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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亮了,真定城全城騷然。
  闕府中起出了大批金銀珠寶,地牢內罪證如山,枯井中起出百余具枯骨与殘骸,詢直駭人听聞。
  遺尸中,沒有闕定南。
  眾俠返回農庄,林白衣心中十分難受,兩位姑娘則哭得雙目紅腫,凄惶,
  他還不知,崔長青并不知他們是兄妹,因此更是傷感。紫衣姑娘是林白衣的大妹,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紫云仙子林紫云。紅衣小姑娘是二妹,出道不久,尚未闖出名號,她叫林玫云,喜穿玫瑰紅裙。
  紫云姑娘刺了崔長青一劍,崔長青卻以德報怨.救了林白衣,在色魔手中又救了玫云,受恩深重,兄妹倆怎受得了?紫云姑娘的內疚,更是刻骨銘心。
  如果他們知道崔長青已知他們是兄妹,也許會感到好過些。
  他們逗留真定半月,踏破鐵鞋窮找崔長青的下落,卻一無所獲。為了這件事,他們把追擒一枝花的事擱下了。
  他們不能久留,最后凄然离開了真定府。
  從此,姐妹倆落落寡歡,心頭的負擔太重了。既然崔長青身受酷刑,死去活來形同死人,那么,有兩种失蹤的可能。一是已被處死,尸首不知丟到何處去了。一是已被飛豹郝賊帶走,仍然是凶多吉少;
  林白衣与一手遮天向西行,到井陘附近打听,料想飛豹可能逃出井陘關,重回太行安窯立寨。’
  紫云姑娘向北走保定府,保定的蠡縣,也就是漢唐時代的博陵郡,博陵崔氏應該有不少族人,也許可以打听崔長青的下落。她卻不知,博陵郡已成為陳跡,滄海桑田,崔氏族人早已散處各地,蠡縣故博陵郡地,已很難找到崔姓人丁。
  玫云則往南行,沿途摸索,象是在大海里撈針,但她并不死心。她孤零零一個人,換穿了男裝,扮成一個小廝,背了行囊上道,劍藏在行囊中,誰知道她是個身怀絕技,小小年紀便行道江湖的俠女?
  這天,她踏入順德府北門,已是申牌時分,前面高安客棧門口的燈籠迎風搖晃,告訴她該落店了。
  她從北來,街南有三個女人北上,真巧,雙方在客棧門口碰頭。’
  三位女郎一穿紅,一穿綠,一穿淡青,全是干嬌百媚的女郎。她哼了一聲,自語道:“又碰上這無恥魔女了,得好好教訓她。”
  三位女郎是紅紹魔女,与兩位侍女小綠小秋。
  紅紹魔女先一步落店,她也大踏步隨后進了店門。
  她在一名店伙的帶領下,遙奔東院上房,突見院子里站著五個男女,其中一個人气沖沖地說:“既然飛豹已經把他弄死了,還去真定替他招魂么?飛豹等于是替咱們金頂山胡家除去心腹之患,免得咱們天涯奔波找他算帳,女儿,咱們就回去吧。”
  女郎穿一身綠,雖只有六七分姿色,但身材勻稱,倒也十分動人,輕搖玉首倔強地說:“不;生見人死見尸,女儿要到真定查個水落石出,剛才李叔說他被飛豹所擒,打入地牢酷刑處死了,但不會是真的。連芸仙姨也敗在他手中,飛豹那綠林大賊怎擒得住他:這消息靠不住。”
  “女儿……”
  “無論如何,女儿再走一趟真定。爹,能找到飛豹的逃匿處嗎?”
  “他八成儿逃往太行山去了。”
  “如果他不曾逃至太行山……”
  “爹可能找得到他,只是必須勞動不少朋友,多費手腳。”
  “爹,試試看好不好?”
  “這……好吧,爹就請朋友試試。”
  玫云在單人上房安頓,隔著窗向外偷瞧,口中不住嘀咕:
  “金頂山胡家?哦?是了,這家伙是鎮八方胡威,那叫芸仙姨的人,定是鎮八方的義妹薄命花郝芸仙,晤!飛豹叫郝天雄,与薄命花同姓,他們是不是一家人?胡威父女口中所說的他,會不會是崔大哥?”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付道:“好,我跟定你們了,我會查出你們的陰謀,看我饒得了你們嗎?”
  既然大家都落了店,她并不急于找紅紹魔女的麻煩,如果在客店一鬧,她便無法追蹤鎮八方胡威一家子了。同時,在通都大邑鬧事,畢竟不太妥當,极為犯忌、
  掌燈時分,鎮八方換穿了一襲青袍,帶了一名得力手下,匆匆出店,直趨尚書坊。
  玫云也隨后出店,遠遠地盯稍。
  鎮八方似乎對順德府相當熟悉,沿途并未向人打听問路,領著從人鑽入一條小巷。遠遠地,便看到一座大宅門外挂著兩個大燈籠,上面寫的字是“范陽堂祖”。
  小巷中异常昏黑,因此這兩盞光亮的大門燈籠頗為吸引人。鎮八方向從人舉手示意上前扣門。
  門環三響,里面有人間:“誰呀?”
  從人應聲道:“河南來的遠客,請見祖三爺。”
  側門拉開,胺出一名中年大漢,一雙鷹目不住打量兩位來客,問道:“三爺不在,至北門拜客去了,客人可有名刺?留下就是。”
  鎮八方淡淡一笑,接口道:“在下河南金頂山胡威,派人去找你們三爺回來。”
  門子一怔,說:“我家三爺……”
  “去,說我鎮八方胡威造訪。”鎮八方不耐地說。
  門子一惊,說:“原來是胡爺,請進。”
  鎮八方不客气地踏入廳中,大馬金刀地徑自坐下問:“貴主人真的出門拜客去了?”
  門子苦笑一聲道:“胡爺請小坐片刻,小的立即入內稟報。”說完,匆匆入內。
  另一名仆人奉上香若。鎮八方接過茶笑問:“看廳中的擺設,貴主人近來必定十分得意吧?”
  仆人口齒伶俐,笑答:“托福,家主人近來生意倒甚順遂。胡爺從河南來,辛苦了。”
  內堂響起腳步聲,進來一個于瘦的中年人,滿臉病容,但一雙鷹目卻相反地奕奕有神,抱拳施禮呵呵大笑道:“今天是什么風?想不到來的果然是胡兄,久違了,三四年不見,胡兄絲毫未露老態,可喜可賀。”
  鎮八方站起回禮,也大笑道:“哈哈!彼此彼此。祖兄,你怎么仍然是這付德行,病還沒治好?”
  “呵呵!病如果治好,我這病尉遲祖成章的名號,豈不要更改?听說你老兄在家納福,打算不再過問江湖事,怎又不遠千里光臨塞舍,是否又出外行道了?”
  “哈哈!勞碌命。納什么福?別挖苦人了。”
  “哦!你是……”
  “無事不登三寶殿,等來向你老兄討消息。”
  “討消息?胡兄,但不知……”
  “兄弟有事想找飛豹郝天雄商量,祖兄消息靈通,是否知道他的的下落?”
  病尉遲臉色一變,說:“胡兄,十分抱歉,這件事……”
  “郝寨主自從离開太行山之后,改名換姓在真定落籍,早些天出了事,因此……”
  “胡兄,這件事你老兄既然全弄明白了,便不用兄弟多費唇舌啦。目下風聲太緊,郝寨主決不會向任何人透露行蹤;兄弟愛莫能助,幫不上忙,抱歉。”
  “祖兄,希望你夠朋友。兄弟与郝寨主雖無一面之緣,但神交已久,這次要找他決無惡意,兄弟可保證,祖兄尚請多費心。”
  病尉遲沉吟片刻,說:“胡兄,兄弟确是一無所知,這樣吧,兄弟明天陪你到板橋卓家走走,向油里乾坤卓偉兄打听打听,如何?”
