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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黑煞女魅能在江湖闖出名號,能名列年輕后起之秀中的佼佼出群名人,必定比其他的人聰明。
  從所見所聞中,她盤算著應該如何自救,如何達到她的目的。
  在三山別庄的地牢刑室中,她受到公孫英百般凌辱,但她咬緊牙關,死不改變口供。
  最后一次上刑,她被捆在比長凳稍寬大的刑凳上。這种凳,中間可以安裝壓腳架當作老虎凳用。
  她被剝光了捆在凳上,兩個健壯的中年女人負責上刑。胸腋有皮套帶勒住,雙腳的捆繩連著凳尾的絞架。
  公孫英站在一旁,輕拂著手中的皮鞭不住獰笑。
  “頑強對你毫無好處。”公孫英的皮鞭在她赤裸的胸膛上拂動:“說吧!你用什么記號与那些人連絡,那些人到底是何來路?”
  “我已經再三告訴你,我黑煞女魅從不与人結伴。”她吃力地說,口角仍有血液沁出:“与張允中聯手,那是臨時的湊和,除此之外,我黑煞女魅只有敵人沒有朋友。你把我化骨揚灰,我也招不出什么來。”
  “唔!你是生得賤。”公孫英抽了她一皮鞭,在她的洁白大腿上留下一條鞭痕:“上刑!”
  中年婦人開始絞動絞盤,繩索逐分收緊。
  黑煞女魅的雙腳開始被拉長,脊椎也被拉長。她無法動彈,骨骼開始發響,肌肉開始抽搐,臉龐失去血色,冷汗開始冒出……
  但她哼也不哼一聲,眼中有怨毒的光芒。
  絞盤在轉,繩索一分分收緊。
  “呃……”她終于昏過去了。
  “松!”公孫英叫:“這賤人真能熬刑,哼!准備大刑,我不信她是鐵打的人,鐵打的我也要熔化了她。”
  腳步聲入耳,外面有人叫喚:“大少庄主,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公孫英不耐地大聲說。
  室門推開,進來了無情劍單定遠。
  “大少庄主,可問出什么沒有?”無情劍抱拳施禮。
  “沒有,這賤女人相當頑強,熬刑的能耐很不錯,我正要用火刑。”
  “大少庄主,這會毀了她的。”無情劍不以為然。
  “她已經失去利用价值,毀了豈不正好?”
  “不然,她還有利用的价值,至少她可以壯大少庄主的聲威。況且,她是引誘張允中的誘餌。”
  “張允中已經死了。”
  “大少庄主,生見人,死見尸,在沒有證實……”
  “你不信任我殺人的絕技。”公孫英不悅地說。
  “在下豈敢?但問題仍然存在,在下只是就事論事。在下認為,毀去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人,不如好好運用這個人。黑煞女魅留在大少庄主身旁毫無威脅,反而可以懾服許多江湖人士,何樂而不為?”
  “這……依你之見……”
  “何不將她交与在下,費些工夫勸解,也許可以得到一些內情呢。”
  “哦!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公孫英笑問,笑得邪邪地,目光瞥過那赤裸的動人胴体。
  “在下……”無情劍臉一紅。
  “想舊歡重拾?”
  “大少庄主明察。”無情劍也邪邪地笑。
  “好,交給你。”公孫英大方地說。
  “謝謝大少庄主。”無情劍大感興奮,赶忙行禮道謝。
  “不過,白天她必須跟著我做隨從。”
  “那是當然。”
  “等我找到新的隨從之后,她就完全屬于你的了。”
  “謝謝大少庄主。”
  這時,黑煞女魅早已被冷水潑醒。
  “無恥!”她怨毒地咒罵。
  公孫英哼了一聲,皮鞭舉起了。
  “大少庄主,皮鞭會損坏皮肉的。”無情劍急急發話。
  “喝!你什么時候開始知道怜香惜玉的?”公孫英丟下皮鞭往外走:“你綽號叫無情劍,人也無情。呵呵!小心,恐怕得換綽號呢。”
  一早,接引人魔帶了兩名隨從,進入三山別庄投書。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老魔,居然充任傳書的人。
  巳牌正,江濱的蘆棚內,公孫英偕同四位隨從,其中有神色委頓的黑煞女魅,會見了夫子四海功曹曹四海。
  棚中有十余位絕劍秦國良的爪牙,但主人絕劍秦國良卻不在場。除了四海功曹之外,所有的人皆怒目而視,气氛相當緊張。
  公孫英已看出情勢不對,似乎頗感意外。
  “曹前輩傳柬相召,車前輩以道義保證在下的代表身分不受危害。”公孫英冷冷地說:“似乎諸位怒目相向,是不是打算將代表留下?”
