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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俄界改編陝甘支隊 二十五軍長征傳奇


  阿西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意味著紅一、四方面軍的分裂已經不可避免。毛澤東的深夜倉促出走,說明張國燾也是逼人太甚了。張國燾聞言,僅撇下一句話:「木已成舟,就由他們去吧!」
  毛澤東等人是於9月11日到達俄界的,順利與紅1軍團會合。俄界,位於川甘兩省交界處,是一個很小的村莊,即現今的甘肅省迭部縣達拉鄉高吉村。一身汗水的彭德懷對前來迎接的左權說道:「老左,你知道我現在的感覺是什麼?我看到你們真是比親人還親。昨天那一陣子大折騰喲,我是真正體會到了階級友愛高於一切友情。張國燾的牛肉和銀洋,見他媽的鬼去吧!」
  「老彭,話不要說得太絕對了,友情還是要的。張國燾同志的思想也許會轉過彎來的。」毛澤東說。
  看來剛剛脫險的毛澤東仍盼望能說服張國燾一同北上。因此,他在抵達俄界後,一離馬鞍,即以中央名義再次致電張國燾,指令立刻「率左路軍向班佑、巴西開進,不得違誤。」
  但張國燾無視中央對他的一再爭取,仍堅持南下,並撇開中央,電致紅1、3軍(即紅1、3軍團)領導人,勸誘林彪和彭德懷等人也一同南下,聲稱:「1、3軍單獨東出,將成無止境的逃跑」、「不拖死也會凍死」,「將來真悔之無及」,要紅1、3軍團「速歸」,共同「南下首先赤化四川」。
  張國燾親自擬定好電文後,拿給朱德簽閱。朱德一看電文,氣得把這份電報扔在地上,斷然拒絕在電報上簽字。
  「你不簽,我也照樣發。」張國燾仍是把這份電報發給了林彪和彭德懷。
  林彪和彭德懷接電後,立即將這個電報送給了毛澤東。
  毛澤東半天沒說上話來,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似是無意又有意地說道:「難道真的不可挽回了。我們的團結工作沒有做好。張國燾的錯誤是嚴重的,紅軍如此大分裂是個悲劇。但一個巴掌拍不響,中央都有責任,我也有責任。」
  對於兩軍合後又分的原因,張國燾在後來的回憶錄中曾經這樣解釋:「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夏毛澤東領導之一方面軍與本人所領導之四方面軍在川西會合時,當時曾發生不同意見,毛澤東等估計長征是勝利,主張應北出陝西,形成川陝甘根據地,重建所謂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本人彼時估計長征是失敗,一省數省首先勝利前途早成過去,吾人應在川西和西康地區域或甘肅西北部之甘涼肅一帶,首先求得與中央軍休戰,再圖舉國一致抗日方針之實現,因為兩種主張未能一致,遂至形成中共之分裂。」
  張國燾的自我解釋沒有提及他的「逼宮」要權,這當然是不能自圓其說的。如果像他所說僅是一種政見不同,即使吵得天昏地暗,毛澤東也是不會如臨大敵,被逼得深夜出走。
  歷史對此早有公論。
  毛澤東與張國燾自夾金山下撫邊小鎮的握手擁抱,到了這大草地中便徹底決裂。兩個人背道而馳,毛澤東向北,張國燾向南,但他們紅色的旗幟下仍各自聚集著同歌「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的人們。
  此時此刻,毛澤東和張國燾兩個人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要說也是怪事,脫離險境的毛澤東沒有一點勝利喜悅,而本是從此走上政治生涯下坡路的張國燾卻在這時興高采烈。張國燾由噶曲河岸邊返身率紅軍總部回到阿壩,大有要舉行一次慶功會的架勢。
  在阿壩,張國燾受到紅9軍的歡迎。軍長孫玉清、政委陳海松、參謀長除伯鈞專門來到張國燾的住處表示迎接,並聽取指示。張國燾談起了紅一、紅四方面軍之間的糾紛,說:「這個毛澤東是拿中央壓人,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嚥下這口氣。結果呢,聽說他們單獨向北逃跑了,我也沒有說什麼呀,就把他們嚇跑了,真是膽小如鼠,還吹牛自喻是小毛奇呢。」
  孫軍長、陳政委也隨聲附和道:「就是嘛,我們為什麼非要同他們一道北上呢?他們那麼多傷病員,行軍打仗,還得要我們掩護,那不就把我們拖垮了嗎?」
  「誰有軍隊,誰有實力,誰就有發言權,誰就應說了算!」
  黃超插話說。
  「中央可不重視我的意見呀!」張國燾歎息道。
  「中央為什麼不重視我們的不滿呼聲?中央應該清楚,張主席您是政治局的一員,領導著我們8萬紅色戰士。不重視張主席的意見是不行的!」還是黃超的聲音。
  坐在一邊的陳參謀長卻坐不住了,因為他是從紅一方面軍新調來的,聽別人貶低中央和紅一方面軍就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深為張國燾等人暴露無遺的宗派思想和過火態度表示憤慨,當場就與黃超等人爭吵起來。
  在這種場合下,可想而知,陳伯鈞是有理也難爭辯的。
  晚飯後,耿直的陳伯鈞當即給張國燾寫信,要求當面談話,發表自己對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合後一切糾紛問題的不同看法。張國燾接信後表示明天上午即可見面交談。
  這天晚上,孫玉清軍長集合團以上幹部討論工作,未討論前,即按照張國燾的佈置,先將目前的各種糾紛和黨內鬥爭問題,向與會者大肆宣揚一番,講道:「中央有人說我們南下是麻雀鑽陰溝,我就不信南下會是他們說的那個樣子。今天,張主席告訴我一個好消息,毛、周、張等人在前天晚上,讓國民黨的勢力嚇破了膽,竟然向北逃跑了。」
  會場上傳出哄笑聲。
