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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君子好過


  那是八年前的事,白在神兵圍攻真定府,衛學武學舍的子弟出動,教頭們帶領生員子弟參加保衛戰。
  他挨了三箭一刀,刀砍中右脅,斬馬刀几乎把他砍成兩段,幸而保住了老命。
  在本城,他的聲威比在真定更盛些,本城的三教九流好漢,還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徐家的子任,家傳武學個個不等閒。
  小女儿徐菌英,更是本城一枝花,接起人來掌揮腳飛有如母大虫,附近的混混見了她就躲得遠遠地,對她的一雙手又愛又怕,白白做嫩春筍似的小手可愛极了,挨上兩下可就災情慘重。
  她也來了,帶了兩位侍女,穿了騎裝,腰間有劍,手中有馬鞭,美麗大方流露出英气,的确有女英雄气勢。
  在城外乘馬,平常得很。
  南關悅來老店在城外,所以她乘坐騎來的。
  店伙早就知道他們是來尋仇的,一個個躲得遠遠地,而且事先叮嚀店中的旅客,關上房門不要外出自找麻煩,出門人必須避免惹禍把災。
  二十名男女,把這一進客房的走道占滿了,人多人強,一個九州冥魔算得了什么?一個外地旅客与本地的豪強發生糾紛,地方豪強鐵定是胜家;也就是說,孤身的旅客將与全城為敵。
  還來不及打門叫陣,房門倏然而開。
  堵在房門外的好几個人,不由自主地悚然后退。
  四海牛郎像把門的天神,高大促偉英气勃勃,左肋有盛牛角銷的革囊,皮護腰斜插著佩劍,一身有騎裝,渾身肌肉繃得緊緊地活力澎湃。
  “哼!他娘的真壯觀。”四海牛郎虎目中神光炯炯,掃了眾人一眼,說的話諷刺味十足:“沒想到這座城充滿這許多暴民,難怪晝夜都有無法無天的人騷扰。好,以暴制暴。我是殺暴民的專家,一封一個,來一個殺一個。他姐的!殺一千個你們不怕,那就殺一万個,我不信每一個暴民都不怕殺。他娘的!后不光你們,算我栽了,你們下令上吧!”
  這些倚仗人多勢眾的好漢們,碰上一個以殺止殺,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气勢迅速沉落。
  世間真正不怕死不怕殺的人畢竟不多,連凶名昭彰的天凶星,也感到對方的殺气低人心魄,感到手心沁汗心中生寒。
  在所有的人中,天凶星算是聲威名頭最高的,雖然武功并非最高,事實上神針織女就比他高明;至少,昨晚神針織女就曾經替他解危。
  “小輩,你的綽號叫四海牛郎。”天凶星打手式要眾人后退,鼓起勇气上前打交道。
  “如假包換,太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四海牛郎傲然拍拍胸膛:“太爺四海牛郎凌云飛,記住了沒有?”
  “你”
  “天凶星姓韓的,你已經在江湖橫行了半甲子,也已經獲得你應享的權勢,早就應該在家享福老死床褥,實在不宜再在江湖現世,休想抬出破招牌,嚇唬我這种雄心勃勃的間道年輕人。”
  “好狂妄的小輩/天的星居然不曾暴跳如雷:“小輩。你夜間活動的綽號叫九州冥魔,這可不是闖過英雄揚名立万的表現呢!”
  “去你的!怎么硬把太爺當作九州冥魔?那溫蛋綽號稱魔,卻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太爺出道兩年之后,那溫蛋才在江猢混出名頭。我四海牛郎名動天下,那混蛋還不配管太爺提鞋。”
  這等于是表明不屑与九州冥魔爭名利,也瞧不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九州冥魔,按常情論,四海牛郎決不可能是九州其魔了。
  “世間右許多人,滿哈仁義道格,行事卻男盜女婿……”
  一聲怒吼,四海牛郎勃然大怒一掌拍出。
  兩對一代凶果,這一掌當然用上了內家真力,不需預先運气行功,掌出立即勁道破空狂涌。
  外發勁道可傷人于三尺外,須下二十年苦功,也許更久些,不預先運气行功便可外發,練半甲子不一定能有成效。
  其實,雙方早就在作拼搏的准備了,只是運气行功不著痕跡而且,雙方的真力已隨時可摔然發出。
  一聲蓬然悶響,罡气進爆,兩人的外發勁道,在相距八尺的中間接触。
  天凶星急退兩步,拚內功也差了一段距离。
  “你是什么東西?哼!”四海牛郎踏出一步沉聲道:“太爺要拆散你一身老骨頭!”