  “曹某的保證一言九鼎,大少庄主大可放心。”四海功曹微笑著說:“今天請大少庄主前來,用意是希望澄清一些疑竇,務請据實相告。”
  “有何疑竇,曹前輩尚請明示。”
  “咱們這次黑白道公然了斷,早已取得諒解,雙方按江湖規矩明里結算,光明正大決一胜負,沒錯吧?”
  “不錯。”
  “雙方因此不作偷襲、暗算的卑劣行動?”
  “不錯。”
  “但昨晚咱們這里受到偷襲,有九位弟兄被廢。偷襲的人輕功出神入化,几臻化形移影境界。据曹某所知,貴庄主的好友夜游神尹飛,是三天前午夜抵達貴庄助拳的,可有此事?”
  “前輩所說的此事,是指……”
  “夜游神在貴庄的事。”
  “不錯,貴長上消息果然靈通。”
  “那么,昨晚襲擊的事,是否与夜游神有關?”
  “曹前輩,在下鄭重宣告。”公孫英正色說:“本庄夜間決不會派人外出,更不會違反協議偷襲。如果昨晚貴方的人受到偷襲而有所損折,在下除了深感意外与遺憾之外,可以絕對保證不是敝庄的人所為。曹前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大少庄主,在下相信台端的保證,但為貴庄助拳的朋友,正不分晝夜陸續赶來,會不會是那些為貴庄助拳的朋友,在入庄之前逞英雄先行前來示威呢?”
  “昨晚本庄沒有任何朋友到達。”
  “今晨呢?”
  “絕對沒有,在下敢以三山別庄的信譽保證。”
  “唔!這就奇怪了,那會是什么人所為?會不會是百了谷的妖女?百了谷的妖女不是已經与大少庄主攀上交情了嗎?”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百了谷的仙姑們与諸位……”
  “我知道,她們与在下的人無仇無怨。”四海功曹搶著說:“她們是沖斷腸簫而來的。想當年,百了谷主人無常散仙的師妹清玄仙姑,行道江湖時与斷腸簫結下不解情緣,山盟海誓愿作仙侶。清玄仙姑不該將斷腸簫帶入百了谷之后,違反谷規縱走了斷腸簫,因而被師姐請出師門符合清理門戶,清玄仙姑被迫自戕含恨九泉。為了此事,斷腸簫恨透了百了谷的人,卻又愛屋及烏,不愿向該谷的人痛下殺手,而相當的矛盾。鏡花仙姑与水月仙姑在貴庄附近,已經糾纏了半月以上,要說她們偷襲,确也有點不合常情。但如果是出于大少庄主的授意或暗示,那就……”
  “曹前輩,百了谷的人決不會与諸位為敵,這點在下可以拍胸膛保證。”公孫英果然拍胸膛,語气誠懇:“她們志在斷腸簫和張允中小狗,諸位請不要怀疑。”
  “那……在下希望大少庄主的保證毫無虛假……”
  “在下一言一字,皆出于肺腑。”公孫英鄭重地說:“咱們一白一黑,實力相當,爭的是名利。名利的獲得必須從光明正大中取得,日后在江湖道上,才能挺起胸膛發施號令。曹前輩,你們可以進一步追查,至于与敝庄的過節,還是依議作計划性的了斷,不要節外生枝好不好?”
  “大少庄主說的极是。”
  “在下深感榮幸。”
  “大少庄主,依你看來,會不會是張允中在搞鬼?”
  “張允中已經死了。”公孫英傲然說。
  “死了?昨天他……”
  “昨天他与貴方的大力鬼王打交道,被在下給了他致命一擊。”
  “咦!据大力鬼王平兄說,他根本不曾与閣下接斗,他只是……”
  “在下用生死針擊中他的上臂。”
  “生死針?”四海功曹一惊:“令師百毒陰婆將生死針絕技傳給你了?這絕技傳女不傳男……”
  “信不信由你。時候不早,告辭!”