  一夜難以入眠的陳伯鈞打開日記本,灑淚寫道:「是夜靜思,痛徹肺腑,以致暗泣,有生以來,傷心事,莫過於斯。」
  次日上午,陳伯鈞見到了張國燾,說到痛切處,慷慨陳詞:「我深感部分同志觀點之不正確,立場之不對頭,無中生有,言之無度,互相猜忌,隔膜日深!既不坦白承認錯誤,又不以快刀斬亂麻手段,迅速解決各種糾紛,假敵人以間隙,置自身於危局!血性男兒,忠勇同志,聞聽之下,能不為之痛心疾首?所以,我要求總政委採取有效手段立即解決這些問題,以挽轉危局,匡扶革命。」
  張國燾說道:「這其中尚有很多隱情,中央政治局也有很多爭論沒有徹底解決,總部機關也一樣。若要徹底解決問題,必須自上而下的予以糾正。但現在相隔太遠,還不能及時辦到。」
  「可黨內鬥爭是黨內鬥爭,行政系統是行政系統,應該分開,黨中央的事,紅軍中的黨員當然可以提出意見,但在未解決前,決不容許隨便胡鬧,破壞紅軍,分離團結!行政組織上仍須按照紅軍組織系統,執行權力,下級對上級也必須逐級絕對服從,這樣才有利於解決問題,也才是黨內鬥爭的正當方法。要不然,糾紛日深,團結日乖,對革命損失很大!」
  「你提的意見很對,我一定好好考慮,對有些同志提出嚴肅批評。」張國燾打圓場說。
  陳伯鈞回到了軍部,周圍不利於團結的話仍然充盈耳中,而且越來越盛。軍長和政委的態度顯然對陳伯鈞不利。陳伯鈞決定請求調離紅9軍,以避免衝突。一天下午,他去找朱德和張國燾,但都未找到,卻見到了劉伯承。他倆詳談了一切問題,劉伯承表示同意陳伯鈞的意見,並提醒說:「伯鈞同志,鬥爭可要注意方法呀!不要以為張國燾只是鬧分裂,不會傷人,張國燾是要殺人的!」
  晚飯後,陳伯鈞寫出了給朱德和張國燾的請求調換工作的信。
  軍部會議室內,聲討中央「逃跑」的大會又在召開,竟也是群情激昂。
  心中憋了一肚子火的陳伯鈞在一邊聽著,這時已經沒有了前兩日的激動,一則是他經過這麼幾天的痛苦思索,也想通了,想明白了,並決心調出紅9軍;二則是朱德、劉伯承都在暗中給他捎了話:遇事一定要鎮靜,冷靜。所以,他現在聽到那些專向中央和紅一方面軍潑污水的話語,也就置若罔聞,坐在那裡考慮其它的事情。
  接連兩天,陳伯鈞又三番五次找張國燾,請求調離工作。但張國燾這幾天卻是忙得很,陳伯鈞也就仍是一遍遍的向總部跑。9月13日,陳伯鈞總算見到了張國燾,但在總部,他也遭到了多人的圍攻。陳伯鈞在這天的日記中寫道:「晚又去總部請求解決我的問題,後王樹聲等同志向我提出很多問題與我進行鬥爭,如,此次中政局,1、3軍北進問題,第5次「圍剿」及突圍問題,提拔工農幹部問題,目前中央領導的改造問題等,當時我均有答覆。不過,對重組中央問題,尚須思考,不能隨便。最後總政委意見,決暫調我到總部休息,待鬥爭解決,我的態度表明後,再分配適當工作。」
  9月14日,陳伯鈞在日記中把這一天標記為「受辱之日」,他寫道:「午間,準備東西。午後,得孫軍長及總部來信,調我至總部工作,但9軍東西應還9軍。當即將原9軍之馬兩匹交下。繼之如狼似虎的一些傳令兵,洶洶然要這要那,並聲言奉命不准我帶一點東西,只許隻身去總部。當面交涉無效。寫信給孫軍長,回答找不著人。最後竟動手強搬東西,強拉所有馬匹,由5軍帶來的馬匹亦被沒收。我當時實在難處,只好憤然捨棄所有東西人員,去總部請示辦法。黃昏前後,才由總部去信將一些東西人員要回,但望遠鏡被搶去,騾子也被換了!慨自參加革命以來,算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若說真正革命的同志,其何以出此?若說政見不同,需要鬥爭,亦斷不能採取如此卑劣手段!老實說,共產黨人是一切外力和壓迫所不能屈服的!」
  陳伯鈞作為一個軍的參謀長,在兩個方面軍公開分裂之後受到了如此歧視和非禮待遇。朱德和劉伯承聞知,也感到無可奈何,因為在紅四方面軍一手遮天的張國燾是得罪不起的。一場政治大風暴正向上至朱德、劉伯承,下到紅一方面軍留在南下紅軍隊伍中的幹部和戰士們身上襲來。
  毛澤東率領紅一方面軍主力北上了。兩大主力紅軍就這樣在會合整整3個月後分離。朱德的心情非常沉重,他本想衝出張國燾所設置的監視網,回到中共中央,但他又考慮到這裡還有由8萬指戰員組成的紅四方面軍,還有編在左路軍中原紅一方面軍的第5、第9軍團和其他人,不能把他們丟給張國燾不管。這樣,朱德只剩下一個選擇:「留下來,跟著這支隊伍,哪怕遇到再多的艱難曲折,也要把他們最終帶回中央的正確路線上來。」
  朱德拿著毛澤東等人發的電報多次找到張國燾,要求嚴格按照組織程序執行,但張國燾就是置之不理,有時甚至是笑而不答,把朱德氣得直打哆嗦也沒有用。
  毛澤東於俄界對張國燾的再次勸說猶如草地之雨落入泥潭,最終連個泡也未起。
  「這個張國燾同志,他要造反了!」毛澤東氣憤異常。
  當晚,毛澤東在俄界召集會議,討論與張國燾鬥爭的問題。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會議開到深夜也沒有個結果。
  「那就再等他一個晚上,明天上午張國燾同志再不給回電,那就說明他是造反造定了。」毛澤東打著哈欠說,他太疲勞了。
  次日,毛澤東在黎明就醒了,他再也睡不著,心中有事,怎麼能躺得下。他接連問了五六次,電台都說沒有張國燾的電報來。馬上就到中午了,仍不見張國燾有音信。
  「這個張國燾真地要造反了!我們不能再等他的什麼電報,若再來電肯定就不會是什麼好消息。我們開會,馬上開會,開會!」毛澤東把桌子擂得震天響。
  11時過,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繼續在俄界進行。到會的政治局成員有毛澤東、張聞天、博古、王稼祥、凱豐、劉少奇、鄧發。此外,參加會議的還有蔡樹藩、葉劍英、林伯渠、楊尚昆、李維漢、李德,還有紅1軍團的林彪、聶榮臻、朱瑞、羅瑞卿;紅3軍團的彭德懷、李富春、袁國平、純青,共21人。
