意他一舉一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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