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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啼笑皆非


  武當掌教弘法真人見霍秀芸手中所托的銀丸,首先咦了一聲,訝然說道:“這粒銀丸,好像是傳說中三百年前武林第一劍客‘大別散人’所遺留的‘柳葉綿絲劍’?”
  霍秀芸螓首一偏,向弘法真人恭身說道:“掌教真人見識淵博,霍秀芸欽佩無已。”
  話完,微凝真气,內力暗達四肢,未見她絲毫動作,掌中所托的銀丸便即倏然展開,變成一柄寬如柳葉、長才二尺一二、精光閃閃的奇形小劍。
  “大別散人”所遺的“柳葉綿絲劍”,暨霍秀芸有意無意施展的一手內家上乘功力,震惊了峰頂群雄,一齊靜看這場點蒼第三劍對峨嵋第四秀的劍術比賽,究竟胜負誰屬?
  “龍飛劍客”司徒畏想不到霍秀芸也有這等罕世名劍,心中未免微自估,但因“柳葉綿絲劍”劍刃太狹,劍鋒太短,遂仍复信心十足地傲然開式,劍交左手,右手挽訣齊眉,雙目炯炯精光,籠注霍秀芸,向左盤旋,活開步眼。
  霍秀芸則手執“柳葉綿絲劍”,斜舉當胸,側身右走,剎那間盤旋三匝,兩人身形往中一合,惊神泣鬼的劍斗遂開,三數招過后,便自劍風颯颯,劍影飄飄,劍气重重,劍光灼灼。
  點蒼劍術胜在迅疾詭辣,峨嵋劍術胜在神妙輕靈,兩人互展所長,竭力施展之下,看得另一派用劍名家,那位武當掌教弘法真人,也自點頭暗贊不已。
  “凌波玉女”柴無垢因心頭別有所慮,一雙妙目始終盯在“龍飛劍客”司徒畏身上,注意這位點蒼第三劍的一切細微動作,并暗地疑詫夏天翔何以如此遲到?且二來便將賽韓康匆匆引走,究竟是請這一代神醫去替何人療傷治病?
  柴無垢疑思未竟,場中互相交手的兩名武林好手業已到了各為本派護名惜譽、全力以赴、生死相搏的緊張階段。
  司徒畏手中的青芒劍,一寸長,一寸強,精光騰彩,銳響攝魂,那虎虎劍風,几乎每一陣都是擦著霍秀芸頭頂青絲拂過。
  霍秀芸的“柳葉綿絲劍”則一寸短,一寸險,再配合那神奇輕靈的招術身法,也几乎劍劍不离司徒畏心窩,處處指向要害。
  動手的霍秀芸、司徒畏二人,雖然時時均在生死呼吸的奇險之中,倒還心神不亂,攻守縝密。但觀戰的點蒼、峨嵋兩派掌門,反倒有些透不過气來。鐵冠道長及玄玄仙姥,誰都想招呼自己方面住手停戰,卻誰也都想再候片刻,等對方先行發話。
  就在他們兩位掌門人既擔憂師弟師妹安危,又顧惜本派威望,首尾兩端,猶豫難決之際,霍秀芸銀牙暗咬,真力全聚丹田、一招“天龍卷尾”,手中“柳葉綿絲劍”化成大片急旋疾閃的奪目精光,照准司徒畏,迎頭劈落。
  “龍飛劍客”久戰霍秀芸不下,也早就蓄意一拼,長嘯起處,一招“亂推彩云”,青芒劍劍影如山排空涌出。
  司徒畏這聲長嘯,听得柴無垢內心一惊,但眼前的緊張局勢,不容許她在此時分神旁視,目光仍被那兩片即將迎合的森森劍影,吸引得一動不動。
  精芒迎精芒,劍气冪劍气,猛然一合之下,脆響惊魂,龍吟不絕,點蒼派掌門人鐵冠道長暨峨嵋派掌門人玄玄仙姥,各自面帶惊容,搶前半步,霍秀芸及司徒畏則同時眉峰深聚,佛然后退三尺。
  霍秀芸右臂被震得劇烈酸麻,几乎把握不住“柳葉綿絲劍”劍柄,使這柄“大別散人”遺寶,脫手飛去。
  司徒畏則目光凝注青芒劍劍鋒之上,被對方“柳葉綿絲劍”截缺的一個米粒缺口,滿面惊怒痛惜的神色。
  鐵冠道長濃眉剔處,親自走下場中,怒容滿面地傲然叫道:“昆侖、峨嵋兩派掌門人,哪位下場?或者干脆二位齊上!”
  鐵冠道長這兩句話儿,說得過份狂妄,不但使玄玄仙姥、知非子無法再加忍耐,連羅浮掌門人冰心神尼及武當掌教弘法真人也听得微微搖頭,表示出不屑的神色。
  峨嵋、昆侖兩派掌門人中,究竟是誰出面接受點蒼第一劍鐵冠道長挑戰,以及這一場龍爭虎斗的結果如何,容筆者暫時按下慢提,且先表敘那位遲遲而來、匆匆而去的小俠夏天翔,暨被他自天都峰頂拉走的當代神醫賽韓康方面。
  “商山隱叟”賽韓康被夏天翔匆匆拉下天都絕峰,遂一面隨同他舉步飄身,一面含笑問道:“夏老弟,你所說的‘看熱鬧總沒有救命要緊’之話雖然不錯,但要救的是誰?是傷是病?可以告訴我么?”
  夏天翔神情异常急這地大展輕功,加急往峰下縱落,聞言應聲答道:“老前輩請走快些,遲了恐怕來不及。我要你去救的,是罕世奇……”
  賽韓康听到此處,暗地足下加功,并自作聰明地接口笑道:“夏老弟,你便不說,我也能猜得出來的。”
  夏天翔在疾馳之中側臉看了這位當代神醫一眼,意似不信地搖頭說道:“老前輩的外號是叫賽韓康,不是賽鬼谷,我不相信你能未卜先知,猜得絲毫不錯。”
  賽韓康根据天都峰頂所見所聞加以判斷,認為自己所猜,應該十拿九穩,遂得意笑道:“老弟這回可能要大出意外,我雖無鬼谷之處,卻有鬼谷之能。你把我匆匆拉走,意欲對其施救之人,是不是雪山派掌門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及‘冰魄神妃’茅玉清?”
  夏天翔大笑說道:“不對,不對,老前輩猜得完全不對……”
  笑聲未了,忽地倏然而止,面露惊容地向賽韓康訝然問道:“雪山派掌門人‘冰魄神君’及‘冰魄神妃’,那高一身奇异武學,怎會突受傷害?”
  賽韓康簡單扼要地一,說究里,并反向夏天翔問道:“夏老弟,你既說我猜錯,難道在這天都峰左近受傷之人,除了申屠神君夫婦以外,還有其他罕世奇客?”
  夏天翔本來听得雙眉深蹩,但听到最后,卻突然展顏微笑,异常神秘地向右前方一指說道:“前面轉過峰角,便到地頭,老前輩何必定在中途追問?我請你往救的,‘罕世’二字必然當之無愧,但是否可以加上‘奇客’的稱呼,則需老前輩到后自行研究的了。”
  夏天翔越是這等吞吞吐吐,賽韓康便越是好奇心切,估計距离峰角僅為五丈有余,遂索性一式“長虹貫日”,凌空縱過。
  峰角之后,有塊平坦大石,但賽韓康身形落處,看清石上之物,不禁啼笑皆非地手指夏天翔搖頭道:“夏老弟,你把我作弄得好苦?放著天都峰頂舉世英雄勾心斗角的好戲不看,卻跑來此處作甚?”
  原來在石上仰臥的只是一只身長不滿二尺的雪白小猿,哪里是什么名滿天下的罕世奇客?
  夏天翔听完賽韓康的話后,正色說道:“老前輩所煉的靈丹何在?請赶快救這白猿一命。等老前輩看清它所受的傷勢以后,或許知道此事關系不淺,何嘗不是武林各派群雄勾心斗角的余波所及?”
