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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古怪情


  臭嘎子傷得很重,自然要回家調養了,但他又犯了嘎脾气,不讓陳良和蘇三送他。
  臭嘎子的嘎脾气一犯,那是九頭牛也拉不轉的,陳良和蘇三也只能由著他。
  馬老白的尸体就在海宁安葬了,沒有人知道他的家世,他是個四海為家的人。
  江湖人自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歸宿。
  他們的歸宿只可能是江湖。
  生為江湖人,死為江湖鬼。
  這是江湖人的悲哀呢?或者反倒是江湖人的一种幸運。
  陳良一行人好不容易脫開了海宁人欣喜若狂的包圍,現在總算清靜些了。
  但任順子和花滿園兩個人都是一刻都沒有清靜下來。
  花滿園一直都在小聲地,但不停地咒罵著任順子,只不過誰也听不清她在罵什么。
  也難怪,現在的任順子,已經成了海宁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花滿園再潑再刁,也不敢再次公然地激起公憤了。
  眾怒唯犯么!任順子自下了擂台之后,就一直死灰著一張臉,要不是陳良緊緊地盯著他,只怕他又會抓起木杵尋死。
  可總這么著也不是個辦法,所以陳良和蘇三不得已使出了极端手段。
  任順子和花滿園二人都點中了穴道,扔進了大車里。蘇三不知道拿這二人怎么辦,他可不知道這二人之間么底有什么恩怨。
  “陳良,這兩個家伙……”
  陳良不用回頭就知道蘇三說的“兩個家伙”是誰:“放了他們。”
  “放了。”蘇三瞪圓了眼睛。
  “不放干什么。”
  “放了還不打起來了。”
  “不會往死里打的。”陳良笑了。
  “為什么。”
  “你知不知道四年前,魯南荷澤的張允明死了。”
  “知道啊,不就是‘鐵荷花’么。”蘇三猛眨眼睛,极力尋思。
  象“鐵荷花”這樣有名气的大高手,蘇三當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不明白陳良怎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你知不知道是誰殺的。”
  “鐵荷花腦袋被打開了,可也沒人找出凶手啊。”
  “那么你知不知道鐵荷花的妻子便是花滿園。”
  蘇三惊得從馬背上跳了起來:“真的。”
  這怎么可能呢?
  一般說來,武林各人的妻子在江湖中也一定會有一定的名气的,蘇三一直自詡為“武林名人錄”,但他卻不知道花滿園就是“鐵荷花”的妻子。
  你說蘇三能不吃惊么。
  他用一种极不信任的眼光斜瞅著陳良:“你不會是在騙我玩儿吧。”
  “騙你干什么,花滿園不是江湖人,所以知道她的人不多,但她手底下還是不弱的。”
  蘇三回過神來了:“你是說……張允明是任順子殺的。”
  陳良笑了:“這個我也說不准,反正花滿園以為是任順子殺的。”“所以他就來找任順子報仇。”
  “不錯,不過花滿園沒找到任順子出手的證据,所以開了柳花店,日夜監視任順子。任順子這三年沒再干坏事,就因為怕花滿園找到不利于自己的證据。”
  蘇三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任順子的武功,咱們是見過的,只怕十個花滿園也不是他對手。他怎么能容忍花大姐監視呢。”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陳
  良笑嘻嘻的。
  蘇三一邊走一邊搖頭:“怪呀,好象任順子挺怕花滿園找到證据似的。實際上只要任順子殺了花大姐,又不怕什么人來報复的,他干嗎這么膿包?他在台上一直不愿出示兵刃,是不是張允明死于薄情棒下。”
  “你猜對了。”
  “所以花滿園找到了任順子……擂台上她認出來了,任順子便要自殺……怪怪怪。”
  如果連蘇三都認為一件事很“怪”,那這事一定已“怪”到不能再“怪”的地步了。
  陳良歎了口气:“我說蘇三,你怎么就拐不過這個彎來呢?任順子要殺花滿園,便是有一百個花滿園也沒命了。他為什么不殺她?”
  “你問我,我問誰去。”蘇三不高興了。
  陳良笑道:“我說蘇三,你不是一直都說自己是神童么?怎么連這個彎彎都拐不過來?”
  蘇三又眨了半天眼睛,歎气道:“老子的聰明勁儿這會子忽然就全沒了,咦,你說這件事里又有什么彎子好轉的。”
  陳良笑容不減道:“你這個人也真是,自己想不想出來,就不知道找個人問問。”
  蘇三道:“問問?問誰?任順子?花滿園?”
  陳良悠悠地道:“你就不能問問我?”
  蘇三瞪了他一眼道:“你說,為什么?”
  “任順子喜歡上花滿園了。”陳良慢慢道。
  蘇三惊訝万分地大笑起來:“真的么。”
  陳良也笑了:“我原來也奇怪任順子干嗎怕花滿園,那天咱們三個一到,我才發覺了。你和臭嘎子跟花滿園快活的時候,任順子嫉妒得直發瘋。”
  蘇三恍然:“難怪我見他面色發灰發綠,跟死了娘似的,原來有這么檔子事儿。”
  陳良道:“我當時請任順子出手,他先答應了,但一看你剛出來,臭嘎子又進去了,一生气,不愿同路走了。”
  蘇三面上紅了,不自在地道:“難怪……”
  他突然覺得,挺對不起任順子的。
  陳良不去看他,笑道:“至于花滿園么,我看對任順子也是有愛有恨。所以我說,放開他們不會有事的。”
  蘇三面上時紅時白:“不能放。”
  陳良一怔。
  “總不放也不是個事呀,難道咱們還真守他們一輩子?”