  張允中如果死了,就不會出現在三山別庄前面的大道旁樹林內啦!
  昨晚,他廢了絕劍秦國良的九個人。今天,他要對付三山別庄的人出口怨气了。
  他藏身在樹林的草叢內,監視三山別庄出入的道路,距庄門不足兩里,像伺鼠的貓,极有耐心的等候肥鼠出穴,以便一扑而上。
  白天,三山別庄很少有人出入,因此路上空蕩蕩,好半天不見有人走動。
  他終于看到接引人魔帶了人進庄,接著看到人魔偕同公孫英出庄。
  妙极了,這卑劣的小畜生顯然与絕劍秦國良的人會面,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五個人,決不是跟著接引人魔前往叫陣。
  一陣好等,他是极有耐心的。
  終于,看到了返庄的人影。
  他將刀挪至趁手處,躍然欲動。
  肥鼠已經出穴,机會來了。但他不打算像餓貓一樣偷偷扑上去,要建立聲威,他必須表現出英雄气概。
  他看到精神萎靡的黑煞女魅,不由黯然歎息心中負疚。他對黑煞女魅甚有好感,也感到內疚!
  畢竟黑煞女魅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被公孫英兄弟暗中施毒擒走的,他護花無力,難辭其咎。
  來人漸來漸近,時候將到。
  已經到了家門口,公孫英更為神气了,心中已無負擔,事情辦得非常完滿,難免躊躇滿志,領先大踏步而行,真像一位名滿天下的英雄霸王。
  廿步外,路旁踱出一個人影,一步一頓。陰冷、堅定、沉著、气勢迫人。
  “張允中!”五個人几乎眾口同呼。
  張允中當路屹立,手按在刀靶上,虎目炯炯,有如天神當關,目不轉瞬地目迎五位高手接近。
  公孫英吃惊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震惊中,腳下一慢。
  “你這卑鄙無恥的賊王八!狗雜种!怕死鬼!”張允中几乎把所有的髒話都罵出來了:“赶快發信號求救兵,求你那老爹赶快出來救你這怕死鬼。像你這种混帳儿子,平時在家里作威作福,稱雄道霸,一到了外面,就變成了龜儿子,一有困難就哭爺叫娘。叫,叫呀!”
  公孫英再窩囊,也不好意思發訊求援啦!羞憤難當,也激怒得像瘋子,咬牙切齒一步步向前接近。
  “你罵得好毒好痛快。”公孫英從齒縫中迸出可怕的聲音:“我要不將你碎尸剁漿……”
  “你就不是人養的。”張允中惡毒的話接上了,要盡量激怒這位江湖未來的霸王:“你把你老爹的三山別庄辛苦經營,闖刀山劍海所掙來的聲望,全部斷送掉了,你根本就不是人養的混帳儿子。”
  公孫英手搭上了劍靶,殺气涌騰。
  三名隨從立即超越,三面合圍。
  黑煞女魅向側退,眼中怨毒的火花。
  “俗語說,事不過三。”張允中緩緩拔刀,語气轉厲:“你這小雜种身怀絕技,兩次用詭計暗算在下,不會有第三次了,幸運之神不會永遠跟著你,你必須為你自己的罪行負責,付出代价。”
  四支長劍形成包圍,無形的殺气像怒濤般向他集中,強大的逼人气勢,一波一波向他涌去。
  “我要刺你一千八百劍!”公孫英咬牙切齒拔劍叫吼。
  這瞬間,四支劍同時發起攻擊,劍气乍合。敵勢強但力量分散,必須保持先制的好机,敵動我先發,全力突破一點。
  刀气迸發,人影電閃。
  魚龍反躍奇快絕倫,淡淡的人影反飛、扭轉,越過從后面沖上發劍攻擊的人頂門上空,刀光可怖地疾落,有如雷電下擊。
  這位仁兄根本沒看清變化,但覺劍鋒指向處,人影突然在劍尖前消失,立即感到刀气臨頭壓体,收不住腳步,直向對面揮劍上扑的公孫英沖去。
  公孫英吃了一惊,百忙中收劍斜閃。
  這瞬間,這位以江湖未來霸王自命的大少庄主,眼角瞥見前面慘劇發生与結束,只惊得心向下沉,渾身發冷,握劍的手突然出現顫抖現象。
  他的三個隨從,皆是身怀絕學的一等一高手,名義上是隨從,其實是他的保鏢,真才實學即便不比他高明,至少也和他不相伯仲。可是,一照面之間,三個人似乎并沒抓住出招的机會,全完了。
  事先,已從絕劍那些人口中得到消息,知道張允中的刀法神乎其神,与早期的刀神招路頗為近似。
  因此兩方的人,皆對張允中的刀法深怀戒心。
  這也就是兩方面的年輕英雄們宁可偷襲暗算,避免与張允中光明正大一決的原因所在,不愿冒生命之險与張允中拚命。