  賽韓康既听夏天翔如此說法,遂走近大石細看,只見那只白猿全身抖顫不休,業已奄奄一息,右臂之上,卻插著一枚体作三棱、色呈紫黑的小小毒刺。
  這枚毒刺人目,賽韓康果然立即惊訝變色,赶緊取出一只鐵鑷,夾去三棱紫黑毒刺,并以一粒奇香丹藥,塞入白猿口中。
  一面施救,一面喃喃自語說道:“又是‘天荊毒刺’作怪,昆侖赴會三人,全在天都峰頂,這枚毒刺卻是何人所放?‘冰魄神君’夫婦所中的暗算,可能也是此物!”
  夏天翔冷笑一聲說道:“這場天都大會可能复雜透頂,我本擬昨夜赶到,但途中居然連遇襲擊,加以阻撓,尤其最后在天都峰下,若不是這只白猿先我一步遭難,大概我也難免要挨上一枚這暗中淬發、殺人于無形無聲、陰損狠辣已极的‘天荊毒刺’。”
  賽韓康是今日凌晨才到,對于昨夜發生的許多糾紛,均所不知,聞言遂向夏天翔探詢,夏天翔也就悻悻于色地告知究竟。
  原來夏天翔自在大別山中遠遠瞥見仲孫飛瓊一眼以后,心神越發仿佛被這位姑娘吸引牽系,暗想自己九疑山所見之人,最好就是這位仲孫姑娘,倘若竟是昆侖傳人鹿玉如,豈不又將多生許多風波曲折?
  一面情思恍惚,一面直奔黃山,他素來膽大喜事,自想在會期前夜便赶到天都絕頂,誰知剛剛走到距离天都峰尚有數十里山路之處,崖角林中,各處陰黑幽森所在,居然時有暗器不聲不響發出,似乎意圖阻止夏天翔,不使他繼續前進。
  夏天翔起初万想不到在這各派群雄齊集黃山之際,會發生這等事情,若非他輕功极好,身法靈妙,真個險為所傷,但兩次過后,見對方所發暗器均极歹毒,知曉不是偶然,遂加深戒意。
  這一小心謹慎,前進速度自然立即慢了下來,夏天翔在月光朗照之下,見前面形勢甚險,兩峰如削,一徑通入,左側方并有三四十株古樹,簇成一團暗影。
  一面緩步而行,一面暗忖,這叢樹影之中,是個极好埋伏的所在,自己何如裝作不覺,揚長前進,等到對方一有動作,便立即扑去,非搜查出是什么魑魅魍魎在暗地搗鬼不可。
  主意既定,夏天翔遂仍以一副毫無戒意的高傲神情,信步而前,并不時眺望四外變幻煙云及中天皓月,顯得十分暇豫。
  那叢陰暗的樹影,距离小徑約莫三丈有余,夏天翔知道只要自己一走過,背后即會有七孔黃蜂針、五云捧日攝魂針之類厲害絕倫的暗器急襲而至,遂未雨綢繆地伸手入怀,把那面“巫山仙子”花如雪所贈的“紅云蛛絲网”取出,藏在掌內備用。
  果然夏天翔又复走了几步,背后立有三縷勁疾尖風,破空襲至。
  夏天翔眼角微瞟,看見樹影中向自己射出的三縷暗藍寒光,竟是只能躲閃,不能硬接,并不宜用兵刃磕碰,火毒兼具,霸道無倫的陰磷白羽箭,遂暗幸自己應變得然,真力倏聚,右手揮處,“紅云蛛絲网”驀然展開,化成一片紅云,把三枚陰磷白羽箭凌空卷去。
  夏天翔存心要看是哪路人物對自己暗下毒手,遂一面施展“紅云蛛絲网”收去陰磷白羽箭,一面卻毫不停留地向那叢樹影之中縱身飛扑。
  哪知對方有意避免与人朝相,陰磷白羽箭出手以后,根本不問中或不中,便即隱形飛遁。
  故而燒你夏天翔應變迅疾,飛扑及時,也僅僅瞥見一條矯捷的人影,閃沒于絕峰怪石之間,無從追及。
  夏天翔方自恨得一挫鋼牙,突然听得西北方遠遠傳來怒叱及一聲慘哼。
  夜靜山空,傳音易遠,夏天翔知道這怒叱慘哼來處,至少也在數十丈外,遂足下加功,循聲赶往,心中兀自不解,時值天都大會前夕,為何黃山之中會發生這多難明用意的怪事?
  夏天翔赶到那怒叱慘哼發生之處,已离天都峰腳不遠,但空山寂寂,又已早無人蹤,不過在一大堆森森矗立的嗟峨怪石之間,卻有一些奇异物件,引人矚目。
  這些奇异物件,是十來粒大如黃豆,深嵌入石,仿佛碎冰形狀的銀白奇砂。
  賽韓康听夏天翔說到此處,恍然頓司地插口說道:“老弟所聞怒叱之聲,定是雪山派掌門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及‘冰魄神妃’茅玉清誤中暗算所發。那聲慘哼,則可能是對他們暗算之人。被申屠神君夫婦反擊受傷。因為老弟所見那深嵌石內、形著碎冰的銀白奇砂,就是雪山派獨門暗器‘冰魄銀光霰’。”
  夏天翔哦了一聲,正待說話,石上那只中了“天荊毒刺”的小小白猿,服食了賽韓康用千年芝液所煉的靈丹以后,果然神效异常,片刻工夫,便告解毒复原,驀然一縱而起,像條脫弦銀箭般的,直扑峭立千尋的危崖絕壁。
  夏天翔聞聲惊顧,白猿業已援登二三十丈,只剩下一點銀星,不住在藤蘿樹石之間往上移動。
  賽韓康失聲贊道:“這只小小的白猿,好生矯捷,是不是老弟師門所豢的靈物?”
  夏天翅搖頭笑道:“它豈但身手矯捷,靈慧可愛?并還會施展‘猿公劍法’,懂得武功,不過它的主人老前輩听了可能不悅,就是跑到商山天心坪去,用打賭之術贏走你那匹寶馬青風驥的仲孫飛瓊。”
  賽韓康聞言“哈哈”笑道:“夏老弟不要把我看得太過小气,那位仲孫姑娘雖然贏走我一匹罕世神駒,但我對她那絕代風華,仍然頗有好感。何況紅粉贈美女,龍馬配天人,由仲孫飛瓊乘騎青風驥,倒也相得益彰,珠聯壁合。只不過他日若有机緣,我還要向這位姑娘請教請教,為何青風驥會甘心追隨她這陌生人之故。”
  夏天翔微笑說道:“這個問題,老前輩不必再問仲孫飛瓊,我已參詳透徹,可以代為答复。”
  賽韓康急急問道:“老弟請講,這個悶葫蘆我已憋了多時,亟欲一破為快。”
  夏天翔笑道:“那位仲孫姑娘,除了适才那只靈慧已极的小小白猿以外,還豢養了一頭威猛無比的金毛异獸,指揮如意已极,故而我猜她定然精通獸語……”
  賽韓康听得不住點頭,夏天翔繼續笑道:“仲孫姑娘既通獸語,則當日商山天心坪上,對青風驥附耳所說,必然是寶馬龍駒之屬最愛听的話儿。也就等于老前輩精通歧黃,替人療疾,回春妙手一施之下,無疑藥到病除。那匹通靈寶馬,怎會不乖乖隨她而去?”
  賽韓康知道夏天翔判斷之語大致不差,不由深深覺得這位“天外情魔”仲孫圣獨生愛女的生活方式,必然极富情趣。
  微微神往之下,又向夏天翔問道:“這只靈猿既是仲孫姑娘所豢,怎會獨自跑來黃山,并身中“天荊毒刺’?”