  里面出來一個英俊的青年人,笑道:“三爺,袖里乾坤也毫無辦法,郝寨主恐怕已經回太行去了。”
  病尉遲立即接口道:“胡兄,兄弟替你們引見……”
  年青人赫然是一枝花卜義,這淫賊因千年狐被林白衣所殺,他成了折翅的雁,飛不起來了。
  鎮八方呵呵怪笑,說:“久仰久仰,想不到卜老弟竟然如此年青。”
  雙方客气一香。表面上彼此保持禮貌,但鎮八方的心中,卻极感不快,皆因他有兩個女儿,自然面然對一個聲名狼藉的淫賊怀有戒心。
  病尉遲向鎮八方說:“胡兄,卜老弟昨天從真定來,對真定所發生的事故,該比任何人清楚,可能袖里乾坤真不知飛豹的下落呢,走一趟也是白費勁。”
  一枝花坐下笑道:“那晚真定府闕家出事,兄弟与几位朋友恰好至北門外燕京老農的住處,因此而与小畜生林白衣相錯而過,以至未能躬逢其盛,深感遺憾。如果那晚咱們一群朋友留在城中,林白衣休想如意。”
  鎮八方忍不住冷笑道:“卜老弟,你似乎有點大言不慚哩。”
  一枝花也冷冷一笑,傲然地說:“以一比一,在下有自知之明,确比林白衣差上一分半分,但加上在下的朋友,林白衣豈奈我何?不是兄弟夸口,總有一天,卜某要摘下林白衣的項上人頭。”
  病尉遲一看气氛不對,赶忙接口道:“算了算了,咱們不必先談林白衣。必須替胡兄設法,查出飛豹的下落來。”
  一枝花瞥了鎮八方一眼,說:“這件事兄弟可效微勞,但條件是胡兄必須助兄弟一臂之力。”
  鎮八方冷笑道:“免談,胡某不与你這樣人打交道。”說完,离座而起,向病尉遲說:“祖兄,既然你老兄無能為力,兄弟不再打扰了,告辭。”
  一枝花冷冷地說:“閣下何必損人,与卜某打交道難道就辱沒了你不成?哼!”
  鎮八方臉色一沉,怪眼一翻,厲聲道:“小輩,閉上你的臭嘴,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你是什么玩意?呸!”
  一枝花下不了台,也厲聲說:“姓胡的,你少臭美……”
  鎮八方忍無可忍,突然搶近,猛地一掌排出。
  一枝花不知利害,揮掌急架叫:“你敢動手……”
  鎮八方掌勢加重,“啪”一聲雙掌接触,是風乍起,勁:流四散。
  一枝花斜退八尺,臉色一變。
  病尉遲大急,搶出攔住鎮八方急叫道:“胡兄,有話好:說。”
  鎮八方伸手指著一枝花沉聲道:“小輩,你听清楚了,下次碰上老夫,你給我躲遠些,不然,老夫要剝你的皮,拆你的骨頭。”
  一枝花只感到掌心如被火烙,整條有臂麻木不靈,并感到心膽懼寒,但口气卻仍然強硬,冷笑道:“姓胡的,山不轉路轉,咱們走著瞧,我一枝花可不是善男信女,后會有期。”說完,轉身走了。
  鎮八方也气沖沖地告辭外出,余怒末消轉回客棧。
  玫云一直就在門外的暗影中監視著祖宅,見鎮八方气沖沖地出門,便猜出這家伙所行不如意,也就不動聲色跟在后面,回轉客棧。
  病尉遲回到客廂,向不住活動手臂的一枝花苦笑道:“卜老弟,你這人怎么如此冒失?明明知道他心中有事心情惡劣,你卻存心惹火他……”
  一枝花搶著說:“祖兄,不必埋怨了,小弟沒料到這老家伙果真名不虛傳,更沒料到他外表急躁內心卻鎮靜,一切皆估錯他了。小弟原以為他急于要找飛豹,有求于人必定肯低聲下气,他卻并不急于找飛豹,一句話不對便出手行凶。祖兄,這老家伙并未將你放在眼下呢,在尊府他竟敢動手行凶,豈不是目中無人欺人大什么?”
  “卜L老弟,你算了吧,兄弟了解他這人的脾气,要是真惹火了他,誰也別想安逸。不是我說你,你也未免太狂了些,,既然你想要他助你一臂之力,怎能用話激怒他?我看,你還是早些离開順德,以免日后碰頭鬧出事來,那時悔之晚矣!”
  一枝花冷笑一聲道:“我要去找袖里乾坤,要求朋友們拒絕与他合作,他如果志在飛豹,非來找我賠禮不可。哼!他不能打了我一掌而不受懲罰,我先去永和客棧找鐵臂熊陳五爺,到他的落腳處找他評評理還我公道。”
  不久,他帶了兵刃暗器出門走了。病尉遲攔他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一夜無事,暗潮激蕩。
  鎮八方一早醒來,店伙早已在門外等候,將一封書信交給他的健仆,說:“請大哥轉稟胡大爺,下書人立等回音。”
  健仆接過書信點點頭,問道:“下書人現在何處?何不喚他進來?”
  店伙向外一指,說:“小的請他親自前來下書,但他拒絕了。目下在店堂等候,只等胡大爺的回音。”
  “好,你稍候片刻。”
  不久,健仆出房,冷冷地向店伙說:“你去回复下書人,我家老爺按時到達。”
  店伙匆匆走了,鎮八方怪眼彪圓地出房,向健仆說:“請去告訴店伙早些准備早飯,咱們要出去辦事。,,
  出城北的鴛水門(北門),北行四里地,橫跨鴛河上的木板橋,稱為廣濟橋或豫讓橋,但當地的人皆稱之為板橋,是本城送別的地方。橋南,有錢別亭,有迎官台。過橋東行半里地,是鴛水村。村北是一片松林,近河一面是田野。
  鎮八方父女五人,大踏步到了村口。一名青衣大漢迎出,抱拳行禮說:“威公請移玉村北松林,家主人已久候多時,請。”
  鎮八方冷冷一笑,回了一禮說:“請領路。”
  “請隨我來。”
  ‘松林深處,一字排開八條好漢,其中有一枝花卜義,站在為首的虯須大漢右首。
  虯須大漢獨自上前,抱拳行禮笑道:“威公如約蒞臨,幸何如之。久違了,一向可好?”
  鎮八方回了一禮,掃了眾人一眼,桀桀大笑道:“還好,胡某活得奸奸地。你袖里乾坤卓堅气色甚佳,想必近來极為得意。咱們雖是只有一面之緣的朋友,一向少來往,今早承蒙卓兄致書寵召,不敢不來。請教,兄弟來了,不知何以教我?”
  袖里乾坤不介意他語中帶刺,笑道:“首先,兄弟替威公引見几位朋友。”
  鎮八方接口道:“象卜枝花這种小混帳,卓兄不用引見了。”
  一名粗壯的中年人用打雷似的嗓音叫:“姓胡的,你給我說話小心了。”
  鎮八方冷冷地問:“朋友,貴姓?咱們曾經見過嗎?”
  粗壯中年人拍拍胸膛,怪叫道:“我,鐵臂熊陳宣,咱們不是見過了嗎?”
  “好,就算見過,你替小淫賊出頭?”
  “對,完全對。”
  袖里乾坤接口道:“胡兄,陳宣兄与卜老弟是知交,昨晚……”
  鎮八方接口道:“昨晚小淫賊出言不遜,要不是病尉遲祖兄攔著,在下不廢了這小子才怪。”
  鐵臂熊大踏步而出,大聲說:““廢話少說,你得罪了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能袖手。今天,你得向卜老弟賠不是,不然……”
  “不然你想怎樣?”
  “太爺就教訓你。”鐵劈熊大吼。
  袖里乾坤臉一沉,喝道:“陳兄,你到底要不要兄弟出面排解?”
