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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從蘭州至甘涼,行劫最理想的地方就是在安西堡附近。
  蘭州是肅王府所在地,除了蘭州衛之外,還有王府的三衛、閒雜人等休想在蘭州明火執仗為非作歹。
  第一站是庄浪衛,轄地南起苦水灣堡,中途站紅城子堡。
  庄浪衛指揮使姓魯,原是衛西南的西大通堡人氏,是漢化了的蒙古人。
  首先歸附大明皇朝的,先祖叫阿什達,頗有軍功;二傳鞏卜失加,授職庄浪衛指揮同知。三傳改漢姓,叫魯鑒。
  這位指揮使以忠勇果決著稱,正統年間固原滿四造反,他帥本衛士兵出征,立下汗馬功勞。
  在這附近數百里內,所有的蒙人番人,只听他的號令,只有他才能治理那些歸化了的驃悍胡番。
  在他的轄地里,沒有人敢為非作歹。
  任何一處偏僻角落,也藏不住一個歹徒。
  對付那些入境作奸犯科的人,完全按當地的風俗處死。
  他那一隊巡邏驃騎,一個時辰可以追逐七八十里,任何快速的馬賊,也難逃脫閃電似的追蹤。
  武胜堡以北,地屬古浪千戶所。
  那位戶長卻是個庸才,附近盜賊如毛,痞棍橫行。馬牙山安西堡,就是這种窩藏匪類無法無天的地方。
  這就是這群中原的邪魔外道,為何選擇安西堡動手的緣故。
  美髦公李家老小逗留蘭州,令這群無法無天的江湖群豪十分失望,在這里多耽擱一天,便多一分走漏消息的顧忌。
  可是,除了等候之外,別無他途。
  午前這段期間內,靈貓的主謀人天罡道長帶了其他几名党羽陸續赶來會合。
  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罡道長,据說出身武當,也有人說他是武當的逐徒,天罡劍術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名號響亮。
  這期間,群推開始活動,不惜威迫利誘,拉攏那些人數少實力單薄的人聯手結盟,以擴充實力。
  情緒隨時光的消逝而漸漸不安,人与人之間,表面上的客气逐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猜疑和仇視。
  伙与伙之間敵意漸明,個人与個人之間亦呈現水火不相容的警兆。
  利害沖突,敵意何能避免?如果沒有互相利用的因素在內,這群人恐怕早就發動鏟除异己的火并了。
  這天近午時分,官道南面啼聲得得,一人一騎小馳而來,是一匹高大健壯的大宛馬,俗名棗騮。
  馬上騎士很年輕,高身材,猿臂鳶肩,雄壯結實,臉色紅潤略帶風塵之色,五官清秀虎目炯炯。
  穿一身藍勁裝,頭戴英雄巾,腳下是半統快靴、寬寬的皮護腰,佩著長劍。脅下懸著百寶囊和皮水囊。鞍后有馬包,一看便知是長程旅客。
  堡門站著一個青衫人,荼亭外也站著一名大漢。歇腳棚外,站著粗壯如山的鐵金剛。
  三人目迎小馳而來的健馬,眼神中涌現太多的疑問。
  駿馬小馳而來,接近堡門徐徐止步。藍步騎士的目光,掃過附近三個虎視眈眈的江湖健者,再轉向堡門內不遠處的安西客棧看去。
  客棧門外的金字大燈籠上,“安西客棧”四個字看得清清楚楚,更可看到迎風招展的酒旗子。
  鐵金剛招子雪亮,一眼便看出對方是來自中原的江湖朋友,少不了心動,揮手叫:“嗨!老弟台,來自中原么?”
  藍衣騎士高坐雕鞍,輕拂著馬鞭淡淡一笑道:“不錯,中原來。”
  “往何處去?”