  夏天翔遂先把霍秀芸大別山尋寶,巧遇仲孫飛瓊分贈“柳葉綿絲劍”一事,略微敘述,然后再接續适才未竟之語,告知賽韓康,白猿遇害,身中“天荊毒刺”,自己為它特往天都峰頂求醫的經過。
  原來夏天翔不認識石中所嵌、形似碎冰的銀白奇砂,便是雪山派獨門暗器冰魄銀光霰,心頭好奇,微凝指力,想自石中取出一看。
  誰知指尖剛剛触及一粒銀白奇砂,便覺冰寒徹骨,不由大惊縮手,卻又听得遠遠崖壁之間,有人發出“嗤”的一聲怪笑。
  夏天翔愕然抬頭,只見十來丈外一片峭壁之上的十來丈高處,影影綽綽地站著一條身材极為矮小的白衣人影。
  到處尋人未得之下,夏天翔怎肯再對此人放松?心中正在暗想自己是否應該赶上峭壁之際,那條白影已由十來丈高處,向夏天翔身前凌空扑落。
  這時恰好月光為濃云所遮,眼前甚為黑暗,夏天翔雖窮极目力,亦無法辨清那條白影的詳細身材打扮,只覺得此人敢自這高扑落,一縱并是十丈遠近,輕功之高,當世武林中几乎無人能望其項背。
  但白影扑至身前五六丈處,突然發出低嘯,夏天翔這才知道是獸非人,臉上不由哄的一熱,立時聯想到大別山所見的那只會施展“猿公劍法”的异种白猿身上。
  思念方起,白影已然落到身前,果是那只小小白猿,閃爍著一對朱睛,向夏天翔臉上炯炯注視。
  夏天翔見白猿至此,以為它主人仲孫飛瓊也在近處,遂抬頭目注白猿來處。這只小小白猿委實通靈,仿佛猜透夏天翔的心意,向他不住連搖前爪。
  夏天翔當日在大別山便已看出它主人能通獸語,靈獸能解人言,遂向白猿笑問道:“你向我搖手之意,是不是你主人不在近處?”
  白猿聞言,微微點頭,口中并“嘰嘰咕咕”地低聲連叫。
  夏天翔見狀失笑說道:“我不像你主人能通獸語,你這樣對我嘰嘰咕咕的,未免等于對牛彈琴,白費气力。”
  白猿果然不再低叫,改用兩只前爪,一陣比划。
  這次夏天翔倒看出几分意思,向白猿含笑問道:“你是不是說你主人有事不及前來,要等明后日才會赶到?”
  白猿一聲歡嘯,連連點頭,夏天翔簡直對它喜愛已极,遂試探著微張雙臂,白猿居然善伺人意,縱入夏天翔怀中,把白毛茸茸的猿臉,湊在夏天翔頰上,摩挲不已。
  夏天翔喜心翻倒,把白猿抱得緊緊的,不住撫摸它那一身銀白猿毛,但正在人猿互相親熱之時,突然三五丈外,長几過人的丰草之中,又复微有奇异聲息。
  人是內家好手,猿是罕世靈物,耳力自均聰敏异常,聲息才一入耳,便齊向丰草凝目注視,白猿并由夏天翔怀中悄悄溜下。
  果然丰草中伏有奸人,夏天翔剛一凝神注目,對方便已發難,“颼颼颼”,又是三條暗藍的寒光迎面射到。
  白猿一聲怒嘯,凌空縱起四五丈高下,雙伸長臂,照准那三條暗藍的寒光,便自抓去。
  夏天翔認出這三條暗藍的寒光,仍是曾在前途暗算自己的陰磷白羽箭,遂急得高聲叫道:“小白不能抓它,這東西沾惹不得。”
  白猿縱得太疾,雖然听見夏天翔急喊之聲,但已去勢難收,兩只前爪,將三根陰磷白羽箭一齊抓住。
  夏天翔因這陰磷白羽箭的箭身之上涂滿毒磷,皮肉万不能沾,否則便將潰爛見骨。如今眼見白猿雙爪均已抓上,正自焦急頗甚,偏又無法可想之際,耳邊“格登”一聲,崩簧脆響,六點銀星,五小一大,复自草叢發出,向白猿橫飛而至。
  這五小一大六點銀星,夏天翔到眼便即認出是暗器中霸道絕倫的五云捧日攝魂釘,不由越發急得咬碎鋼牙,暗想這只靈慧可愛的异种白猿任憑身手如何矯捷,卻怎能逃得過暗器蝟集的奸謀之下,恐怕難免生生斷送?
  夏天翔正在愁急無奈,白猿怒聲長嘯起處,周身銀毛驀地根根倒豎,五小一大六點五云捧日攝魂釘全被震飛,然后雙爪再揚,三根陰磷白羽箭,又复齊齊折斷,甩出四五丈遠。
  夏天翔這才知道這白猿真是罕見异种,居然皮骨如鋼,不畏刀兵水火。
  但高興未畢,又轉愁顏,那只連五云捧日攝魂釘均不能傷的异种白猿,正在發威作勢,意欲扑向草叢搜索敵人之際,突然低哼一聲,翻身栽倒,一動不動。
  夏天翔惊急交迸,不顧一切危險地飛身赶過,耳中听得“嘶嘶”兩聲破空微響,仿佛有什么小小暗器,向自己當胸射到。
  他自從白猿縱出以后,便又把那面“紅云蛛絲网”取在手中,如今既有暗器偷襲,遂又洒出一片紅云,加以卷落收去。
  丰草叢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靜,夏天翔舉掌連向草叢劈空遙擊,均未見有絲毫回響,遂彎腰抱起白猿,暫時离卻這容易四面受敵之地。
  找了一塊平坦大石,放下白猿,只見這只通靈异獸,雙睛緊閉,全身劇烈抖顫不已。
  夏天翔本來不知白猿怎會受傷及所中何物?但忽然想起它這等全身劇烈抖顫的光景,正与終南死谷中所見的鐵冠道長及冰心神尼遇害的情形完全相同,遂在白猿全身仔細觀察,果于左臂之上,尋著一根長才寸許、色呈紫黑、体作三棱的“天荊毒刺”。
  白猿皮骨那等堅逾精鋼,卻仍抵御不了這种“天荊毒刺”,不由使夏天翔惊心怵膽,暗自搖頭,不敢輕易拔那毒刺,并思索怎樣才能救得這白猿一條小命?
  由終南死谷,想到千年芝液,想到如今應該已在天都絕頂觀光盛會的當代神醫“商山隱叟”賽韓康,夏天翔遂急往天都絕頂赶去。
  途中抖開“紅云蛛絲网”一看,网中墜落的,赫然也是兩枚“天荊毒刺”。
  夏天翔起身之際,已是黎明,等他赶到天都絕頂,武當掌教弘法真人業与昆侖派掌門人知非子交代了不少言語。
  夏天翔一來心急白猿安危,二來听說天都大會有延期重開之說,遂急急拉著“商山隱叟”賽韓康赶回,連与“凌波玉女”柴無垢都未及招呼,互訴別來經過。
  賽韓康听夏天翔細細敘完,含笑說道:“夏老弟,如今白猿已走,我這作醫生的,總算倚仗你所贈那一滴千年芝液煉成的靈藥之力,未曾辱命。目前既無別事,不如仍返天都,看看這場大會究竟是否延期及有甚結果?”
  白猿已走,仲孫飛瓊未來,夏天翔自然因牽挂天都大會,及自己那位“凌波玉女”柴姑姑在伏牛山突然失蹤,究竟是何緣故?遂點頭同意賽韓康之語。
  兩人身形展處,風馳電掣般直奔天都,但等他們赶到這座黃山名峰的絕頂之時,只見白云茫茫,空山寂寂,那些各門各派的武林名手,一齊蹤跡沓然,僅剩下“三手魯班”尉遲巧一人,倚松望云,似是等待賽韓康及夏天翔回轉。
  賽韓康一登峰頭,便向尉遲巧問道:“老化子,這場除了少林掌教方丈之外,聚集七派掌門的天都大會,難道業已匆匆結束,不曾留下些雪泥鴻爪?”