  一陣鼓掌聲,從人叢后傳出,吸引了在場好漢們的注意,所有的目光皆向鼓掌的楊敏集中。
  楊敏穿了青騎裝,雄壯魁梧不下于四海牛郎。
  不同的是,四寸寬的皮護腰是系在衣內的,手中空空,沒佩帶任何兵刃,要不是身材修偉,真不像會武的間遵英雄。
  他臉上綻發怪怪的笑容,沒流露攝人的气勢,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小有身分平平凡凡的人。
  “對,拆他的骨頭!楊敏停止鼓掌,嗓門大得很:“這家伙綽號稱天凶星,名震天下前后半甲子,目下凶名仍保持額峰狀態而不墜,仍然是威震天下的名宿。你老兄如果能打倒他,就可以擠身天下高手之林了。要打倒他就得趁早,可別等到他老掉牙眼茫茫發蒼蒼再打,那就來不及了。打倒一個老朽,決不可能成為天下級英雄的。”
  “混蛋!你多什么嘴?”四海牛郎想叫,昨晚的一肚子不爽,又加了几分不爽。
  神針織女哼了一聲,狠狠地瞪了楊敏一眼認為他多事。
  天凶星主仆三人更為不悅,也感到惑然,認出他是昨晚搜房時,躲在一旁打哆咦惊惶恐懼的旅客,今天怎么膽气出奇地盛壯?變化未免太出乎意料了。
  “哼!我在幫你,你怎么反而把气出在我頭上?”楊敏聰明地避免接近,站在人叢外大呼小叫:“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干錯万錯,無條件幫你不是錯,對不對?看你如何打發這一群暴民,要幫忙不妨招呼一聲,多一雙拳頭就多一份聲勢,沒錯把?”
  人人都有刀有劍,他一雙拳頭哪派得上用場?而且又不接近,站在人叢外說風涼話,极易引起各方的反感,其需要幫助的人,也不會領他這份情。
  “你給我滾到一邊涼快去!”田家的護院頭頭怒叱,沖上就是一耳光。
  他哈哈一笑,疾退丈外表示無意動手。
  神針織女又對他哼了一聲,轉向四海牛郎接近。
  “你不會說不認識我吧?雖然你的口音与前晚不同。”
  神針織女有意擋在天凶星的進路,不希望天凶星冒火出手攻擊,臉上綻起慧黠的笑容,相當動人:“這就是你白天活動的面目?”
  “哦!好美的小姑娘。”四海牛郎爽朗地頷首贊美:“你的話悅耳极了。可是,我听不懂你在說些什么,我該認識你嗎?請恕我唐突,請問芳名。”
  神針織女已先入為主,認定四海牛郎就是九州冥魔,對四海牛郎這种否定的態度不以為逆,九州冥魔本來就是保持神秘、不以真面目露面的神秘魔頭,即使她已經有百分之百的确證,九州冥魔也不會承認的。
  以她一個初露頭角的江湖新秀身分,說的話份量也有限,不會有人肯相信,她有揭開九州冥魔真面目的能耐。
  “不要再故作神秘欺瞞世人好不好?以另一面目為非作歹的人不止你一個,田大爺就是其中之一,我就知道他的真面目。你九州冥魔被我揭開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卜神針織女咬定對方是九州冥鹿,說的話肯定堅決,信心十足。
  “呵呵!你這美麗大姑娘真會說話。我想,你就是昨晚前來查房的花臉女夜行人了。你果然不死心又來找我,硬指我是九州冥魔。昨晚我以為你是女妖怪,所以出手重了些。今天看到你漂亮的本來面目,還真不便對你失禮。現在,我鄭重告訴你,我不是九州冥魔,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滾。尤其是那個什么天凶星,叫他滾遠些,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他。我渴望交你這位美麗的朋友,請到房里喝壺茶,咱們好好聊聊,我對九州冥魔也有一分好奇,你會告訴我有關那魔鬼的事吧?”
  四海牛郎的話,直截了當表明不是九州冥魔。
  雙方各說各話,無法溝通。
  “你否認你是九州冥魔?”神針織女仍不死心。
  “在下堅決否認。”這次,四海牛郎不再自稱太爺。
  “我不信。”
  “這就難了,你我都堅持己見……”
  “我要搜。”神針織女截斷地的話。
  “搜?”四海牛郎一怔。
  “對,搜,搜你的客房。”
  “搜我的客房?搜什么?”