  「我們現在開會,張國燾至今沒有回答中央的問題,我們不能等他覺悟後再行動,我們要幹我們自己趕快必須做的事。」毛澤東說。他在會上首先作了關於與張國燾的爭論及目前行動方針的報告,譴責了張國燾反對中央北上方針的錯誤,指出:「我再一次斷定,南下是沒有出路的。如不迅速北上,部隊會大部被消滅,中央不能把紅1、紅3軍團帶去走這條絕路,不能變更北上方針。不管張國燾等人如何阻撓破壞,中央堅持過去的方針,即繼續向北的基本方針。」
  譯電員走了進來,把一封電報交給毛澤東。毛澤東停下講話,打開電報看了一遍,順口說道:「是陳昌浩的牢騷電報。
  我們不管他!」
  毛澤東繼續他的講話:「我們要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從當前的敵我形勢出發,我們的行動方針應有所變化,應首先打到甘東北或陝北,以游擊戰爭來打通國際聯繫,靠近蘇聯,在陝甘廣大地區求得發展。」
  「對張國燾怎麼辦?我們不能容忍他這樣肆意破壞黨的團結,應該馬上展開鬥爭!」彭德懷見毛澤東一直沒有提張國燾的問題,直接插話提問。
  談到對張國燾的錯誤性質和處理辦法,毛澤東說:「張國燾的錯誤發展下去,可能成為軍閥主義,或者反對中央,叛變革命。同張國燾的鬥爭,是兩條路線的鬥爭,應採取黨內鬥爭的方法處理。中央的具體意見,下面請張聞天同志向大家說明和討論。」
  與會者互相竊竊私語,多數認為中央對張國燾的處理應該重一些。
  張聞天的發言是有準備的,但他今天的情緒很不穩定,對張國燾的「造反」極為憤慨,他開口即說道:「對張國燾這一事件,我認為應當廣為向部隊解釋。這是兩條路線的鬥爭。一條是中央的路線,一條是右傾的軍閥主義,這就是張國燾主義。他們從退出通南巴起,已形成了反對中央的路線。他們對敵人是懼怕的。在紅軍建設上,張國燾不要黨的領導,把紅四方面軍變成了他個人統治的軍隊。對幹部的培養,更是要擁護他個人。無論在哪一方面,張國燾都充分表現了軍閥主義傾向,這是很明顯的。這個問題,應使幹部全部瞭解。而且要瞭解張國燾的下一步行動必然是組織第二黨。當然,問題的轉化有沒有其他可能呢?也可能有。我們還有朱總司令、紅5軍、紅32軍在那裡,還有廣大的好的幹部。經過我們的工作,還是有爭取他的可能,我們應盡量爭取後一種可能。」
  毛澤東見有人在議論關於「爭取」的話題,便插話說道:「對張國燾的錯誤路線,中央為什麼不能馬上開展鬥爭?因為過去中央站在布爾什維克的路線上,如同對紅一方面軍一樣看待張國燾,後來才知道他有嚴重的錯誤,我們就用許多辦法來爭取他。大家都知道用了許多方式,又是派代表,又是談判,又是讓步等等,但終於還是分裂。中央爭取他的這些步驟是失敗了,但中央是採取了許多正確的辦法的。就是現在,只要還有一線可能,我們還要爭取他。到最後,做組織結論是必要的,但這只是在完全沒有可能爭取的時候。」
  張聞天又繼續講道:「我們目前戰略方針是改變了,因為紅一、紅四方面軍分開,我們的力量削弱了,所以中央的戰略方針不能不有所變更。目前隊伍的編制要縮小,德懷同志的提議,我是同意的。同時要注意幹部的保存。現在要指定一些同志負責改編隊伍,到麻牙即行改編。現在,我們應該通過對許多問題的解釋,使我們的幹部更加團結,堅信我們是唯一正確的。一些同志覺得我們更加團結了,這是很對的。」
  「對張國燾的處理,我主張還是要開除他的黨籍,這樣才能說服部隊。」性格剛強的彭德懷一直要求對張國燾實行嚴格的組織紀律制裁。
  「不行,至少說現在不行。儘管張國燾所犯的錯誤已經構成可以開除他黨籍的條件,但這還有一個時機問題。」毛澤東表示意見說:「我們應該看到,這還不是他個人的問題,應看到紅四方面軍廣大指戰員的聯繫。我們現在就開除他的黨籍,他還是統率幾萬軍隊,還蒙蔽著幾萬軍隊,那我們以後就不好與紅四方面軍的同志見面了。」
  「還是主席看得遠,考慮得全面。」彭德懷表示同意毛澤東的意見。
  毛澤東這一不開除張國燾的黨籍的做法,無疑是非常正確的,高人一籌的。後來在張國燾另立中央時,又有人提出要開除他的黨籍,毛澤東仍堅持不同意。如果當時開除了張國燾的黨籍,以後爭取紅四方面軍過草地,就會困難得多。就不會有以後紅二、紅四方面軍的會合,更不會有紅一、紅二、紅四方面軍在陝北的大會師。毛澤東在俄界會議上的做法,可說是中國共產黨在黨內路線鬥爭中原則性和靈活性結合的典範。
  俄界會議上儘管有許多人提出要開除張國燾的黨籍,但最終因為毛澤東的勸說而沒有成為決議。會議只是根據毛澤東的報告,通過了《關於張國燾同志的錯誤的決定》,揭露了張國燾分裂黨和紅軍的嚴重錯誤,號召紅四方面軍廣大指戰員團結在黨中央周圍,與張國燾的錯誤作堅決鬥爭。「這個《決定》只傳達到中央委員,不要向全軍傳達。」毛澤東交代說:「我們這樣做主要還是為了挽救和團結張國燾同志,給其改正錯誤的機會。」
  會議同時作出一個重大決定,北上的紅軍到了這時已經不好再用原來的部隊番號,決定將紅1、紅3軍團和軍委縱隊改編為中國工農紅軍陝甘支隊,彭德懷任司令員,毛澤東任政治委員,並由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彭德懷、林彪組成負責軍事指揮的5人團,作為全軍的最高領導核心;成立了以李德為主任,葉劍英、蔡樹藩、李維漢為委員的編制委員會,主持部隊的整頓編製工作;會議還決定召開營以上幹部會議,說明戰略方針和迅速行動的必要性。
  在《關於張國燾同志的錯誤的決定》中,中共中央第一次把中央紅軍的戰略大轉移稱為「二萬餘裡的長征」。在這之前,中央紅軍自1934年10月開始的戰略大轉移,在剛開始時因為所確定的戰略方針是到湘西去與紅軍第2、第6軍團會合,「創立新的蘇維埃根據地」,因此當時把這次轉移稱為「突圍行動」、「長途行軍」。遵義會議前後,仍然把中央紅軍的戰略轉移稱為「突圍行動」或「西征」。
  俄界會議澄清了張國燾的錯誤,「長征」一詞也由此誕生。9月14日,黨中央再次致電張國燾,明確說明:「中央率1、3軍團北上,只是為著實現中央自己的戰略方針,並企圖以自己的艱苦鬥爭,為左路軍及右路之30軍、4軍開闢道路,以便利於他們的北上。」