  “三手魯班”尉遲巧怪笑几聲,隨口吟道:“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印雪泥,雪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复計東西?……東坡居士此詩,哲意极高,喏喏喏,那不就是今日這場天都盛會所留的雪泥鴻爪么?”
  說完,伸手往天都絕頂的東南角上一指。
  賽韓康、夏天翔隨著尉遲巧的手指看去,只見峰頂東南,下臨万丈深淵之處,有五六塊重逾千斤的大石,其中三塊之上,果然各有异狀。
  一塊大石之上,印著一雙纖美的人掌,深約寸許。另一塊大石,似被甚极端鋒利之物所劈,几乎從中分裂,還有一塊大石,則已整個為人震碎,化為滿地斗大的石塊。
  賽韓康看得眉頭深蹙,向尉遲巧問道:“老花子不要賣弄玄虛,赶快實說,天都會上,有人交手了么?”
  尉遲巧點頭笑道:“你們走后,點蒼派气焰太高,逼著昆侖硬要動手。知非子百般忍讓,尚未下場,卻激惱了‘峨嵋四秀’中的霍秀芸,与點蒼第三劍‘龍飛劍客’司徒畏,互相狠斗。”
  夏天翔因在岷山回頭峰前嘗過司徒畏的滋味,遂頗替霍秀芸擔憂地失聲說道:“司徒畏功力頗深,霍秀芸恐怕非他之敵?……”
  后方至此,尉遲巧怪笑連聲,接口說道:“夏老弟,你几乎完全猜錯,‘峨嵋四秀’本就難纏,而‘未秀為最’之語更不虛傳,兩人狠斗百余回合,霍秀芸不但未在劍術上輸卻半分,并把‘龍飛劍客’司徒畏掌中那柄削鐵如泥的青芒劍砍缺了一個小口。”
  夏天翔看了賽韓康一眼,又向尉遲巧問道:“霍秀芸用的是不是當年武林第一劍客‘大別散人’所遺的絕世仙兵‘柳葉綿絲劍’?”
  尉遲巧點頭答道:“夏老弟怎會猜對?霍秀芸若無此劍,恐怕在三五百合之內,尚与司徒畏難分胜負。”
  夏天翔听說霍秀丟劍法如此之妙,不由心內一惊,暗想自己應該刻苦用功,否則明年五月二十的峨嵋金頂之約,難免在她手下去人現眼。
  賽韓康在一旁听得微笑說道:“原來天都大會匆匆了結之中,還有這么一場精彩劍斗!我被夏老弟拉走,失此眼福,委實可惜。”
  夏天翔臉上微紅,手指峰頂東南那三塊留痕的大石,向尉遲巧繼續問道,“尉遲老前輩,這石上留痕從何而來?那兩只陷石寸許的纖美掌印,有點像是羅浮派掌門人冰心神尼的佛門絕學‘般禪掌’呢?”
  尉遲巧笑道:“老弟确實淵博,司徒畏青芒劍一缺,點蒼鐵冠道長便親自下場,指名邀約峨嵋、昆侖兩派掌門一斗。”
  賽韓康蹙眉說道:“事情越鬧越大,武林危机也就越來越深。鐵冠道長既出大言,峨嵋玄玄仙姥及昆侖知非子大概不會容他張狂,這兩位掌門人是哪一位先行動手?”
  尉遲巧答道:“玄玄仙姥首先應戰,但知非子因事由昆侖而起,不肯諉過卸責,遂搶先下場,与鐵冠道長來了一番精彩絕倫的龍爭虎斗。”
  夏天翔听得簡直心痒難搔,暗恨自己失去這場眼福,委實太以可惜,只好向尉遲巧急急問道:“他們兩位這番惡戰,究竟誰胜誰負?”
  尉遲巧笑道:“武功到了他們那种火候,要想驟分上下,著實太難。‘天荊杖’對‘回風舞柳劍’,昆侖‘云龍八式’對點蒼飛花掌’,再加上几記內家神功硬拼,依然是秋色平分,半斤八兩。”
  賽韓康听到此處,插口說道:“既然彼此胜負未分,豈不正好趁勢收場,遵從武當掌教弘法真人之語延期一年,責成昆侖查明究竟,再作交代。”
  尉遲巧點頭說道:“弘法真人就在此時出面勸止,但遠來觀光的‘九首飛鵬’戚大招及他師姊‘白頭羅剎’鮑三姑,卻唯恐天下不亂,在一旁冷嘲熱諷,推波助瀾,僵得點蒼、昆侖兩派無法下台,眼見立將發生一場流血禍變。”。
  夏天翔惊道:“怪不得祁連派傾巢遠出,万里赶來,這‘九首飛鵬’戚大招果然不怀善意。”
  尉遲巧繼續說道:“昆侖派掌門人知非子的兩位師弟、‘昆侖逸士’向飄然、‘白衣昆侖’蕭惕,早就嫌掌門師兄過份忍讓,如今越發按捺不住,雙雙搶出,向戚大招、鮑三姑發話質詢……”
  賽韓康惊然說道:“戚大招、鮑三姑均不是省油燈,這一來必然鬧得禍變立生,無法收拾。”
  尉遲巧又似贊美又似感慨地歎息一聲,說道:“禍變一成,便難收拾。但就在這千鈞一發,危机瞬刻之際,武當、羅浮兩派掌門及來此觀光的少林護法淨覺禪師,各以絕世神功,紛紛出手。“
  賽韓康、夏天翔均覺精神一振,傾耳聆听尉遲巧繼續說道:“羅浮掌門人冰心神尼,以佛門絕學‘般禪掌’,印石留痕;武當掌教弘法真人,默運武當心法,以木劍劈石;少林護法淨覺禪師,則以少林‘大力金鋼手’,把一塊千斤大石,震成粉碎。”
  賽韓康、夏天翔听到此處,不由齊自目注東南天都絕頂,顯得一片寂靜。
  尉遲巧語音微停,沉默片刻,又复說道:“這三种武林絕學出手,也就代表了武當、少林、羅浮等三派同心。饒你點蒼、祁連何等囂張,亦因深知眾怒難犯,只得但旗息鼓,遵從弘法真人延期一年的原議,而各自風流云散。”
  “三手魯班”尉遲巧把天都大會暫時結束,延期再開的一段經過講完,又向夏天翔笑道:“‘凌波玉女’柴無垢臨行之時,知道我要在此等待你与賽老怪物轉來,遂托我傳言,怪老弟遲遲而來,匆匆而去,未曾將身邊的有力證据現出,使她可以揭破一樁為禍整個武林的莫大陰謀……”
  夏天翔莫明其妙地瞠目說道:“柴姑姑怎的這等說法?我身邊有什么足以揭破為禍整個武林陰謀的有力證据?”
  尉遲巧見夏天翔這等神情,亦頗覺惊奇,咦了一聲說道:“老弟身有證据,竟不自知,倒确是怪事。可惜柴女俠臨去匆匆,來不及說明這有力證据究屬何物。”
  夏天翔又复听出疑點,蹙眉問道:“我柴姑姑走得如此匆促則甚?”
  尉遲巧笑道:“她說她要追蹤‘龍飛劍客’司徒畏,揭開一樁武林陰謀,及了斷一樁私人恩怨。”
  夏天翔苦笑說道:“左也陰謀,右也陰謀,向來講究光明磊落的武林之中,怎的成了陰謀世界?”
  這几句話,与賽韓康及尉遲巧的感慨相同,三人相顧無言,心頭的沉重与四周的靜然,織成一片愁网。
  山風勁拂,白云狂飛,夏天翔越想越覺离奇難解,急于尋覓“凌波玉女”柴無垢一詢究竟。遂劍眉雙軒,打破沉寂,向尉遲巧問道:“我柴姑姑難道不曾与我約時約地相見?”