  “搜你昨晚從田家取走的珍寶箱和盛金箔,以及扮魔的面具和怪衣褲。”神針織女振振有詞:“面具和怪衣褲被我用水潑濕了,一定還留在房中晾著候干。”
  要搜房,一個有聲望的人,會認為是有報聲譽的嚴重侮辱,連普通的平民百姓,也咽不下這口气。一如果我對你沒有好感,我會一腳把你踢進城。”四海牛郎果然生气了,臉色一沉:“趁我還沒冒火之前,赶快收起你這荒謬的念頭,我還有五七分喜歡你,你還來得及改正你的錯誤。”
  “除非你讓我搜,或者你承認是九州冥魔。”神針織女倚仗人多,不肯認錯:“把珍寶和黃金交還,不傷和气,不然……”
  “不然,你要撒野。”
  四海牛郎怪笑:“撒野的女人一定很夠味,我喜歡。呵呵!我讓你先撒野,再好好疼借你……”
  神針織女拔劍作答复,而且發出一聲動手的信號。
  “你可惡!”她左手一拂,食中兩指發出勁流,指勁破空,气流激蕩。
  相距不足一文,指一佛便拉近了三尺,七八尺距离,指動形成的無形气柱絲絲稅嘯。
  想用指勁傷害八尺外的人,須下二十載苦功。
  四海牛郎并不認為是唬人的虛招,昨晚便已領教過神針織女的所學,怎敢大意,扭身閃避同時切人伸手,巨爪光臨神針織女的高聳酥胸。
  与女人交手,正面攻擊胸部是大忌。
  四海牛郎卻毫無顧忌地正面探人,可知必定是百無禁忌的叛逆性人物。
  切入的同一瞬間,右手已拔劍出鞘。
  爪深入攻出,劍出鞘蓄勁待發。
  三方高手同時發動,倚多為胜刀劍匯聚。
  接触太快,變化快得令人目眩。
  神針織女以為指功弊然攻擊,必可得手,因而在心理上沒有反擊的准備,右手的劍也無法在同一剎那注人神功內勁,失惊之下,急退中本能地一劍急封。
  四海牛郎的武功与經驗,比她高出多多,巨瓜一拂,指背擊中她的劍身,劍向外震彈,爪同時變掌,疾揮而入,如影附形貼上她的胸口,信手一按,勁道恰到好處,不至于直透內腑。
  乘一接的勁道反彈、倒退、旋身、劍發。
  左手,已套上牛角檔向外揮。
  從這一面沖上的有四個人,包括天凶星主仆三個,另一個是田家的護院,武功可因可點。
  沒听到兵刃接触聲,四海牛郎的身影,透圍而出劍光閃爍,到了側方兩丈外,不等身形穩下,一聲狂笑,扑向另二側的人叢。
  天凶星主外發出厲叫,遠沖出兩丈外。一個健仆穩不下馬步,厲叫一聲摔倒在地掙扎難起。
  三個人的右外胯近肋處,各裂了一條三寸余長的創口,鮮血泉涌。摔倒的健仆,右小腿多開了一條血縫,因此支撐不住。
  那位田家護院,被牛角檔挑飛摔出丈外。
  “殺!”四海牛郎的可怕叫聲震耳欲聾。
  眾人心膽俱寒,一哄而散。
  “小美人,你走不了。”四海牛郎懶得追逐其他的人,怪叫著扑向神針織女。
  “錚錚”兩青暴響,搶救神針織女的兩詩女,連人帶劍被震得倒摔而出。
  “打!”神針織女的無影神針及時破空。”
  “縫衣針這么粗?”四海牛郎穩下馬步,牛角銷一挑,將無影神針挑起:“你最好用繡花針……然走!”