  這位年輕气盛,自大狂傲不可一世的大少庄主,今天終于親眼看到結果了。
  可是,他并沒看清張允中的刀法,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議,但見刀光左旋、右卷,有如電光閃爍,刀气破風的厲嘯懾人心魄,從左右攻上的兩個隨從,兩把劍連封架的机會也無法獲得。
  而從他身邊沖過的第一名隨從,右臂已經不在身上了,几乎齊肩而折,直沖出三丈外方穩下馬步。
  地面,有三條手臂,三支劍。其中一條斷臂,仍死死地抓牢了劍。
  “哎唷……”開始有人叫號了。
  張允中站在原處,橫刀而立恍若天神。
  “你這狗養的雜种!”張允中沉聲咒罵:“現在,是你我了斷的時候了,不是你刺我一千八百劍,就是我剁你几十刀。”
  公孫英打一冷戰,向后退了兩步。
  “你走不了的。”張允中也亦步亦趨緊逼不舍:“我要把你的手腳全卸下來。”
  “你……”公孫英語不成聲。
  “上呀!公孫大少庄主。”在一旁觀戰的黑煞女魅大聲叫:“你劍靶中的奇毒快放出來呀!左手指套的生死針快彈出去呀!你這怕死鬼怎么脊梁挺不起來了?你不是要爬上江湖霸王的寶座嗎?快爬呀!机會錯過,你會后悔八輩子。”
  “你這賤女人。”公孫英可找到咒罵的對象了:“還不拔劍与我聯手,拚死這小王八蛋?”
  “你這狗養的雜种!”黑煞女魅模仿張允中的口吻咒罵,居然有五七分神似:“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是張允中的同伴,你沒昏了頭吧?”
  “你你如果敢反抗我,死定了。”公孫英獰笑:“今天是你服解藥的一天。”
  “你放心,黑煞女魅有你陪葬,我會死得歡歡喜喜,你再也奴役不了我了。”
  “你……”
  “我可怜你。”黑煞女魅拔劍,突然一劍劈開一名快痛昏的隨從天靈蓋,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公孫大少爺,要不要我脫衫裙裸体替你送終?”
  公孫英突然一縱而上,劍發射星逸虹,出其不意攻向黑煞女魅的胸口,盛怒出手,奇快、奇狠、奇准。
  人影一閃即至,刀光先一剎那光臨。
  “錚!”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
  公孫英斜飄丈外,左手在身軀躍起時彈出了生死針。
  張允中早有防備,身形側移,伸食姆指一抄,竟然化不可能為可能,捏住了肉眼難辨的細小毒針。這瞬閬,黑煞女魅用上了絕技魅影功,到了公孫英身旁,劍發似奔雷。
  她估低了公孫英的造詣,也對自己的魅影功太過自信,滿以為必可得手。
  “錚!”公孫英封開她的劍,左腳探入,左手扣住了她的右肩井,將她絆倒拖翻在地。
  “賤女人……”公孫英凶狠地咒罵,右腳踏向她的小腹。
  可是,發結被人抓住了,將他往后拖,鋒利冰冷的鋼刀,架住他的咽喉。
  “放……我一……馬……”公孫英崩潰了,叫聲像狼嗥,刺耳已极。
  黑煞女魅一蹦而起,咬牙切齒沖來。
  “先別殺他!”張允中急叫。
  “殺了我,她……她也死……”公孫英嗄聲叫。
  “我愿意死,我要先分了他的尸。”黑煞女魅厲聲叫:“張兄,把他交給我。”
  張允中一掌拍在公孫英的脊心上,將入放倒擺平。
  “姑娘,不值得。”張允中阻止黑煞女魅接近:“他這條狗命賤得很,不值得与他偕亡。”
  “張兄,你……你不知道我……我多痛苦。”黑煞女魅哭泣著叫:“我受盡了這畜生的凌辱和折磨,他已經不是人,我……”
  “我知道,姑娘,我是從他們那地牢逃出來的。”張允中說:“但我不能讓你与他偕亡。他會死的,不必急,我先搜出他的解藥來。”
  公孫英的百寶囊中,有好几個小玉瓶、小瓷瓶,藥末与藥丸有好几种。張允中不敢沾手,將藥散和藥丸一一倒在一幅從公孫英身上撕下的袍袂上。
  “你認識服下的解藥嗎?”張允中問。
  “這……藥丸是豆大的乳色丹丸。”黑煞女魅搖頭:“這些都不是。”
  “狗雜种!解藥呢?”張允中揪住公孫英的發結問。
  “放在庄中的藥室內。”公孫英神气起來了:“不放我,得不到解藥。”
  “你想得真妙。”
  “黑煞女魅愿意死,在下也愿意死。”公孫英的口气頑強起來了。
  “真的呀?”