  尉遲巧搖頭說道:“柴女俠說此去風波難測,無法預約時地。只叫我轉告老弟,倘若身無要事,不妨以點蒼山步虛道觀作為目的,走趟西南,彼此方向既同,總可相會。”
  夏天翔目光微注“商山隱叟”賽韓康及“三手魯班”尉遲巧等兩位武林奇俠,問道:“兩位老前輩今后行蹤可有定向?”
  尉遲巧怪眼一翻,“哈哈”笑道:“我与賽老怪物,向來宛如空中云蕩,水上萍飄,隨興所之,毫無定見。既然西南有事,便去西南,瞻仰瞻仰‘點蒼三劍’的步虛道觀也好。”
  賽韓康微笑點頭,贊同尉遲巧所說,夏天翔聞言,眉梢略展,方待發話,突然遠遠傳來几聲奇异的獸嘯。獸嘯之聲才一人耳,夏天翔神色又轉緊張,起身走到崖邊,回頭向賽韓康、尉遲巧二人恭身一禮,說道:“夏天翔尚有急事,暫需告別,兩位老前輩且請先行,西南路上,再行相見。”
  話完,真气提處,便往峰下飄身,捷如隕電飛星,剎那不見。
  “商山隱叟”賽韓康叫了一聲:“夏老弟。”根本未見回答,“三手魯班”尉遲巧怪笑說道:“老怪物你喚他作甚?難道不曾看出這娃儿神色匆忙,必有急事?”
  賽韓康微微一歎答道:“我何嘗看不出他身有急事?但因目前‘天荊毒刺’到處為禍,又非尋常藥物可以治療,想令他把我含有千年芝液的新煉靈丹,帶几粒去。”
  尉遲巧听得點頭笑道:“老怪物确實細心,此事頗關重要……”語音至此微頓,想了一想,又說道:“但我适才見夏天翔印堂華蓋之間,喜煞雙沖,惊險雖然難免、關系性命的奇災大厄,卻未必有,且等前途相逢,再作計較便了。”
  賽韓康聞言,點頭笑道:“老化子江湖流轉,進益頗多,如今居然又學會了麻衣相法,任何人的吉凶禍福,全系于方寸一念之間,昔人說得好:‘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夏天翔無論人品、武功、心胸、机智,均屬上選,确系近年來武林中罕見的奇葩,但‘玉不琢,不成器’,讓他受些無關緊要的磨折,也未嘗不是對他的一种成全之舉。”
  這兩位武林奇俠一面談笑,一面替“凌波玉女”柴無垢遙作接應,奔向西南。
  夏天翔因在天都絕頂,听得遠遠傳來奇异的獸嘯,頗似大別山所見那只金毛异獸的嘯聲,以為仲孫飛瓊已然赶到,遂匆匆辭別賽韓康、尉遲巧二老,往嘯聲方向,如飛馳去。
  但獸嘯之聲,一發即止,夏天翔下得天都峰后,又經兩三轉折,便不知應往何處尋找。
  他目前所立之處,恰好距离賽韓康救治白猿的所在不遠,夏天翔茫然片刻,正擬隨意舉步,漫游黃山之際,忽然听得遠遠的松林之中,有人說道:“這位老弟,能否慢走,我們談談好么?”
  這語音宏亮异常,顯非流俗。夏天翔愕然循聲看去,只見松林之中緩步走出一人,是位獅鼻海口,環眼豹頭,虯須猖集,長發披垂,年齡約莫五六十歲的白衣老者。
  夏天翔一見來人這般异相,便立即想起賽韓康對自己所說的雪山派中那位特出奇人,功力并不在掌門人申屠神君之下,但因身受重恩,遂畢生甘為奴仆以報的“雪山冰奴”冷白石。
  他剛把對方來歷想起,那位“雪山冰奴”冷白石業已走到面前,夏天翔遂抱拳笑間道:“老人家是不是,雪山冰……”
  語音至此,倏然而住。因為想起“奴”字似有不敬,倘若貿然出口,可能引起無謂誤會。
  冷自石猜出夏天翔心意,微笑說道:“冷白石身受我主人重恩難報,甘為奴仆,故而‘奴’字對我并無不敬、老弟既然識我來歷,叫我冷白石也好,‘雪山冰奴’也好,盡管隨意稱呼。但不知老弟的姓名宗派,可否見告?”
  夏天翔覺得這位“雪山冰奴”冷白石的坦率豪邁神情,頗對自己脾胃,遂含笑說道:“我叫夏天翔,是北溟門下,我不但知道冷老前輩來歷,可能還猜得出老前輩喚我之意呢?”
  冷白石目光凝注夏天翔,上下細一打量,點頭微笑說道:“老弟原來是北溟神山皇甫神婆門下,難怪器字軒昂,不同凡俗。但你叫我冷老前輩,卻不敢當,倘若執意不肯稱呼‘雪山冰奴’或冷白石,便索性叫我一聲冷大哥,顯得親近一些好么?”
  夏天翔毫不猶疑地應聲笑道:“叫你大哥,原自無妨,但你身受重恩,甘為人奴,我卻無此義務,他年若見雪山派掌門人申屠神君,我只能尊稱他一聲老前輩呢!”
  冷白石听得大笑說道:“有趣,有趣,老弟确實是位妙人儿,但請盡管放心,你我兄弟相稱,只屬你我之事,不涉其他,老弟固然不必向我主人申屠神君稱奴,我也不必向你師傅皇甫神婆自稱后輩。”
  夏天翔聞言,立即改口,叫了一聲:“冷大哥!”。
  冷白石樂得“哈哈”大笑說道:“老弟既然真個叫我大哥,我這做大哥的,卻給你一些什么見面禮呢?”
  夏天翔深知這位“雪山冰奴”功力絕世,遂接口笑道:“大哥若給凡俗之物,我也不要,珍貴之物,又頗難尋。不如暫且記上一筆帳儿,他日再算。”
  冷白石點頭笑道:“記帳也好,老弟方才說是能猜出我尋你之意……”
  夏天翔不等冷白石話完,便即笑道:”大哥是不是想打听打听,左近有無可疑人物,會涉及對雪山派掌門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婦暗算之事?”
  冷白石環眼一睜,神光四射,詫然問道:“老弟怎會猜得這般准确?又怎知道我主人夫婦遭受無恥好徒暗算?”
  夏天翔笑道:“這不是大哥自己跑到天都絕頂,當著舉世群豪宣布的么?”
  冷白石眼中精光又射,重新在夏天翔身上打量几遍,驀然以一种异樣的神色狂笑說道:“老弟怎的言不由衷?我認得出你當時不在天都峰頂的濟濟群雄之中。”
  夏天翔暗惊這位“雪山冰奴”冷白石的眼力好生厲害,赶緊含笑說道:“大哥不要起疑,我當時确實不在天都峰頭,此事是由‘商山隱叟’賽韓康轉告,并猜出申屠神君夫婦昨夜三更遇伏受傷之處,就在這左近不遠。”
  冷白石听得兩道濃眉又自一挑,夏天翔搖手笑道:“大哥大概又要問我怎會連時帶地說得絲毫不錯吧?”
  冷白石委實被夏天翔弄得疑云滿腹,濃眉雙皺,低低嗯了一聲,默然不語。
  夏天翔笑道:“昨夜我于三更左右馳赴天都,曾遠遠听得此處有怒叱慘哼聲息發出,等我赶來看時人蹤已無,只見十來粒雪山派獨門暗器冰魄銀光霰嵌在亂石叢中,赫然奪目。”
  冷白石這才明白夏天翔對時間、地點均猜得絲毫不錯之故,長歎一聲說道:“究竟是何奸徒?因甚原因?要對我主人夫婦暗算?冷白石必須弄個水落石出,才好轉回雪山复命。但我在此細查半日,几乎毫無線索可尋。老弟對此有無明教?”