  俄界會議後,剛剛改編的陝甘支隊繼續出發北進。
  15日,毛澤東率領陝甘支隊第1縱隊到達黑拉。電告彭德懷:第1縱隊明日向車眼前進,要求第2縱隊及軍委縱隊明日到達黑拉附近宿營,向北挺進。
  就在這同一天,張國燾不顧中央的命令,在阿壩發佈《大舉南進政治保障計劃》,公開了其分裂紅軍的活動,繼而上升到分裂黨的嚴重地步。他在召開的「黨的活動分子」大會上,公開了他與中央分裂的問題,高喊:「反對毛、周、張、博逃跑主義」的口號,挑撥兩個方面軍的矛盾,以致使他在台上講,台下的紅一方面軍留在這裡的幹部戰士遭到圍攻和辱罵。時在紅軍總部擔任無線電總隊政委的伍雲甫在這天的日記中寫道:「參加總支召集的活動分子會議,總政委報告一、四方面軍兄弟團結問題,並解決賀誠捆偵察科政指問題,黃超喊打,會場秩序不好。」
  草地的9月,一個多雲多雨多冰雹的季節,毛澤東與張國燾最終沒有能再握手言和。
  紅一、紅四方面軍兩路軍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分道揚鑣。就在這時,向北的道路還行進著一列紅軍的隊伍,這就是紅25軍的單獨長征。
  紅25軍,原屬紅四方面軍建制。1932年秋,紅四方面軍主力向西轉移川陝甘邊區後,中共鄂豫皖省委將留在蘇區的部隊重新組建紅25軍,吳煥先任軍長,轄第74、第75兩個師,約7000人。從1932年到1934年夏季,紅25軍獨立堅持了鄂豫皖蘇區第4次反「圍剿」後的反「清剿」鬥爭,開展了反國民黨軍的第5次「圍剿」。由於敵人強大,紅25軍雖然打了一些勝仗,但自身也損失很大,根據地銳減。中共中央曾先後發出訓令,指示紅25軍「在情況嚴重不能繼續在指定地區活動時」,可進行戰略轉移,去建立新的蘇區。1934年9月,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副主席周恩來派程子華來到鄂豫皖蘇區,傳達中央的指示。
  11月11日,中共鄂豫皖省委在河南省光山縣花山寨召開常委會議,討論紅25軍實行戰略轉移問題。會議決定紅25軍在行動中以「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的名義,向西轉移;紅25軍由程子華任軍長,吳煥先任政治委員,徐海東任副軍長;留省委委員高敬亭領導一部分武裝組建紅28軍,繼續堅持鄂豫皖邊區的武裝鬥爭。11月16日,紅25軍由河南省羅山縣何家衝出發,向鄂豫邊區的桐柏山區挺進。
  紅25軍的長征就此開始。
  這支煥發著蓬勃朝氣的隊伍,在鄂豫皖省委書記徐寶珊、政委吳煥先等人的率領下,於此後的征途上打了許多惡仗、硬仗、勝仗。
  紅25軍部隊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在年齡結構上年紀普遍較輕。從軍的領導到每個戰士,平均年齡要比別的紅軍部隊年輕幾歲。這年,軍長程子華29歲,軍政委吳煥先27歲,年齡稍大的副軍長徐海東,也才34歲。團、營幹部多是20歲多點,有的還不到20歲。連隊幹部戰士的年齡更小一些,年逾18歲以上的戰士就是「老兵」。軍首長直接領導下的軍部交通隊,都是不到18歲的小伙子,個個雄姿英發,朝氣蓬勃,每人1把大刀,1支衝鋒鎗,1支盒子槍,佩著紅纓穗帶,神氣得很。以青少年居多的紅25軍,還有為數不少的12、13歲的少年兒童。甚至個別還只是8歲的小孩子。他們跟著自己的父兄,在紅軍長征的「搖籃」裡長大成人。長征路上,紅25軍唱得最為響亮的一支進行曲,就是《紅軍青年戰士之歌》:
  「紅色的青年戰士志氣昂,
  好比那東方升起的太陽;
  不怕犧牲,
  英勇殺敵如猛虎。
  衝鋒陷陣,
  無堅不摧誰敢擋!
  ……」
  紅25軍的年輕將士們就是唱著這激動人心的青年戰士之歌,走上了漫漫征途。
  大別山的峰巒,在紅軍將士身後漸漸成為地平線上的一抹淡淡的墨綠。獵獵戰旗下,紅軍向著豫西奮勇挺進,他們的面前是鋪滿了艱難險阻的荊棘之路。
  大別山區紅軍突圍西進的消息,使蔣介石感到震驚,他判斷紅25軍有經象河關及獨樹鎮、保安寨之間西出的可能,急忙調動40多個團的兵力,設下層層包圍,前堵後追,企圖圍殲紅25軍於西進途中。國民黨軍的部署是:第40軍第115旅進至方城縣獨樹鎮、七里崗、硯山鋪一帶,作迎頭堵擊的準備;駐葉縣的第40軍騎兵團,南下保安寨配合行動;第116旅由新野北上南召,以阻止紅25軍進入伏牛山;「豫鄂皖3省追剿隊」5個支隊和第40軍騎兵第5師,均隨後緊緊尾追。11月25日,紅25軍長征剛好整10天。這天晚上,吳煥先率部在河南省象河關西北地區王店、小張莊一帶,擊敗尾隨的國民黨軍「追剿隊」後,繼續朝方城縣東北方向前進,計劃越過許(昌)南(陽)公路,西入伏牛山區。此時,紅25軍距許南公路已不遠,過了公路即是伏牛山東麓,一入山那就如魚得水了。
  為了防備國民黨軍的追堵合圍,保持部隊有迴旋餘地,爭取時間迅速穿過公路。軍領導決定以第224團、第225團和軍直屬隊為前梯隊先行出發;第223團為後梯隊,佔領王店、趙莊,阻擊尾追之國民黨軍,掩護全軍行進。
  氣候好像有意要考驗紅軍的意志,豫西大地一夜間突然寒流滾滾而來,呼叫的北風裹著雪粒攪得天地間一片烏煙瘴氣,氣溫驟降。部隊在風雪中連續急行軍,於26日下午1時左右,進到靠近許南公路的獨樹鎮附近。
  雪越下越大,四野一片灰濛濛,幾步以外就什麼也看不清。凜冽的寒風如利刃一般,刮過指戰員們裸露的手和臉,那真像刀割一樣鑽心疼。冰冷透濕的單軍裝緊緊貼在身上,凍得渾身哆嗦,牙齒打戰。因爛泥粘掉草鞋的指戰員,凍成紫紅色的赤腳上,又被冰渣、石塊和荊棘劃開一道道血口,雪地上留下殷殷紅跡。此時,飢餓、疲勞、寒冷一齊襲來,指戰員們仍咬緊牙關硬撐著,拖著沉重的雙腿,艱難地向前移動。大家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堅持下去!