  鐵臂熊哼了一聲說:“卓兄是地主,自然需要卓兄排解,但這家伙的態度,根本不會接受排解。”
  袖里乾坤頗為不悅,說:“兄弟約你們雙方前來,希望你們能心平气和評評理?如此看來,似乎你們雙方皆不需在下排解,沒有接受評理的誠意了。好吧,兄弟不管你們這檔子閒事,你們自己解決好了。”
  說完,舉手一揮,帶了一名從人拂袖而去
  鐵臂熊叫道:“卓兄,那么,不用怪兄弟在貴地收拾了。”
  袖里乾坤扭頭冷笑道:“只要你們不踏入在下的鴛水村,在下便不過問你們的事。”
  一名五短身材的矮子手按刀把叫:“陳兄,那我們還等什么?”
  鐵臂熊怪叫道:“對,等什么?’、一個尖嘴縮腮的人撤下一把護手鉤,叫道:“對,不必等了。為朋友拔刀相助,義不容辭。笨鳥儿先飛,我浪里鬼給他來一下一鉤勾銷。”
  七比五,鎮八方毫無所懼,舉袖一揮。
  他身后一名從人打扮的中年壯漢大踏步而上,陰陰一笑,手按在腰帶的匕首柄上,向前迫進說:“浪里鬼,在水中你很了得,上了岸,你象條失水的魚,上吧,老兄……”
  浪里鬼撇撇嘴,不屑地說:“憑你這塊料,一個奴才的奴才,還不配与太爺交手,滾開,叫鎮八方上來。”
  從人陰森森一笑,點手叫:“你如果能擊敗在下,方配与家主人動手,上啦!你是不是心中害怕?”
  爭強斗胜,為的只是爭口气,被人指責害怕,誰也受不了。浪里鬼登時火起,大吼道:“狗奴才,太爺要鉤下你的狗頭來,接招!”
  聲落,火辣辣地沖上,鉤一伸,幻化一道光弧,猛攻從人的左脅,快极。
  從人疾退半步,鉤一掠而過,陰笑道:“分厘之差,這一招可惜。”
  浪里鬼迫進,身形急挫,反手又是一鉤,奪攻下盤,聲勢洶洶地叫:“卸下你的狗腿……”
  話末完,從人避招向上跳,巴首出鞘,手一場,匕首破空疾飛。
  浪里鬼認為護手鉤有三尺,對方的匕首僅長一尺二,一寸長一寸強,匕首短決難貼身發招,因此未免大意了些,招已發,雙方相距甚近,看到匕首迎面飛來,象是一道飛虹,匕影入目,已無法閃避了,連轉念還來不及!匕首便貫胸而入,身軀一震,叫吼聲候止。
  從人如怒鷹般扑下,手一伸便抓住了巴首柄,雙腳端出,
  “蓬”一聲大震,浪里鬼仰面重重地摔倒,胸口血如泉涌,痛苦地掙扎,叫不出聲音。
  從人倒躍而回,向未沾絲毫血跡的匕首吹口气,說:“千里飛虹,來去無蹤。”
  鐵臂熊大惊,脫口叫:“咦!你是千里飛虹胜宗?”
  從人咧嘴一笑,陰森森地說:“姓陳的,咱們少見。”
  “你……你為何從人打扮?……
  “不然怎又說來去無蹤?在下又不會五行遁術。”
  “你……你是……”
  “胜某是鎮八方的好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姓陳的,你要不要試試在下的飛虹匕首?”
  鐵臂熊臉色一變,吁出一口長气說:“既然你老兄出面撐腰,在下就此放手。”
  鎮八方舉步而出,冷笑道:“既然你害怕胜兄的飛虹匕,在下陪你玩玩,你不是練了鐵臂功,一雙手不畏刀劍嗎?在下就徒手領教你的鐵臂功絕活,你敢不敢?”
  “哼!你……”
  “你如果不敢,那就留下一枝花,在下放你一馬,賠不是后快滾蛋。”
  鐵臂熊沉聲道:“姓胡的,你不要咄咄迫人……”
  “笑話!你敢說在下咄咄迫人?剛才你的態度,曾否替在下留了一寸余地?”
  “這……”’
  “你上不上?”
  鐵臂熊忍無可忍,一聲咆哮,欺進招發“金雕獻爪”,五指箕張疾探而入。
  鎮八方身形略移,一掌切向對方的脈門。
  鐵臂熊不敢大意,左手再伸,被迫撤招換手搶攻,這次手掌伸值,插向鎮八方右臂,風聲虎虎,勁气四蕩。
  鎮八方順勢沉掌斜撥化招,左掌發似奔雷,捷如電閃,
  “啪”一聲暴響,拍在鐵臂熊的右肩上,力道干鈞。
  鐵臂熊駭然急退,腳下大亂。
  鎮八方得理不讓人,伸腳一勾。
  “砰!”鐵臂熊跌了個手腳朝天。
  鎮八方跟上,一腳向鐵臂熊的右膝踢去。
  鐵臂熊反應總算不慢,奮身急滾,生死間不容發,躲過了一腳。
  鎮八方不再追襲,冷笑道:“你只會懶驢打滾,浪得虛名,爬起來,挺起胸膛鼓起勇气再上。”
  鐵臂熊右手已感到麻木,似乎右肩骨斷了,坐起狂叫道:“在下認栽,認栽……”
  “你滾!”鎮八方大喝。
  一枝花已知大事不妙,撒腿便跑。
  ‘‘你走得了?”千里飛虹大叫,跟蹤便追。
  一枝花的逃生本領确是不差,連大名鼎鼎功至化境的林白衣兄妹,也窮追千里勞而無功,再三被他逃脫,可知他的輕功和机智皆夠火候。
  油里乾坤已明白表示,不許決斗的雙方進入鴛水材。但一枝花卻逃命要緊,不顧一切向材中逃。
  松林決斗場距村落遠著呢,糟透了,千里飛虹的輕功似乎更要高明些,逃不掉啦!
  不遠處紅影入目,時隱時現,有三個女人穿林而來,慚來漸近。
  一枝花看清了人影,喜极大叫道:“杜姑娘,快救我一救。”
  千里飛虹已迫至丈二以內了,發現紅影飛射而來,心中一懍,迫不及待地拔出飛虹匕,正待發出。
  一枝花突向側一閃,隱入一株巨松后,折向而逃,繞至另一株松樹后去了。
  千里飛虹失去雷霆一擊的好机,隨后追出喝道:“站住!”
  喝聲似乍雷,直震耳膜。一枝花果然被震得腳下一緩,本能地欲逃又止。
  干里飛虹抓住机會,飛虹匕電射而出。
  紅影化虹而至,來得极為突然。
  “噗!”飛虹匕被尺長的紅影從斜方向擊中,准頭一偏,斜飛而墮。
  是一方朱色手帕,竟然將千里飛虹威震江湖,發無不中,可在三丈外取敵的寶刃飛虹匕打落了。
  一枝花只惊得渾身發僵,飛虹匕距右脅不足三寸,手帕如果晚到一剎那,后果不堪設想。
  千里飛虹也大吃一惊,人激射而出。
  一枝花以為千里飛虹要找他,猛地向側扑地急滾脫身,怕對方另發匕首。
  干里飛虹并非志在傷人,而是急于拾回飛虹匕,飛掠而至,伸手拾取落在樹根旁的寶刃。
  香風入鼻,中人欲醉,紅影入目,人已近身,小弓鞋一閃,踢中伸下的手臂。
  千里飛虹大駭,大喝一聲,左手急削而出。
  纖纖玉手一拂之下,拂開他攻出的一削,“啪”二聲暴響,左頰挨了一耳光。
  “哎唷!”千里飛虹惊叫,踉蹌后退。
  紅影如影附形迫近,玉指點臨向前中七坎大穴。
  危机間不容發,鎮八方在生死關頭赶到,大喝一聲,巨靈之爪伸到,勢如奔雷,這一記“追云拿月”出奇地狂野迅疾。’
  紅影如果想置千里飛虹于死地,美好的玉首必被抓中,得把老命賠上,兩敗俱傷,因此自保要緊,收招斜掠八尺,嬌笑道:“原來是鎮八方,你怎么跑到京師來了?”