  “我有辦法讓他們化仇成情,你信不信。”蘇三邪邪怪怪地笑了起來。
  二人的話,車里的任順子和花滿園可是都听到了。花滿園眼中凶光不減,任順子卻紅了臉,不敢看她。
  陳良說得沒錯儿,任順子的确是喜歡上花滿園了。
  自花滿園在他的杏花茶樓開起柳花店的第一天,任順子就喜歡上她了。
  喜歡歸喜歡,可任順子卻不敢說出來。
  現在陳良代他說出來了,他自然十分高興。
  任順子雖然一直都不能敢朝花滿園看,但他卻知道花滿園一直都惡狠狠地瞪著他。
  現在花滿園也仍然惡狠狠地瞪著他,但任順子卻感覺到,花滿園的臉似乎也有點紅了。
  “殺夫之仇,不太好解吧。”陳良有些疑惑。
  蘇三拍拍心口:“沒事沒事,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
  花滿園的目光忽然從任順子身上轉開了,她呆呆地看著車窗前晃動不已的車帘,看了好一會子,然后她就緊緊閉上了雙眼。
  任順子偷眼瞄了瞄她,嘴角忍不住牽動了一下。
  花滿園的臉已漲得通紅!任順子不由對蘇三的話充滿了希望。他開始覺得,蘇三這臭小子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柳花店內。
  陳良和蘇三正在喝酒。蘇三面上笑嘻嘻的。
  陳良哭笑不得:“蘇三,你這太過份了吧。”
  “你知道什么。”蘇三撇撇嘴。
  “能成么。”
  “當然能成。”
  “我只怕花滿園性子太烈……”
  蘇三笑了:“嗨,我說沒事就沒事儿,快听。”
  房中傳出了惊天動地的搏斗聲。花滿園在哭罵連天,任順子在連連求饒。大約許多家什都被花滿園當成了兵器。
  陳良擔心地道:“喲,打得還挺厲害。”
  蘇三笑眯眯地道:“當然要打了,不打哪里成得了好事。”
  突然花滿園的哭聲頓住了,打斗聲也沒了,房里靜了一會儿。蘇三和陳良都是面露訝色。
  “要不要去看看。”陳良低聲問。
  “你听,……”蘇三喜得一拍手。
  房中花滿園古怪之极的嗚咽聲傳了出來。
  這种聲音陳良從懂事起就一直在听,他太熟悉了。而蘇三呢,蘇三知道花滿園此時是個什么形象。
  陳良點點頭:“有你的,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走吧。”蘇三得意之极地跳了起來。
  “任樓主,花大姐,告辭了。”陳良叫了起來。
  “祝兩位相偕并老,永不反目打架。”蘇三怪笑著喊道。
  花滿園和任順子都是一怔,啞著嗓子叫:“別……別走啊……”
  陳良和蘇三的聲音遠遠響了起來:“你們接著干好事吧,不打扰了,請請。”
  花滿園想起來,可被任順子死死壓住了。
  蘇三皺皺眉:“陳良,我得回山東一次。”
  “干什么。”陳良奇怪了。
  “你不知道,我師父嚴令過,如果我說出過師承來歷,便要馬上去見他,稟明原因。若是不回去,可就慘了。”
  好古怪的師父!陳良自然沒法阻擋了。
  “你要過微山湖,去看看臭嘎子。”陳良叮囑道。
  “當然,還用你說。”
  “還有……你上次說的,那兩個姑娘的事情,我馬上就去辦。你順便的話,也赶去洛陽。”
  蘇三愕然:“我上次說的什么事?哪兩個姑娘的事?”
  他倒不是有心要气陳良,他是真的忘了,确确實實忘了,忘得一干二淨。
  誰打過一次生死擂台之后,也會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忘掉的。
  陳良瞪眼道:“他媽的這种事你也忘得了?保媒的事。”
  蘇三一時就是轉不過彎子:“誰保媒?給誰保媒——啊呀,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陳良气呼呼地道:“想起來就好,記住,你要得空,去一趟洛陽。”
  “她們現在在洛陽。”蘇三奇怪了。
  “差不多吧。見到臭嘎子之后,要他好好養傷。”
  “事成之后,你我怎么碰頭。”蘇三追問一句。
  “我不是讓你去洛陽嗎。”陳良恨得牙痒痒:“你的記性不是一向很好嗎?怎么這几天總是丟三拉四的?”
  蘇三這回理直气壯地反駁道:“我記得你說過要我去洛陽,可我要是有急事分不開身怎么辦?你不能總在洛陽等我吧?”
  這話倒也有理。陳良沉吟起來。
  蘇三道:“這么著吧,半年之后,咱們約個地方見面。你說個地方吧。”
  “老地方。”
  “好,老地方。”蘇三一躍上馬,“我走了。”
  “記住去看嗅嘎子——”陳良又叮嚀一句。
  “記下了——你放心吧——”
  直到蘇三的影子也見不到了,陳良才歎了口气,怏怏不樂地打馬而行。
  他平生只有三個同齡好友:邊澄,蘇三和臭嘎子。他可不喜歡与朋友分离。他一個人挺悶的。
  只可惜,分离是無可奈何的事,是遲早都會有的事。
  一如相聚。一如月圓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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