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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騰龍大計


  兩個黑影消失在縣前街一座大宅內。
  大宅燈光少,罕見有人走動,更沒有警哨,是一座大戶人家的宅院,很可能派有守夜的人,不需派警哨。
  后堂秘室中,兩黑影与室中的四個人會面。原來是一伙的,不是入侵的人。
  為首的人,正是妙筆生花的親信,擎天手方日升;另一位是天毒星君卜靈均,九殺道人的死党。
  “長上,不設法阻止九華山庄的人妄動嗎?”新來的兩人,顯然是地位稍低的下屬,頗為焦急向擎天手稟報:“他會引起大風暴的,那狂妄小子咱們已經難以控制了,也許還來得及。”
  “為何要阻止他。”擎天手不住陰笑:“咱們已經把鋤頭交給他,讓他努力地、興奮地挖墳坑,一切皆在預料中。等到那一天到來,就會讓他自己跳進去。咱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覆土掩埋。呵呵!別急,不要再出去了,好好睡一覺才是重要的事。”
  “長上的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真笨!”擎天手大概是參予決策的人,所以點醒所屬指示迷津:“咱們并不能控制神劍天絕,也無法節制俠義道有聲望的領導人物,現在讓他們俠義道与黑道的頂尖領袖,來一次致命的沖突,一石兩鳥,咱們為何不樂觀其成?”
  “等騰龍大計完成,也就是覆土的時候了。”天毒星君卜靈均也得意地陰笑:“咱們的目標,是不斷制造糾紛,不斷吸引各
  方人士注目,糾紛愈大愈好。以各种嚴重事故,掩護所進行的最終目標,呵呵!咱們已經成功了一大半,另一小半,正需要九華山庄替咱們來完成。九華山庄的俠義英雄,是咱們兩年努力所獲的唯一成功保證。所以得讓那位秀士、爬上聲威顯赫的權力峰顛,才能進一步保證騰龍大計完滿達成。”
  “長上,什么是騰龍大計。”
  “不知道就不要問。”擎天手不加解釋:“怎樣?他們都出動了?”
  “是的,都出動了,咱們的人……”
  “把咱們的人撤离現場附近,不許任何人介入。”擎天手鄭重地說:“連看熱鬧也不行,這可以表示咱們并不支持九華山庄的舉動。快去發信號,回來再睡大覺。”
  “不想知道結果?”
  “結果已經可以預知了……咦?還有人回來?”
  “不可能……”
  燈火驟熄,六個人几乎同時行動,在吹熄燈火的同時,分從門窗電射而出。
  屋頂上傳出聲息,有瓦片破裂聲。
  是一個輕功并不高明的人。倉卒間躍登瓦面撤走,不小心踏破了瓦片,反而暴露了行跡泄露行藏,撤走的反應相當迅捷。
  六人不假思索,飛躍而上。
  果然不錯,一個黑影正向東躍登另一座屋頂。
  “休讓他逃掉。”擎天手急叫:“他听到了咱們的談話,決不可讓他兔脫……”
  一陣好追,追的人迅疾如風,逃的人雖則輕功不怎么高明,但极為机警,時而逃下小街,時而升上街頂再往小巷跳。
  片刻間,人都追散了。
  擎天手的輕功最為出色,追得最緊,不理會同伴是否跟來了,全力盯住黑影,緊楔不舍狂追。
  對方己听到他們的談話,泄露了机密,如不將人擒住或滅口,將會有天大的麻煩,因此勢在必得。
  黑影的腳下,終于出現疲象,雙方的距离,已經由四五丈拉近至三丈左右,逃不掉了。
  擎天手心中狂喜,腳下一緊。
  黑影突然向下跳,消失在一座大宅的后花園樹影中。
  “你走得了?留下!”擎天手得意地沉叱,跟蹤下扑,毫無顧忌地緊躡在黑影背后丈余遠,狂風似的穿林而入,手伸出了。
  手距背影還有三尺,視線模糊,枝葉簌簌搖動亂人耳目,但背影依然可以看得真切。
  “手到擒來!”他心中狂喜地叫,手向前急伸。
  他綽號叫擎天手,手上功夫可不是唬人的,練成了鐵臂功,擒人的技巧神乎其神。
  其實,他殺人的利器不是手上功夫,而是袖底暗藏的小型判官筆。
  交手時,對方以為他的手厲害,全力防范他的手探入近身,卻沒料到他的袖底,突然射出附有小鏈的小型判官筆,比袖箭的威力強十倍。
  一聲崩簧響,判官筆彈出袖口。
  黑影突然消失無蹤,小判官筆遠射出丈外,鏈子繞在樹枝上.