  望著風雪中默默行進的隊伍,幾位指揮員不由得小聲說道:「這個時候可千萬別碰上該死的敵人,快過公路。」
  真是擔心什麼,偏偏就來什麼!當前梯隊進至方城縣獨樹鎮附近,正準備由七里崗過公路時,雪野中突然槍聲四起。搶先到達此地的國民黨軍第40軍第115旅和騎兵團已埋伏好,對著正行進中的紅軍隊伍猛烈射擊。因雨雪交加,能見度差,紅25軍先頭部隊發現國民黨軍時已經很遲。
  「打!」紅軍指揮員發出的命令,已遲於敵人的槍響。「打!打!」紅軍指戰員吼叫著就地臥倒把槍口指向敵群。
  然而,紅軍一方的槍卻大多數沒有響。原來是寒冷的天氣,把槍栓都凍住了,戰士的手指也凍僵了,一時怎麼也拉不開槍栓。
  「這該死的槍,臨急還不如一根燒火棍。」戰士們大聲咒罵天氣,掄起槍托向包圍上來的敵人砸去。
  獨樹鎮四周的地形對紅軍十分不利。隆冬的曠野,樹葉都沒有一片,茫茫雪霧中連那棵「獨樹」的影子也看不到,沒有任何依托的地方。國民黨軍乘機發起衝擊,並從兩翼包圍上來,形勢十分險惡。
  紅軍被迫後撤。
  前衛部隊陡然爆發出的激烈槍聲傳到後面正行進中的部隊。隊伍猛的站住了,一張張疲憊的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
  「敵人?是碰上敵人了!」
  「該死的,到底又堵上來了。」
  「來找死吧,白狗子。老子正等著你呢!」
  「來的正好!老子冷得慌,打一仗熱乎熱乎。」
  指揮員急忙跑上路旁的高地,命令部隊就地分散隱蔽。子彈亂飛著,從頭頂上呼叫而過。紅軍前衛部隊漸漸不支,退了下來。呼號的寒風中夾雜著國民黨軍瘋狂的喊叫聲:「你們被包圍了,繳槍吧。」「抓活的!」
  就在這萬分危急時刻,從後面跑步趕到隊伍前沿的軍政委吳煥先,一面指揮第225團3連衝到隊伍前面去反擊,一面大聲疾呼:「同志們,就地臥倒,堅決頂住敵人,決不能後退!」戰士們立即臥倒在泥濘地上,各自利用地形地物,頑強抗擊敵人。
  吳煥先隨即從交通隊員身上「嗖」的抽出一把大刀片,高聲呼喊:「同志們,現在是生死存亡的關頭,決不能後退!共產黨員跟我來!」他帶領部隊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跟隨吳政委的交通隊兩個班,人人一手持槍,一手揮刀,與國民黨軍展開白刃搏鬥。
  紅軍指戰員們熱血沸騰,勇氣倍增,端起明晃晃的刺刀,揮舞著大刀片,冒著密集的火力,與國民黨軍廝殺在一起。有的刺刀折斷了,用槍托砸;有的武器壞了,就抱住敵人用手用腳扭打,凍土也成了殺敵的武器。
  激烈的戰鬥中,徐海東副軍長率領後梯隊紅223團跑步趕來,立即投入戰鬥。國民黨軍的進攻被打退了,緊張的局勢稍微得到緩和。
  戰鬥間隙,吳煥先政委立即和程子華軍長、徐海東副軍長商量對策,設法找來1盒干火柴,點燃小草垛,讓大家輪換著烘手烤槍。不一會,在敵人發起新的進攻時,紅25軍幾十挺機槍、數百支步槍突然齊吼,子彈像雨點般地射出。國民黨軍亂成一片,有人驚叫:「壞了!他們的機槍修好啦,快撤!」紛紛扔下武器,抱頭鼠竄。
  國民黨軍的突襲合圍被擊敗,但眼前的形勢依然十分嚴峻。國民黨軍數萬步騎兵像鐵桶似的把紅25軍這支不滿3000人的隊伍團團圍住。這一帶地勢平坦開闊,既無險可守,又不便於部隊運動,怎樣才能衝出敵重圍呢?大家緊揪著的心,並沒有因剛才把衝到眼前的敵人打下去而放鬆。這可是決定紅25軍命運的關鍵一仗啊!
  面對險情,吳煥先鎮定自若。他和程軍長、徐副軍長等人仔細觀察敵情,迅速制定突圍方案。在組織紅223團衝開一個缺口的戰鬥行動未成功後,決定先指揮全軍堅守住幾個小村莊,待天黑後突圍。
  部隊剛進入陣地,國民黨軍又發起了進攻,一陣炮擊後,成群的國民黨軍密密麻麻地湧了上來。
  彈雨中,親臨火線指揮的吳煥先政委始終和戰士們在一起,哪裡戰鬥最激烈,他就出現在哪裡。他看到國民黨軍敗退下去的狼狽相,放聲大笑:「打得好,打得好!」
  警衛員廖輝擔心吳煥先的安全,多次拉他下去。他發火說:「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怎麼能離開陣地!」
  整整1個下午,紅25軍打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陣地前堆滿了敵人的屍體。
  黃昏時分,槍聲漸漸平息下來。紅25軍按照原定突圍計劃,悄悄從各個陣地集結到楊樓村。軍領導決定由地下黨的交通員帶路,穿過國民黨軍封鎖間隙,繞道急行,趁夜色冒雨突圍。
  指戰員們到了這時,已是極度地飢餓和疲勞。
  吳煥先一回到軍部,沒顧上喝口水就去看望傷員,他挨個探問傷勢,親切安慰說:「同志們打得很勇敢,為革命流血掛綵吃苦了。再堅持一下,夜裡突出去就好了。」然後他對有關同志詳細安排了護送傷員突圍的事項,特別交待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能丟掉1個傷員。
  吃完飯休息片刻,稍微恢復了體力,部隊在村中一塊空地上集合起來。吳煥先表彰了作戰勇敢的指戰員,痛斥了參謀處主任臨陣逃脫的可恥罪行,代表軍領導宣判立即槍決。接著,吳煥先作突圍動員。他幽默地說:「國民黨軍用優勢兵力伏擊我們,想把我們一口吞掉,可惜他沒那麼大的福份喲,倒被我們敲落了門牙,落個豬八戒照鏡子——自找難看。」說到這,他輕蔑地笑起來,隊列中也發出一陣輕輕的會意的笑聲。停頓片刻,吳煥先用堅定有力的語氣大聲說:「同志們,黨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拿出我們紅25軍的威風來,一定要衝出去。任何敵人都擋不住我們英勇無畏的工農紅軍!」
  吳煥先的話,激起了每一個戰士的勇氣,群情振奮。許多負傷的指戰員忍著極大的傷痛,堅持隨軍突圍。
  夜幕降臨,天空中飄灑著濛濛雨雪,鍋底般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從敵陣地上不時打來幾聲冷槍。紅軍指戰員們裹緊了綁腿,繫牢了鞋帶,清理了不必要的東面,將子彈頂上槍膛,手榴彈揭開了蓋,有條不紊地做好了突圍的一切準備,靜靜地站著,緊張而又焦急地等待行動命令。