  “甘涼、也許更遠些。”
  “總不會去吐魯番。”
  “也許更遠些,撤馬儿罕、天方。”
  西逃的蒙古人,在撒馬儿罕建都,曾經橫行歐亞,鞣料天方諸國,三次火焚巴格達,君臨莫斯科。
  目下在位的是忽春赤汗,國勢已衰,都城仍在撒馬儿罕。与大明皇朝仍保持往來,但与仍在東部游牧的蒙古人(北元),關系反而不夠密切。
  因為久經變亂,撒馬儿罕的蒙人已改信回教,這是与阿拉伯長期交往的結果。而東部的部落,卻信喇嘛教,兩不相容,乃是意料中事;
  目下官方禁止人民出邊,但亡命商人卻經常結伙偷渡玉門關,遠至數千里外的撒馬儿罕貿易。
  當然,其中也有朝廷派的間諜。
  百余年前帖木儿汗出動騎兵四十万.步兵二十万,冒寒強渡烏滸河,向玉門關進軍,妄想重回中原。
  卻不知朝廷的諜報早已到達,大明的數十万官兵云集邊境,准備迎頭痛擊。要不是帖木儿汗于進軍途中病死,這一仗還不知鹿死誰手。
  但可斷言,帖木儿汗不會成功,諜報在兩個月前便已到達。朝廷得以從容調遣軍馬數十万迎擊,已注定失敗的命運。
  撒馬儿罕的貢使,每三年入關一次,因此本地的人,對撒馬儿字并不陌生。
  鐵金剛卻不知撤馬儿罕,也不知何謂天方,嘿嘿怪笑道:“南下,不論你去多遠,反正都在天底下,要走你就走,最好不要在此地停留。”
  “你攆我走?”藍衣騎士平靜地問。
  “你明白就好。”
  藍衣騎士反而扳鞍下馬,說:“已經是午間了,在下卻想在此地打尖。”
  打尖的意思是歇息進食,如果是黃昏,打尖卻又可解釋為投宿。
  鐵金剛有點醒悟,冷笑道:“原來你也是道上的朋友,何必裝腔作勢?打尖,你請進啦!”
  “呵呵!你老兄管的事真不少。”藍衣騎士一面說.一面牽著坐騎往堡門走。
  鐵金剛的目光落在南面.說道:“閣下還有同伴,為何不同行?”
  藍衣騎士掉頭回望,南面里外健馬飛馳,塵土飛揚,兩匹健馬正向此地飛赶。
  他劍眉深鎖,說:“那不是在下的同伴,而是兩位帶劍的姑娘,她們從蘭州來,赶上啦!”
  “你也從蘭州來?”鐵金剛問。
  “你不是白問了么?北行西進的中原人,誰又不從蘭州來?”
  “你貴姓呀?”
  “姓辛名五。哦!听說過我這號人物?,”
  “說你的綽號,也許在下知道。”
  “綽號?哦!你看我一身藍。”
  “不錯,藍得岔眼。”
  “因此,在下的綽號便叫藍衫客。”
  “藍衫客?沒听說過你這號人物。”
  “中原江湖道上,闖道的朋友千千万万,綽號類同者當不在少樹,難道就沒有一二十個藍衫客?”藍衫客辛五半開玩笑地問。
  鐵金剛哼了一聲,傲然地說:“闖道的朋友雖多,但真正闖出名號的人卻是少數。在下只知道名號響亮的人,懶得打听那些自加名號的小輩。”
  “哦!閣下的口气倒不小。老兄,說說你的名號吧!看我這自加名號的小輩,是否听過你這號人物。”
  鐵金剛臉一沉,冷笑道:“小輩,你是探道的?”
  藍衫客也虎目一睜,冷笑道:“閣下未免太霸道了些,只許你問名號,不許在下反話么?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老兄大概也是自取名號的小輩,說出來丟人現眼。”
  鐵金剛怒火上沖,跨進兩步吼道:“小輩,你找死。如果你聞過兩天江湖,便該知道我鐵金剛郭威的名號,怎敢說話如此放肆?”
  藍衫客淡淡一笑,向荼亭內的大漢舉手笑問:“老兄請了。你曾經听說過這位鐵金剛的名號么?”