  筆落空而且縮不回來。
  “咦?人怎么消失的?”他大吃一惊,以為看到鬼了,林下雖然幽暗,但前后伸手可及,不可能眼花。怎么人突然在眼前手下消失的?
  他毛骨悚然,手忙腳亂急急解開纏在樹枝上的筆鏈,渾身冒起雞皮疙瘩,膽落心虛。
  人見了鬼,就是這副德行。
  心虛地回頭觀望,看是否有同伴跟來,多來一個人膽气也壯些,人多陽气重,鬼臉不敢現形。
  很不幸,后面不見有人跟來。
  筆鍵因回顧分心而沒能迅速解開.心中正慌,突然感到肩膀不知被何种物体,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感覺中,他認為拍的是一只手。
  “哎呀!”他嚇得大叫,惊跳起來將頭轉回。
  除了稀疏的樹枝,一無所見,那有人拍他?
  原來是一根橫枝,因被筆鏈而拖動下垂,壓及他的肩膀而已一那有什么人拍他的肩?
  自相惊扰,虛惊一場。
  他一咬牙,胡亂拉折樹枝,總算將九合小金絲筆鏈解脫束縛。
  正要將筆鏈收妥藏回筆套,突然耳中听到一聲刺耳的陰笑,笑源似乎就在耳畔,在他的后頸附近。
  先前眼花讓黑影莫名其妙消失,這次听覺決不可能出毛病,笑聲的确發自耳畔,是人在發聲,不是鬼物,鬼不會貼耳嘲笑他。
  一聲怒叱,他扭身出手攻擊。
  身后鬼影俱無,几根下垂的小校,被他的無儔掌風,震得如被狂風所刮,枝葉搖搖,斷了的枝葉向外激射飛舞,他在向空蕩的夜空浪費精力攻擊。
  糟了,脖子上扣了一只冷冰冰的大手,五指強勁有力,有如可怕的大鉤爪,奇痛徹骨。
  “不……要……”他嘎聲厲叫.想抬手解脫大手的束縛扣抓,但雙肩被触了一下,雙手失去抬起的力道,只能狂叫求饒,想求扣他的人手下留情。
  “你的命還要不要?”有人在他耳畔發話,几乎扣入頸骨的指爪勁道略松,呼吸可以順暢了,痛楚也隨之減輕了許多。
  “我要……我要……”他怎敢不要命?多傻的問題,連虫蟻也不想白白丟命。
  他是一個功臻化境,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宿,當然不愿平白無故丟掉老命,至少也得明白處境之后,想出自救的辦法,制造保住老命的机會。
  “好,那就放乖些。”身后的人說,語气溫和,諷刺的用意卻明顯:“你愿意合作,就可以保住老命。記住,我這人是很講信用的。”
  “尊駕是……”
  “不要問,好嗎?”
  “在下……”
  “再提醒你一次;你已經沒有發問的价碼,你只能据實的清晰明白回答問題,以免我冒火不耐煩,手上一用勁,你就得力折斷脖子而擔心了。”
  “請不要冒……冒火,有……有話好……好說……”他除了哀求,別無他途。
  “對,有話好說,老兄,騰龍大計是怎么一回事?說啦!個要撒謊、乖。”
  “這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事。”他不敢不吐實,因為周府的重要爪牙,都知道有這么一回事,沒有隱瞞的必要,豈能因保半公開的秘密而丟命?
  “我卻不知道呀!告訴我啦!請。”
  “好像是……是什么選出有聲望的人,出來號令江湖,如龍得水飛騰變化的意思。”
  “內容呢?說具体些,詳盡些。”
  “沒有人知道內容。”擎天手心中叫苦、要招不知道的事,苦頭吃定了:“恐怕主持武威所外務的陳客卿陳前輩、也不知道內容……”
  “你在撒謊了。”
  “不,我說的字字皆真。”他感覺出脖子上的手爪在加勁了:
  “這是上面透露出來的計划,大多數人只知道傳出的大意,無法知道內容。上面含糊其辭,不加說明,只說是共享富貴的大計。
  要所屬的人好自為之。兄台,我敢保證,即使你能把妙筆生花陳容卿弄來,他所知道的決不會比我多一些。”
  “誰可能知道內容?”
  “得找比陳客卿地位更高的人。”
  “那些人?”