  鎮八方須發皆張,怒聲問:“紅絹魔女,咱們有過節嗎?”
  紅紹魔女格格嬌笑,拾回自己的紅綃繡帕說:“一枝花是本姑娘的朋友,我能見死不救嗎?”
  “在下請你撒手不管。”
  “何必呢?我不信他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人爭一口气,佛爭一爐香;如果你知道這該死的小子如何侮辱在下,便明白他是否該死了。”’
  “哦!原來如此。既然不是無可化解的仇恨,叫他賠個不是也就算了。”
  “哼:不行……”
  紅紹魔女粉臉一沉,冷笑道:“胡大爺,難道不能沖我紅絹魔女的薄面,給他一次机會嗎?”
  眼看就要鬧僵,一枝花鬼精靈,赶忙上前長揖到地,誠懇地說:“晚輩多有不是,年青气盛狂妄無知,冒犯了胡前輩的虎駕。晚輩這廂賠禮,尚請前輩多加教誨,并請前輩寬恕。”
  這淫賊狡猾机詐,能屈能伸頗有一套,前倨后恭,誠惶誠恐賠不是,鎮八方气消了一半,哼了一聲說:“你小子狂也該有個分寸。你心目中還有我這個前輩在?昨晚稱兄道弟的威風,到何處去了?”
  一枝花不住作揖,嘻皮笑臉地說:“小子無狀,該死該死。前輩量大如海,大人不記小人過,晚輩知錯,知錯。”
  “哼!你會知錯?”
  “小子不但知錯,而且必改。”
  “哼!下次……”
  “下次不敢,晚輩可以發誓。”一枝花低聲下气地說。
  這時,胡綺綠与另兩人到了。
  紅紹魔女的兩位門人也俏立一邊,雙方敵意已消。
  紅絹魔女向鎮八方笑道:“好了好了,胡大爺,你就少教訓几句吧,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
  鎮八方將要找飛豹的事說了,最后沉聲道:“袖里乾坤可惡,他不該這樣對待我的。胜兄弟,勞駕到村中走一趟,叫他出來談談。”
  干里飛虹應了一聲,向村口的柵門走去。
  紅紹魔女秀眉一挑,說:“叫他出來也好,我也有事向他請教。”
  不久,袖里乾坤帶了八名從人,雙方在村口的柳堤下見叨,
  袖里乾坤已看出危机,不動聲色地抱拳—禮問:“胡兄請兄弟出來,不知有何指教?”
  鎮八方抑制著怒火,也不動聲色地道:“卓冗是主人,咱們往昔也算是小有交情。”
  “不錯。”
  “今早卓兄修書將在下請來,見面處約在松林內,而非于尊府敘舊,卓兄末盡地主之誼,似非待友之道。”
  油里乾坤淡淡—笑道:“胡兄,兄弟与鐵臂熊陳兄也是朋友。你們雙方的過節,見面決無和平可言……”
  “因此,卓冗打算讓咱們在外面拼個你死我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未雨綢緞,兄弟必須作最坏的打算,果然不出所料。兄弟為人小心……”
  “其實,你已准備將胡某任由他們擺布。”
  “胡兄言重了……”
  “讓他們把胡某埋葬掉。”
  “胡兄豈可信口開河?”袖里乾坤變色問。
  鎮八方冷哼一聲道:“閣下早早抽身,藉故拂袖而去,這比青天白日還明白的事,胡某走了大半輩子江湖,豈有不知之理?”
  “胡兄血口噴人,有何用意?”
  鎮八方須發無風自搖,沉聲道:“不是血口噴人,而是事實。姓卓的,只怪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今天你得還我公道。”
  袖里乾坤冷笑問:“姓胡的,你威脅我嗎?”
  “就算是吧。”
  “哼!你……”
  “強賓不壓主,閣下划下道來。”鎮八方怒聲說。
  袖里乾坤接過從人遞來的連鞘長劍,冷冷地說:“閣下既然咄咄迫人,在下已別無抉擇。你說吧,是否有興趣劍下見真章?”
  “胡某一切奉陪。”
  紅絹魔女緩步上前嬌叫道:“且慢!本姑娘有事向卓兄教。”
  袖里乾坤瞥了她一眼,問:“杜姑娘,你站在哪一邊的?”
  “站在我自己的一邊。”
  “哦!你……”
  “我要找一個人,向你討消息。”
  袖里乾坤冷笑一聲道:“討消息,姑娘該知道在下的規矩。”
  “你的規矩是看消息是否重要而定价的。”
  “你知道就好。”
  “本姑娘要花花太歲的下落。”
  袖里乾坤淡淡一笑,說:“這件消息在下奉送,不收分文。”
  “那當然好。”
  “但有條件。”
  紅紹皮女冷笑道:’“本姑娘從不与人談條件,你說不說無所謂。”
  “如果在下不說……”
  紅影疾閃而至,嬌喝聲亦道:“你不說也得說!”
  紅綃巾來勢如電,罡風壓体,劈面抖來勁道奇大。
  袖里乾坤也快,劍奇快地出路,身形一閃,避開紅綃巾一擊,立即反擊回敬,劍涌干朵白蓮,向魔女的左脅攻去,反應奇快絕倫。
  兩人皆放手搶攻,一巾一劍各展所學,一軟一硬相生相克,功力似乎不分軒輕,勢均力敵一場好殺。‘
  二十招、三十招……
  鎮八方大為不耐,躍然欲動地叫道:“杜姑娘,留給在下一份。”
  侍女小綠也向同伴叫道:“小秋妹,我們殺進村去。”
  小秋點頭,拔劍道:“對,師姐,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進去放上一把野火,燒了這以出賣江湖消息發財的惡賊老龜巢。”
  八名從人兩面一分,列陣准備迎擊。
  綺綠也亮劍叫:“兩位小妹,算我一份。”
  千里飛虹大踏步而上,陰陰一笑道:“在下開路,三位姑娘跟來吧。”
  袖里乾坤一惊,虛攻一劍側飄丈外大喝道:“且住!你們進不去的。”
  紅紹魔女迫進冷冷地問:“你擋本姑娘也感吃力,能擋得住誰?”
  袖里乾坤哼了一聲說:“卓某吃的是刀口飯,自然有把握。鴛水村雖不是金城湯池,你們几個人休想越雷池一步。在下將消息告訴你,你必須脫身事外。”
  “不談條件。”紅消魔女堅決地說。
  鎮八方接口道:“姓卓的,把飛豹的藏匿處說出,胡某放你一馬。”
  “哼,在下不知飛豹的下落。”袖里乾坤大聲說。
  “笑話!你閣下眼線遍天下,怎會不知家門附近的消息?飛豹夜出城關,殺了守門役卒,二十余匹健馬出城,又不會土遁,路旁村落甚多,難道就沒有人听到馬蹄聲?你竟敢說不知道?”
  袖里乾坤一咬牙,說:“好,我告訴你。他們往南走的,走的是束城道。至于變城以后的行蹤,在下确是不知。”
  鎮八方召回綺綠,說:“在下到來城去找,找不到回來再找你。”
  紅消魔女叫道:“姓卓的,我的消息呢?”