  大漢大概存心煽風撥火看熱鬧,搖頭道:“抱歉,沒听說過,在下只闖道一天半天江湖。”
  藍衫客呵呵大笑,向鐵金剛道:“听吧!這可不是我說的,下次千万不要指出自取的名號來唬人,免得鬧笑話。呵呵……”
  鐵金剛忍無可忍,搶進兩步拳出如山,“黑虎偷心”當胸便搗,用了五成真力,拳風虎虎勢沉力猛,恨不得一拳將對方擺平。
  藍衫客有備而來,對方動手正合心意。他右手的馬鞭一拂,半分不差地抽在鐵金剛出拳的右手門脈上,拳不由自主向外蕩,引1大開。
  “噗!”一聲響,藍衫客一腳踢在鐵金剛的小腹上,快逾電閃,毫無對方躲閃的机會。
  假使踢低五寸,鐵金剛的下陰保險出彩。
  鐵金剛惊叫一聲,登登登連退四五步,几乎摔倒,臉色大變,猛地一聲虎吼,“餓虎扑羊”再次出招上扑,雙手如爪,凶猛地抓來。
  藍衫客辛五丟掉韁繩馬鞭,等爪行將及体,方發招“童子拜佛”,合手先往上崩架開來爪。
  招式平常,毫無异處,妙的是控制得恰到好處,招一發,對方便不可能收招變招,這是經過千錘百煉加上經驗所獲得的超人成就,搭上手便絕對主宰全局。
  鐵金剛的雙爪被凶猛絕倫的力道震得向左右分張,身子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
  接著,腦袋被扣住了,千釣力道及身,不但快而准。力道重得無可抗拒,身不由已,腦袋向下垂。
  藍衫客一不作二不休,右膝一抬,雙手疾松。
  “噗!”鐵金剛的下顎挨了一膝蓋,凶猛無匹的震撼力,震得他齒松頭暈,眼前直冒金星,像被万斤巨石所撞擊,身軀向上挺、向后倒。
  內家對內家,气功搏气功,功深者胜,不能取巧。
  鐵金剛的混元气功,已練至八成火候,仍禁不起藍衫客沉重如山的無情打擊,向后急退,支撐著不肯倒下。
  藍衫客赶上,伸腳一勾。
  “砰!”鐵金剛終于倒下了,口中血出暈頭轉向地翻身一蹦而起。
  糟了!藍衫客正等在一旁相候,尚未站穩,“砰!砰!噗!”三聲暴響,左右頰与腰腹各挨了一記重拳。
  “噗!”鐵金剛這次趴下了。
  藍衫客拍拍手,笑道:“老兄,下次不要用名號唬人。”
  鐵金剛跪起一腿,咬牙切齒地伸手拔佩刀。
  兩匹健馬早已在路旁止蹄,兩位穿墨綠對襟騎裝的少女,正駐馬旁觀。
  一名少女嬌笑道:“大個儿,動刀子你准倒媚,拼拳腳你已被打得昏天黑地,動刀子恐怕要丟掉腦袋瓜呢!”
  藍衫客俯身拾起馬鞭,反手抽出,“啪!”一聲抽在鐵金剛握刀手時上.正好抽中肘骨內側的麻筋。
  “哎……”鐵金剛厲叫,手肘猛烈地抽搐,吃足了苦頭,像一頭病貓。
  藍衫客瞥了兩個少女一眼,冷冷地說:“女孩子多嘴多舌,會招禍的,還不赶你們的路!”
  為首的少女貌美如花,嫣然一笑道:“閣下,管你自己的事吧!”
  說完,向同伴揮鞭示意,蹄聲驟發,向堡門飛馳而入,直趨安西客棧。
  藍衫客本想阻攔,虎目一轉,卻又忍住了,牽了坐騎跟入,走向安西客棧。
  在栓馬樁上栓好坐騎,他踏入店堂,向店伙叫:“食廳在何處?在下要些酒食充饑,要赶路呢!”