  “武威所的外勤組几位負責人。陳客卿是外勤組三位直接行動干員之一,指揮行動干員的人是周、吳、鄭、王四位百戶。”
  “哦!很妙,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那表示這四位百戶,仍是二級人物,我想,你老兄一定不知道他們的真姓名。”
  “咱們這些在外活動的人,与他們罕有接触,甚至不知道那一個是周百戶或吳百戶。他們都是軍官,与咱們這些江湖人士地位相去天壤,不會直接指揮我們。”
  “看來,你已經沒有什么好招的了。”
  “請……請守信用……”
  “你放心我是一個守信的人,呵呵……”
  怪笑聲中,擎天手感到腦門輕輕一震,便失去知覺。
  自始自終,他除了知道确實有一只大手制住他之外,不曾感覺到身后有實体的人,似乎大手的人并不存在。
  那只手,一定是鬼手,他深信不疑。
   
         ★        ★        ★
   
  擎天手所料不差,河南老店的結果已可預見了。
  麥大順不可能獲得神劍天絕的及時支援。
  榮陽城只是一處小城市,黑道人士沒有几個人肯在這里逗留,要召集人手,必須遠至鄭州、開封去找,遠得很呢!
  時間急迫,遠水救不了近火。
  河南老店的旅客,都被請走了,全店一空,連店伙計也沒留
  三更天,麥店東佩了雁翎刀,站在廣闊的中院靜候暴客光臨.
  豁出去了的人是無懼的。
  四周共懸了百十盞照明燈,迎風搖曳光芒閃動。
  第一個現身的人是千手天君羅遠,九華雙衛的老大,天下暗器名這之一,名列宗師級的風云人物。
  “你准備好了嗎?”這位暗器名家看了麥大順只有一個人,頗感意外也有點不安。
  這不是他們所期盼的情勢,他們要求的是大開殺戒,殺雞做猴、人愈多愈好。
  “哈哈!”麥大順大笑:“麥某隨時都是准備好了的。在汜水、榮陽、榮澤三縣,麥某是同道朋友的掌旗大爺,隨時都准備應付突發的意外事故。哈哈!但不知貴庄的人,准備用何种方式擺道?總不會偷偷摸摸,或者倚多為胜,一窩蜂打爛仗吧?來吧!我等著。”
  “你的人呢?”千手天君沉聲問。
  “該他們現身時,他們就會現身的。羅老兄,你的人似乎膽气不夠,梁少庄主白天里气大聲粗,今晚怎么小心起來了?”
  “可惡!”院口傳出無儔秀士憤怒的語音。
  人影魚貫而出,七個男女跟在無儔秀士身后,神气万分踏入院子,气氛一緊。
  四周的屋頂,人影陸續現身。
  四面的人打出附近己清,不見有人的手式信號,然后—一隱去,屋頂渺無人蹤。
  人已布滿店內外,勞師動眾,結果店中只留下麥東主一個人,有威風擺卻乏人欣賞。
  “你們其他的人呢?”無儔秀士火冒三千丈,大感臉上無光。
  “散處在城內外。”麥大順嗓門也夠大,毫無懼容:“明天,九華山庄在榮陽行凶,毀滅河南老店的消息,將向江湖轟傳。你這种毫無理性挑釁行凶的行為,并不能替九華山庄增光彩,反而激起公憤,為江湖所共棄,為武林所不齒。”
  “江湖朋友是听你的呢?抑或是听我的?”無儔秀士聲色俱厲;“本少庄主不論為公為私,都理直气壯。名正言順處置謀殺八個人的凶手,由不得你顛倒黑白。而且,你的主子神劍天絕,雖則他今晚不來,早晚我會找到他,向他討公道。你的一條命,不足以抵償八條性命。”
  “梁少庄主,你真的很蠢。”麥大順擺出前輩面孔嘲弄:“你應該給我充足的時間,以召集人手任你屠殺,卻迫不及待耀武揚威,讓我措手不及,而采取撤走入手避免無謂犧牲的策略,以我一條命暴露你的罪行和野心。閣下,你還來得及保全你九華山庄的聲譽。”
  “我要把你像牽狗一樣,牽著你去找你的主子神劍天絕。”無儔秀士怒火像火山爆發;“這才能保持九華山庄的威望。上去一個人,要活的?”
  出來一名中年人,一面拔劍一面逼近。
  “少庄主請放心、他一定是活的。”這人傲然向主人保證:
  “這位老麥綽號叫大河蒼龍,水上功夫非常了不起,在陸地上,他并不比一只螃蟹厲害多少,只能虛晃著無用的雙鉗示威,敲斷鉗它就任由宰割了。呵呵!老麥,操刀上啦!”
  “上就上!”麥大順豪勇地拔刀上;“在下沒有鉗、有刀、刀來了!”