  神針織女心中一虛,扭頭飛奔。
  四海牛郎沖勢又急又猛,飛針的速度更快得難見形影,牛角檔竟然能將對進的針挑飛,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
  她真惊出一身冷汗,再不走可就得任人宰割了。
  她快,四海牛郎更快,劍已接題而至,拍向她的腿側,劍气壓体,被拍中很可能斜揮出丈外,甚至可能傷及腿骨,也許會折腿。
  “抽你一鞭!”叱喝聲震耳,起自身側。
  她拼命向前仆倒、滑出,間不容發避過劍的拍擊。
  四海牛郎的右時,“叭”一聲挨了一馬鞭,劍向下一沉,只感到右半身如中電硬,大吃一惊,猛然沉下馬步。
  右側不遠處站在廊欄旁的楊敏,輕拂著馬鞭笑容怪怪地,似乎有點吃惊,這一鞭居然不能讓劍脫手,對四海牛郎的評价提升了許多。
  “你這混蛋再三向太爺挑釁,非斃了你不可。”四海牛郎怒吼,揮劍扑上了。
  “快擊!牛郎來接你這織女了。”
  楊敏撒腿便跑,挽住剛躍起的神針織女腰背飛奔:“除非你心甘情愿讓他渡過鵲橋。”
  來不及了,他不該分心分力帶走神針織女,也沒料到四海牛郎來得那么快,劍气壓体,背部暴露在劍尖前,這位牛郎真敢在旅店揮劍殺人。
  生死關頭,他臨危自救,激發起潛藏的精力,爆發出惊人的能量,一掌將神針織女推出,大旋身后仰出腿,避招反擊妙到顛毫。
  劍气本身傷不了人,那只是一种奇奧的壓力。
  壓力他禁受得起,卻無法避免劍尖的傷害,鋒尖貼背斜掠而過,被他的旋扭力錯開正面的接触,划破了他的衣衫。
  “噗”一聲悶響,他一腳掃在四海牛郎的右助上。
  人影倏分,四海牛郎斜沖出丈外几乎摔倒。
  他仍然飛旋,翩然飄落。
  糟了,兩個隨從打扮的男女,左右齊至四掌齊吐,一剛一柔的渾雄掌勁破空及体。
  他雙腳沾地,身形隨之下挫,像水銀瀉地立即消失,也像是遁入土中不見了。
  掌勁匯合蓬然迸爆,威力惊人。
  淡淡光影貼地逸出兩丈外,升起時人影重現。
  “你這混蛋帶了隱身在旁策應的爪牙,難怪能在江湖橫行。”
  現身的楊敏臉色有點蒼白,呼吸不穩大叫:“你給我牢牢地記住。
  總有一天我會回報你。”
  男女仆從沖到之前,他沿走廊一溜煙走了。
  四海牛郎忘了扑上,可能右肋被踢得有點受不了,在一旁張口結舌,惊訝的神情寫在臉上。
  從劍尖前飛旋并不難,一扭身便可避開鋒尖貫体,但同時用回風腿反擊,那就匪夷所思了,所冒的風險太大,也不可能如此靈活地控制身形,這表示楊敏的武功与經驗,高出一倍當是最低的估計。
  男女隨從的左右急襲,任何人也逃不出這种可怕內家掌力的痛擊,結果仍然勞而無功,三打一并沒造成決定性的胜利。
  神針織女從走道另一端走的,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与四海牛郎排她已毫無把握,哪敢一比三自討苦吃。
  天凶星与那些打手護院,更早一步一哄而散了。
  “下回見面,我要剝你的皮。”四海牛郎沖楊敏的背影大叫大吼。
  四海牛郎的隨從不止兩個,而是六個。
  平時他獨自游蕩,六個隨從分為三組,在他附近暗中策應,如非碰上難以解決的困難,隨從們不會露面。
  名義上雖是隨從,其實是他的伙伴,都是江湖上名號響亮的高手,身分有邪有正,有黑有白,所以在江湖闖蕩熟悉各种門路,消息相當靈通。
  四海牛郎只是揮大旗的人。奔走辦事就得靠這些隨從打點,每一個隨從皆可獨當一面,小事故根本用不著他親自處理。
  居然有人主動向他挑釁,這可影響他的威望,他肯松手,隨從們也不會善了。
  他當然不肯松手,被激怒得七竅生煙。
  但在盛怒中,另有一股難抑的沖動影響他的情緒。
  他對漂亮的神針織女動了心。
  男人喜歡美麗的女人,是天經地義极為正常的事。
  他不但要找楊敏,更要找神針織女,不但六個隨從全部出動,他也親自進行打听。
  近午時分,他神气地出現在徐家的大院門外。