  夏天翔笑道:“這件怪事不但大哥要查,我也要查。因為我昨夜自入黃山,便即連遭襲擊,一路之上。挨了不少五云捧日攝魂釘、七孔黃蜂針、陰磷白羽箭等惡毒暗器。”
  冷白石哼了一聲說道:“這些東西,只能對付尋常江湖俗客,若在我們眼中,并算不得是什么惡毒暗器。”
  夏天翔道:“更惡毒的不是沒有,大哥請看,昨夜我有一位朋友,便險些死在這种小小毒刺之下,”
  說完,便將自己用“紅云蛛絲网”收來的那兩根“天荊毒刺”取出,托在掌上遞与“雪山冰奴”冷白石觀看。
  冷白石一見這兩根長才寸許、体作三棱、色呈紫黑的“天荊毒刺”,不禁雙目厲芒暴射,鋼牙緊挫。
  夏天翔看出端倪,訝然問道:“冷大哥怎的這般神色?莫非申屠神君夫婦所中,也是此物?”
  冷白石點頭示意,并向夏天翔問道:“老弟那位朋友是誰?這种毒刺所含毒力甚劇,受傷以后,极為難活,要不要我送他一粒用百年朱紅雪蓮所煉的靈……”
  夏天翔搖頭笑道:“多謝大哥好意,但我那朋友,已被當代神醫賽韓康治好,它是一……”
  冷白石見狀,瘦眉問道:“老弟頗為豪邁,為何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說到此處。突似有悟,看了夏天翔一眼,微笑說道:“我猜出來了,老弟這位好友,大概是位紅妝俠女?”
  夏天翔俊臉飛紅,搖頭說道:“大哥猜得不對,它是一只猴子。”
  冷白石聞言,不禁愕然凝視夏天翔半晌以后,摹地手撫虯髯,縱聲狂笑。
  夏天翔急聲叫道:“大哥別笑,這猴子与一般猴子大不相同,和我交朋友的這只猴子,大概可以說得上是天下難尋,人間罕睹。”
  冷白石听出興趣,笑聲一收,目注夏天翔問道:“這是一只什么猴子?當得‘天下難尋,人間罕睹’八字。”
  夏天翔雙眉一軒,朗聲說道:“它的奇處大多,我和它又是新交朋友,了解不夠,故而只能略舉几樁犖犖大著,第一,它善解人言。第二,它一身銅筋鐵骨,絕非尋常刀兵可以傷害。第三,它姻習武功,會施展‘猿公劍法’。”
  冷白石听得意似不信地駭然問道:”老弟是否言過其辭?哪里有如此聰明,并這等厲害的猴子?”
  夏天翔搖頭說道:“難怪大哥怀疑,這只猴子的靈异之處,若非親見,誰肯相信?但也就因為它太過聰明,及太過厲害,昨夜才在倚仗一身銅筋鐵骨,輕敵大意之下,中了無恥好徒所發的陰惡無比的‘天荊毒刺’。”
  這“天荊毒刺”四字,又听得“雪山冰奴”冷白石濃眉倒剔,環眼圓睜,指著夏天翔掌上所托的紫黑三棱毒刺說道:“老弟你說這种紫黑三棱毒刺,名叫‘天荊毒刺,?”
  夏天翔方一點頭,冷白石又复問道:“我仿佛听說過,這‘天荊毒刺’只在昆侖絕頂才有生長。”
  夏天翔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我曾親眼看見昆侖門下施展這种‘天荊毒刺’。”
  他大叫“不錯,不錯”,冷白石卻大叫“不對,不對”,說道:“昆侖派掌門人知非于是我主人申屠神君好友,我主人夫婦這次与我万里遠來,便是特為昆侖助陣,昆侖門下怎會反而用這极為歹毒的‘天荊毒刺’暗加算計?”
  夏天翔苦笑說道:“此事确實令人難解,無怪我那‘凌波玉女’柴無垢姑姑,稱之為貽禍整個武林的莫大陰謀。而武當、少林、羅浮三派主腦合演神功,壓服點蒼、祁連,使天都大會延期一年,俾昆侖派能在此期間,查明真象,洗刷清白,用意亦复在此。”
  冷白石愕然說道:“原來天都峰頂尚有這些熱鬧情事?可笑我在這左近空忙半日,既未查出頭緒,又不知大會延期,業已暫告結束。”
  夏天翔遂將“三手魯班”尉遲巧所說各事,轉對冷白石敘述一遍。
  冷白石听完以后,向夏天翔暨然說道:“既然如此,我似應赶回大雪山向主人申屠神君夫婦報知一切,雪山派也該為這餌劫消災之舉,略盡綿力。”
  夏天翔聞言知道彼此即將分袂,不由目注這位新交的忘年好友,面帶戀戀不舍的神色。
  冷白石見他這等神情,遂輕拍夏天翔肩頭,微笑說道:“老弟确是性情中人,但人生何處不相逢?何況我回轉大雪山,向申屠神君報告經過以后,立將再入江湖,協助昆侖派人物查究這樁疑案。彼此目的既同,隨處皆可重聚,老弟善自珍重。”
  話完,神功潛提,白衣飄處,平飛七丈有余,身形漸漸隱入煙云草樹之中。
  夏天翔目送這位忘年好友、武林怪客、“雪山冰奴”冷白石的背影,心中頗覺悵惆若失。
  就在夏天翔借別傷离、神思迷惘之際,一聲低沉的獸嘯,又自十來丈外的峰角之后,傳入耳底。
  這聲獸嘯太熟,夏天翔精神一振,發話叫道:“小白,你在哪里?”
  獸嘯又是一鳴即歇,但峰角之后卻起了“的答”蹄聲,慢慢轉出一匹神駿絕倫的青色龍駒,青馬背上坐的正是那位身披玄色大氅、容光美得令人不敢逼視的仲孫飛瓊。
  金毛异獸隨在馬后,靈猿小白卻被仲孫飛瓊抱在怀中,但身上黃澄澄的,似是披了一層金甲。
  仲孫飛瓊這一露面,夏天翔心頭除了“騰騰”亂跳以外,只有一個感覺,就是這位姑娘姿容太以美好,風度太以高華,令人對之難免自慚形穢。
  夏天翔方勉強鎮攝心神,壓制住胸頭那种不由自主的“騰騰”亂跳,但疑問又起腦中,暗想自己九疑山所遇的騎青馬披玄衣的姑娘,究竟是不是眼前這位絕代美女?
  思潮起伏未了,青馬業已走到夏天翔身前丈許之處,停蹄止步。
  仲孫飛瓊見夏天翔這等痴呆呆的木然神情,不由微噫一聲,抱著那只身披金甲的靈猿小白,飄身下馬。
  由于對方這种動作,夏天翔才倏然惊覺,面紅過耳,一抱雙拳,囁嚅著笑道:“仲孫姑娘真是信人……,
  言猶未了,銀鈴似的語音已自仲孫飛瓊貝齒櫻唇之間脆生生地飛迸而出,笑著問道:“我因事來遲半日,你怎么還說我是信人?”
  夏天翔一向口齒伶俐,辯才無礙,誰知如今才一開口,便被仲孫飛瓊說得俊臉發燒,無法作答。
  仲孫飛瓊微微一笑,又复說道:“小白高傲逞強,以致誤蹈危机,多蒙你救它一命,我著實感謝不盡呢!”
  夏天翔見仲孫飛瓊業已曉得昨夜之事,知道定是靈猿小白所告,暗想自己所料不差,這位姑娘果然精通獸語。
  一面思索,一面口中略為遜謝,但目光注處,看出靈猿小白所穿的那身金甲隱蘊奇光,不由詫然問道:“小白這身金甲……”
  仲孫飛瓊不等夏天翔話完,便即笑道:“這就是用‘大別散人’所遺的武林至寶‘護穴龍鱗’所制,此物本是小白在大別山刺天峰上辛辛苦苦得來,做件衣服給它穿穿,免得再為好人暗害,豈不是很合理么?”