  小看了存心決死的人,不會有好結果的。
  一聲長嘯,大河蒼龍气吞河岳火雜雜地揮刀進攻、刀光似雷霆,人刀渾如一体,狂野無匹聲出刀及,嘯聲震耳中、行雷霆一擊。
  中年人認為他情急拼命,不想硬接、一聲長笑,虛晃一劍引招,左旋制造進手空門。
  一著錯全盤皆輸,大河蒼龍的攻勢空前猛烈,銳不可當,其實是虛招。
  刀光驟變,傳出大河蒼龍一聲惊心動魄的沉叱,刀光神乎其神地截住了中年人的旋向,有如電光一閃、裂肉聲傳出,一擊便人鬼殊途。
  中年人做夢也沒想到估計錯誤,想反應已力不從心,虛引的劍也來不及收回封架,躲閃又無法加快速度,在雁翎刀的電耀霆擊下崩潰了。
  “哎……”
  只叫了半聲,沉重的雁翎刀已砍入左脅,腰斷了大半,五髒全毀。
  “換一個來!”大河蒼龍一跳八尺,舉起血跡斑斑的雁翎刀沉喝:“一個已經夠本,來吧!梁少庄主,有种你就拔劍上,我等你!”
  千手天君冷哼一聲,舉步邁進。
  “退!人是我的。”無儔秀士威風凜凜的喝阻:“這雜碎的激將法用得恰到好處,我成全他!”
  千手天君默默退回原處,心中頗不以為然。有人不用、主將親自上陣,而對方只是一個小有名气的地方小豪,胜之不武。
  以上駟對下駟,智者不為。
  也難怪無儔秀士暴怒,大河蒼龍的話确是不中听,公然諷刺挑戰叫陣,個性驕傲自負而且剛愎的人,不气炸了才是怪事。
  無儔秀士已經知道是激將法,依然憤怒地接受挑戰。
  “這才像一個叱吒風云的未來豪霸,我老麥算是服了你。”大河蒼龍由衷地說,真沒料到無儔秀士敢親自出馬:“閣下,麥
  某深感榮幸,有幸領教九華山的霹靂劍,我大河蒼龍不算白活一輩子。”
  “你活不了多久了,你這條老掉牙,依然嘴上逞能的老禿龍你還不配本少庄主用霹靂劍術對付你。你是什么東西!”
  一聲長嘯,大河蒼龍揮刀扑了,不顧自身是否暴露空門奮神勇全力貼身搏命。發揮拼命單刀的威力,狂野的刀光排空破浪,奮不顧身行致命一擊。
  太阿劍升起,劍气似寒濤,光華如奔電,隨看一盧冷哼,迎向熠熠刀光。
  錚一聲狂震,火星飛濺。
  雁翎刀是重兵刃,卻禁不住輕靈的劍一擊,刀光反震斜掠。
  大河蒼龍馬步一亂,猛地一掌拍出。
  太阿劍無法乘胜追擊,光華一沉一升,不但將大河蒼龍的剛猛掌力震散,而且乘机排空吐出一道雷電似的光華,毫無阻滯地貫入大河蒼龍的右肋。
  大河蒼龍全力一擊,用的是兩敗俱傷打法,可惜武功內勁相差太遠,太阿劍更是無堅不摧的寶刀。這种兩敗俱傷的打法反而有如自殺,穩輸不贏。
  “啊……”大河蒼龍嘶聲叫。雁翎刀脫手掉落。
  “可惡!”無儔秀士怒叫,撤劍疾退八尺:“這雜碎存心找死,混蛋!”
  大河蒼龍血染有半身,踉蹌站穩卻又仰面便倒。
  千手天君一躍而上,看清創口搖頭苦笑。
  “少庄主,這條龍沒救了,救也是枉然。”千手天君放棄搶救的行動,向后退:“內腑一團糟,他故意沉馬步擴大創口以求速死,他成功了。”
  大河蒼龍倦曲著滾動;強忍痛楚不發出呻吟或叫號。
  “便宜了他.送他早走!”無儔秀士仍在盛怒中,他要求手下的人要活的,自己卻一劍殺死了大河蒼龍,臉上有點挂不住。
  千手天君應喏一聲,一腳踢在大河蒼龍的耳門上,懶得檢查死活,大踏步退回原位。
  南面屋頂人影乍現,狂叫聲震耳。
  三十黑影貫圍而入,快逾電光石火,剎那間三劍交叉飛舞,擊倒了三個現身阻止的爪牙,快要到達檐口,即將往下跳了。
  來人用青巾蒙了臉,面貌難以分辨。
  斜刺里傳出一聲嬌叱,姜秋華彩裙飄飄,劍光如匹練,堵住了檐口,速度之快,駭人听聞。
  “此路不通!“她沉叱,聲出人現有如幻形。
  是假書生楊明,和她的兩個隨從龍叔呂叔。
  姜秋華現身的身法太快,快得不可思議。
  假書生知道厲害,怎敢賈勇沖上?