  每座城鎮,每個埠頭,都有各式各樣的地方名人,主宰著地方的事務,背地里,這些人被稱為豪霸,或者稱為貴戚名門。
  順德府城有四霸,飛虹劍客徐慶名列第二。
  這位二婦并非指他在本地橫行霸道,而是指他的潛勢力最大,廁身公門的白過人士,皆与他有災情。
  這是說,他自然而然地交通官府。
  徐家的右鄰另一座大院,是名列首霸的唯我獨尊公孫不方o家。
  這位公孫大爺,朋友最為复雜,各門各路的牛鬼蛇神,經常在他家進進出出。
  兩家毗鄰而居,同稱地方之霸,雙方保持良好的交情,因此有恢世嫉俗的人,稱他倆狼狽為奸。
  想上門生事,其需有超人的勇气。
  兩家的護院打手眾多,足以應付大批登門生事的牛鬼蛇神。
  四海牛郎是天下級的豪霸,就敢獨自找上門來。
  就憑他在旅舍大展雄風的表現,護院打手怎敢在他面前栩野?所以他的出現,徐宅立即陷入混亂中。
  天下級的豪霸,十之七八是不法之徒,十之八九擁有一些爪牙和亡命朋友,一旦出了重大事故,有爪牙和朋友出面頂罪,自己一走了之,官府根本奈何不了他,地方龍蛇通常不敢、也不愿得罪天下級的豪霸,除非被逼得無路可走。
  飛虹劍客在京師名號響亮,南起与南京接壤的廣平府,北至京都的保定府,是他的勢力范圍,距真正的天下級豪霸地位,還有一大段距离。
  因此他的女儿,想出人頭地,想与當代武林四女杰齊名、想臍身天下級高手名宿之林、想……總之,誰不想成為名震天下的人物?
  想成為名震天下的人物,坐在家里想是不可能的,那只是妄想,你想有所得,就必須付出。
  他的女儿強出頭,管見我生時田大爺招攬是非,主動找上了天下級的魔頭九州冥魔,就是出人頭地的念頭所促成的,想從此晉身天下級高手之林。
  他不想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也由于事前已有心理上的准備,定下心神小心應付,大方地在大廳,接見這位不可一世的天下級豪霸四海牛郎。
  飛虹劍客年近半百,龍馬精神相貌威嚴,穿起長衫還真有几分豪紳气概,虎目炯炯頗為低人。
  四海牛郎沒佩劍,盛牛角檔的革囊懸在腰際,体積不算大,沉甸甸地份量不輕。
  這玩意不能算兵刃,或可稱之為玩具,角尖并不鋒利,所以治安人員不可能以攜帶凶器的罪名干預,依法無据,取締會鬧笑話,真要鬧得不可收拾,也不能以攜械登門行凶定罪。
  客套一番,喝了一杯茶,四海牛郎開門見山表明來愈,首先說出客店兩度沖突的概略經過,表示在理字上站得住腳,表示他有權登門問罪。
  “咱們在江湖闖道的人,雖然所抱的宗旨各有不同,但十之八九不离名利兩字,也只有名利才值得以生命去爭取。穿州過府,講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傷和气。”
  四海牛郎隨即將話引上正題:“我不明白令媛為何一而再向在下挑釁,真正的目的何在,所以情地前來尊府拜會,希望今媛能給在下滿意的交代。也許在下四海牛郎的綽號,沖犯了令媛的忌諱。令媛綽號叫神針織女,成名僅年余。而在下揚名江湖,已有五載歲月。令媛不能以自己的綽號而對在下不滿,在下怎知令媛取織女為綽號,早五年另取綽號避免沖犯她?可否請令媛當面賜教,請教她如何解決她所引發的糾紛?”
  理直气壯,說的話語气平和,并無气大聲粗尋仇報复的气勢,但骨子里強硬問罪的意圖毫不含糊。
  徐家的底細,不需多費心調查,半天工夫,足夠了解徐家的表面情勢了。
  神針織女的名號,本城眾所周知,連城外的居民,也知道徐家大小姐是了不起的女杰,至少是想与武林四女杰爭名的女鬼雄。
  “我已經知道昨晚所發生的事,也知道前晚九州冥魔,在本城現魔蹤的風聲,本城因此事而惊恐不安也是事實。”飛虹劍客小心應付,不想把事情鬧大,采取低姿態周旋:“小女怀疑尊駕是九州冥魔,情有可原,九州冥魔确是藏匿在那一帶。如果尊駕不是九州冥魔,誤會是可以澄清的。這樣吧!徐某帶小女至客店,向尊駕道歉,尊駕也必須向咱們保證不是九州冥魔,尊意如何?”