  “夏天翔听得簡直對靈猿小白艷羡不已,暗歎這只猴子運气委實太好,鎮日被仲孫飛瓊這等絕代佳人抱在怀中,并把武林人物夢寐難求的罕世至寶“護穴龍鱗”給它作衣服穿,說將出去,恐怕無人能信?
  仲孫飛瓊見夏天翔目注靈猿小白所穿的金甲,听得出神,不由微微一笑,向他問道:“你的那位霍秀芸霍姑娘呢?”
  這句話問得平素极為庸洒調攪的夏天翔,俊臉上第三次滿布紅云,耳根發熱,急聲辯道:“那位霍秀姜姑娘与我不是深交,我們還有些意气之爭,互相約定于明年五月二十去往峨嵋金頂,好好打一架。”
  仲孫飛瓊見自己每問一句,便把夏天翔窘得臉紅一次,不由頗覺有趣,嫣然一笑,又复問道:“你不是和人定約打架,便是和人定約打賭,足見自恃才華,极不安份。我記得你在大別山中對我說,曾与我師姊‘巫山仙子’花如雪打過賭,是么?”
  夏天翔這回卻未臉紅,劍眉微挑,傲然答道:“這种事怎會有假?你看這不是你師姊花如雪賭輸后,送給我的‘紅云蛛絲网’么?”
  說完,便把“紅云蛛絲网”取出,給仲孫飛瓊觀看。
  仲孫飛瓊對于“紅云蛛絲网”自然到眼便即認出,也自好生詫异,不懂師姊花如雪怎會把這等師門至寶輸卻?
  惊疑之下,向夏天翔問道:“我師姊怎樣和你打賭?”
  夏天翔此時那种緊張局促的情緒業已漸漸放松,神色也顯得略微瀟洒,微笑答道:“你們是師姊妹,路道總差不多。花仙子与我打賭的法儿,恰好和你与‘商山隱叟’賽韓康打賭的法儿完全相同,由她隨意問上三句話儿讓我答复。”
  仲孫飛瓊兩條柳眉微微一蹙,又复問道:“我花師姐問你三句什么話儿,可以告訴我么?”
  這時兩人相距只數尺,夏天翔不僅覺得仲孫飛瓊身上幽香暗傳,吹气如蘭,并感到這位姑娘無論是一顰一笑,都隱含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
  遂想了一想,應聲答道:“我和你師姊花如雪打賭之時,正好是去年的五月月圓之夜,花仙子即景生情,對我所發出的第一句問話,便是長空皓月為什么會有陰?有晴?有圓?有缺?”
  仲孫飛瓊問道:“你怎么作答?”
  夏天翔笑道,“這答案只要稍涉詞章之人,多半均能答出。我答的是:‘人有悲歡离合,月有陰晴圓缺。’又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仲孫飛瓊听得眉梢又是一聚,發話問道:“我花師姊第二句問話,卻是什么?”
  夏天翔答道:“花仙子就著我所答的那句‘月如無恨月長圓’問道:‘這輪清輝朗照人衰的光明皓月,怎會有恨?’”
  仲孫飛瓊妙目微注夏天翔,夏天翔會意說道:“我答的是李義山有句:‘媳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贍光桂影,高處清虛,碧海青天,离愁索寞,只怕‘巫山仙子’与媳娥仙子,所恨相同,情怀相若了。”
  仲孫飛瓊點頭說道:“你确實聰明,正好答中我師姊花如雪的心事,難怪她會把師門至寶‘紅云蛛絲网’送給你了。第三句她又問的是什么話儿?”
  夏天翔笑道,“第三句她問我的是俗語云‘海枯石爛,’請教‘海’要怎樣才枯,‘石’要怎樣才爛?”
  仲孫飛瓊說道:“這句話儿不太容易回答。”
  夏天翔得意笑道:“我當時确實頗感為難,但正在籌思之際,一只夜鳥沖天飛起,遂使我触動靈机,脫口答出。”
  仲孫飛瓊咦了一聲說道:“一只夜鳥,會帶給你什么靈机?你怎樣回答,海如何枯?石如何爛?”
  夏天翔劍眉微揚,笑吟吟地答道:“世間有鳥皆精衛,天下無人不女蝸。”
  仲孫飛瓊聞言,點頭失笑說道:“你這兩句活儿,确實异想天開,答得极妙。”
  夏天翔臉上不由再复浮現得意笑容,但仲孫飛瓊在對他略加贊美以后,又自若有所悟地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師姊花如雪与你打賭落敗之故,完全是敗在心高气傲,亟欲取胜,題目出得稍難一點。”
  夏天翔听不懂仲孫飛瓊的語意,眉峰微聚,訝然問道:“仲孫姑娘,你說令師姊花仙子之敗,是敗在題目出得稍難了一點?”
  仲孫飛瓊好似春花初綻般微微一笑說道:“對了,倘若能把題目出得容易一點,你就未必答得上來了。”
  夏天翔俊目閃光,劍眉微剔,接口間道:“容易一點的問題,會比難的難答?”
  仲孫飛瓊兩道极其美妙,但也极其平和的秋波,凝注夏天翔點頭說道:“你要不要試上一試?”
  夏天翔滿怀不服地大笑說道:“要試,要試,我就以師門至寶‘乾天霹靂’,作為第一個問題的賭注。”
  仲孫飛瓊聞言,秋波又注夏天翔,微笑說道:“原來你是‘北溟神婆’皇甫翠老前輩的高足,但‘乾天霹靂’雖稱武林异寶,威震江湖,我卻不要這等煞气太重之物。”
  夏天翔听仲孫飛瓊的語意,仿佛自己業已輸定,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取出那面“紅云蛛絲网”道:“以此作為賭注可好?”
  仲孫飛瓊看他一眼說道:“你怎么這等性急?我的賭注還未拿出來呢。”
  夏天翔搖頭笑道:“不必,不必,照你那樣講法,仿佛我已輸定、反正我們今日每題一賭,三項問題共賭三次,夏天翔万一僥幸,再隨仲孫姑娘意興,略賜微物點綴點綴便了。”
  仲孫飛瓊笑道:“你倒頗為識相,也頗為大方,但我身邊向無俗物,你若輸到拿不出值得我發問的賭注之時,我便中止發問。”
  仲孫飛瓊越是這等十拿九穩,夏天翔自然越是心頭不服。但因對方無論在容光、眼波、語音、姿態等任何方面,均太以引人愛好,遂不便發作自己的高傲本性,只得勉強按捺,含笑說道:“依你,依你,不知這面‘紅云蛛絲网’,能不能夠作為第一項問題的賭注?”
  仲孫飛瓊點頭笑道:“這是家父所煉的獨門异寶,自然能夠。你且准備,我所認為极其容易,但你卻難答复的問題來了。”
  夏天翔面對這位美擬天人的絕代嬌娃,雖然難免有些心神飄蕩,但戒意仍深,聞言遂赶緊澄心靜慮地等待對方發問。
  仲孫飛瓊玉手輕輕撫摸怀中所抱的通靈白猿,目光凝注夏天翔,微笑說道:“請你回答我,我這只心愛小猿的一身毛色,為什么會是白的?”
  夏天翔被仲孫飛瓊問得一愕,暗想這种問話,真正有點豈有此理?白猿的毛色不白,難道黑猿的毛色才白不成?
  但心中雖然覺得這問題大以簡單容易,口中卻不知究竟如何作答才算妥當。
  仲孫飛瓊見他沉吟不答,遂妙目凝光,盯住夏天翔微笑問道:“我說得怎樣?這問題容易已极,但你卻答不出了。”
  夏天翔滿心不服地猛一抬頭,恰好与仲孫飛瓊四目相對。
  自從与仲孫飛瓊會面以來,夏天翔便深深覺得對方這兩道澄澈的秋波,所含魔力最大。自己每与她眼光相遇,都弄得心頭猛跳,意亂情迷,難以自主。如今正待答話,偏偏又遇上這兩道秋波,未免越發心神紊亂,想不出怎樣措詞置答?