  “在下從不虛語。”
  “好吧!既然你們雙方都愿意死,在下又何必強將你們留在世間?”張允中緩緩站起說。
  “只要你保證在下的安全,她就可以不死。”公孫英心中又狂跳了。
  “在下從不保證任何人的安全,我自己的安全也保證不了。”
  “可是……”
  “不要可是。黑煞姑娘,解藥既然放在三山別庄,我無能為力。現在,我把人交給你。”
  “謝謝你。”黑煞女魅欣然走近。
  “最好把所有的丹丸毒藥,全灌入這雜种的肚子里,再慢慢分他的尸。”張允中向黑煞女魅暗中打眼色。
  “對。”黑煞女魅點頭會意:“讓他先死在自己的毒藥上,他會做鬼也不平安。好,我來灌他。”
  “不!不要……”公孫英狂叫。
  “你要的,這都是你的寶貝。”張允中獰笑。
  “我……我可以從庄外取得解藥。”
  “這句話可能是虛語,哼!”
  “真的,如果找不到,再殺我并不為晚。”公孫英哭喪著臉哀求:“我知道我對不起黑煞姑娘,但并不能全怪我。這都是八指仙婆与無情劍姑侄兩人的主意,要我用盡手段凌辱她,逼她完全屈服以除去心腹大患。”
  “在地牢里,我也曾受到你父子的荼毒。”
  “張兄,一個江湖人對付仇家,難免用上最殘酷的手段。”公孫英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凡是江湖人,都知道這种手段是必需的,三山別庄何能例外?我設法找解藥,放我一馬,我發誓,以后永遠不向兩位尋仇。”
  “尋仇?你配?”黑煞女魅踢了公孫英一腳。
  “姑娘,我愿賠償你的損失。”
  “你怎么賠?”
  “我……十斤珍珠,每一顆都有指頭大。”
  “唔!原來廣東那批皇貢,果然是被你們弄來了。”黑煞女魅說。
  “這……”
  “我不管皇貢的事,我……”
  “你要怎樣?”公孫英又發抖了。
  “解藥。”張允中代黑煞女魅回答,他已經知道黑煞女魅不愿死了。
  “我一定可以得到。”
  “在何處?”
  “解我的脊椎禁制,我帶你們找。”
  “好。”張允中說,動手除去公孫英的指套針管,剝掉衣袖,只留下一條褲子,這才拍開脊椎的禁制。
  “你要答應放我一馬。”公孫英又提出條件。
  “好。”張允中不假思索地應允。
  “大丈夫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在下不像你這么卑鄙。快!去找解藥,在何處?”