  獨樹鎮戰鬥,是紅25軍戰略轉移中的關鍵性一仗,戰局一度極為險惡,關係到全軍的生死存亡。但紅軍指戰員在地形不利、氣候惡劣和部隊極度疲勞等重重困難下,以不足3000人的兵力迎戰國民黨軍數萬步騎兵的突然襲擊合圍,英勇拚殺,不畏強敵,靠頑強的戰鬥作風和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擊退了敵人的多次圍攻。後終於在夜間於葉縣保安寨以北的沈莊附近,跨過許南公路,勝利突圍。27日拂曉,進至伏牛山東麓。接著,在拐河打退國民黨軍騎兵團和第115旅的追擊,然後潛行伏牛山中。
  之後,紅25軍英勇轉戰,衝破國民黨軍的多次圍追堵截,由伏牛山挺進陝西省東南的商洛山。12月8日,在三要司殲滅陝軍第42師1個營,次日進至庾家河。
  12月10日上午,中共鄂豫皖省委在庾家河召開會議,研究在鄂豫陝邊地區創建新的革命根據地問題。會議正在進行中,激烈的槍聲突然傳來。哨兵報告,國民黨軍第60師正由雞頭關方向奔襲而來。會議被迫立即中斷。
  原來,蔣介石為防堵紅25軍入陝,在紅25軍進入桐柏山之時,就令駐開封的陳沛第60師乘火車開至靈寶,繼經100餘公里行軍,到達盧氏縣城以南的朱陽關一帶,構築工事,控制入陝大道,企圖以逸待勞,堵截紅25軍。紅25軍發現這一情況後,立即改變入陝路線,另擇小路進入陝南,將國民黨軍第60師籌謀多日的堵擊防線置於背後。惱羞成怒的國民黨軍,見多日準備付之東流,叫著罵著又不顧一切地從雞頭關追了上來。
  庾家河東山坳口,紅25軍的排哨發現國民黨軍先頭部隊已從七里蔭迂迴上來,當即開火。戰鬥一開始,國民黨軍第360團就奪佔了東山坳口有利地形,向紅25軍發起猛攻。東山坳口是商家河街後山上通往七里蔭、雞頭關方向的必經之路,佔領坳口,可以居高臨下鉗制庾家河街。因此,若東山坳口一失,紅25軍就有被擊潰甚至覆滅的危險。正在開會的省委委員聽到槍聲後,立即中斷會議,除省委書記徐寶珊因重病不能上陣地外,其餘都跑步到了第一線。
  徐海東率領第223團,勇猛衝入敵群,用刺刀、手榴彈,硬是從敵人手裡奪回了東山坳口。接著,第224團和第225團迅速搶佔坳口南北兩側高地,配合第223團將敵人的進攻打退。激戰中,徐海東負重傷。國民黨軍第355團、第357團相繼增援上來,又組織瘋狂的反撲。激烈的爭奪戰全線展開。
  反覆衝殺中,軍長程子華也負重傷。
  在軍長、副軍長都負重傷的嚴重情況下,軍政委吳煥先挺身而出,指揮部隊英勇反擊,殊死奮戰。第224團團長葉光宏,在拚殺中,1條腿被打斷,仍堅持指揮作戰。軍部司號長程玉林,下頜負傷,不能吹號,就利用一個小土地廟作掩護,接連投出幾十顆手榴彈,打退敵人多次衝擊。敵人集中火力向他射擊,他始終堅守陣地,最後壯烈犧牲。機槍班在與敵人對射中,多名射手倒下去,新的射手接過機槍又打起來,終於把敵人的火力壓制住。經過如此20多個回合的反覆衝殺,一直打到黃昏,終於把敵人打垮。
  庾家河反擊戰,共斃傷國民黨軍100餘人,紅25軍亦傷亡20餘人。此戰是紅25軍長征中的又一次殊死戰鬥,但最終打垮了敵人的進攻,在鄂豫陝邊區站穩了腳跟,並在此地展開新蘇區的創建工作。當地群眾踴躍參加紅軍,部隊不斷發展壯大。
  日曆翻到1935年,紅25軍的對敵鬥爭愈加頻繁。從2月到7月半年時間內,接連粉碎了國民黨軍兩次大的「圍剿」,先後進行了文公嶺、石塔寺、雒南縣城、荊紫關、袁家溝口等戰鬥。其中,袁家溝口一仗,全殲國民黨軍警1旅,斃傷國民黨軍300餘人,俘國民黨軍旅長唐嗣桐以下1400餘人,繳獲各種槍1000餘支。這一出色的殲滅戰是紅25軍長征中打的一個大勝仗,宣告國民黨軍3個月內消滅紅25軍的「圍剿」計劃徹底破產。
  在這期間,中共鄂豫陝省委書記徐寶珊因艱苦轉戰,竭盡心血,痼疾重發,5月9日病逝於商縣龍駒寨,時年僅32歲。省委書記一職由吳煥先代理。
  7月15日,中共鄂豫陝省委在長安縣豐峪口召開緊急會議,通觀全局分析了當時的形勢,獨立自主地作出戰略決策,決定率紅25軍西征北上,以「配合主力紅軍在西北的行動,迅速創造西北新的偉大的鞏固的革命根據地。」
  又是16日,紅25軍踏上了繼續長征的道路。
  紅25軍一路上攻克兩當,圍困天水,北渡渭河,進佔秦川,直接威脅國民黨軍的西北後方。蔣介石接連從成都發出幾道電令,最初要求加強西安、寶雞、漢中之線的碉堡封鎖,防堵紅25軍入陝甘,後又督令陝軍各部「不分省界,跟蹤追擊」。紅25軍的行動在一定時期內減輕了國民黨軍對中央紅軍的壓力。
  17日,紅25軍一舉攻克隆德縣城,接著翻越六盤山,在馬蓮鋪以東,冒著大雨,將尾追之敵馬鴻賓第35師一部擊敗。21日拂曉,繼續冒雨東進。沿著渭河南岸的泥濘公路,急行軍20餘公里,到達秦川縣城以西的王村。
  吳煥先等軍領導人在得知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並繼續北上的消息後,果斷決定到陝甘蘇區會合紅26軍,以鞏固陝甘蘇區,迎接黨中央和主力紅軍。為此,立即命令部隊到靜寧縣城以北25公里的興隆鎮休息5天,做好繼續行動的準備。
  興隆鎮一帶是回民區。紅25軍對進駐這一少數民族地區十分重視,做了周密的安排和大量的準備。吳煥先多次找當地老百姓瞭解情況,調查當地的敵情、社情和民情,適時作出新的規定,教育部隊嚴格遵守群眾紀律和黨的民族政策,切實做到秋毫無犯。根據回族的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具體規定了對回民的政策,如宿營不住清真寺,保護回族經典,不在回民家中吃大葷,宰殺牛羊要請阿訇,不打回族土豪,等等。
  在興隆鎮,吳煥先親自帶隊,攜帶禮品到清真寺拜訪。阿訇也帶領回族群眾頭頂禮品,到紅25軍軍部作了回拜。
  紅25軍以嚴明的紀律,和顏悅色、彬彬有禮的態度,贏得了當地群眾的信任和愛戴。短短的兩三天時間裡,紅軍與興隆鎮的回族群眾相處的像一家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許多回族青年積極報名參加紅軍。第3天傍晚,紅25軍離開興隆鎮。全鎮男女老幼聞訊後湧上街頭,在街道兩旁擺上放滿水果點心的案桌,敲鑼打鼓,鳴放鞭炮,戀戀不捨地歡送紅軍。熱情的回族群眾一直把紅25軍送出好幾里路。鎮上還專門派出代表為紅25軍帶路。