  仲孫飛瓊見夏天翔摹然抬頭与自己目光一對,便即滿面飛紅,又复垂頭不語。自然以為對方業已認敗,遂伸手笑道:“你既然答不出來,甘心認輸,怎么還不把‘紅云蛛絲网’拿來給我?”
  仲孫飛瓊澄如秋水的眼波,能使夏天翔意亂情迷,這脆若銀鈴的語音,同樣也能使他如奉綸旨般無法抗拒。雙手捧著“紅云蛛絲网”遞向對方,心中卻自暗想,“豈僅是甘心認輸,簡直輸得有點莫名其妙!”
  仲孫飛瓊自夏天翔手中接過“紅云蛛絲网”來,又向他微笑說道:“你對第一項問題既已認輸,第二項還要不要賭?”
  夏天翔啼笑皆非地避開仲孫飛瓊的眼光,點頭答道:“要賭,要賭,這第二項問題,你總不能再問我那匹馬儿及那頭怪獸的毛色,為什么會是青的?金的?”
  仲孫飛瓊聞言,也自失笑不禁,美人一笑,傾國傾城,那种絕代風姿,看得夏天翔意亂中加上情迷,情迷中深為意亂。暗想不論九疑山所見的玄衣女于是否這仲孫姑娘,自己也拿定主意,非把她追求作終身伴侶,絕不罷手。
  夏天翔綺思未罷,耳邊又響起仲孫飛瓊嬌脆清朗的語音說道:“你既要賭,卻拿什么作為賭注?”
  夏天翔本想取出自己那對三絕鋼環,但又因仲孫飛瓊說過不喜帶煞的凶物,遂想起可惜“風塵狂客”厲清狂送給自己的那柄湘妃竹折扇,業已落在昆侖派弟子趙鈺道人手中,不然豈不恰好合用?
  如今身旁比較珍貴之物,只有“薔薇使者”交給自己持向一缽神僧示信的那片“紫玉薔薇”,但“薔薇使者”一再叮嚀,不可遺失,究竟應否暫時借用?
  仲孫飛瓊見夏天翔伸手怀中,意似取物,但卻久不作答,不由訝然問道:“你怎的如此沉吟?難道除了自我師姊花如雪處贏來的‘紅云蛛絲网’以外,身邊竟拿不出第二件比較不俗之物?”
  夏天翔被對方僵得臉上又自飛紅,遂不顧一切地自怀中取出那片“紫玉薔薇”,遞与仲孫飛瓊說道:“你且看看,這片‘紫玉薔薇’能不能作為賭注?”
  仲孫飛瓊接過反复略看,便交還夏天翔,點頭笑道:“能,能,能、這片紫玉,不但玉質极好,所雕的并是一瓣薔薇殘花。你知道我在百花之中,最喜愛的便是薔薇花么?”
  夏天翔听仲孫飛瓊答應自己用這片“紫玉薔蔽”作賭,不禁心頭“騰騰”微跳,暗想這次千万不能再輸。否則不但對“薔薇使者”無法交代,自己身邊也再無別物可以用作第三項的賭注。
  大敵當前,最忌的便是畏首畏尾,心神不定。夏天翔覺得自己与仲孫飛瓊雖非互相過手,也不應犯此大忌,遂靜心澄意,等百慮皆忘以后,才向仲孫飛瓊微笑說道:“仲孫姑娘,你第二項問題問些什么?可以宣布了。”
  仲孫飛瓊不知究竟有意,抑或無意,又复充分利用她那比寶刀利劍及內家掌力更為厲害百倍的天然武器,秋波深注夏天翔,聲若銀鈴的緩緩問道:“第二項問題,与第一項截然不同。我要你猜猜為什么在百花之中,我偏愛薔薇之故?”
  夏天翔因為這次委實怕輸,遂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与仲孫飛瓊的目光相對。但男女之間,往往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微妙之事,仲孫飛瓊妙目凝注那垂頭默想的夏天翔,等待答复,仍使這位素來聰明膽大、調悅不群的倔強小俠,感覺出對方那兩道熱烘烘、軟綿綿,并純洁澄澈無比的秋波之中所含的莫大無形魔力。
  她要自己猜她為何在百花之中偏愛薔薇?這問題本可隨意作答,但要想答中間話人的心意,卻太以艱難。因為像仲孫飛瓊這等溫柔的性格,決不會欣賞多刺的薔薇,然則她把薔薇置諸品格清高的梅、蘭、蓮、菊及眾所共愛的芍藥、牡丹之上,又屬何故?重重疑問。尚未推解開來,夏天翔鼻中一陣淡淡幽香,仲孫飛瓊業已輕伸素手,取去那片“紫玉薔薇”,向他微笑說道:“答不出來,便赶快認輸,須知能夠甘心認輸,才能從頭作起,并不致遭受更重大的挫折。”
  夏天翔見“紫玉薔薇”又被自己輸掉,不由抬頭一看仲孫飛瓊,但目光業已深含慚愧惶恐交迸的神色。
  仲孫飛瓊見他這等神情,秀眉微蹙,似乎頗覺不忍,歉然笑道:“你不要灰心,第一次及第二次雖然輸掉,但第三次也許你會贏呢。”
  夏天翔臉上由紅轉白地茫然搖頭說道:“我不賭第三次了。”
  仲孫飛瓊早就看出這位年輕英俊的夏天翔,性格极為高傲剛強,文武兩途,并均有深厚根基,芳心難免暗暗傾折,故而聞言似出意外,惊訝問道:“你為什么不賭了呢?是不是認為我問得有何不公么?”
  夏天翔苦笑答道:“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再賭,而是我身無長物,賭不起了。”
  仲孫飛瓊哦了一聲,笑靨微開,似欲發話,但想了一想以后,卻對夏天翔點頭說道:“我們第三次的賭約,留待日后再為舉行也好。”
  說完,怀抱白猿,飄身縱上青風驥,便望來路緩緩馳去。
  夏天翔目送伊人背影,忽然自慚惶神色之中,浮現一絲笑容,暗想保留一次賭約也好,否則日后想見這位仲孫姑娘之時,豈不又要另找借口?
  思念未畢,仲孫飛瓊忽然圈馬走回,向夏天翔問道:“你离此以后,回不回北溟神山?”
  夏天翔微微搖頭,仲孫飛瓊又复問道:“假如我要尋你履行第三次賭約,卻往何處……”
  夏天翔接口說道:“目前我西上祁連、點蒼,明年五月,則去峨嵋金頂,腊月十六再到這黃山天都峰頭觀光盛會。有這許多地頭,你總應該尋得著我了吧?”
  仲孫飛瓊目光向他深深一注,默然勒轉馬頭,但忽然又對夏天翔回眸一笑,素手揚處,三片金光,聯翩飛到。
  夏天翔看出對方不似有甚惡意,遂把三片金光接在手中,原來是三枚金色鱗片。
  仲孫飛瓊曼聲叫道:“‘大別散人’所遺的‘護穴龍鱗’共是三十六片。我雖替愛猿小白織了一件金甲,但因它身材矮小,尚余六片之多,我和你每人各分三片。”
  夏天翔想不到仲孫飛瓊在贏走“紅云蛛絲网”及“紫玉薔薇”以后,竟又贈送自己武林至寶“護穴龍鱗”,不由有點茫然失措,不知應否收受。
  仲孫飛瓊見他這等神情,秋波一轉,又复失笑說道:“你怎的還不收起?賭約歸賭約,朋友歸朋友,彼此風萍得聚,總有前緣。我听你要西上祁連,因祁連人物個個凶毒,才贈你三片‘護穴龍鱗’用作防身,相見匪遙,各自珍重。”
  這一番話中,仿佛情意甚深,夏天翔正自听得心頭又复思潮起伏,意亂情迷。耳邊“希聿聿”一聲馬嘶,那匹罕世龍駒,帶著一黃一白兩只异獸,及那位風華絕代的仲孫飛瓊,業已消失在蒼煙落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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