  事先以為河南老店沒有人留下,大河蒼龍只是小有名气的地方之豪,無儔秀士目空一切,不至于要求山庄以外的人前來行凶。
  豈知料錯了,妖女姜秋華鬼魅似的現身相助,假書生确是大惊失色。
  已無暇思索對策,姜秋華已揮劍扑上了,閃電似的接触。
  一聲沉叱,龍叔發出不得不聯手攻擊的信號。
  假書生記起丘星河的叮嚀:切記先下手力強,不給妖女行功弄鬼的机會。
  三人都記得丘星河的叮嚀,心意相通,三支劍几乎同一剎那攻出,默契十分圓熟。
  姜秋華不曾見過假書生,倉卒間碰頭,天色黑暗,下面院子里的燈籠光芒難及屋頂,不易分辨三人的相貌,但一听劍气迸發的异鳴,便知來了勁敵,怎敢大意,劍起處風生八步,吐出匹練似的懾人劍虹。
  “錚錚……”劍接触鳴聲爆發,火星激射,迸發的劍气四散,
  發出破風銳嘯。
  假書生三個人知道姜秋華很厲害,卻沒料到厲害的程度有多嚴重,劍气一接触,便知道不妙。
  可怕的震力,將三人震得向三方飛出丈外。
  “咦!”姜秋華也大感意外,沒料到三人居然能接下雷霆一擊而無恙,一怔之下,失去追擊的机會。
  假書生知道絕望了,發出急撤的信號,三人急射三丈外,如飛而遁。
  “一定是他!”姜秋華頓足大叫。
  假書生劍上的勁道最為強烈,她已感覺出劍气直逼身軀。
  不久之前,她就曾經被丘星河所發的勁道逼体,假書生撤走的身法,也比丘星河飄忽隱沒的速度慢不了多少。
  雙方照面,交手先后只是剎那間的事,無暇察看面目,所以地誤把假書生看成是丘星河了。
  丘星河是無儔秀士的仇敵,前來复仇理所當然。
  也只有丘星河,才能在一沖之下,擊倒了三個擔任警戒的高手,先入為主的想法,讓她咬定假書生是丘星河。
  無儔秀士上來了,九華雙衛也上來了。
  “秋華,是什么人?”無儔秀士急問道:“來去如電,他是誰?”
  “你先別管。”姜秋華不便說出,其實她也無法斷定到底是不是丘星河,對方蒙了面,怎能肯定是某一個人?
  “秋華……”無儔秀士弄不清她為何生气。
  “先撤走再說。”姜秋華匆匆向另一處屋頂飛掠,留下無儔秀士替四位爪牙收尸。
  殺死了一個大河蒼龍,卻損失了四個爪牙。
   
         ★        ★        ★
   
  丘星河在黑虎砦,偕假書生深入虎穴,藏身在四海妖神的廳堂暗影中,已目擊無儔秀士誘迫姜姑娘的經過,目擊無儔秀士被整治得哭笑不得。
  之后,更目擊兩人与四海妖神斗法斗武功,所以知道姜姑娘十分了得。
  假書生并不知道,丘星河已猜出姜姑娘的根底。
  客店交手,丘星河又將姜姑娘的道行,了解更進一層,智珠在握。
  姜秋華不再找他,他卻外出踩探,查出武威所的所謂騰龍大計,可惜無法查出內容,俘虜不知內容為何物,只有高階層的人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所知道的是:那是一個共謀富貴的大計,本身不算秘密。
  走狗都知道有這么一個騰龍大計,但只有最高階層的首腦,才知道計划的內容。
  共謀富貴的計划与他無關,他對周王府的軍官們,共謀富貴的事毫無興趣;不論文官武官,誰不旦夕謀求榮華富貴?