  “你最好——并說出”
  鎮八方大聲說,用意极為明顯,明白地表示將与紅紹魔女同進退。
  袖里乾坤不得不讓步,极不情愿地說:“一月前,花花太歲逃至真定,逗留五日,由于風聲太緊,因此逃向山東,投奔山東響馬去了。”
  鎮八方滿意地回到客棧,立即結賬北上。
  紅紹魔女帶了兩名侍女,并不東走山東,隨后北上,似乎有意跟蹤鎮八方。
  后面,扮成黑小子的林玫云小姑娘,也背了包裹上道,在后面里余跟進。
  一枝花表示自己与飛豹交情深厚,上次飛豹离真定,多多少少与他不無關連,因此愿為前驅,他對飛豹的藏匿處略有風聞,此番前往尋找,保證事半功倍。
  鎮八方并不信任他,但也不反對他同行,多一個人使喚,也許可以派上些用場。.近午時分,內邱城在望。由于動身時已是辰牌末,因此僅走了六十里左右。
  午間仍然炎熱,綺綠有點不耐,說:“爹,找地方歇歇腳,午后涼爽些再走,要不,就雇輛車吧。”
  一枝花接口道:“胡姑娘,赶兩步到內邱,便可以雇到車了,今天可以赶到趙洲的臨城,明天一天使可赶到來城啦!如果不雇車馬,后天方能赶到。”
  鎮八方怪眼一翻,冷笑道:“你少給我出主意,沒你的事。等會儿咱們在內邱歇腳,晚上再動身,此后便得晝伏夜行,免得暴露行藏。你如想乘車馬,請自便。”
  一枝花呵呵笑,不介意地說:“前輩別生气,晚輩只是為令愛著想,這時節早穿棉襖午穿紗,大太陽下赶路委實……”
  “你給我閉嘴!”
  “這……”
  “小女不勞閣下著想,你离開小女遠些。”
  “是的,前輩請放心。”一枝花訕訕地說,瞥了綺綠一眼,聳聳肩苦笑。他的眼神,卻充滿了關切的情意。
  綺綠只有六七分姿色,在金頂山由于喜愛打扮,加以年紀青青,因此已算是當地的小美人。而目下在陽關大道上穿了家常裝赶路,風塵仆仆哪來的時間打扮?自然顯得平庸。沿途經過不少府州,通都大邑有的是美麗女嬌娘,互相一比較,她少不了有點自慚。
  相反地,一枝花卻是風流倜儻,對女人极富吸引力的年青大男人,一直就在女人堆中打滾,有一套与女人周旋的妙訣小手段,對付一個有自卑感相貌平平的少女,可說足有余裕。
  自然而然地,她的心中激起了漣漪,對一枝花的關怀极感欣慰。在金頂山附近,她被附近的年青男人諛奉承,有一大群男人拜倒在她的綠裙下,她象女皇般神气万分。但自從出關闖蕩江湖,情勢截然不同,她成了個微不足道的人,一個平凡的女人而已。可是,這半天居然獲得一個英俊的青年郎君所關怀,她能無動于衷?
  她向一枝花投過情意綿綿的一瞥,轉向乃父說:“爹,干嘛今天火气這樣大?女儿赶路就是,不乘車馬不就完了?”
  鎮八方一向不過問女儿的事,只是對一枝花极為反感,一伎花給他的印象极為惡劣,又是江湖—亡臭名遠搖的淫賊,因此怎么看也不順眼,一听一枝花的話就火,并非反對女儿乘車馬。他見女儿明顯地在袒護一枝花,更是冒火,沒好气地說:“丫頭,你也給我閉嘴,离開那小子遠些,對你有好處。”
  說完,他腳下一緊,埋頭赶路。
  他說這些話,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綺綠卻放慢腳步,与一枝花走了個并排,微笑道:“卜爺,我爹就是這种霹靂火脾气,你得順著他,不必惹他老人家生气。”
  一枝花歎口气,笑道:“胡姑娘,我不怪令尊的火气大,似乎他心事重重,脾气坏乃是意料中事。哦!胡姑娘,令尊找飛豹,不知到底有何貴干?”
  綺綠粉面一沉,恨恨地說:“找飛豹討一個人的下落。”
  “找誰?”
  “黑衫客崔長青。”
  一枝花一怔,心中一動,問道:“胡姑娘,令尊与崔長青結了梁子?”
  “是的。”
  “他……”
  “我非找到他,挖出他的心肝來不可。”綺綠殺机怒涌地說。
  “哦!你找不到了……”
  “我們已知道闕府所發生的事,但不信他真被飛豹下毒手殺了。生見人,死見尸,必須把這件事弄清。”
  “姑娘如此恨他嗎?”
  “我要將他捉來食肉寢皮。”
  一枝花眼色一轉,詭計又生,恨聲道:“如果不是林白衣多管閒事,崔長青怎會死在飛豹地牢下?唔,我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么?”
  “在林白衣襲擊闕府之前,他兄妹一直就在追搜崔長青,要不是千年狐宮前輩早片刻將崔長青交給飛豹,林白衣早就把崔長青宰了。會不會是崔長青已被林白衣擄走,故意說飛豹殺了崔長青,以便讓追搜崔長青的人死心?姑娘認為有此可能嗎?”
  綺綠眼中一亮,說:“唔!有此可能,等找到飛豹便明白了。”
  一枝花拍拍胸膛說:“姑娘請放心,在下愿盡綿薄,水里火里,只要姑娘吩咐一聲,赴湯蹈火,万死不辭。請記住,在下愿為姑娘效忠,這是在下的榮幸。”
  綺綠心花怒放,嬌媚地注視著他笑道:“謝謝你,卜爺。”
  “哦!請不要叫我卜爺,這种稱呼太生分了。在下草字玉京。我可以稱你為綺綠姑娘嗎?”
  綺綠大樂,粉面泛霞,低首媚笑道;“玉京,有多少女人這樣叫你?”
  一枝花心中罵道:“你這丑女人賣弄什么風情?要不是我打算利用你胡家的人對付林白衣,我才不睬你這丑女人呢。當然,你比甄寡婦要強些,陪我玩玩也不錯。”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笑道:“綺綠,不瞞你說,天下間能直叫我玉京的人,只有你一個,要是不信,我可以發誓……”
  “啐!好端端地發什么誓?”綺綠嬌嗔地羞紅著臉低叫,媚態橫生,風情万种,頗為動人。
  一枝花心中一蕩,大膽地牽住她的纖手,低笑道:“誰叫你不信任我?你……”
  “誰不信任你啦?”她象征性地摔手低問。
  兩人落在后面十余步,男有心女有意,忘了身外的一切,一面調情一面并肩赶路。一枝花早將鎮八方的警告置諸腦后,綺綠也將乃父的話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官道上行人絡繹于途,一部部馬車轟隆隆而過,南來北往的坐騎揚起滾滾塵埃,走在路上頗不寂寞。
  小辛庄在望,距城尚有六七里。他們已接近真定趙洲地境。一枝花是舊地重游,按理他該余悸猶在,但他卻一無所懼。事先他已打听出林白衣向西天井陘關,所以向南逃,林白衣已走了兩旬,何所懼哉?而且有藝業惊人的鎮八方在,對付林白衣不會有多大的困難,心有所恃,因此他無所畏懼。
  這一帶的地名,對辛字似乎有緣,大辛庄、小辛庄、長辛店、辛安繹、高辛鎮……小辛庄位于大道左側,是一座不算小的村庄。
  路旁有茶亭,有栓馬樁,有一座樹林歇腳。亭側,停了一輛屬于大戶人家的雙頭馬車,車夫在修理輪軸,大概是輪軸出了毛病。
  “先喝口水。”鎮八方領先踏入茶亭叫。
  車門一掀,鑽出一個青衣大漢,悄然溜至亭側,突然大叫道:“鎮八方,你這老狗才來呀?”
  聲落,向村庄的南側狂奔。
  鎮八方大怒,飛躍出亭叫:“朋友,慢走。”
  大漢扭頭揚手叫:“打你的老狗嘴。”
  是一枝大型扔手箭,來勢空前勁急、呼嘯有聲,直射鎮八方的臉部。
  鎮八方手一抄,便擋住了箭,咬牙切齒狂追不舍。
  千里飛虹飛射而出,叫道:“朋友留下啦!”