  門外跟入一個青衣大漢,咯咯怪笑道:“老兄,已經來了,不用赶路啦!錯過了這座堡,就沒有這家店了。
  反正今晚你已經赶不到鎮羌堡,就在此地落店吧!錯過了宿頭,保證做了豺狼虎豹的點心。”
  藍衫客倏然轉身,陰森森地說:“閣下,不要替人亂拿主意。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你可以閉嘴啦!”
  大漢怪眼一翻,正待發作,內堂里踱出一位干嬌百媚的彩衣女郎,鳳目一轉,嬌聲叫道:“燕勇,沒你的事。”
  燕勇怒意全消,欠身順從地應喏一聲,出店而去。
  藍衫客瞥了彩衣少女一眼,轉身跟在店伙身后踏入隔壁的食廳。
  食廳不大、六張沉重的八仙桌,后面有座通向廚房的小門。
  臨窗的兩桌,已有三位食客,其中兩位正是剛才落店的綠衣少女。
  漢家姑娘大大方方在食廳用膳,少之又少;而這兩伉姑娘卻泰然自若,旁若無人低聲微笑交談,老練地等候食物上桌,毫無拘束之態。
  兩女輕轉螓首,向入廳的藍衫客不怀好意地淡淡一笑,像是和他打招呼,也像是在示威。
  他不加理睬,眼神中有警惕的神色。
  荒村野店,一切就簡。店伙請客人入座,木無表情地清理台面,信口問道:“客官要吃些什么?請吩咐。”
  “來兩壺酒,切盤肉湊台湊台。”他微笑著說。
  鄰桌兩位姑娘的食物送來了,每人一大碗羊肉湯,兩雙纖纖玉手,正熟練地將硬饅細細撕入碗內。
  他的酒菜送來了,一碗酒尚未喝完,進來了一位大馬臉老道,陰沉沉地往他桌旁一站,凶光暴射的怪眼,狠狠地盯視著他,眼神极不友好。
  食廳門口,也抱肘站著兩個人。他們是靈貓晁飛,和伙伴煞手張全。
  廳中充滿了濃厚的敵意,气氛一緊。
  他干了碗中酒、斟滿,淡淡一笑道:“道長,不要橫眉豎眼的,要坐你就坐啦!有的是凳子,總不會要在下讓座吧!”
  老道冷哼一聲,用腳撥出一條長凳陰沉沉地坐下。
  “道長不像是平涼崆峒崆山的真人?”他說。
  “你是藍衫客辛五?”老道第一次發問。
  “正是區區在下。”
  “是真名號么?”
  “那是當然。當然名號是自取的。”
  “看你的年歲,也不像是成功地闖出字號的人物。”老道不屑地說。
  “這是實情,道長如何稱呼?”
  “貧道天罡。”
  “哦!幸會幸會。道長的三十六式天罡劍法,听說在武林中尚未逢敵手,號稱武林一絕。”
  “不是听說,而是事實,施主要不要試試?”
  “不敢領教。辛某不是妄想僥幸成功的人,所學的几乎殺豬屠狗的劍法,不值得行家一笑,我宁可藏拙。”他自嘲地說,口气卻包含有諷刺味。
  天罡老道在末摸清他的底細前,不愿過早發作。
  老道陰陰一笑道:“原來施主早就摸清貧道的底細了,打鐵金剛并非偶然,而是有意試咱們的實力。”
  他創眉一轉,臉色一沉,冷冷地說:“你的話在下听不懂。”
  “施主到店有何圖謀,何不開門見山說個明白?”
  “你要我說什么?”
  “貧道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人.与貧道作對又是受誰的指使。鐘不敲不鳴.鼓不打不響;話必須先說清楚。
  但咱們這次聚會安西客棧,表面上看來,是有志一同、大家都是為了美髯公李家棟而來,各有目的,在骨子里,各有所求各怀戒心:敵友很難分清楚,利害沖突卻界線分明,誰也不甘心放手。”
  他冷然打量四周的人,看到的全是冷厲的面孔、接触的都是敵意的眼神,沉著地說:“道長,你說了這一大堆。在下被你說糊涂了。”
  天罡老道嘿嘿笑,挺身离座說:“你如果真糊涂,那倒是好事。你記住,貧道不計較你打鐵金剛的過節,但決不許可有下次,明白么?”