  返回客房,他安安穩穩一覺睡到大天亮。
  其實,他在等待,等待姜秋華和無儔秀士,大張旗鼓來興問罪之師。
  他并不知道,晚上姜秋華潛离客店,与無儔秀士到河南老店行凶,客店只有兩位小侍女坐鎮。
  天終于亮了,仍然不見九華山庄的人光臨。
  洗漱畢,他還不准備結帳离店。
  他感到很奇怪,難道姜秋華不曾派人通知無儔秀士?要不,就是無儔秀士并不急于圖謀他。
  迄今為止,他仍然沒將姜秋華看成仇敵。
  三岔路小店的罪魁禍首是無儔秀士,那時,姜秋華是第三者。
  小侍女小芬不但同情他,而且一而再表示站在他一邊。不管后來的演變如何,都与姜秋華無涉。
  真正沒將姜秋華看成仇敵的原因,他心中一清二楚。
  姜秋華的美、妖、艷,他都一一見識過了。
  無可否認地,姜秋華這种詭异多變的形象,給予他的震撼相當強烈,印象鮮明。
  一個仗劍江湖的年輕人,不需要平平凡凡的异性伴侶,而需要一個了解他、能配合他、具有叛逆性的江湖佳侶。
  姜秋華這位姑娘,就具有這种气質和形象,在內心深處,他已經將姜秋華的倩影深藏心坎了。
  可是,姜秋華已先行一步找到了無儔秀士。
  他認為自己不必再爭,但內心卻拒絕放棄。
  無儔秀士与他是各趨极端、气質与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他無意雄霸天下,志在游戲風塵自由自在,不需要率領一群爪牙耀武揚威追逐名利,他更不能欺凌弱小,任意屠殺鋤除异己。
  姜秋華与無儔秀士并肩聯手,逐鹿江湖霸業,必將如虎添翼,必將掀起可怕的血雨腥風,不但將有無數江湖朋友遭殃,也威脅他的安全。
  也許,他想拆散這一對可怕的狼与狽。
  也許,他想釜底抽薪,爭取姜秋華,無儔秀士就無法燒起江湖大劫的野火。
  他的看法是:無儔秀士熱衷于爭名奪利,志在雄霸天下,但志大才疏,虛有其表,沒有姜秋華幫助,成不了大事。
  一個人內心如果有爭的沖動,時机一到,早晚會爆發出來的,而且行動將相當激烈。
  他已經產生了爭的原動力:爭姜秋華。
  不論用何种方式,他必須進行。
  欲望有千百万种,爭取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會不擇手段圖謀,有些人則希望光明正大爭取。
  他對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感到困惑:我真的為了阻止他倆狼狽為奸,而站出來競爭的嗎?
  當然,答案是否定的,但他不愿否定。
  男人為了爭一個喜愛的女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需要本能的欲望驅使,把理智丟在腦后。
  有些人會替自己舉出許多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支持他爭的借口,其實那些理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等待中,他所希望的變故始終不曾出現,大院子里,甚至沒有一個可疑的人出現。
  “無儔秀士在搞什么鬼?”他心中暗忖:“是不是正在策划更惡毒的陰謀?我得提高警覺,小心提防他玩弄陰謀詭計。”
  終于,對面廊下有了動靜,小侍女小芬啟門外出,站在廊下向他的客房嫣然一笑。
  他從窗縫下向外窺伺,只感到臉上一熱,猜想小侍女這一笑必有用意,必定知道他躲在房中向外窺伺,發覺到他內心的秘密。
  “丘爺,你起來了沒有?”小芬俏甜的語音,從門窗縫中透入:“已經日上三竿,該早膳了呢!
  原來小芬并沒發現他窺伺,正友善地向他呼喚。
  他心中疑云大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情理,姜秋華三女,決不會再有好臉色給他看。
  就算無儔秀士不提著太阿劍怒火焚天赶到,姜秋華也會打破他的房門叫陣的。
  這一雙志在雄霸天下的年輕男女,從不理會江湖禁忌,不在乎武林規矩,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間,不怕惊世駭俗揮刀舞劍百無禁忌。
  片刻,他肩門外出。
  “丘爺早啊!”小芬表現得更友善更親呢。“家小姐准備了早膳,請丘爺過來一同進膳,好嗎?”
  客店對有女眷的旅客,通常將膳食送到房中,他是單身客人,通常要到膳堂進食。
  “這……”他又是一怔,情況控制不住啦!情勢的變化,与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昨晚一時誤會,丘爺量大如海,不會計較吧?”小芬能說會道的小嘴甜得很;“家小姐知道錯不在丘爺,特地備膳向丘爺賠不是呢!來啦!”
  他仍在遲疑,房內出來了風華絕代明艷照人的姜秋華。
  “你要是不屑領情,我會真的反臉成仇,沒完沒了。”姜秋華落落大方,嗓音似銀鈴:“就算是要好的朋友,有時也各持己見吵吵鬧鬧,是嗎?”
  就算是呂太后的筵席,他也得冒險赴宴。
  据說,呂太后設筵請客,客人已注定了凶多吉少。當年的大漢一代功臣韓信,就是赴筵送掉老命的。
  “那就先謝啦!”他怎么拒絕邀請?干脆大方些.走向回廊繞過去:“好朋友多几個無所謂,我可不想和姑娘作反臉成仇。”
   
         ★        ★        ★
   
  早膳擺放在外間的圓桌上,頗為精致,几碟精美的小菜,烙餅加小米粥,似乎不合粗壯大漢的口味,可知并非是真為他而准備的。
  內間外間幽香醉人,姜秋華也是美得醉人。
  任何正常的大男人,此情此景不醉者几稀。
  敵對的情勢依然存在,他不能醉。
  客套一番,兩人相對進膳,兩位小侍女在一旁侍候,把他當成貴賓,笑吟吟地為他盛粥布萊。
  “不打算繼續行程?”他主動打開話匣:“來去匆匆,不到少林返開封。”
  “梁少庄主錯了,那條路真的有好些年中斷了。”姜秋華簡略地一語帶過:“并不急于返開封,反正我這次南來,志在游山玩水,行程沒有一定。你呢?”