  “我四海牛郎的名號、地位、聲威,皆比九州冥魔高得多。”
  四海牛郎置杯拂袖而起,炯炯虎目掃了堂下眾多打手一眼,怒容滿面:“閣下居然要求我在旅店公眾場合,否認我不是九州冥魔,這不僅是欺人太甚,甚且有意侮辱我四海牛郎。白天,府城是你的天下,你是順德四霸的第二霸,我奈何不了你,我晚上來。告辭。”
  “凌老弟……”飛虹劍客焦灼地急呼。
  四海牛郎哼了一聲,大踏步下堂憤怒地直趨廳門。
  “誰敢撒野,我四海牛郎如不將這里化為血海屠場,今后不再在江潮現世。”
  他接近廳門,向兩側躍然欲動准備攔阻的打手沉聲道:“百十個立雞瓦狗,片刻我就可以把你們砸碎屠光,哼!”
  他的話充滿凶兆,殺气騰騰。
  府城的治安人員,不可能突然集中對付他,毫無應付意外暴亂的准備,他一定可以在短期間殺出城,快馬加鞭遠走高飛。
  飛虹劍客絕對付不起如此慘烈的代价,怎敢下令向他襲擊?眼睜睜目送他昂然离去,臉色難看极了。
  晚上來,可就麻煩大了。
  哪一個晚上來?今晚?明晚?哪能天天晚上嚴加提防?強龍不斗地頭蛇,但超級強龍是例外,意上了這种超級強龍,結果是相當可怕的。
  眼線在半個時辰后將消息傳回:四海牛郎已束裝向北單人獨騎走了。
  走了,表示以后府城出了任何意外,皆与他四海牛郎無關,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明。
  徐家一陣忙亂,主人慌了手腳。
  四海牛郎名震江湖,具有成功的條件,并沒派人對付楊敏,聰明地避免兩面樹敵。
  楊敏只是投宿的旅客,犯不著將之列為拚搏的目標。
  當然,楊敏的武功也令他心中凜凜,真要興師問罪,胜算并不大,万一反而被楊敏把他擺平,那就笑話鬧大了,今后還有股在江湖耀武揚威?楊敏輸得起,反正本來就是無名小卒。
  他卻輸不起,輸了將威望一落千丈。
  一些高手名宿,被無名小卒擺平,意外地死傷,這种事江湖上屢見不鮮。
  楊敏知道四海牛郎不會找他,躲在客房中睡覺,等候天黑動身就遭,避免官道擁擠阻塞。
  店中逗留的旅客,都是夜間就造的人。
  其實,徒步或乘坐騎的旅客,白天仍可通行無阻。如果碰上軍運擁擠而封路,必要時可以繞道或越野而走,除非路兩側有麥田無法越野繞道,或者碰上橋梁動彈不得,因此有些旅客愿意冒險就道,走多遠就算多遠。
  他不想在路上碰上麻煩,宁可晚上動身,反正晝伏夜行好處多,至少可以避免B晒之苦。
  店伙早就知道,他要在傍晚時結帳動身北上京師。有心人當然也知道,他已成為注目的人物。
  天气炎熱,房門不得不緊閉,富門卻是大開的,可以利用作出入的途徑。
  白天不可能熟睡,店中不時傳出各种聲息,他和衣躺在床上休息,旅途客居難免胡思亂想。
  最先想到的是神針織女,這漂亮的姑娘給予他的印象頗為鮮明,不僅是美貌吸引了他,机智、大膽、慧黠、武功,也可圈可8。
  客居中男人想女人,正常得很。
  其次想到四海牛郎,他覺得這位不可一世的高手名人,的确具有稱雄道霸的條件,難怪在闖道的五年中,名气直線上升,人才和武功,江湖上還真沒有几個人能相提并論,只是太過狂傲了些。
  年輕人狂傲,也是正常的事。
  “這混蛋性情難測,那個織女也工于心計,真可以相匹配,走在一起并肩問道,定可創出可觀的局面。”他以雙手作枕胡思亂想,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這兩人真要并肩闖出輝煌局面,當然會對他构成威脅。
  他平空生出取而代之的念頭,這位織女也的确值得他爭取。
  可是,他不喜歡富机謀工心計的女人在身邊。