  “在下仍不明白。”
  “你少給我裝糊涂。記住,貧道已經警告過你了。貧道不想打破目前暫且相安的局面,事后咱們必定有清算過節的一天。”
  老道冷冷地說完,昂然出廳而去。
  他繼續喝酒,繼續說:“怪事,這間客棧真有點邪門。”
  他伸腳輕撥天罷老道坐過的長凳,長凳突然中分而坍倒。老道所坐處的尺余凳面,坍倒時碎如粉屑。
  綠衣少女一征,訝然道:“好精純的‘化石腐物’神功。”
  門口的靈貓晁飛冷笑一聲道:“你還沒見過隔物溶金的奇學吧!”
  “你看過么?”少女笑問。
  “天罡道長就具有此种神奇功力。”靈貓傲然說。
  “很了不起!”藍衫客不動聲色地說。
  “所以你們最好不要与咱們競爭。”靈貓乘机提出警告。
  對方的意思,已經明白表示出來了。
  辛五淡淡一笑,不在意地說:“在下記住了。”
  干瘦的煞手張接口問:“閣下仍有點不死心。”
  他注視著對方微笑問:“尊駕也想露兩手么?”
  煞手張踱近傲然地說:“你想見識什么奇學?”
  他舉起手中的酒碗說:“你能一掌將碗打碎。”
  煞手張以行動作為答复,反手一掌揮出去,恍如電光一閃,“啪!”一聲擊中了酒碗。
  “哎喲!”煞手張吊著手狂叫,臉色灰敗向后退。
  辛五手上的碗不但沒有碎,甚至連碗中的大半碗酒也絲紋不動,似乎未受到任何波及一般。
  他放下酒碗,搖頭道:“老兄,你比天罡道長差遠了,何苦丟人現眼?”
  煞手張如見了鬼魅般悚然后退,向廳外一竄。
  靈貓也臉色蒼白,惊恐地踉蹌退出廳外。
  兩位綠衣少女噗嗤一笑,搖搖頭。
  門外,彩衣少女神情肅穆地緩步离開。
  為首的少女收斂了笑容,放低聲音誠懇地說:“爺台,何苦淌這一窩子水,尊駕藝臻化境,滿臉正气,決非邪魔外道。美髯公名滿天下,不至于与兄台結下不解之仇。”
  語音雖低,但他听得字字入耳。
  他淡淡一笑,也用僅可讓對方听到的聲音說:“姑娘,不要用話來套口風。你已經跟了在下兩天,快死了計算在下的心念,對你大有好處。”
  “你……”
  他放下碗筷,揚長出廳而去,在柜上放一碇碎銀,在數雙不友好的怪眼注視下、大踏步昂然出店。
  午間的太陽顯得有點炎熱,栓馬柱旁的健馬不安地在移動踏蹄。他取下馬鞭,沉靜地解韁。
  店門的一名店伙信口問:“客官要走了么?”
  他牽著坐騎,扳鞍上馬道:“是的,赶兩程,今晚該可以赶到安達堡打尖。”
  健馬尚未馳出,他臉色一變。
  不遠處的堡門,有兩名大漢正在關閉堡門上杠。
  四周皆有人接近,約有十五六人之多,每個人皆帶了兵刃。其中有天罡老道,有彩衣少女的伴當燕勇。
  黑魅唐剛夫婦并肩堵在東南角,嘿嘿怪笑道:“閣下,你想离開?”
  他知道麻煩來了,警覺地下馬,韁繩重新搭上栓馬樁,緩緩移前五六步,沉靜地反問:“不錯,要离開赶路,有何不對么?”
  白發如銀的老陰婆頓著龍首杖,怪腔怪調地說:“你這小輩這個時候离開,有兩种可能性。
  一是你是李家棟的朋友,要逃出去通風報警。二是你貪心想迎上前去糾集党羽搶先動手。小輩,說吧!你想不想說出來?”