  清真寺的阿訇面對紅軍遠去的背影,合掌由衷感歎:「紅軍真是仁義之師,正義之師。紅軍好啊!」這讚揚聲像一陣春風吹遍整個回族地區。隴東黃土高原有首民謠傳唱至今:
  三年沒吃過麥麵饃,
  娃他外婆給了一個。
  全家老小掰小半邊,
  大半邊留給紅軍哥,
  由此,紅軍所經過的村莊,群眾紛紛結隊相迎,端出茶水點心招待。這場面像體育場上的接力賽一樣,一村挨一村的傳下去。
  1個多月後,毛澤東率領中央紅軍路經興隆鎮,見到群眾對紅軍的深厚感情,即高度稱讚紅25軍路過回民區時留下了好影響,民族政策水平很高,執行的很好。這段佳話在本書後文中還有另述,在此不贅,還是仍說紅25軍的長征。也就在這勝利在望,眼看就要到達陝北根據地的前夕,紅25軍卻經歷了一段令人心碎的悲壯征程,這就是吳煥先政委的不幸犧牲。
  紅25軍在長征路上,戰鬥十分頻繁,幾乎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在這異常艱險的日子裡,與吳煥先政委朝夕相處的1位警衛員在戰鬥中犧牲了,他最喜愛的戰馬也被打死了。指戰員們都為每戰必是身先士卒、衝鋒在前的吳煥先的安全擔憂。可是吳煥先卻早已把個人的安危置之度外,他樂觀地說:「從參加革命那天起,我就隨時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為人民流血犧牲是最光榮的。」
  1935年8月21日,紅25軍冒著傾盆大雨在涇川縣城西南涉水渡河。吳政委穿著濕漉漉的軍裝,站在河岸上親自指揮。前衛部隊和司政機關順利地渡過河去了,北岸只剩下供給部和軍醫院。指戰員們剛剛開始下水,突然山洪爆發,洶湧的洪水從上游奔瀉而下,走在河中心的幾名戰士不幸被捲走。吳煥先急忙命令部隊停止涉渡,組織人員搶救落水的戰士。
  時任供給部政委的張希才在後來回憶這段往事說:那天,天色陰沉,嘩嘩大雨下個不停,河水越漲越高,看樣子一時半時是沒法過了,大家紛紛找地方躲雨。有的用樹枝把油布支起來擋雨,有的鑽進河邊幾間草房裡燒水喝。吳煥先政委焦急地把幾個單位負責人召集到一起研究渡河的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談得正起勁,突然東北方向響起一陣槍聲,聽聲音距離河邊很近,相隔不到1公里。很快,哨兵跑來報告,一股國民黨軍由涇川方向朝河邊撲來。這股敵人是馬鴻賓的第35師第104旅第208團,約有1000餘人。
  聽到有敵情,大家的心猛然一緊,糟糕!先頭部隊過河難以回援,河這岸附近又沒有戰鬥部隊。徐海東副軍長帶的後衛團,因道路泥濘落在後面還沒跟上來。機關幹部和勤雜人員多數都沒有攜帶武器,一個200多人的學兵營又缺乏戰鬥經驗。如果國民黨軍一旦撲上來,這些傷病員、騾馬、輜重行李等很可能就會落入敵手。
  前有漲水大河,後有敵人重兵,情況十分危急。幾百雙眼睛一齊投向吳煥先。他冷靜地向四周看了看,沉思片刻說:「你們抓緊時間,想辦法渡河。那邊的情況,我去處理一下。」他說的是如此輕鬆,使剛才思想上緊張的指戰員又堅定了必勝的信心。
  「政委怎麼能親自上去呢?」很多人勸阻。
  吳煥先擺擺手,轉身帶著20多名交通隊戰士和學兵營,迎著敵人衝了上去。
  密密的雨幕中傳來吳煥先激動人心的聲音:「同志們,決不能讓敵人逼近河邊!壓住敵人就是勝利。」
  吳煥先帶著部隊,不顧泥濘路滑,帶領100多人攀登陡崖,直插敵人側後,迅速朝敵隊形腰部發起攻擊,佔領了四坡村側一座小土崗,猛烈射擊。他高聲鼓勵戰士們:「一定要堅決打,子彈打光了用槍托子搗!」
  國民黨軍突然遭到這一陣來自側後的猛烈打擊,一時暈頭轉向,潰敗下去。
  短暫的戰鬥間隙,四坡村側。吳煥先走到陣地前沿,立在一個小土堆上,用望遠鏡觀察敵人的動靜。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警衛員廖輝,猛然間發現前面不遠出現了敵人,急得大喊一聲:「政委,當心,前面有敵人!」話音未落,就聽「砰,砰」幾聲槍響。吳煥先突然身體一晃,倒了下來。
  「政委!」廖輝一個箭步撲上去。
  吳煥先渾身是血,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已經說不出話來。廖輝顧不得擦去奪眶而出的眼淚,趕緊把政委抱到陣地後面,一邊給他包紮,一邊告訴身邊交通隊的班長,快去找徐副軍長報告情況。
  班長火速跑下小土崗,正巧碰上聽到槍聲趕來的徐副軍長和後衛團。指戰員們聽說吳煥先政委負重傷,悲痛萬分,個個都氣紅了眼。
  「為政委報仇!」戰士們怒吼著,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向敵人撲去。用刺刀捅,大刀砍,手榴彈砸,硬把國民黨軍1個團的人馬壓進一條深溝,然後全部殲滅。國民黨軍第208團團長馬開基被當場擊斃。
  緊張的戰鬥進行中,紅25軍供給部和軍醫院等直屬隊的人員,在吳煥先政委率領部隊的掩護下,趁水勢下落的機會,全部安全渡河。
  渡過河的部分人員在得知吳煥先政委犧牲的消息後,一個個都驚呆了。瞬間,許多人放聲痛哭。
  徐海東用嘶啞的聲音對張希才說:「不要太難過了,還有幾件事要趕緊去辦:第一件事是買口好棺材,不論花多少錢都行,一定要好的;第二件事是做一套好內衣。你是知道的,政委沒有一件好衣服。」說到這,他的淚水又湧出來了,接著他又說:「政委身上的血衣,我要帶去交給黨中央,作為永久的紀念。」
  張希才哽咽著點點頭,強忍著悲痛,立即找糧秣科長徐前貴等人作了佈置,他們擦著眼淚分頭去辦理,很快買到一口黑漆棺材。
  深夜,軍部住的房東家堂屋裡點起了昏暗的油燈。吳煥先政委的遺體安放在一塊門板上,他面色平靜,就像工作勞累後睡熟了一樣。警衛員廖輝哭泣著端來一盆盆溫水。徐海東含著熱淚,仔細地擦去吳煥先身上的血跡,洗淨遺體,換上乾淨的軍裝,穿上他生前喜愛的一件繳獲的青呢大衣,蓋上毛毯。這一切,徐海東和大家做得是那麼輕,好像生怕碰疼了吳煥先的傷口,驚醒了他。大家是多麼盼望吳煥先政委能夠甦醒過來,他才28歲啊!