  三個隨從,兩個已經忍痛握住斷臂創口踉蹌走了。另一個已經僵死,是被黑煞女魅砍破頭殺死的。
  “在我那位隨從的百寶囊中。”公孫英指著隨從的尸体:“盛在一只瓷小葫蘆內。”
  黑煞女魅一跳兩丈,摘除死尸的百寶囊,搜出小瓷葫蘆,倒出三十余顆豆大的乳色丹丸。
  “不錯,是解藥。”黑煞女魅嗅嗅丹丸的气味:“這狗雜种把解藥放在別人的身上,奸猾陰險超人一等。”
  公孫英一跳兩丈,撒腿狂奔。
  “張兄,捉住他……”黑煞女魅急叫。
  “算了!”張允中搖頭:“我不能食言。哼!他活不了多久的,日后我們還要和他碰頭。”
  剎那間的耽誤,想追也來不及了。
  公孫英逃出四、五十步外,突然止步轉身。
  “姓張的狗王八!”公孫英凶狠的咒罵:“還有你,黑煞女魅,總有一天我要你們生死兩難。我對天發誓,不將你們化骨揚灰,我公孫英決不罷手。你們記著:三山別庄的人決不放過你們。”
  “你也給我記著!”張允中沉聲叫:“不毀了三山別庄,在下決不罷手。”
  公孫英看到他作勢追赶,扭頭如風而遁。
  黑煞女魅服下一顆解藥,將一半丹丸用另一只小玉瓶盛了交給張允中。
  “張兄,你真打算毀三山別庄?”她問。
  “是的。”張允中肯定的答。
  “可是,三山別庄有如金城湯池。”
  “算不了什么,我已經完全了解庄中的奇門生克布置,不客气的說,那是學了几天奇門遁甲的人,最基本的平常學問,距神奇境界還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會?”
  “我當然會。”
  “可是,他們人多勢眾……”
  “我也有很多人。”
  “你也有很多人?誰?斷腸簫?”
  “你先不要問,我帶你進府城,替你引見我的朋友,你就明白了。走!那雜种的大群爪牙快要出來了。”
  四海功曹一群人,送走了公孫英之后,立即登船召集重要的人手,研究昨晚行凶的人到底是何來路。
  四海功曹是個消息最靈通的老江湖,博聞強記武林無出其右,諳熟江湖典故武林秘辛,所以才有今天的江湖地位,綽號就是管理人間功過的神明。
  他對百毒陰婆的武林獨門奇技生死針知之甚詳,中者如無老陰婆的獨門解藥,必死無疑。就算有解藥,如果不能及時將針起出,針一入經脈,片刻便會進入心經,死路一條。
  張允中被生死針擊中,那么,昨晚行凶的人,自然不是張允中了,張允中已經死啦,死人是不會變鬼來行凶的。
  研討了許久,仍然找不到結論。絕劍秦國良是北地白道英雄的代表人物,誰敢前來向白道英雄討野火。
  其實,這群自命白道英雄的人物中,至少有一半原來是黑道的蛇神牛鬼。只不過搖身一變,追隨秦國良几個白道人物,便自認是白道英雄了。
  黑与白之間,其實界限极為模糊,平心而論,天下間真正可以稱為白道英雄的人,或者永遠干白道行業的人,有如鳳毛麟角。
  名利心害人不淺,一個所謂白道英雄,很可能在一念之間,突然變成為世人所不齒的匪類。相反地,一個黑道惡棍也可能在一念之間,變成不世的英雄。
  船上在研究計議,岸上的帳幕和蘆棚中,英雄們也在聊天或休息,警戒比往昔增強了一倍。
  蘆棚南端不遠處,那位擔任警戒的大漢,突然發現三丈外的草叢中,升起一個背影,立即緊張起來。再一看,嚇了一大跳。
  “斷腸簫!”大漢拔刀狂叫示警。
  “鬼叫什么?”斷腸簫陰陰一笑:“快去叫四海功曹來,老夫有話問他。”
  不用叫,船上的人已聞警紛紛奔上岸來。
  不片刻,三四十名高手已列陣面面相對。
  四海功曹仍是夫子打扮,他是這群人的軍師,代表絕劍秦國良發施號令。絕劍不見現身,他就是司令人。
  “蕭前輩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四海功曹行禮笑問,態度倒也恭敬。
  “有件事老夫大感困惑,所以前來查證。”斷腸簫大刺剌地說,擺足了前輩的架子。
  “前輩何事困惑?”
  “你們与三山別庄似乎誓不兩立,對不對?”
  “不錯。”
  “奇怪,如此對峙,叫罵一番,然后交手一兩場,像誓不兩立嗎?”
  “雙方已約定按江湖規矩公平決斗,不能亂來。而且,公孫庄主拒絕大規模了斷,固守不出,所以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唔!不對。”
  “有何不對?”