  一枝花也奔出叫:“他是追魂三星解平原,小心他的連珠鏢,他的箭是騙人上當的。”
  追魂三星并末發僳,向西飛掠而走。西面里外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帶,湖野全是黃葉凋零的樹林。
  鎮八方怎肯罷休?怒火沖天地狂追不舍。
  后面里余,紅紹魔女師徒三人莫名其妙。
  黑小子林玫云緩緩而行,沉著地跟在里外。官道筆直,平坦,兩側視野可遠及十里外,看得真切。追魂三星輕功奇佳,向丘陵地帶落荒狂奔,超越了小辛庄,距最近的樹林已不足一里。
  紅捎皮女到了亭前,向門人小綠說:“怪事,鎮八方哪有閒工夫与人追逐?小綠,你去看看結果。”
  小綠說聲遵命,向眾人追逐的方向追去。
  紅絢魔女与小秋,站在亭中向遠處眺望。
  車夫仍在修車,車中一無動靜。
  林玫云徐徐向小亭走來,不慌不忙神態從容。
  車夫一身髒,將車輪的頂木挪開,拍拍手上的塵土,淡淡一笑,舉步入亭,到了茶桶前。
  紅紹魔女毫末在意,目光跟蹤遠去的鎮八方一群人。見一身汗臭的車夫入亭,本能地向亭側移,意在避免沾上車夫的臭汗。
  車夫卻不知趣,取過一只茶碗,善意地笑道:“天气炎熱,姑娘們赶路辛苦了,請用茶。”
  紅紹魔女大為不耐,此道:“蠢東西!滾開些。”
  車夫聳聳肩,伸舌頭做鬼臉,搬過茶桶倒茶。茶不多,倒了半天只倒出一碗茶。車夫舉碗就唇,自語道:“好心沒好報,這年頭好人難做。”
  紅紹魔女大怒,向小秋叫:“攆他出去!”
  聲落,小秋尚未發動,車夫手中的茶卻先一剎那潑出,像一陣暴雨,以一丈方圓的雨陣,無情地向兩人潑去。相距不足五尺,變生倉卒,誰也躲不開雨陣的籠罩,毫無閃避的机會。
  奇异的草霉气息触鼻,細小的水滴化為霧气飄散。
  車夫急退出亭,哈哈狂笑。
  紅絹魔女激怒得七竅生煙,沖出叫:“你這該死的……恩……”
  “砰”一聲響,她象木頭般扑倒。
  小秋尚未出亭,便倒在亭中人事不省。
  車中跳出一男一女,男的大笑道:“妙极了,一切盡在意料中,快將人帶走。”
  三個人將紅絹魔女師徒丟入車中,鞭聲脆響,馬車向北飛駛。
  百步外的林玫云一怔,心說:“誰在此地計算這淫賤的妖婦?也好,省得我費心,這些人無形中幫了我一次大忙。”
  馬車飛馳,她看到車廂后的車門上,有一個尺大的福字大篆圓形圖案。
  等她到了亭中,已嗅不到草霉气息了。茶桶內空空如也,里面根本沒有茶水。
  她拾起跌破了的茶碗,細看碗片內的茶褐色污漬,手掩住口鼻屏住呼吸,片刻丟掉破碗道:“是一种有毒的迷魂藥物,使用這歹毒的毒迷香,決不是什么好路數。”
  她不愿多費心神猜測那些人的來路,目光落在兩里外的丘陵密林。所有的人,皆隱沒在林中不見。’
  “我也去看看。”她自語。
  鎮八方的輕功,比不上千里飛虹。千里飛虹与追魂三星比較,半斤八兩在伯仲之間,因此相距五六丈,保持距离始終無法拉近。
  追魂三星首先逃入樹林,一聲狂笑,向樹林深處飛掠,速度依然’惊人。
  千里飛虹隨后追入,無畏地窮追不舍。
  第三個入林的是一枝花,距千里飛虹僅兩丈之差,起步時便已差了兩丈,可知輕功与千里飛虹毫不遜色。
  鎮八方第四,綺綠第五。另兩名仆人打扮的中年大漢最后并肩而入,腳下奇快,但神色定气閒,似乎并末用勁追赶。
  追魂三星掠上樹林疏落的一座丘頂,枯草叢中突然站起四名蒙面穿灰袍的怪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怪眼,頭戴四方平定巾,每個人皆用冷厲的眼神,目迎跑來的追魂三星与千里飛虹。四人皆佩了劍,身材最高的有八尺,最矮的僅四尺左右,高矮參差,相差懸殊极為岔眼,但打扮卻是相同。
  追魂三星在五丈外便大叫道:“前輩們,人交給你們啦!”
  身材最高的人舉手一揮,用沙啞的嗓音叫:“你走,沒你的事。”
  千里飛虹在兩丈外止步,臉色一變,對方在此設了埋伏,故意引人追來,大事不妙,不免心中不安;腳下遲疑不敢再進。
  最矮的蒙面人一聲長嘯。拔劍飛扑而上,嘯聲、人影、劍虹,几乎同時到達,劍幻化數道銀虹,勢如排山倒海向千里飛虹攻去。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千里飛虹一咬牙,飛虹匕突然飛出,下毒手飛匕取命,先賺一個再說。
  最矮的蒙面人突然向下一伏,沖勢倏止,伏下的剎那間,大袖撤出一團銀芒,一气呵成,似已事先有所准備。
  千里飛虹身后迫來的一枝花也扶住止勢,一駭道:“陰山四魔!”
  飛虹匕驀而失蹤,怪響入耳。
  最矮的蒙面人挺身而起,手中提著一張九合銀絲特制的怪网,网內裹著飛虹匕,輕搖著九合銀絲网怪笑道:“一切盡在算中,這把飛虹匕得來全不費工夫,不費吹灰之力便而到手,妙哉!”
  千里飛虹大駭,悚然后退。
  最高的蒙面人叱道:“站住!誰敢違命,老夫活剝了他。”
  鎮八方到了,沉聲問:“閣下亮本來面目,咱們有過節嗎?”
  最高的蒙面人拉下蒙面巾,露出鷹目勾鼻癟嘴的干瘦,手撫鼠須冷笑道:“大魔呼延壽。你是甚么鎮八方胡威么?”
  鎮八方心中一緊,但沉著地說:“胡某与諸位從未謀面,請教,諸位為何將在下誘來,可否加以解釋?”
  大魔怪笑道:“你,競敢脅迫侮辱袖里乾坤。”
  “哦!原來……”
  “袖里乾坤乃是老夫的晚輩。”
  “在下……”
  “少廢話!上前納命。”
  一枝花突然叫:“呼延前輩,難道忘了郝芸仙?”
  大魔一怔,轉首問:“說,你知道郝芸仙?”
  “知道。”
  “她是老夫故友的情侶。”
  “她是胡前輩的義妹。”
  大魔又是一怔,向鎮八方問:“是真的嗎?”
  鎮八方心中一寬,說:“當然是真的,郝義妹目下仍在舍下授徒隱居。”
  “她目下很好嗎?”
  “很好,兩月前,她重傷了孤魂孫秀……”
  “哦!那是她的已有名份的份的未婚夫婿”。“因此,她甚感孤單。”。
  大魔舉手一揮,說:“你走吧,老夫放你一馬。”
  “這……”
  “飛虹匕還給你的同伴。‘替我向郝姑娘致意。”
  “謝謝。”鎮八方客气地說。
  “記住,不許你再打扰袖里乾坤,不然休怪老夫得罪你。”大魔冷冷地說,揮手赶人。
  另一魔突然叫道:“那邊有人躲躲藏藏,我去把他提來。”聲落,人如勁矢离弦,向東面電射而去。
  百步外,小綠扭頭狂奔,奇快無比。
  大魔知道難以追上,大叫道:“二弟,算了,咱們走。”
  說走便走,向北泰然舉步。
  鎮八方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僥幸。經過這次意外,他對一枝花不再擺出拒人于千里外的臭面孔了。
  回到涼亭,鎮八方向千里飛虹說:“紅紹魔女一直就跟在咱們身后,怎么不見了?”