  軍領導以及交通隊的戰士們都來了。出於當時的情況,需要暫時保密,不能舉行隆重的葬禮。大家只有肅立在吳煥先遺體的周圍,用熱淚和軍禮,向吳政委作最後的告別。一首《哭煥先》祭詞誦讀在隴東高原:
  狂風哀嘯哭煥先,
  大河悲泣歎英年。
  武略打得千軍退,
  文韜贏得萬民贊。
  松濤複述談笑音,
  雪花回映大刀閃。
  蒼天無眼收政委,
  將士淚澆四坡前。
  陰雲低垂著漫天的黑紗,秋風嗚咽著一支令人心碎的輓歌。吳煥先政委的遺體安葬在甘肅涇川縣鄭家溝村後的小山上。
  次日清晨,紅25軍召開團以上幹部會。悲痛的氣氛籠罩著會場。大家垂著頭,默默地坐著,一些人在低聲互相探問著什麼,那些會抽煙的一根接著一根地猛吸,好像煙霧能帶走一些悲痛似的。人到齊之後,徐海東從裡屋走出來。這時,全場寂靜的連針落地的聲音也能聽見,大家屏住氣,緊張地盯著他的嘴巴。徐海東在桌子前面站定,摘下軍帽,用低沉的聲音說出大家擔心的、最不願意聽到的話:「同志們,吳煥先政委在昨天的戰鬥中犧……」
  「哇」的一聲,全場放聲大哭,打斷了徐海東的話。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哭聲才漸漸止住。徐海東抹抹眼淚,沉重地說:「大家不要哭了,光哭也不是辦法,我們還要行軍打仗。同志們,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多打勝仗,為吳政委報仇!」
  吳煥先是鄂豫皖邊區早期革命運動的領導人之一,他對紅25軍的發展壯大作出了傑出的貢獻,在全軍享有崇高的威望。當他犧牲的噩耗傳出後,全軍震動,無不傷心落淚,有的捶胸頓足,嚎啕大哭。傷病員紛紛要求歸隊參加戰鬥,向敵人討還血債。大家把悲痛深深地埋在心底,化作對敵人的刻骨仇恨,擦乾眼淚,繼續北上。
  紅25軍後在合水縣板橋鎮又遭國民黨軍騎兵襲擊,雖損失200餘人,但他們仍以頑強的鬥志,披荊斬棘,沿陝甘邊境人煙稀少的山區繼續向北進發,於9月7日到達陝北蘇區的保安縣豹子川。中共鄂豫陝省委在此召開會議,決定由徐海東任軍長,程子華任軍政治委員、代理省委書記。9日,紅25軍進至永寧山與陝甘黨組織取得聯繫,15日到達延川縣永坪鎮,和西北紅軍勝利會師。至此,紅25軍歷時10個月,途經鄂豫陝甘4省,轉戰近萬里的長征勝利結束。
  吳煥先、程子華、徐海東率領紅25軍單獨一路長征,打了許多險戰和惡戰。他們英勇奮戰,不僅重新創建了一個蘇區,勝利實現了北上,特別令人稱奇的是在如此艱難而頻繁的作戰中,部隊不是越打越少,而是越打越多,從開始長征時的2980餘人,一度發展到4000餘人,到長征結束時還有3400餘人,是北上各路紅軍在長征結束時,總人數比長征開始時多的唯一一支部隊,成為紅軍長征史上的一個奇跡。
  紅25軍先後兩次實行戰略轉移,所留下的武裝力量也在以後的鬥爭中不斷發展壯大。在鄂豫皖根據地重建的紅28軍,在鄂豫陝邊根據地留下新組的鄂豫陝特委和紅74師,分別勝利堅持了鄂豫皖、鄂豫陝邊的鬥爭。
  紅25軍配合中央紅軍的行動,先期完成戰略性的轉移,與陝北紅軍勝利會師。在組成紅15軍團後,又以勞山、榆林橋戰役的勝利,迎接中央紅軍的到來,為中共中央把大本營放在陝北做了極為重要的各種準備。
  在紅25軍勝利完成長征的第二天,即9月16日,毛澤東所率領的中央紅軍所進行的長征還在半途中的甘肅迭部縣黑朵寺。
  這天,毛澤東與陝甘支隊第1縱隊司令員林彪、政治委員聶榮臻致電彭德懷,決定北上奪取天險臘子口,指出:「頃據2師報告,臘子口之敵約1個營踞守未退。該處是隘路,非消滅該國民黨軍不能前進。」
  「要快速拿下臘子口,北進甘南岷州。否則,我們仍不能說是擺脫了困境。要用戰鬥力最強的部隊擔負這一任務。你準備派哪個部隊上?」毛澤東問林彪。
  「楊成武的4團,怎麼樣?」
  「好吧,就讓4團上。限他們3天之內拿下臘子口。」「3天?時間緊了一些。到白龍江這一路就是順利通過,僅路上行軍就得需要兩天多。」在作戰中很少提困難的林彪對毛澤東的要求感到為難。
  「就3天,3天我還覺得長了呢!」毛澤東親自部署突破天險臘子口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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