  “老夫目前不打算說,我要進一步追查其中詭秘,屆時再說,告辭。”
  “前輩請……”
  斷腸簫身形疾退,冉冉而去。
  四海功曹臉色一變,眼中涌起濃濃的殺机。
  “這老狗會坏事。”四海功曹向身后的九天魔鷹低聲說:“帶几個人,永除后患。”
  “好的。”九天魔鷹會意的點頭。
  “曹叔,我和舍妹也跟去了。”秦吉光說:“我已經想出對付這老狗的方法了。”
  “少公子,你不能冒險。”四海功曹一口拒絕:“你兄妹的安全,我要向令尊負責。”
  “哼!曹叔,假使不冒險,我兄妹一輩子也休想出人頭地,別管我的事好不好?”
  “這……”
  “家父不會要你負責,別管我的事。”秦吉光不客气的說。
  斷腸簫走上了到府城的大道,一面走一面思量。
  人老成精,他老人家早已看出這次黑白道群豪尋仇結算,有些征兆不合情理,所以故意向四海功曹透露口風,希望會引起一些變化。
  不久,他發覺后面有人跟來。
  陽關大道,人人可走,他并未介意。
  即使是跟蹤他的人,他也沒放在心上。
  當初絕劍帶了一大群爪牙,前往三山別庄挑釁,打扰了他的清靜,他出面赶人。當時,雙方高手齊出,主腦人物皆在場,但都不敢出面向他挑戰。最后絕劍的儿子,總算勇敢的站出來攻了他一招。
  由此可知,他斷腸簫的聲威,足以鎮住這兩群黑白道人物,這些人還沒有對付他的力量与膽气。
  他走得很慢,后面跟來的人腳下卻相當的快。
  近了,將接近他的身后了。
  是兩個老農打扮的花甲年紀村夫,穿得朴實,臉孔毫不起眼,手中各點著一根竹杖,一面走,一面用江北腔的土話交談,狀极安詳愉快。
  揚州与鎮江隔岸相對,划分江北江南。
  但在風土民情來說,正好相反,揚州號稱江北的江南,鎮江叫江南的江北,所以在鎮江看到帶有江北味的人,一點也不奇怪。他心中一寬,戒意全消。
  如果他知道一些急于揚名立万的人,正處心積慮要除去他這种阻礙旁人出人頭地的老一輩名宿,以便建立自己的聲威地位,他便該早些遠离是非之地,以策安全,在江湖,是年輕人的天下。
  江湖沒有長青樹,玩命畢竟是年輕人的事,所以俗語說:自古英雄出少年。自以為聲威遠在戀棧不退,下場是相當可悲的。
  兩個老農談談笑笑,逐漸到了他的身后,大道甚寬,兩老農早早便向道左移,要從他的左方超越。
  “今年雨水足,收成一定會超過去年。”一個老農說:“我打算歲梢時候,替我那浪蕩儿子娶一門媳婦。”
  “是啊!六哥。”另一位老農說:“應該的。有了家,成了親,沒上絡頭的野馬就會歸槽,可以勒韁啦!唉!這些年輕人。”
  斷腸簫對這些家務事毫無興趣,他的注意力,被從前面路的岔道走出大道的兩個青衣男女所吸引。從背影上看出是男女,沒看到面龐。
  女的穿得朴素,青衣裙飄飄,向前一掠三丈。
  男的突然在前面飛躍而起,半空中用怒鷹翻云絕技連翻騰三周半,遠出三丈以上,突然手腳一斂,直挺挺地從女的后部上空急插而下。
  看著雙方接触,猛地手腳箕張,以饑鷹搏免身法猛扑而下。
  “九天魔鷹季天翔!”斷腸簫訝然輕呼,遠在五、六十步外,看身法便知對方的名號,不愧稱老江湖。九天魔鷹季天翔,天下七支鷹之一。
  這瞬間,他完全忽略了已到了左側后方的兩個老農。
  “正是他。”一個老農用變了的嗓音說。
  一切反應已來不及了,死神已向他伸出了魔手。
  他感到左腰背一震,接著又是一震。
  至少有兩件歹毒的暗器進入他毫無警覺的身軀。
  啪一聲響,籠在袖內的黑簫跌出落地。
  前面,兩男女回頭飛掠而來。岔路竹木擋住視線的地方,也掠出四個人,六個人來勢奇快,冉冉而至。
  “噗啪……”竹杖及体又快又急。
  他向前一栽,感到渾身疼痛僵硬,徹骨奇痛令他气散功消。
  但他不能等死,咬緊牙關側滾,一躍而起。