  “到處流連,我是一個冶金師,行程不定,隨遇而安。”他又信口敷衍:“我這种人謀生容易,找到一處礦山,十年八年都不愁衣食,寫意得很。”
  “冶金師挂劍?”姜秋華盯著他微笑,笑容好動人,妖媚而不妖,与對無儔秀士的笑完全不同。
  “找礦山出入窮荒莽野,強盜野獸危机四伏,不帶劍老命難保。”
  劍,他沒帶在身上。
  而姜秋華佩了劍,兩侍女佩有短匕首。
  “丘兄。”姜秋華親熱地稱他為兄:“你的劍術一定非常高明。”
  “見笑大家,會使几招而已,姜姑娘的劍寶光四射,想必品質不下于梁少庄主的太阿。”他發覺自己提到無儔秀士,心底便涌起妒意:“恕我冒昧,姑娘仙鄉柯處?”
  “京都,宛平。”姜秋華的京都口音,不帶鳳陽腔,表示她的确是所謂燕京土著:“談劍術,昨晚你那兩位同伴,劍上的內功火候,并不比你差多少呢!”
  “昨晚我的兩位同伴?”他一頭霧水:“我邀游天下,從不結伴。而且,昨晚你明明只看到我一個人……”
  “嘻嘻!你還想賴?”姜秋華的笑不再矜持:“你蒙了臉以為我不知道是你?”
  “姜姑娘,我有時候辦事,為免牽纏偶而蒙臉。”他正色說:
  “昨晚,我可是以本來面目与你們……”
  “我指的是城外的河南老店。”
  “河南老店?那家店很复雜,但相當規矩,頗有名气的老字號。”他怎知道昨晚河南老店發生的事故?所以胸無城府据實回答:“听說啟東老麥是條好漢,綽號叫大河蒼龍。可惜我不吃江湖飯,從來就沒光顧他的店。姜姑娘,那家店怎么啦?”
  “唷!看你,一臉無辜相。”姜秋華調侃他:“說得像真的一樣。你說,昨晚你沒暗中跟蹤我前往河南老店?沒蒙了臉与兩位同伴向我攻擊?”
  “這是從何說起?”他有點明白了,昨晚這位姑娘悄悄溜走了,“昨晚我一覺睡到大天亮,為了避免你派人帶無儔秀士前來報复,我怎能离開表示我心怯?老實說,我真希望你邀他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是債主,怎能逃避?他來,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向他討債,可惜白等了一夜,迄今仍不見他的形影。哦!你沒邀他?”
  姜秋華黛后深鎖,用怪怪的眼神凝視著他,緊吸住他的眼神,捕捉他的神色變化。
  “我想,你不是那個人。”姜秋華鄭重的神情開始松弛,語气更柔和了許多。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他愕然問。
  “我們在各說各話。”姜秋華嫣然一笑道:“丘兄.不要計較梁少庄主的過節,好嗎?”
  “姜姑娘,問題不在我身上。”他苦笑。“關鍵在他身上,他決不可能放過我。”
  “丘兄,我負責替你們化解。沖我的薄面,你离開他遠一點,讓一步天下太平,當然我會要求他放手。”
  “這個……”
  “我看得出,你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你有一种令人可以信賴,令人心折的气質,是他那种目空一切,華而不實的人難以企及的。”
  “但你喜歡他那种人。”他冒失地吐出這句含有無奈的話。
  事后連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和不自在。
  “因為我与他有相同的气質。”
  “和相同的野心。”
  “咦?你……”
  “姜姑娘,請不必吃惊。”他淡淡一笑,以掩飾內心的凌亂“這是不需深究的,你們流露在外的投契神情,已明白說明一切了。”
  “我請求你放棄……”
  “我答應你不向他主動報复,情至義盡。”他呼出一口長气,不得不自認失敗:“但如果他不放過我,我有權采取自衛保命的行動。”
  “你只要遠遠地离開他,就不會發生沖突。丘兄,天下大得很呢!”