  他冷靜地環顧四周,心中有點不安。
  除了分布在四周的十五六個人以外,外圍也有些表面上似不相關的人走動.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彩衣姑娘帶了一名侍女,与三名大漢,若無其事地站在店門右側向他注視。
  食廳的窗口,兩位綠衣姑娘緊張地向外注視。
  這是他所看到的唯一不帶仇視的目光,他似乎可以感覺到她們的眼神中所流露在外的關切神情。
  他感到心弦受到撼動,一陣心潮洶涌。
  強敵環伺,每一雙眼睛皆露出眈眈凶光.卻出現兩雙關切的友好明眸,難怪他心中波動。
  這兩位跟蹤他兩天,敵友末分的少女,難道是友非敵?
  他感到十分困惑,必須擺脫眼前的困境,目下不是思量敵友的時候。
  他的目光回到老陰婆身上,冷冷地說:“在下沒有什么可說的。”
  “你非說不可。”老陰婆厲聲說。
  “老太婆,你必定要失望。”他沉聲說。
  老鼠似的三寸釘,站在高大的馬車座上、叫道:“朋友,表明態度。”
  他冷冷一笑,問道,“在下如果表明態度,你們便放在下离開么?”
  “當然,但那是我三寸釘個人的意見。”
  “你們這么多人,個人意見不受重視。這就是說,你作不了主。”他不屑地說。
  天罡老道打圓場似的說:“施主除了留下之外,別無他途。同時,今天的局面,施主如不表明態度,也不會善了。咱們都怀疑你的身份,你不會令咱們失望的,因為你不是愚蠢的人。”:想平安离開事實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能擊潰這么多的江湖高手。誰知道這些人中,有几個像天罡道長一樣可怕的高手?
  當然,這也是他的本意——留下。
  沒有必胜的把握,不宜逞強免遭不測。
  他吁出一口長气,讓步地說:“好吧!在下留在此地。”
  “留下是不夠的。”有人叫。
  他哼了一聲,虎目怒睜,沉聲道:“閣下,不要迫人太甚。在下答應留下,已經是在脅迫下讓步,已然臉上無光了。在下不干預你們的事,希望在留此期間,咱們能和平相處,沒有沖突。”
  老陰婆得理不讓人,怪叫道:“你必須表明態度,不然……”
  “不然又怎樣?”他不悅地問。
  “不然你得死。”老陰婆乖戾地說。
  他怒火上沖,一字一吐地說:“老太婆,不要欺人太甚,在下年輕气盛,忍耐是有限度的。”
  說完,轉身向坐騎走去。
  老陰婆當著這么多江湖高手之面,受到一個年輕小輩的奚落,委實臉上無光,下不了台,不由惱羞成怒,叱道:“站住!老身要看你能忍到什么程度。”
  他腳下一慢然后重新舉步,不加理睬。
  九幽娘郭寡婦粉臉生寒,向老陰婆說:“老陰婆,不為己甚,凡事适可而止,不要迫他了。”
  九幽娘替他打抱不平,而三寸釘昨天在店堂被老陰婆迫下柜台,耿耿于心,無時不在作報复的打算,豈肯輕易放過這個好机會?
  他嘿嘿怪笑道:“對,老陰婆,你就少說兩句吧!這里有二三十位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高手名宿,大家都不出頭,你老陰婆卻硬要出面耀武揚威,到底你算老几呀?你根本留不住他的。”
  武林朋友最大的毛病是心高气傲,受不了撩撥,一言不合,不惜拔刀而斗,尤其是顏面攸關的事,絕不肯當眾認栽,凡事不顧后果,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老陰婆陰狠惡毒,心胸狹小,怎受得了激?
  一聲厲叱,疾沖而上,龍首杖來一記“泰山壓頂”、勢如崩山。劈向辛五的腦袋,杖沉力猛,快速絕倫。
  辛五像是腦后長了眼睛、前飄八尺,間不容發地避過致命一擊,倏然轉身沉聲道:“老太婆,你這是算什么?”
  “從后面偷襲,不算丟人。”三寸釘怪叫。
  這兩句話不啻火上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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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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