  “噗!”竹杖落在他的頭側,一陣昏眩,雙腿一軟,扭身重重地摔倒。
  第二次用手擋住竹杖,跪一腿站起。
  六個男女狂風似的卷到,三支長劍几乎同時貫入他的身軀。
  “呃……”他終于失去掙扎的力道,老眼朦朧中,他看到三支劍的主人。
  女的他不認識,好美好美的一位少女。
  男的他認識:九天魔鷹季天翔,年輕人秦吉光。另一支劍也是年輕人的,他不認識這個人。九天魔鷹是隨著三支劍之后,用細長的鐵鷹爪,扣入他的胸口。
  這瞬間,卅余步外府城方向出現五個人影。
  “你們干什么?”喝聲似天雷狂震。
  五個人隨著喝聲,飛掠而來。
  “扯活!”九天魔鷹急急下令。
  八個人向路北一竄,消失在林木深處。
  五個人到達,已看不見凶手的人影了。
  路東百十里外,張允中与黑煞女魅正快步向府城赶,繞過一處道路折向彎道,便看到凶殺的現場。
  五個人圍著斷腸簫的尸体議論紛紛,有人主張報官,有人主張按江湖規矩私自掩埋,江湖仇殺的官司是不好打的,所以江湖人的豪語是溝死溝埋,路死插牌。一個江湖人的死是冷漠的、悲壯的。
  有人找到了遺落在路中的黑簫。終于,那位在遠處便出聲大叫的壯年人,認出了這支鐵簫。
  “咦!這是傳說中,江湖怪杰斷腸簫蕭不去的鐵簫。”壯年人不胜惊訝:“此老功臻化境,威震江湖,難怪有八個男女圍攻他,三兩個武林一等一的高手,絕對不敢在他面前撒野。”
  張允中已到了十余步外,大吃一惊。
  “怎么一回事?”張允中飛奔而至,看到了黑簫,看到了死狀殘忍可怖的尸体:“天哪!蕭老前輩……”
  五個人一惊,紛紛讓開。
  “諸位,是怎么一回事?”他略一察視,站起沉聲問,臉色難看已极。
  “咱們是過路的,遠遠地看到這里八個人圍攻死者。”壯年人將簫遞給他:“八個人,六男二女……”
  壯漢將目擊的經過,所看到的一一說了。
  “人是從北面越野走的,可惜咱們在遠處看不清他們的面目。”壯漢繼續說:“看來,死者一定是江湖前輩斷腸簫了。兄台如果想追查凶手的底細,從尸体的傷痕中,或許可以找出一些線索,咱們無能為力,十分抱歉。”
  “謝謝諸位的隆情高誼。”張允中咬牙說:“我會查出凶手來的,我會讓蕭老前輩死得瞑目。”
  黑煞女魅的目光,從尸体的胸口創痕移至后背,翻動尸体,她雙手沾滿了鮮血。
  她發現了暗器所造成的創口,伸指一陣探索。
  “妙刀鄭德的掌中刀,和奪魄童七郎的奪魄無影錐。”她站起悚然說,掌心托著沾滿鮮血的兩种暗器。五個人全變了臉色。
  “這兩個可怕殺手,難怪!”壯漢駭然說:“抱歉,咱們惹不起他們,咱們走。”
  五個人悚然而走,似乎嚇坏了。
  “天殺的混帳東西,是他們。”張允中奪過兩把暗器:“我會找到他們的。”
  “絕劍那些人中,使用爪形兵刃的人有一個。”
  “誰?”
  “九天魔鷹季天翔。”
  “我記住了。”
  “不要殺他。”
  “什么?”
  “我正要找這個人。”黑煞女魅眼中涌現煞气:“原先,我怀疑飛天豹是我要找的人,可惜飛天豹已經死了。在三山別庄,我听說絕劍后到的人中,有七支鷹之一的九天魔鷹,我要找他,可能找對人了。”
  “找他有何要事?”
  “求證一件血案。”
  “血案?是什么……”
  “你先別管。”黑煞女魅不愿解釋:“張兄,找到他,請要活的。”
  “我會盡力而為。”
  “我希望盡快找到他。”
  “那是當然。不過,三山別庄的事要先辦。走,我們找地方安葬蕭老前輩,人死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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