  千里飛虹余悸猶在,苦笑道:“也許仍躲在林子里。走吧,快离開這處險地。”
  一枝花接口道:“陰山四魔一言九鼎,他們不會來找麻煩了。小辛庄在下有朋友,不如且到敝友處歇息,晚上再赶路,豈不兩全其美?”
  鎮八方略一沉吟,說:“好吧,咱們就在此打扰貴友半天,晚上再走。”
  “晚輩領路。”
  主人一听來的是鎮八方,頗表歡迎,將他們安頓在西院客廂。四間客房,綺綠獨占一間。一枝花則与主人辛大爺敘舊,宿處安排在東院,但食罷各自安歇,淫賊卻悄然到了統綠的客房。
  綺綠已完全被一枝花所迷,甚至已有點神魂顛倒。這鬼女人上次与崔長青色水合歡,對床第間事念念不忘。崔長青一逃了之,她恨死了崔長青;鼓動乃父出面,發誓要將薄情郎捉住剝皮抽筋方消心頭之恨。她不是甚么三貞九烈的女人,碰上了人才出眾且會甜言蜜語的一枝花,情不自禁芳心暗許,加以對那次銷魂蝕骨的云雨情回味難忘,像是干柴碰上烈火,那禁得起一枝花的挑逗勾引?
  鎮八方与三位同伴沉沉睡去,一枝花卻与綺綠在客房中顛鸞倒鳳男貪女愛,忘了晚上要赶路的事。
  庄外的樹林中,扮成小黑子的林玫云,躲在樹下的草叢中,吃了一頓干糧,也沉沉睡去。
  欒城,在府南六十里,小得很,城周僅三里余,是一座土城。城外圍有四座堡,東十二里的堡稱為城郎堡。
  城北二十里的城上堡,是最大的一座堡,但人丁卻最少,堡中零零落落住了六七十戶人家。二十天前,堡東的殷實佃農李福的家中,住下了一位陌生人。
  這天一早,三十余歲正當壯年的李福,在廳堂整理農具,向年方六歲的小儿叫:“小虎子,到廂房去請趙爺出來早飯。”
  小虎子蹦蹦跳跳搶入廂房,不久奔出叫:“爹,趙爺不見了。瞧,這里有兩錠銀子。”
  李福大惊,此道:“小虎子,你的皮痒了,竟敢動別人的銀錢,還不給我放回去?”
  兩錠銀子是二十兩,這是一筆不小的財產哩。李福進入廂房,發覺客人确是失了蹤,桌上,用木炭寫了四個大字
  “謝謝招待。”
  顯然,客人已經走了。
  李福大惊,一個窮病潦倒的异鄉人,失蹤并不足奇,但卻留下兩錠銀子,這就令人莫測高深了。
  城郎堡略大些,約有百余戶人家,但由于不是交通要道,极少旅客往來,因此堡雖稍大些,反而顯得冷清,堡中的一舉一動皆難瞞人,陌生人經過,難逃地方人士的耳目,外人決難隱身。
  堡四周是無盡的田野,堡內的住戶全是殷實的農人,几個大地主是全堡的權威人士,豢養了不少奴婢,雇了不少長工。這是多姓堡,誰有錢有勢誰就是大爺。
  這天晚間,堡北三里地的一座守田長工住的哨屋,住進一個神秘的黑衣人。田中的作物早巳收獲,眼看要冬耕,因此哨屋不需人看守,正好成為浪人的臨時居所。
  一天、兩天。黑衣人晝伏夜出,神出鬼沒。
  城郎堡可以稱大的人,共有四名,號稱四大金剛。他們是俞延年、任秋潮、袁百祿、柳仲謀。俞家田地多,任家在外做買賣財源滾滾,袁家曾任京官,柳家曾在府城開錢庄。各有千秋,都是腰纏十万貫的富豪,名頭上,曾任京官的袁百祿是堡主,而實際大權在握的卻是柳仲謀,論財勢當然是柳家首屈一指,柳家的奴仆多至五六十名,不愧稱鳴鐘鼎食之家。
  這天晚間月黑風高,天字中云層厚,金風呼嘯,寒意甚濃,有云有風,地面上雖冷但不結霜。
  全堡在沉睡中,只有三五聲犬吠,打破了午夜的沉寂。堡門的兩盞气死風紅燈籠迎風搖晃,這是唯一可看到的活的東西。
  堡北犬吠聲突然轉厲,但住守夜的几個人聞聲知警,急向堡北赶。
  全堡大亂,所有的狗皆狂吠著向北街集中。
  守夜的人赶到了,發現一群猛犬,正從北向南狂追五六頭狐狸。狐狸無法逃入屋中,只好沿街向南逃命,几乎把全堡的狗全引來了。
  有些狐狸逃入陰溝,有些被迫急了跳入种了竹篱的庭院。這可好,狗群分開設逐,鬧得更凶。
  巡夜的人弄清是怎么回事,只好用花槍木棍驅赶狗群,咒罵聲此起彼落。
  袁大爺的宅院在堡北,門子老王拉開邊門,恰好看到兩個巡更的人經過,跨出門外問:“咦!小七,怎么啦?象翻了天似的,怎么回事?”
  小七搖搖頭,說:“狗追出兩只狐狸,沒事,睡覺啦!老王。”
  老王掩上門,一面上閂一面喃咕:“冬天快到了,狐狸不趁机獵食,雪下時豈不要餓死?但為何入堡獵食?怪事。”
  驀地,身后有入低聲說:“哪一家古老大宅沒有狐狸?少見多怪。”
  老王大惊,轉身一看,嚇了個膽裂魂飛,兩眼發直。門廊的幽暗燈籠朦朧映照下,一個身材高大,穿了黑袍,戴了黑色蒙面巾的人,站在身后兩尺左右,轉身之下,雙方已是貼身而立面面相對了。
  “你……你是人是……是鬼?”老王駭然叫,“砰”一聲響。背部碰在門上,其聲沉悶。
  黑影迫近,手一伸,便叉住了他的咽喉抵在門上,食、拇兩指,壓住了他的左右藏血穴,另一手壓住他的胸膛,力道逐漸增加。
  片刻問,老王昏倒了。
  黑衣人將老王拖入門房中,帶上門,悄然竄入院于,一閃不見。
  四更天,門子老王悚然醒來,不敢聲張,整夜提心吊膽睡不著,以為退上了狐仙,打算天亮后到土地廟燒香,求土地爺保佑。
  天剛發白,內院里有人大叫:“快起來提成!老爺房中失竊,銀柜被橇開了。
  全宅嘩然,全堡大意。
  一整天,堡中的子弟四出追賊。但枉費心力,搜遍了附近一二十里,那有半個賤影?
  袁宅失竊了大批金珠首飾,金銀數百兩,沒有任何痕跡留下,竊賊是此中老手,門窗竟然沒有留下撬動的遺痕,也沒留下半個足跡。
  唯一知道昨晚有人入侵的是門子老王,但老王卻不敢聲張,而且仍然相信昨晚碰上的是狐仙而不是賊。
  第二晚,堡東隅的任家,門不開戶不啟,賊人搬走了不少金銀。第三晚,堡南的俞家失竊。滿堡風雨,人心惶惶。
  夜來了,全堡皆在戒備中,年青子弟在街頭巷尾埋伏,要捉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飛賊。
  三更整,一個黑影現身在堡中心的十字街口,以輕靈無聲的腳步,從容向堡西走,聲息全無,像一個無重量的幽靈。
  小巷口蹲伏著兩個壯丁,等黑影來至切近,不約而同虎跳而出,單刀出鞘,花槍前伸,喝聲震耳:“站住!什么人?”