  “見鬼啦!這念頭真荒謬。”他拍拍自己的腦袋苦笑:“我怎會有這种想法?我還不需要女人做伴。”
  以他目下的身分,也沒有女人敢和他做伴。
  不需要女人做伴,并不等于他不喜歡女人,更不等于他不需要女人。
  男女相互需要相互吸引,是天經地義的事,誰要是違反這必然的天性,一定有毛病。
  他想到牛郎織女結伴,卻沒想到織女和他結伴的打算。
  窗外有聲息傳入,也只有他才能听得到這种輕微的聲息,也只有他這种人,才知道這种聲息所代表的意義。
  他重新躺得四千八穩,像是沉睡不醒。
  投石問路,應該是育小的手法。
  外行人通常的反應是大惊小怪,內行人必定不動聲色。
  他一怔,心中有數。
  這顆小石,是通知他有人來訪,并非投石問路探道,不能裝睡了。同時,他已猜出投石的人是何來路。
  “爬窗跳牆,該是男人的事。”他挺身而起大聲道:“一切后果,自行負責。”
  “你……你起來了沒有?”窗外神針織女壓抑性的悅耳嗓音。
  男人光著身子睡覺,是普遍現象不足為奇。
  旅舍的客房,也不宜女性闖入。
  “膽小能成為女英雄嗎?”他嘲弄他叫。
  “不請我進去?”神針織女的面龐出現在窗外,臉紅紅地羞怯的神情极為動人。
  “還好,沒帶劍。”他心中一蕩:“那個牛郎的爪牙仍在附近逗留,不帶劍相當危險。你這一身淑女裝,跳窗像話嗎?”
  神針織女穿了小翠花衣裙,不再像女英雄,明眸皓齒隆胸細腰,大家閨秀淑女味十足。
  “不要諷刺我。”神針織女用乳燕穿帘身法躍入,裙袂飄飄身法美妙:“全府城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淑女。我是來求助的,怕你閉門不納,所以跳窗。”
  這种沒有內外間的上房,有女客真的不便,幸好還有一張桌兩張長凳,女客尚可落坐。
  不是淑女,就不需被利教所束縛。
  進了房,神針織女的神色逐漸回复自然。
  “求助?”他苦笑,拖出長凳:“坐,既然想做女英雄,就不必拘束。昨晚和今早,我一時心血來潮,干預了那位風云人物四海牛郎的閒事,幫了你一把。結果,他有兩個爪牙目前死盯著我,看來我自身難保。你居然向我求助,不啻火上添油,日子更難過啦!徐大小姐,你做做好事,別把我再往水深處拖一把好不好?”
  “反正你已經無法脫身事外,何不聯手對付他?”
  神針織女大方地与他并肩坐下:“他已聲稱今晚到我家行凶,只有你才能抵擋得住他。”
  “哦!他說過了?”
  “沒錯,在我家撂下的狠話。晚上他一定以九州冥魔的面目,到我家行凶。以我的机智,你的實力,我認為一定可以讓他灰頭上瞼。”
  “咦!你怎么硬咬定他是九州冥魔?”
  “他是的,我与九州冥魔多次交過手,比武功我甘拜下風,比机智我敢說比他強。”
  “你為何要和九州冥魔為敵?”
  “這……”神針織女臉一紅:“要想出人頭地揚名江湖,挑一些成名人物拚搏,不論輸贏,就可以一鳴惊人,至少可以提高知名度。”
  “危險,你這种想法非常危險。”他大搖其頭,“真要碰上心狠手辣气量小的高手名宿,后果极為可怕,有些高手名宿就是不愿年輕人出頭。”
  “我會小心進行的。我非常羡慕武林四女杰,希望有一天也成為与她們齊名的女杰……”
  “武林四女杰已經快成為明日黃花了,還有什么好羡慕的?目下只有一個隱紅姑娘,仍在江湖走動,她那些武當門人子弟,明暗中替她護法撐腰,所以能成為武林長青花,你哪有与她齊名的雄厚本錢?”
  “可是……”
  “可是,路是人走出來的,真的嗎?但愿是真的。再說你把四海牛郎看成九州冥魔錯得离了譜。四海牛郎的名气,比九州冥魔大得多。而且,九州冥魔只是孤家寡人橫行的妖魔,四海牛郎卻是擁有一個小組織的英雄人物,你怎么把妖魔、英雄攪和在一起了?”