  “姜姑娘,山与山不會碰頭,人与人有時候會相見的,誰知道那一天會在無意中狹路相逢?”他有點委屈和不滿:“我總不能常年累月留意他的行蹤,以便及早走避呀!而且人生在世,有許多事身不由己,如果我有事必須在某地羈留,總不能恰好他降臨便狼狽回避。姜姑娘,這對我太不公平了。”
  “我是在請求你,丘兄。”
  一個女強人,突然變得楚楚可怜向人請求,外表毫無做作的勉強神情,似乎這种突變是极為正常的事,局外人一定感到突兀,從而產生戒心。
  丘星河不是局外人,而是不幸陷入困境的當事人。
  “我得想一想。”他總算不曾昏了頭,不胜煩惱地支吾其辭,顯得心中很亂。
  “丘兄……”
  “我說過,關鍵在他身上……”
  一個喜愛的女人撒嬌請求下,心亂是正常的事,他失去應有的銳敏警覺性。
  姜秋華是聰明的女人,知道該怎么利用自己的魅力。
  知道在某种情勢下,使用何种手段。
  知道男人在那种情勢下,承受得起多重的壓力而不至于發生變化。
  “只要他不找你,你就不計較他對你的傷害。”姜秋華及時改變壓力方向:“是嗎?”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不曾用理智分析話中的漏洞。
  “我們一言為定哦!”姜秋華笑吟吟地伸出纖手,輕拍他放置在桌上的掌背。
  一拍一壓,他有触電的感覺。
  假使姜秋華表現得太親呢,或者气勢洶洶,或者惡形惡相,他定會悚然清醒。
  但這种柔婉喜悅而不失天真的小小肌膚接触,威力比放蕩撒嬌強烈多多。
  “我是一個守信諾的人。”他也用另一手輕拍掌背上的可愛小手:“姜姑娘,你告訴他,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寬恕他一次,不會有第二次。”
  “丘兄,你似乎有必胜他的信心呢!”姜秋華不著痕跡地反握住他的手:“你不在意他的霹靂劍術?還有他的太阿寶劍?”
  “沒交過手,沒見識過霹靂劍術的威力,說必胜未免言之過早。”他不是一個自滿驕傲的人,說的話有所保留而且謙虛:“我所知道的是:我必須勇敢地面對他的欺凌和迫害,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劍術名家,我也不能心怯逃避,逃避反而會受到更可怕的迫害。”
  “也許他……”
  “姜姑娘,我們不談這些事,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吧!”他要求改變話題,不想在喜愛的女人面前,多談情敵的事:“姑娘返開封之后,下一步有何打算?”
  “梁少庄主要陪伴我至九華一游。”姜秋華卻不讓他如意:
  “你呢,該不會也往南走吧?”
  “那可不一定哦!”
  “我們是朋友,是嗎?”
  “姜姑娘,你知道我會把你當成朋友……”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也往南走,很可能會發生不愉快的事故。梁少庄主是我的朋友,他与你不同,沒有你寬宏大量的气度。
  走在一起難免會發生事故。丘兄,我的處境將會……”
  “他最好保持良好的風度。”他半真半假地說:“別讓我看見他向我拔劍,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還沒有愛屋及烏的好修養。
  謝謝你的早膳,希望有回請你的机會。”
  兩人斯斯文文進膳,一面進食一面娓娓交談,總算不曾出現爭執的場面,丘星河的修養好,也是不曾出現爭執的主因。
  他還沒正式告辭,姜秋華已含笑送客了。
   
         ★        ★        ★
   
  送走了丘星河,姜秋華得意地嬌笑。
  多嘴多舌而且觀察入微的小侍女小芬,卻不以為然。
  “小姐,你不覺得丘爺這個人,比言過其實的梁少庄主,不論人才气度,都略胜一籌嗎?”小芬一面收抬食具一面向主人進言:“小婢認為……”
  “你給我閉嘴!”姜秋華不悅地叱喝:“要出人頭地雄霸天下,梁少庄主才是理想的對象,你以為我在江湖拋頭露面,只是為了找一個本本份份過日子的老實丈夫?天下問這种丈夫多如牛毛,具有霸才野心的梁少庄主卻只有一個。記住,不許冉論誰是誰非。”
  “是的,小姐。”小芬順從應喏:“小姐可以左右得了梁少庄主,真得勸他不要再向丘爺動歹毒的念頭,否則后果相當嚴重,丘爺真具有必胜的信心呢!”
  “梁少庄主用不著親自找他。”
  “哦!小姐的意思……”
  “自會有人找他,比方說:九華雙衛,或者,四海妖神。”姜秋華得意洋洋:“甚至由武威所的人出面,還怕沒有人替我們辦事?”
  “哎呀!小姐……”
  “不許你多嘴,給我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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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艷陽高照的院子,丘星河完全清醒了。
  想起一些承諾,一些似若有情的接触。
  “我是一個一等一的大傻瓜!”他喃喃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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