  黑袍人不加理睬,听若未聞,視若末見,飄呀飄地仍向西移,
  花槍一抖,吐出一朵槍花,排空直入,“毒龍出洞”襲向黑影的胸口。
  單刀勢如瘋虎,火辣辣地攻向黑影的背心了。
  前后夾攻,街道窄小,勢在必得。但黑影一閃即逝,鬼魅似的失蹤。
  次日一早,街頭巷尾共躺了六個年青子弟,睡在街邊象是死人,
  堡西的柳家,被竊走了几件家傳至寶。
  第五晚,俞、任兩家的馬廄被人砍開,赶散了四五十匹馬,馬滿堡亂奔。
  連鬧五夜賊,堡民心惊膽跳,夜不敢眠,不論老少,皆在房前屋后戒備,刀槍都磨得鋒利。
  但袁家的馬廄,仍然被人砍開,縱出所有的馬匹,三名管堡的人皆沉睡不醒,對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北街袁宅附近的民宅,共有十四個人被擊昏。這些人連人影也沒看清,糊里糊涂便睡著了。
  一早,膽小的人開始离堡,到鄰村的親友家中暫避,連素稱膽气過人的俞大爺,也帶了家小溜之大吉,到二十里外的縣城避賊去了。
  半天中,人走了一大半。
  夜來了,家家閉戶,鬼影俱無,狗全栓在屋內,城郎堡像是一座死堡,燈火全無,在秋風下顫抖。
  黑影出現在西街,這次有腳步聲發出。堡中的街巷,皆是堅實的黃泥地,腳步聲沉穩響亮。
  有人听到了腳步聲,但誰也不敢開門出來察看。
  腳步聲漸漸接近了柳家高大的院門。
  近了,到了院門外。
  牆角閃出一個勁裝大漢,飛縱而出。
  衣抉飄風聲大作,兩側的小巷口共搶出八個人。
  “蓬!”一顆火彈在街心爆炸,火光一閃。
  是蒙面黑袍人,站在院門口冷然屹立,火光下,全身皆裹在衣巾內,只露出一雙大眼光芒閃爍,如同午夜朗星,陰森森鬼气沖天。
  先跳出的大漢拔出鬼頭刀,攔住去路沉喝:“朋友,亮万。”
  黑袍蒙面人不加理睬,不言不動。
  九個人將黑袍人圍住了,大漢將刀引出又叫:“朋友,那條線上的?”
  黑袍人仍然不予理會,目光移向大院門。院門閉得緊緊地,黑黝黝一無動靜。
  大漢反而感到心虛,色厲內荏地再問:“朋友,你有何用意?”
  黑袍人有所表示了,舉步邁進。
  大漢退了一步,沉聲叫道:“站住!你干什么?”
  黑袍人又邁出一步,腳下沉實。大漢一咬牙,大喝一聲,鋼刀一閃,“力劈華山”搶先動手,沉不住气,也有點惱羞成怒。
  黑袍人更快,象電光:一閃,突從刀下切入,左手疾伸,架住了大漢下砍的右手脈門,右掌發出如奔雷,“噗”一聲響,劈在大漢的左頸根下。
  “恩……”大漢悶聲叫,.向下挫倒。
  “當!”鋼刀落地,鏗鏘震耳。
  其他八名大漢大駭,猛地大喝一聲,同向前沖,刀劍并舉,齊向內聚。
  黑袍人似乎不屑与這些人動手,一鶴沖天身形扶搖直上,躍登兩丈高的院門頂,脫出重圍。
  院內人影急閃,上來一個人。
  黑袍人大袖一揮,罡風驟發。
  上來的人尚未站穩,“哎”一聲惊叫,向后倒縱,仍落入院中去了。
  黑袍人一閃不見,形影俱杳。
  宅中大亂,有人叫:“他從東院走了,攔住他2!”
  “啊……”東院傳出惊叫聲,有人被擊倒了。
  不久,宅內各處燈火通明。
  黑袍人不見了,平白地失了蹤。
  五更天,柳宅的入以為黑袍入已經撤走了,戒備未免松懈了些。
  馬嘶聲震耳,蹄聲如雷,馬廄又被人砍開了,赶出了所有的馬匹。
  次日一早,又有不少人离堡避賊。
  辰牌末,五男一女踏入了西堡門,迎接他們的是一群看家狗和几個大膽留在家中照顧房舍的人。
  他們是鎮八方与一枝花五男和綺綠一女。鎮八方一路入堡門,便感到有點不對,向千里飛虹說:“胜兄弟,你是否覺得這座堡有异?”
  千里飛虹流目四顧,語气肯定地說:“不錯,有异,象是座荒堡,這些人都惊惶万狀,如同大禍臨頭似的。”
  一枝花一惊;接口道:“老天!這里難道鬧瘟疫不成?”
  綺綠推了他一把,笑罵:“造謠鬼!不許胡說!”
  一枝花臉上已變了顏色,惶然地說:“如果鬧瘟疫,咱們豈不是往鬼門關里闖,找閻王爺結親嗎?”
  “你胡說!”鎮八方喝止。
  一枝花卻向后退,恐怖地說:“前輩如果見過被瘟疫災禍襲擊的地方,便知晚輩是不是胡說了。前輩,咱們赶快退出去,也許還來得及,犯不著在此地等死……”
  “你還不閉嘴?”鎮八方大叫。但他心中卻在發毛,瘟疫誰又不怕呢?他口气硬心卻害怕,又接上一句:“去抓一個人來問問。”
  那年頭、如果鬧瘟疫,那還了得?人恐怕早就跑光了,千里飛虹不愧稱老江湖,笑道,“不會是瘟疫,家家門前干干淨淨,沒有香燭紙炭的遺痕,放心啦!”
  說完,走近一間宅院,上前叩門,叫道:“里面有人嗎?”
  木門拉開,一個老年人伸出頭來問:“爺台有事嗎?”
  “這里是不是城郎堡?”
  “是的,你們……”
  “請問老伯,貴地有一位姓劉,名清源的人嗎?”
  “他曾經在山西一帶做過販牲口生意。”
  老人格搖頭,語气堅定地說:“我們這里沒有姓劉的人,也沒有人在外做販牲口生意。”
  “咦!那就怪了。”
  老人不再多說,伸手關門。
  千里飛虹目光一轉,一腳踏住門限,門無法關上,向老人間:“且慢關門,你這里的祠堂在何處?”
  “我們這里沒有祠堂。”老人答。
  “堡主是誰?”
  “袁大爺百祿。”
  “他的家……”
  “在北面。”
  “你帶路。”
  老人搖頭,用手向北一指說:“你自己去,就是朱漆大門那一家。”
  千里飛虹不再多問,眾人轉頭,向不遠處的袁家走去,仍然是干里飛虹上前叫門。
  出來回話的人,是個中年壯漢,堅決否認堡中有姓劉的人。
  千里飛虹不得不信,但不死心,向中年壯漢問:“你這里有客棧嗎?咱們要在貴地落店投宿。”
  壯漢笑道:“要到城里才有客店,諸位得赶快离開,這里鬧了好几天鹼,本堡的人几乎遷走一空,誰還敢接待外地人?”
  “咱們找座廟歇腳總可以吧?”
  “南面有座小土地廟,不能住人……”
  “那么,咱們就借府上住宿一宵。”
  “咦!這怎么可以?”壯漢訝然叫。
  “咱們認為可以。同時、得請袁堡主傳話給全堡的人,那位劉清源如不在日落之前出面与咱們見面,咱們便放火焚了你這鳥堡。
  六個人強盜似的搶入門內,象一群凶神惡煞。
  不久,話己傳遍全堡。本來就人心惶惶的城郎堡。更是紛亂,如同末日將臨。
  袁大爺當机立斷,派人飛騎入城送信,由城里的有頭面人物,催請知縣大人發兵前來驅赶惡客。
  申牌左右,縣丞大人率領了八十名丁勇,弓上弦刀出鞘,殺气騰騰地赶到了城郎堡,圍住了袁家。
  但來晚了一步,在堡外負責監視的一枝花,在兩三里外便看到了官兵的馬隊,先一步回到袁家報警,六個人离開了袁家,出堡南走了。
  官兵在堡內各地布防搜捕惡客与飛賊,人心大定。
  但堡西的柳家,反而顯得气氛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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