  “楊兄,我沒弄錯,這兩個人确是二而一。我昨天晚上……”
  神針織女將九州冥魔至見我生財田家勒索的經過簡要地娓娓道來,把躲在小巷反擊的經過,以及料定九州冥魔去找她,設局作弄九州冥魔的事概略地說了。
  最后道:“我跟蹤到這一帶,才失去了他的蹤跡,恰巧遇上天凶星、老凶度也對九州冥魔有成見,所以一同前來搜客棧,可惜連老的魔也禁不起他一擊,沒有將贓物搜出的机會。現在他要到我家行凶,楊兄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哈哈!你以為捉賊捉贓是万靈丹,找到人就一定可以找到贓?”他大笑:“只有最笨的賊,才將贓物藏在身邊。孔州冥魔敢向強梁勒索,你以為他必定膽大包天,把贓物隨身攜帶?顯然你們對四海牛郎所知有限,所以把他看成九州冥魔的化身。這也難怪,這位不可一世的英雄頭頭,從沒在北地露面,這次游京都身邊帶了不少不世之雄,你這織女引起他的興趣,牛郎找織女他是理所當然,得其所哉。”
  “你還說風涼話?”神針織女白了他一眼。
  “你把他當成九州冥魔,其實他心中非常高興。”
  “怎么說。”
  “牛郎找織女,固然是他找你的原因。另一原因是,他可能也對九州冥魔有成見,英雄除魔衛道,肯定可以名利雙收。你大可放心,他不會向你大展雄風,只想要你听他的和他合作,他一定拍胸膛幫助你搜捕九州冥魔,一石兩烏他高興得要死。但你如果拒絕他,那就……”
  “那就怎樣?”
  “那就有大麻煩。這五年來,他在江湖大展雄風,一帆風順所向無敵,廣羅羽翼壯大自己,收眼一些名號響亮的高手名宿追隨他。要不了多久,很可能組成一個什么會或什么門,打出組合的旗號,順我者生逆我者死,向江湖之王的途徑邁進。你追隨他,成為江猢女杰的愿望必可早日達成,好事呀!”
  “他……他真有許多爪牙?”神針織女臉色一變。
  “不惜,各地都有尊奉他為主的人。他身邊可見的,我知道有六個!”
  “監視客店的……”
  “兩個。”他措若說。
  “在你這里?”
  “對,鄰房。”
  “他們是……”
  “夷陵雙凶。”他應指右鄰房:“天狼公羊毅、飛豹孫陵。湖廣三峽口夷陵州兩個亦白亦黑的凶悍高手。兩人都用刀,刀法神具辛辣,据說可与天下九把刀爭雄長,曾經再三聲稱要和天下九觀刀一決雌雄。你可以對付一個四。”
  “你不怕他們?”神針織女盯著他笑,表情怪怪地。
  “我能不怕?”他也怪笑:“這兩個混蛋的武功修為,比四海牛郎其實低不了多少,兩把刀一堵,會把我大卸八塊。”
  “廢話連天。喂!你到底幫不幫我呀?”
  “織女請我對付牛郎,像話嗎?哦!你不是有天凶星幫助嗎?”
  “他?他早就溜之大吉了,腿都快要嚇破啦!我有了困難,你曾經幫助我度過難關,何況他們也把你列為目標,你我正好并肩聯手挫一挫他們的銳气。楊兄,你似乎相當了解他們呢!”
  “在江湖邀游玩命,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存活的机會。對這些風云人物,我不能不留心他們的動靜。”
  “我很少在外走動,所知有限,除了在旅客流水簿上,查出你們各方人士的姓名之外,其他毫無所悉。你的大名一定不是真的,想必是江湖甚有名气的高手名宿……”
  “也想打倒我?”他笑問。
  “我除了感謝你之外,其他就是羡慕了。”神針織女誠懇地說:“我知道成名不易,也知道向高手名宿挑戰十分危險,可是“可是,這畢竟是成名的捷徑。有志在江湖問道揚名上万的人,十之七人會采取這條路走。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危險便是須付代价之一。今晚我會在場助你一柱之力,但沒有任何承諾,更沒有保證。而且除非有其必要,不然我不會出面。我說得夠明白嗎?”
  “我堅信我雙目不盲,看出你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神針織女庄嚴地說:“今晚,你一定會在現場出現。楊兄,可否把真名號見示?”
  “萍水相逢,你知道我叫楊敏就行了。惹上四海牛郎這种雄心万丈的風云人物,我得為自己的日后安全多作打算。”他婉言拒絕,略加分析利害:“如果你對牛郎配織女的感情方面不同意,我會設法把他的注意力轉移在我身上。不過……我怀疑能否有效。”
  “你的意思……”神針織女臉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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